5 一回合,魏氏勝出
後,舞陽在寡人這裏,寡人自不會虧待了她。她住在西偏殿,打擾不了寡人的,還請太後放寬了心。”
巧兮眉尾一抖,反駁道:“陛下,周老先生是教導大學問的。長公主的規矩應該由教習女官來教才合乎規矩呀!”
“是麽。”寡人一撇頭,問谷雨,“可能安排教習女官給長公主?”
谷雨一思索,手裏的草由着綠綠叼走了:“長公主規矩都已學會,無需教習女官,只是長公主不願按規矩來罷了。如此,恐怕得聆聽周老先生的教誨才行了。”
“嗯,有道理——江懷,周老先生幾時能入京?”
“回陛下,還有半月左右。”
“嗯……”寡人點點頭,思忖片刻,“半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舞陽正好趁此時日把物件搬到西偏殿常住。”
巧兮:“……”
寡人也不想放個舞陽在霁室殿鬧心,但魏氏讓寡人放人寡人便放了,委實沒有面子。唯有另找個契機讓舞陽走人,方才全了寡人的龍威。
魏氏單遣了個巧兮來傳話,究竟是太相信“太後”的份量,還是想試探“太後”在寡人心裏頭的份量。
所以,舞陽她撞上這麽個腦子精明的母親,究竟是幸還是不幸……百姓常說“勤娘慣懶女”,一樣的道理,魏氏幫舞陽把腦筋都動了,舞陽才混成這樣一個水平吧。
寡人油鹽不進,巧兮只好灰溜溜回慧壽宮了。當晚,霁室殿沒有再迎來慧壽宮的人。寡人的脾氣想必魏氏是知道的,再揪着不放小心寡人把舞陽今日的醜事宣揚出去,到時候丞相一派會不會替寡人擔心起天威有損,寡人就不知道了。
翌日,嬌氣的寡人沒有上朝。
為何?魏氏未有替舞陽請罪的意思,所以寡人只好後知後覺驚了胎,終将舞陽闖宮的消息捅到了朝中。
雖然沒有上朝,到午後,曾經因為吃了一片藕,而損失一年俸祿的丞相還是在百忙之中遞了折子。
折子洋洋灑灑寫了三頁,寡人替他概括了一下:想當初,老臣曾經不小心觸犯天威,故而自減一年俸祿以作懲戒。舞陽長公主呢,罪過實在太大了,保守估計,應該夠砍兩次腦袋。雖然這是天子家事,不适宜給這麽重的罪,但為了顧念天家顏面,禁足、罰俸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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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議的奏折,沒有八本也有七本。
可憐的太尉,因為曾經死咬丞相的僭越之罪,這一回沒那個臉皮親自出面了。而他底下的人呢,沒見到他這面旗,誰還敢跑到寡人面前說:皇帝的面子不打緊,舞陽鬧鬧不妨事。
能怎麽辦,只能裝聾作啞,由着丞相吧,只要不鬧大了就權當不知道。
至于魏氏,再一次用行動诠釋了什麽叫“不是親生”。這才剛開始,她是不會因為舞陽亂了方寸,輕易向寡人低頭的。
所以,當寡人百無聊賴,突然決定去跑馬場看看戰況的時候,舞陽只能在西偏殿裏面難過地咬手指。
寡人昨日說了,究竟是陳知還是符銘監管漕運,誰打贏了誰上任。寡人雖也曾說過不會親臨,全權交給沈嵘負責,可這不也無事可做麽,只好出來透透氣,順便看看戰況如何。
當寡人慢慢悠悠到場之時,在場的諸位大臣看得都忘了形狀,只差手邊一盤香豆,便與看鬥雞無甚分別了。
這都還是寡人的愛卿們麽,素日裏一個個道貌岸然,正經得不能再正經,一見到“鬥雞”就忘了他們的聖人姓誰名誰了。
整個跑馬場沸騰得像一鍋開水吶,寡人的愛卿們個個像開水裏翻滾的馄饨,就沒有一個是穩穩妥妥的。
也沒一個看到聖駕,啧啧!
寡人卻遠遠看到了場上的情況——兩個三十來歲的讀書人像兩條泥鳅似的扭打在一起,軟綿綿的,并不比潑婦相扯頭發要好看到哪裏去。
連谷雨這個好鬥的,都對他們豪無興趣。只有綠綠,興奮地撲騰着翅膀飛到場中大叫:“陛下駕到,陛下駕到——”
瞬時,打氣聲戛然而止。
一鍋開水突然凝結成了冰,一個個馄饨縮緊了褶子……?
☆、選官
? 沈嵘是那個唯一沒有激動的。如果跑馬場好比一鍋開水,大臣們成了馄饨,那麽沈嵘就是那拿着草把燒開水的。
而寡人是來看他燒開水的,感覺這開水燒得委實夠火候。
沈嵘今日換了一身山文甲,按劍鎖眉定定站在評判臺上,目不斜視。不知是誰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美人是襯托出來的。
眼下,到了美男子身上也不離一二。
本就氣度與皮囊俱佳的沈嵘,沒的被襯托出一圈光芒來。寡人瞅了瞅他一天一換的輕甲,不由感嘆……真是騷氣得很。
“恭迎聖駕!陛下長樂無極,萬壽無疆!”
連方才扭打在一起的兩個讀書人也暫停了打鬥,跟着跪迎寡人的大駕。綠綠站在江懷的巧士冠上,很滿意自己的傑作。
“諸位愛卿請起,寡人不過随便看看——繼續吧。”
寡人當真是“大駕”,禦座也一并随行擡過來了。就往那評判臺一放,右手邊是沈嵘,左手邊是丞相與太尉一幹大臣。
排場倒是有了,可寡人冷場了……就連跑馬場的風,也冷了不少。
那陳知與符銘雖才能受世人推崇,名聲大得很,卻都不過是權臣客卿,尚未領職,更從未面聖過。
兩人一朝得以面聖,還算進退有度,盡管鬥得渾身泥濘,禮數卻到位了。可見,撇開其中利益不談,三公選人還是不錯的。
“沈将軍,你覺得他二人哪一個更有勝算?”寡人不過随口一問,話畢卻仿佛聽到了一雙雙耳朵豎起來的聲音。
“回陛下。”未加思考,沈嵘便答道,“兩人打鬥皆無章法,并不知如何切對方要害,又因為都是文人,難免在乎面子,故而出手便要軟一些。臣覺得,最終會是兩人力竭,難分勝負的結果。”
“嗯,那原本定的規矩是如何才算勝?”
“只要對方投降認輸,就算贏。”
寡人琢磨着,即便贏了這官也當得不光彩,輸了就更不光彩。這兩人都因聲名所累,怕是早商量着不分勝負吧。
畢竟,只要不是世家子弟,名聲沒了等于仕途沒了。我大邺察舉選官,但凡沒有賢名的,從來不會啓用。
陳知與符銘皆是這樣的白衣,輸了還有機會入仕,倘若贏了,這“彪悍”與“莽夫”的惡評便一輩子背上了。
如寡人所想,這一場軟綿綿的搏鬥,半個時辰過後仍沒有結束。想必場上的兩位心裏頭也是百味陳雜,狠狠罵着寡人昏君吧。
綠綠看得打瞌睡,寡人亦好不到哪裏去,委實想不明白諸位愛卿們是如何看出鬥雞般的激情的。
谷雨靠在一旁,嘴角一勾,忍不住嘟哝了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恐怕才十五歲的舞陽長公主上場,不出一盞茶便能贏了下來。”
聽到“舞陽”的名字,丞相立即打了個激靈,趁着寡人看得昏昏欲睡,便趁機提起了昨日舞陽闖宮之事。
“陛下,老臣有本奏折已送至禦前,不知陛下是否已閱。”
谷雨這話原本便是說給丞相聽的,她私下裏可從不會好好尊稱舞陽“長公主”,叫舞陽“那丫頭”,“那傻妞”已算客氣。
她一開口,寡人便知道她又在耍小心機了。記仇之心自小便重的谷雨,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給舞陽添堵的機會。
“嗯,寡人看了。”寡人頓了頓,瞅了太尉一眼,見他沒有接話的意思,嘆氣說道,“皇妹無狀,确犯了大不敬之罪。丞相所言甚是在理,此事傳出去實在損寡人天威……但這是寡人的家事,舞陽不懂事可以再教規矩,就簡單禁足一個月,罰俸一年了事吧。”
太尉胡子一抖,暗自叫苦。
罰俸一年,舞陽那邊想要學寡人大手筆收買人心可就難了。他太尉府要補貼也是杯水車薪,出得多了,小心再被丞相揪出個貪腐之罪。
寡人如此懲罰,給了丞相一個交代,也算是給了太尉面子,畢竟沒有傷舞陽皮肉不是。況且舞陽有個太後母親,基本的用度是不愁的,寡人就算罰她三年她也不會餓死。
可錢不僅僅用來吃穿的舞陽,想必很頭痛。
且看場上的打鬥,兩人打得很無奈,衆看客也都失了興趣。等到綠綠終于忍不住,在太尉頭上拉了一坨屎之後,沈嵘終于命人敲了鑼。
歷時一個時辰,陣仗擺得很大。結果,不分勝負。
兩人筋疲力盡,若不是還有寡人杵在這裏,想必已經不管不顧先倒地睡上一覺了。
“陛下。”沈嵘抱拳凝眉,“今日不能再鬥。眼下勝負未分,是否需要明日再戰?”
再戰?寡人若是場上那兩人,一旦聽說明日繼續,怕是得一口氣喘不上來,厥過去。于是,寡人難免生出了些許慈悲之心,搖了搖頭:“罷了,兩人既然身子都不怎地好,這漕運使的職怕是擔不起。”
“陛……”丞相剛想侃侃而談,抒發一下他文治天下的心得,豈料寡人話才說了一半,他險些搶了寡人的話頭。
“丞相莫要急躁——不如這樣,既然陳、符兩人皆是人才,在民間已負盛名,這漕運副使的職就讓他二人領了吧。至于正使,寡人一時也沒有人選。下個月正好是推舉孝廉之期,正使便在孝廉中選吧。考題也簡單,便由太學博士出,務必切合漕運,十日之後把考題呈送丞相過目即可。”
“陛下,不可!”太尉連忙冒出頭來,表達了強烈的不滿,“考題只能陛下過目,丞相大人本推舉過陳知為漕運使,需避嫌才是。”
“陳知已經确認領職副使了,還避什麽嫌?太尉不要危言聳聽,把以權謀私的帽子扣在本相頭上,須知當着諸位同僚的面兒,敗壞本相名聲并非光彩之事。”
接着便是吳魏兩派免不了的一番辯駁,僅僅是因為考題該不該給丞相看……哎呀,吵得寡人嗡嗡耳鳴。
多虧那陳、符二人尚未被黨争熏壞了本心,挑了個兩邊都在喘氣的檔口,齊齊跪下謝恩。這一跪,可算讓寡人清靜了片刻。
“罷了,不必再争了。丞相為國事日夜操勞,這點小事便不去煩他了。想必太學出的考題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單只問諸位愛卿,以往可曾出過問題?”
“不曾,不曾……”太尉一黨七嘴八舌地趕忙回答。
“那便送到寡人這裏吧——如今太學博士是何人?”寡人臉上茫然得很,昨日才提過便“記不住”了。
丞相占了下風,面色不佳,回得是心不甘情不願:“回陛下,是顧羽顧大人暫代博士之職。”
顧羽啊,嗯……寡人“想起來了”,是個倔脾氣的老頭子。
太學博士原本是他侄孫吳瑨,無奈吳瑨生生被他坑成了伴讀,不得已昨日剛剛卸任。這一回,出題的人不是自家的,原本可以占得先手的丞相怕是不得不懊惱一番了。
但凡能入太學的,無一不是學富五車,讀書人的傲骨與清高令他們本身便難融進勾心鬥角的官場。吳瑨是,顧羽也是,三公想要拉攏,并沒有那麽容易。
寡人出來一趟也乏了,準備起駕回霁室殿。綠綠睡了一覺,睡眼蒙松地站在谷雨的肩膀上,見終于可以回去了,高興地拍着翅膀叫:“酥酥,酥酥,吃酥酥……”
只知道吃綠豆酥的家夥……寡人上了禦辇便敲了它一腦袋:“沒出息,哪只母鹦鹉看得上你,算是它瞎了。”
綠綠耷下腦袋,傷心地落回谷雨的肩膀上不理寡人了。
寡人可沒說錯,昨日寡人勞心勞力下了聖旨,阖宮的母鹦鹉都被送到綠綠跟前。它倒是看中了幾只,寡人亦替它挑了兩只納入“後宮”。無奈,人家母鹦鹉個個嫌棄它,抱團圍起來險些啄光它尾巴上的毛。
所謂強扭的瓜不甜,為了綠綠的鳥生安全,只好全都把給放了回去。
谷雨順順它掉了一半的尾毛,安慰它道:“沒關系,我們綠綠不稀罕,一刀下去自己就是最漂亮的母鹦鹉。”
于是,本就傷心欲絕的綠綠再不理我們兩個,一路哀嚎到別處哭去了。
寡人很沒良心地一陣大笑,私下裏動了動手。廣袖下,一張小小絹帛正躺在寡人手中,寡人的心思早已從綠綠那裏飄到了沈嵘身上。
沈嵘的字委實稱得上字如其人,蒼勁有力,剛勁而不張狂。
“明日未時一刻,西偏殿聚。”
他安排了出宮時間。正好,那時谷雨在午睡。
☆、出宮一
? 沈嵘定的出宮時間是未時一刻,西偏殿換守衛之時。寡人趁着谷雨在東偏殿午睡,麻利地鑽進了西偏殿。
摸着腰間鼓囊囊的銀票,寡人咽了口口水,心裏頭在滴血。這可是寡人去年一年的的私蓄啊!
寡人作為曾經最得寵的公主,月俸賞賜固然不會少,更是得了不少好玉。奈何,谷雨輕易瞧不上,那君子齋的玉又是等閑不出新花樣的,掌櫃根本無心上供朝廷晉升皇商。
美玉難得,價高難求。眼下休戰僅四年,國庫空虛,寡人再昏庸也不能動國庫而僅求玉博美人一笑。那般沒腦子,只會給谷雨招黑不是,寡人只好把從牙縫裏省下的體己拿出來買玉。
寡人去買生辰禮自然是要對谷雨保密的,交代了逐雲一番後才放心到西偏殿來。倘若谷雨醒來問起寡人,便說寡人尚有政務要處理,在凝輝殿暫時回不來,待回來希望能吃到美味的綠豆酥。
寡人眼下懷着身孕,雖禦醫診斷後,表示才一個多月已很穩了,可以多走動走動,比如出個宮什麽的……當然,出宮是寡人自己舉的例。
雖如此,但涼性的綠豆還是不能多食。故而谷雨做綠豆酥時難免多了些工序,需加點溫補的食材才行。如此一來着實多費時間,本就新晉內司雜事頗多的她,怕是能夠忙到寡人出宮一趟都發覺不了。
寡人在舞陽驚懼的目光下,一個人進了西偏殿。未曾受到苛待的她,正同自己的貼身小宮女嘻嘻哈哈吃柑橘呢。
日子過得不錯嘛。
“皇、皇姐……”今早才哭哭鬧鬧說西偏殿太大,害怕,吵着要回月桂宮的舞陽,叼在嘴裏的柑橘轟然落地。
“喲,寡人有這麽吓人麽?”
話音剛落,她貼心的小宮女兒欣蘭便一個大鵬展翅恨天低,擋在她面前,用行動诠釋了寡人究竟有多“吓人”。
寡人豈是猛虎,還能吃了舞陽不成。這般拙劣的護主邀功,也就只有舞陽看不出來,她當下感動得拉住欣蘭的手,眼裏噙着眼淚。
被當成無賴的寡人很無奈,懶得同她們多計較什麽,把手朝欣蘭一勾:“小丫頭,把衣裳脫了。”
話畢,欣蘭鳳眼一瞪,抱胸大驚,如同被登徒子輕薄了一般,看寡人的眼神也是複雜又複雜。
寡人知道,自己未婚先孕早已不幸被列入淫君行列,可這丫頭未免也想得太多,難不成寡人還能把龍爪伸向她麽。
嘗過了沈嵘的滋味,往後寡人怕是口味刁鑽得很。
舞陽咬着嘴唇,杏眼低垂,不可置信的目光掃在寡人腳上,膽膽怯怯:“皇姐,我記得你不是這樣的……”
“咳咳……寡人是怎樣的?”
“……”
“說不上來?”寡人嘴角一挑,倒是想逗逗她,卻沒有那個時間,“那把衣裳脫了——霁室殿要什麽美人沒有,欣蘭這小身板子寡人能上心都算寡人瞎了。”
可憐的欣蘭,就這麽被寡人逗哭了。
寡人麻溜地脫下常服,換上欣蘭的宮女衣裳。
欣蘭約十六上下,北方人,生得略微壯實些。寡人穿她的衣裳雖小了點兒,但還湊合。發飾也簡單,來時寡人便讓逐雲給簡單梳了個堕馬髻。
“皇姐這是要……”
“出宮。”
舞陽又吃了一驚:“皇姐出宮做什麽?!”
“有好玩的呀。”寡人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拍了拍自己腰間的銀票,“吃好吃的,買好玩的——想要寡人帶你出宮麽?”
“……不,不想。”舞陽連忙擺手,拒絕的很果斷,可惜她眼中的羨慕出賣了她。
她幼時便眼紅,曾央求過寡人帶她出去。那時,她還不懂事,是個糯米團子般可愛的小娃娃,不及現在這般令人……不知如何形容。
可惜那時寡人讨厭她母妃魏氏,又嫌她麻煩,不僅沒帶她出去,還扮鬼臉把她吓了個夠嗆。
自那以後,她便“不屑”出宮了。
寡人同她二人說了幾句,自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禁衛換崗了。
寡人心頭一亮,拍了拍舞陽的肩膀:“你母後耳目衆多,待寡人出了奉章宮,出宮之事是瞞不住她的。你今日若是成功被解救出寡人的魔爪,記得給你母後帶句話:寡人明日會去慧壽宮做個樣子請個安,茶點好生備着,別又傳出不好的風聲去,讓有心人做了文章。”
舞陽:“……”
“好自為之。”寡人笑了笑,順便捏了捏舞陽細膩光滑的臉蛋,“這麽好的機會,你母後若是還不來救你,可憐如你,寡人怕也忍不住為你落幾滴淚。”
委屈的舞陽被這句話傷得鼻子一酸,眼中噙了眼淚。
寡人走得灑脫,弗一出西偏殿,沈嵘的一張俊臉便映入眼簾。此時和風暖陽,春意濃濃,和煦暖光照在他身上,冰冷的铠甲也好似有了穩度,暖人心房。
他沖寡人微微一颔首,寡人心中立時一蕩,當即想賦詩一首,以抒發此難忘心情。無奈胸中無墨,只得默不作聲跟在他屁股後面一路朝宮門而去。
一路無言,彼此心照不宣,寡人頭埋得脖子都酸了。
沈嵘作為掌管宮禁的衛尉,在宮中慣來是橫着走的。這一路,沒有人敢問他,為何他屁股後面會跟着一個小宮女。
約莫半柱香後,遞了出宮腰牌,就這麽順利出了宮門。和從前的許多次一樣,過程平淡無奇,這次寡人卻莫名有一種心奮感。
第一次,不是和谷雨一起出去呢。
出宮便上了馬車,寡人坐在車中心頭大安,喘了口氣,忍不住贊了一句:“沈将軍果然辦事牢靠,時間也掐得剛剛好。”
且看這車中,放滿了軟墊,想是他擔心寡人一路颠簸傷了胎氣。他心思細密,不是個只會動武的粗人,單從此事便可看出。
沈嵘正襟危坐,微微搖晃的馬車好似絲毫動不了他的身形:“謝陛下誇獎。陛下此次微服出宮,執金吾未插手,所有暗衛為臣府兵,陛下可以放心吃夠。”
“……”寡人根本就不是出來吃山楂糕的,你沈嵘揣着明白裝糊塗,有意思麽。頓時,興奮的心情就被他這張淡漠高深的臉冷了下來。
寡人白了他一眼,他依舊熟視無睹,抱劍在懷盯着對面的車窗。這般穩如泰山,反倒顯得寡人短了氣勢,成了他的下首似的。
他在軍中這些年,朔漠的嚴寒将他的性子也凍成了冰,難得見他認真笑。寡人有幸為帝王,得見幾次他客客氣氣的笑容。眼下出了宮闱,護衛不容松懈,他也懶得再迎合。
話少,表情少,這樣一個人着實無趣。
倒也不算全是被他攪壞愉悅的心情,本就走了好長一段路,寡人也累了,加之未曾午睡,沒坐一會兒上下眼皮便開始打架,全不受寡人控制。
西市尚需小半個時辰才能到,先睡一覺好了。寡人向來不自持金貴,比這破的馬車也能睡到天昏地暗。
于是,再不同他言語。
頭靠在窗邊漸漸沒了意識,睡得很好,還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見舞陽一路哭着回去,在魏氏面前嚷着出宮,結果被魏氏換到月桂宮繼續關禁閉了。
寡人聽到消息,正吃着綠豆酥,沒成想笑得卡了嗓子,險些被噎死。
到底是車中睡着不舒服,平素少說要睡半個時辰的寡人,這回大約只睡了不到兩刻鐘便醒了。也許,是被那塊綠豆酥噎醒的吧……
據以往經驗來看,靠在木板上的頭本該酸痛才對,怎地……寡人擡了擡眼睛,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靠在了誰的肩膀上。
不必說,這是沈嵘。
他卸了半邊盔甲,靜坐在旁,穩如泰山,讓寡人就這麽枕了一路。寡人免不了心中要激蕩一番的,忙又垂下眼簾,擦抹了下嘴,以确認自己沒有流口水。
很好,寡人的形象還在的。
“陛下醒了?”他的嗓音本就低沉,寡人靠在他身上,這樣聽着又有些沙啞,仿佛撓在心上,酥酥|癢癢的。
“……沒有。”
“陛下有說夢話的習慣?”
“……沒有。”
寡人有些懵,抓住他的手臂,靠得更近了些。沈嵘沒有躲,甚是坦然,一如他從未因成陵那檔子事尴尬過。
寡人算得上恬不知恥的,沒想到他的功力還要比寡人深厚。
“沈嵘。”
“臣在。”
“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寡人說着,左手不知不覺撫上小腹。一個多月了,它的父親是威武軍侯,母親是帝王美人,如此的得天獨厚,将來他也定是卓絕非凡的一代天驕。
兒子,女兒,寡人其實都喜歡。
馬車慢了下來,算時間應該到了,耳邊卻沒有傳來西市的嘈雜聲。寡人不要臉地靠在他身上,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究竟是無奈還是疑惑。
“只要是臣的妻子含辛茹苦誕下的孩子,不論男女,臣都喜歡。”
一句話生生把寡人打回原形。
他有哪門子的妻!沈嵘征戰多年,因高堂病故而守孝,年二十八尚未娶妻。寡人雖然肚子裏是他的種,卻不是他的妻。
如此回答,巧妙地把寡人繞過去了。
“那寡人肚子裏這個,你希望是兒子還是女兒?”寡人本着越挫越勇的精神說完,仰頭,瞧見他嘴角昙花一現,好似流星即逝的一個笑。
“不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萬金之軀,臣自當誓死守護。故,于臣來說,臣所希望的只有皇嗣順利誕生,別無他想。”?
☆、出宮二
? “不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萬金之軀,臣自當誓死守護。故,于臣來說,臣所希望的只有皇嗣順利誕生,別無他想。”
“……”沈嵘這人真是一點都不好玩,寡人想煽情一下都熱臉貼了冷屁股。寡人肚子裏這個,可是吳魏兩家做夢都盼不到的,他倒好,跟他沒半點關系似的。
不過,這般急着撇開關系,倒是免了寡人許多頭疼。寡人怕外戚幹政,沈嵘雖然不是,卻也算半個。
如此,寡人可稍稍放下心,專心應付三公。
“這是哪兒?”馬車停了,寡人撩開車簾往外一瞅,一個小攤也沒瞧見,只有一排廂房橫在眼前。
“是臣的府邸。”沈嵘率先下了車,伸手過來扶寡人,道,“房中已備好衣裳,還請先更衣,随後再前往西市。”
也是,就着這身兒宮人裝束在大街上閑逛總歸不太好。寡人搭着他的手臂下了馬車,順勢拍了拍他的肩膀:“嗯,辦得不錯。”
他給寡人準備的是鵝黃色半臂襦裙,以及一套很漂亮的點翠頭面。這個沈嵘,別看他不茍言笑,大男人一個,卻心思缜密且細膩,還知道寡人最喜歡鵝黃色,喜歡點翠花簪。
很久沒有穿過喜歡的衣裳,感覺這一換,便換上了一整日的好心情。
給寡人更衣的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手法并不娴熟,一看便知很少伺候人穿衣。但能夠接近寡人的,必定是沈嵘放心之人,亦是他親近之人,豈會手拙?如此一想,寡人又覺得有些奇怪。
于是,寡人好奇之下,便問她們道:“手腳不夠麻利,難道平日裏你們也是如此伺候沈将軍的?”
兩個丫鬟并不知寡人是誰,只當是自家将軍的熟人,便天真笑答道:“将軍習慣自己更衣,奴婢們還沒有機會伺候呢。”
“府裏沒有其他人需要你們伺候?”
“沒有。”小丫鬟把頭搖得很歡,嘻嘻哈哈的,“府裏太冷清了,奴婢們倒是想有人伺候,可惜将軍沒有帶過主子回來。這後院兒一直都是空落落的,老夫人駕鶴之後便更沒了生氣。”
“沒帶主子回來,可知道是為何?”
兩個丫鬟搖頭,說不知道。且看沈嵘那嚴肅樣兒,這将軍府的丫鬟豈會嘴巴不嚴實,寡人再接着問便問不出什麽了。
“就連這身兒衣裳和頭面都是将軍昨日特地派人弄來的……嘻嘻,不知姑娘喜不喜歡,可滿意咱們将軍的眼光?”
小丫鬟抿着嘴,笑得意味深長。呵,定是以為寡人同沈嵘關系不一般。別說沈嵘有眼光,沈嵘的丫鬟也是極有眼光的,寡人和沈嵘可不就是……
罷罷罷,什麽都不是。
寡人斂了斂心神,轉念琢磨起事兒來。
沈嵘年滿二十八,守孝三年之期已過,定沒定過親不清楚,按說正是風光時候,媒婆們肯放過沈府的門檻那就奇了怪了。
寡人就不信,三公家的沒伸長了腦袋想攀親。
即便這般也沒見他娶妻,其中必有原因。寡人摸着下巴,慢慢悠悠走出房門,卻不想迎面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
鼻子……
趕緊用手摸摸……還好沒有流血。究竟是誰這般不看路,寡人煩躁地仰起頭,正看上沈嵘深邃的眼睛,頓時忘了鼻子的疼痛。
他愣了愣,怕是沒想到寡人出來得如此急,眼睛又瞅了瞅寡人身後的兩個小丫鬟,表情略有些別扭:“豆豆,出發去西市了。”
豆豆?
寡人聽到兩聲細小的笑,兩個丫鬟捂着嘴,彎着眼睛退了下去……好吧,既然出宮,就許他這般叫。
寡人的乳名,連宮人們玩笑時都會提及,并不特殊。而“幼妤”這個正兒八經的閨名,卻沒有幾個人曉得。
他叫叫寡人的乳名倒也無妨,難不成讓他當着兩個丫鬟的面稱寡人“陛下”。只是這“豆豆”兩個字,經他低沉的嗓音說出,無端多了一層不一樣的感覺。即好笑,又好聽……聽得寡人耳朵癢癢的。
“好的,嵘嵘。”
“……”
“噗……”兩個丫鬟捂着嘴,飛奔逃離,放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聽得寡人不僅耳朵癢,連臉蛋也燒起來了。
“咳……蕭姑娘。”他索性改叫姓氏。
“叫‘豆豆’也無妨。”寡人眨巴眨巴眼睛。
“還是蕭姑娘吧——走了。”
其實,“蕭”姓乃是國姓,時太宗下了道不怎麽人道的聖旨,要求凡非皇室的蕭姓人家都需避諱改他姓。故而,他若是稱寡人“蕭姑娘”,那便妥妥的暴露了寡人的皇室身份。
想必,他突然親昵地叫寡人“豆豆”,也是思量過的。
西市不遠,是走着去的。
沈嵘全程不茍言笑,抱劍走在寡人兩步開外,就連賣花的小姑娘紅着臉塞給他一束花,他也沒賞個表情,順手便掐了一朵插在寡人頭上。
寡人有些受寵若驚,萬沒想到他還懂鮮花配美人的道理。那圓臉可愛的賣花姑娘看了看寡人,抽了抽鼻子,又羞又惱地捂着臉跑遠了。
“沈将軍一表人才,果然愛慕者衆多,如此我可是要吃味的喲。”寡人手裏拿着花束,聞得很開心。
他走在一側,答得不緊不慢:“沈某早已任君差遣,有何好吃味的。”
寡人一樂:“沈将軍的意思是,自己的身與心都是我的咯?”寡人怎會放過任何一個調戲他的機會,待什麽時候能夠把冷冰冰的沈嵘說到臉紅,那寡人的“功力”才算精進了呢。
“蕭姑娘。”
寡人豎起耳朵,生怕錯過沈嵘一個字。先前寡人對他的戲弄都叫他輕易應付過去了,他又該如何回答。
他頓了頓,卻是嘆了口氣:“你有沒有覺得,山楂糕鋪子好像走過了。”
“……”寡人當即停了腳步。
就這樣,沈嵘又一次跳過了寡人給他挖的坑,委實太不厚道。
“喲!貴客貴客!快裏邊兒請!”一聲極具熱情的吆喝,打破了寡人與沈嵘之間突然的寂靜。
寡人應聲扭頭,見是個中年發福的男子,銅眼短須,正彎着腰,一臉讓人舒心的笑,伸着手招呼寡人往裏走。
這不就是山楂糕鋪子的何掌櫃麽,好久不見了。沈嵘說走過了,也不過才走過兩步而已,生生叫他尋了個由頭岔開話題。
哎,罷了。
“掌櫃記性真好,我只來了三次,掌櫃的就記熟了我的臉。”寡人笑着說着,便撇下沈嵘大步進了鋪子。
何掌櫃倒不是當真記性好,兩年前沈嵘領了父皇的命,親自到西市來揪寡人回宮,不就是從他這個鋪子裏把寡人揪出來的麽。
當時陣仗頗大,又是動劍又是流血的,他想不記住寡人這張臉都難。寡人這個曾經的公主,當今的聖上親臨他的鋪子,當是他祖墳上冒青煙兒了。
“貴人大貴之像,小的怎會記不住——小人這裏多着的是山楂糕,貴人今回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沈嵘神色不變,慢悠悠跟進來,抱着他那柄劍在寡人一旁坐下,随即掃視了殿內一眼,似在聽那掌櫃的套熱乎。
大約是他此前打點過,店裏半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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