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回合,魏氏勝出
時寡人尚未出生,怎可能知道,況且寡人一個天真爛漫只知闖禍的小公主,怎會在意一個五品官。
于是,寡人搖頭。
他接着說。
“當時,因志趣相投,家父與他走得頗近。一次相談甚歡,兩家便彼此定了姻親。那時,白貞才剛剛滿月,臣整好三歲。”
白貞,木白貞……正是宮正女官,木氏的閨名。所以說,寡人的猜測,女人的直覺并沒有錯,那木氏就是他的未婚妻子。
當日讓江懷去查,只從冊籍上查到木氏是裏縣人士,六歲時被生母送進宮中,換了紋銀十兩。往後每年,她會往宮外送一次銀子。
其他的便一無所獲,根本找不到她和沈嵘能有什麽關系。
“定親之後不到半年,木宏忠被下了冤獄,白貞被母親抱着,和她不足五歲的兄長出京避難,不知所蹤。當時家父想要幫扶一把,卻已經病重,心有餘而力不足,只交代臣日後定要找到白貞。只可惜,後來家父病故,家産被奪,臣和母親日子尚且過得可憐,便無力找尋。再後來臣上了戰場,在邊疆一呆就是八|九年,雖聽到木宏忠被平反的消息,卻分身乏術。”
“于是,便一直沒能找到你的未婚妻子?”
“是。”
“讓寡人猜猜往後發生的事情——後來你立了軍功,得勝回朝,終于有能力命人找遍天下尋你的未婚妻子了。沈将軍一諾千金,皇天不負有心人,結果讓你在宮裏找到了已經進宮當宮女的木氏,對不對?”
他笑着點點頭:“陛下一眼洞穿,是這樣的。”
寡人擺手搖頭,故作鎮定:“一眼洞穿倒是說不上,不過是先知道了部分結果罷了。如何?沈将軍找到未婚妻子,木氏也年滿二十五,可以放出宮了……何時能喝到沈将軍的喜酒?”
這話酸酸的,牙酸心也酸。木氏貌美清秀,當年也名門之後,和他門當戶對,又是頗有見識的女子,哪是寡人這個麻煩精能比的。
沈嵘和她有個完美結局實在是羨煞旁人,寡人只有順水推舟賜個婚,自個兒躲到旁邊哭去好了。
哪知他話鋒一轉,變了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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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倒是想信守諾言,娶她為妻。可惜白貞沒看上臣,說什麽也要悔婚。”?
☆、坦白
? 木氏是沈嵘的未婚妻子,這一點寡人猜到了。但寡人想不明白的是,她竟然不肯嫁給人中翹楚,赫赫威名的沈嵘。
放眼民間,乃至三公大家,想要把握住他的人家多如繁星。嫁給沈嵘為妻,那便是一品诰命夫人,風光無限。況且,沈嵘不僅身居高位,還是個陽剛俊男兒,撩撥得多少思春少女芳心暗動。
比如,寡人。
不管當年的木宏忠有無平反,現在的木家已經沒落了。所以,木氏已經不可能做回她的官宦小姐了。從一個小小女官,嫁給沈嵘等于說飛上枝頭變鳳凰。
如果寡人處在她的位置上,既然有父母之命的姻緣在,說什麽也得抱緊沈嵘的大腿,打死也不撒手。
她的抉擇寡人不懂,一開始沈嵘也不理解。他原本是抱着信守承諾的态度去詢問木氏的意思的,得到的卻是非常幹脆的拒絕。
“白貞說,她六歲入宮,換了十兩銀子給兄長和母親過日子。她的母親後來改嫁,可惜,始終依靠男人,投身後院的争鬥她母親過得并不幸福。所以,她不願把自己的人生交給一個男子,她寧願在宮中孤老終生,抑或有朝一日抓住機會,出宮自己尋個營生過活。”
木氏從小被人左右命運,又在宮正司裏看慣了後宮中的勾心鬥角,見多了人心的醜陋,久而久之便産生了獨自過活,誰也不靠的念頭。
如此一想,也不難理解。自己的未婚夫婿只是出于守諾而娶自己,并無真情,來日定少不了要與夫婿的其他女人争寵。
木氏內裏是高傲的女子,這種騙自己的富貴生活,她寧願沒有。
這等見地與骨氣,寡人非常佩服,亦感同身受。雖然際遇不同,處境也不同,但寡人與木氏面臨的不正是同樣的問題麽。
是誰說的男子為尊?女子少了束縛與踐踏,并不比男子差分毫。寡人做得了皇帝,并且堅信自己會做得很好。木氏做得了宮正,換到廷尉府去定也能做得妙。
寡人與她,雖然都是迫于形勢不得已而為之,但骨子裏都是不服男子的吧。
聽罷沈嵘說這些,寡人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看來不需要賜婚了,沈嵘仍舊不屬于誰,寡人還是有機會的。
“臣說完了。”他見寡人想得發呆,許久沒有個反應,便屈指敲了敲桌案,一聲一聲慢而有力,“陛下聽完可安心了?”
“嗯,安……” 寡人脫口回答,險些咬了舌頭,趕緊把話鋒驟轉,繼續口是心非,“真是可惜,看來沈将軍還要多多努力,才能融化她一顆冰心,早已抱得美人歸吶。”
你沈嵘到手的媳婦兒跑了,寡人安個什麽心……寡人心裏就算再高興,也不能即刻表現出來啊。
他倒也不與寡人争論是否話不由心,濃眉微皺,一臉正經地說:“承陛下吉言,白貞能夠早日被臣打動。”
“……”
“不過,依臣之見,還是求陛下賜婚更好些。”
“……”
這什麽意思?聽到木氏不想嫁他,寡人才剛松了一口氣,他就開口求賜婚,這忽冷忽熱忽上忽下的心情,讓寡人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原本嘴角微微的笑,瞬時凝滞……
沈嵘啊,你不想想,一個女人懷着你的孩子,你卻在跟她商量如何把另外一個女人搞到手。一會兒問寡人是否安心,如此給了一顆甜棗,回頭又扇了寡人一個耳光……
寡人懂了木氏,卻又不懂你了。
悻悻然開口:“賜婚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只是她由女官身份出嫁委實不夠好看。寡人琢磨着,既然是要成為沈将軍妻子的人,那就應該先放出宮去,把木府從前的宅院賜還,然後再風風光光嫁作新婦。如此一來,方稱得上一樁好姻緣。”
他發出一聲短促的笑,站起身,信步走來,在寡人桌前停住腳步,俯下一貫高昂的頭:“待休憩好木府,做好所有鋪墊,大抵已是一年以後了——陛下是在拖延時間?”
他的臉與寡人的相隔不足一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寡人迎着他深邃的眼睛,一時沒有繃住,露出膽怯的神情被他看了去。
沈嵘,你究竟要寡人做什麽?!你到底有沒有在乎寡人一點點!
還以為彼此對感情心照不宣,結果又冒出個木氏,攪了一鍋漿糊出來。有什麽事,你堂堂男子漢不說清楚,難道還要寡人這個要臉皮的女子來說。
“大膽!”寡人拍案而起,瞪圓了雙眼,一時龍顏大怒,“沈嵘你竟居功自持,膽敢對寡人不敬!”
寡人哪裏唬得住他。
他半步未退,巋然立在眼前,只是略微擡起頭,不如方才那般壓迫,張口,吐字異常清晰,卻刻意壓低了聲音,仿佛只在耳邊響起。
這聲音,沙啞低沉,極度暧昧。
“臣只是想告訴陛下,臣如今自由之身。但,臣的婚事任憑陛下安排,臣願窮盡一生追随陛下,為陛下披荊斬麻,故而無暇自己考慮。”
頓時蒼穹炸裂,耳邊仿佛一記驚雷劈下。他的意思是……寡人如果還不懂,那真可謂是頭豬。
這段話,可以解讀為:陛下相看生厭,想把我丢給木氏,那便賜婚吧。如果想要留着自己享用,那就不賜婚,婚約徹底告吹。
寡人今天必須從中選擇一個。人家沈嵘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寡人一不賜婚木氏,二不許諾一生,豈不讓他算來算去都是虧。
明明是寡人賠了清白和肚子,到頭來這筆賬竟還是算到寡人頭上。可寡人心裏頭美,美得把這些都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想想怎麽能不美,自己喜歡的男子恰巧也喜歡自己,并且許下一生,為你披荊斬麻,擋風遮雨。并且,這還是個潔身自好,絕無結黨營私的肱骨偉器。
“沈将軍忠君愛國,寡人深感欣慰。”說着頓了頓,按壓下洶湧澎湃的心情,“沈将軍為寡人披荊斬麻,寡人若是獨自享樂,豈不是置沈将軍于不顧。于情于理,都當同甘共苦,将來有福同享才是正理。至于木氏,同為女子,寡人明白她的難處,自然願意尊重她的意願。所以,寡人也就不賜婚了。”
寡人也表明了自己的意思:願彼此等待,沒木氏什麽事兒了。
今日他毫不吝啬笑容,聽罷又是嘴角一勾,依舊自上俯首看向寡人:“相信不出兩年,便能苦盡甘來。”
說着,伸出手,輕輕撫弄了下寡人不聽話的耳發。
寡人驀地臉紅,微微撇開腦袋,不敢看他藏着暖陽的眼睛:“……不,再過半年足矣。”
“陛下就這麽有信心?”
“咳咳……大勢已定,況且有沈将軍在,何須等上兩年。”
丞相夫人一病不起,看這架勢就要一命嗚呼,寡人又親自下令讓李淦官複原職,李疏沒有舍棄寡人,重歸丞相陣營的道理。兩府就此被割裂,等丞相發覺沈嵘才是皇嗣生父之時,想要再拉回李疏根本不可能。李疏但凡不笨,都應該明白,寡人給他的體面,總比丞相給的要好上不止一星半點。
至于太尉魏珉,他在朝中本就偏弱,若不是父皇有意提拔他制衡兩府,他根本造不起聲勢。這兩年沒了戰事,他的作用愈發不明顯。
如今,他胞妹魏氏又被壓了後宮大權,寡人只要冷他一冷,他還能掀起什麽浪不成。且看這最近,他在朝中和李疏一起打壓丞相,嘴上功夫見長,卻沒幹出什麽漂亮的事兒來。
父皇臨終有言,做皇帝的,并不需要有多大才,會用人,會制衡,能明理,便能無大錯,能治理國家。寡人雖然自個兒不頂用,選的人,用的法子倒是頂用。
“天色不早,臣是時候告退了。”他一句話不說,盯着寡人看了許久,直到把寡人看得心中發癢,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說些什麽應景害羞的話時,突然提了告辭。
“……沈将軍退下吧,寡人也要接着看奏折了。”
他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剛毅的臉上再度浮現出幹淨溫煦的笑容:“陛下的項鏈不錯。”說完,便消失在門口。
項鏈……
寡人丢下筆,摸了摸自己的臉,發覺觸手微燙……看來是紅透了。
他說的項鏈正是當年那只翡翠耳墜改制的,被寡人戴在脖子上,藏在衣襟裏面……這也被他看了去??
☆、雜談
? 白日裏寡人還在反省,最近和谷雨相談甚少,實在不該,晚上谷雨就把寡人從床上拎起來訓了一頓。
作為堂堂真龍天女,皇帝陛下,被訓得睜不開眼委實丢人。好在寝殿中的人,就連逐雲也被她轟出去了。
“沈嵘今日未當值還來見你,為何?聽逐雲說,你午後批折子,批着批着兀自笑了不知幾百回。你們兩人,要是有好事就早些說,省得我提心吊膽。”
谷雨說着,一屁股坐上床榻,把腦袋伏在寡人的肚子上,聽她的小外甥在打哈欠還是吃手指。
“此話何意?”
谷雨早就看出寡人心系沈嵘,此事被她知道倒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但寡人和沈嵘一切如常,仍以制衡朝中勢力為最主要目的,并沒有兒女情長到置大局于不顧,她提心吊膽個什麽勁兒。
她從寡人的肚皮上擡起頭,眸子裏隐約帶着火氣:“你且看眼下,周老先生時常稱病,吳瑨這個伴讀別說有無心思,就是他有心思也沒有機會進宮。博你青睐一事被迫擱淺,丞相就不急嗎?”
急呀,寡人如果是丞相,當然要急。魏氏不就把魏長松弄進宮裏,想方設法讓寡人去見見面,拉拉家常,培養培養感情麽。
谷雨這麽一說,寡人忽然覺得古怪。按說丞相素來未雨綢缪,這回在争奪皇夫之位的事上,他趨于下風竟沒有使出別的手段,當真是奇怪。沒道理魏氏都有行動了,丞相這只老狐貍還能按捺得住。
除非……
“除非他已經察覺到被你耍了。”
她這一說,寡人聽得後脊背發涼。丞相多疑,終于疑到寡人頭上了。倘若他明白這一切都是寡人使的手段,他的好盟友李疏的兒子根本就沒有爬上龍床,沒有實力跟他一争高下,他會不會反撲一手呢。
“可是他最近都沒有什麽動靜。”
“家宅不寧,吳黨分裂,他又上了年紀,哪有工夫立刻想到什麽辦法。況且你這皇帝當得并無錯處,他還能造反不成。”
“也對。”寡人松了口氣,深覺自己在谷雨面前就會變得沒腦子,全被她牽着鼻子走。
“不過,他昨晚請了李疏過府一敘,李疏去後卻只是和丞相夫人敘一敘姐弟情便借故走了。”
今早上朝的時候,李疏氣色好的不得了,哪像是病了。寡人摸着下巴想了想……不對,她怎麽知道丞相府發生了什麽事。
“酥酥,江懷得了線報,竟然先禀報給你聽了?”這不禁讓寡人深感挫敗,自己的人,竟然把谷雨當老大!
“你想哪兒去了,怎麽可能。”她哭笑不得,一邊說着,一邊倒了杯水過來,“喏,渴嗎?”
寡人奸笑着接過來,呷了一口:“酥酥要是說,自個兒安插了人在丞相府,那就更不可能了。”
其實寡人對江懷相當信得過,他就是被拿劍逼着也不會對寡人不忠,哪怕對方是谷雨,也不可能。
能把谷雨反問到神色不安,不是寡人水平提升了,而是谷雨心裏有鬼。寡人話音剛落,她便背過身去,匆匆留給寡人一個微紅的側臉。
“別裝了。”寡人下了床,與她一同坐在案邊,“別說寡人和沈嵘怎麽了,你見過吳瑨,是他告訴你的對不對。”
谷雨把頭微擡,反倒沒了局促,平靜淡定下來:“你繼續猜,我倒要看看你能長進多少,猜準幾分。”
“……”她可真是不論何時都不肯認栽啊,被寡人抓了小辮子,卻還這麽理直氣壯。寡人聳聳肩,倒也就将心中所想全盤托出。
“你和吳瑨因玉結識,因玉而有所往來。可是你并沒有說實話,你和他已經不局限于談論清池先生那塊玉了。至于你們達到了什麽樣的共識,寡人猜不出來,但從那日你抛卻寡人也要出宮見他,可以猜出你們的關系已經是在朋友之上了。”
說罷,寡人學着她的習慣,挑了挑眉毛,手托着腮,一臉玩味地盯着她。寡人相信,依谷雨的性格,一定是她先挑撥人家吳瑨的。
谷雨到底是女孩子家,要臉皮的。被寡人如是說,這會兒臉上又飛上淡淡的紅暈,卻仍舊嘴硬:“別怪我沒有告訴你,你和沈嵘的事又何曾告訴過我?”
“好呀,寡人這就告訴你!寡人今天就是和沈嵘定下終生,此生不負——你呢,可想清楚了?”
吳瑨終究姓吳,谷雨如果認準了他,入了吳家大門,屆時若丞相還有野心,她和吳瑨夾在中間該當如何。
這才短短不到兩個月的相處,如果他們之間并沒有到必須攜手一生的地步,寡人覺得應當緩一緩再論後事。但寡人看好吳瑨,倘若他二人認準了彼此,寡人一萬個支持,馬上賜婚都沒有問題。
“你問我?”她也聳聳肩,說,“不知道。但一日有我蘇谷雨,我蘇家大門一日尚存,我斷不可能嫁入誰家。來日,我的夫婿,要麽和我另立門戶,要麽和我浪跡天涯,去遙遠的地方看一看。”
哎……宮裏拘得她難受,有朝一日,她終究是要離開寡人的。即便她命定的人就是吳瑨,兩人也要自立門戶,與吳家不會有太多關聯。
這是對她自己,對寡人最好的安排,卻對吳瑨不太公平。
其他的小細節寡人便不問了,她自己願意與寡人說,寡人便聽着,不願意說也不強求。
隔日,寡人傳召木氏面聖。
她安靜地跪在面前,并不清楚寡人為何傳召她。
真是個美麗的女子。如果脫下素淡的宮裝,換上绫羅綢緞,點綴珠玉美釵,她也稱得上美豔不可方物。
為何從前就沒這麽好好看看她呢?只覺得她比其他宮女漂亮許多。如果不是家道中落,遭遇那麽多不公平,她嫁給沈嵘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雖然是她自己放棄婚約,但是寡人很有負罪感,總覺得是自己從她身邊搶走了那麽好的沈嵘。
“聽說,你想出宮?”
沒有鋪墊,直入主題,寡人這句問話讓她神色微變,原本垂下去的眼睛微微擡起來了。
“若是宮中放人,奴婢便出宮……一切随緣。”
“你起來吧,不必一直跪着。”看她站起來,又道,“寡人倒是覺得,若當真随緣,便不該推掉婚約。”
她有些局促,說話的語調卻十分篤定:“陛下,沈将軍不是奴婢的緣,這份兒緣早就磨滅在家破人亡之時。奴婢不喜歡高攀誰,也不願被人低看。如果可以,奴婢願意終生不嫁。”
木氏是聰明人,對此事毫無隐瞞,張口便承認了與沈嵘确實曾有婚約。她其實與寡人還算熟稔,說起話來也輕松,她素來的秉性寡人也曉得。
“如果是寡人賜婚呢?”寡人想逗逗她,或者說,試試她。
她臉色微變,看得出脖子和脊背忽然顯得僵硬起來。
“奴婢已經和沈将軍說清楚此事,他怎會……”
看那樣子是非常不願意嫁給沈嵘的,更不願意她自己的命運再一次被人左右。可是她既然身在宮裏,就随時可能被人左右,這避免不了。
這也是為什麽,她坐在宮正的位置上,依然想要出宮。被卷入後宮争鬥,有時候身不由己,言不由衷,随時可能得罪權貴,并不是什麽好路子。
也許,從出生起,這樣的日子,她受夠了。
“沈嵘當然沒有求寡人賜婚,只不過,寡人正巧得知此事,便有此一問。寡人的脾性你清楚,是甚少為難旁人的。”
她松了口氣:“那,陛下的意思是……”
寡人賣了一會兒官子,品了一小口清茶,才道:“寡人今日要交給你一件事辦,倘若能辦好,寡人便賜你白銀千兩,影衛三人,任你出宮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如何?”
寡人查過了,木氏做小宮女時就曾經說過,希望有朝一日湊足銀兩被放出宮去,買下田産宅院,自己做些小生意,舒舒服服過日子比什麽都好。
孤身一個女子想要單獨生活,且不說旁人會怎麽看她,她這樣的願望卻是很美好的。
她聽罷此話,面露驚喜,忙撲通一聲跪下:“奴婢但憑陛下吩咐。”
“起來聽話——也不是什麽難事,一個月後,你須将這些年魏太後命宮正司做下的冤假錯案全部搜集成冊,呈給寡人。相信,你心裏有數。”
木氏倒也不吃驚,畢竟這些年寡人和魏氏關系不好,是衆所周知的。她雖這兩年才升任宮正,卻在老宮正身邊兒跟了有些年頭。魏氏從前在宮中乃無冕之後,為了排除異己,定利用宮正司做過不少不光彩的事。
寡人要這些訊息,就是要給魏氏最後一擊。
對于木氏來說,這當真不是什麽難事。
“奴婢一定不負陛下之命!”
☆、落水
? 舞陽落水裏了。
傾國傾城的舞陽長公主今日心情實在太好了,忽然想要散步,于是在宮裏頭不知道轉了多少圈兒之後,終于掉進了千鶴池。
聽罷禀報,寡人合上冊子,忍不住冒了個冷笑出來。
“虧得魏氏在宮中鬥了近二十年,手段竟如此拙劣。”谷雨總算是搗鼓了一盤綠豆酥出來,安慰挑燈批折子,不得休息的寡人,如是說。
“她以往鬥的都是些深宮女子,手段難免舊了些,沒什麽新意。”
趕巧沈嵘在千鶴池附近突查繳循小隊,他要是打禦花園路過,舞陽是不是要大驚失色,直嚷嚷着有蛇,往沈嵘懷裏撲?
等了一個多月,丞相總算懷疑到沈嵘頭上,無奈他已經把無辜的李疏得罪了個透徹。實在拉不回李疏的丞相,終于還是決定和太尉聯手了。
盡管吳魏兩家還要繼續鬥,但眼下的目标很明确——先合力搞掉沈嵘這個絆腳石再說。可惜想要擠垮沈嵘,太難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像對待李淦那樣,逼他先成個親。
當初寡人守個陵守了個龍胎出來,最有可能是龍胎生父的其實就是沈嵘。他随駕成陵,出入自由,身手又了得,翻個窗子什麽的根本不在話下。然而寡人狡猾地放了煙霧,明面上和李淦走的近,将他做了替罪羊,繼而挑撥得丞相和李疏關系出現裂痕。
直到一個月前,谷雨從吳瑨口中得知,丞相察覺不對勁,深夜邀李疏過府,連江懷的眼線都瞞過了,此事的走向才算有了變化。
再後來,仍舊以為劉氏是自己人的丞相,遞話進宮,希望劉氏能夠做掉龍胎,或者尋個由頭借太後之名罰了沈嵘。可惜,不幸的是,被寡人拿捏了全族性命的劉氏,轉頭就把消息透給寡人知道了。
丞相見劉氏遲遲沒有動靜,這才不得已去聯合太尉和魏氏。
寡人委實不明白,三公這樣鬥來鬥去,得利的分明是寡人,他們還當真以為能将寡人這個皇帝權力架空不成。寡人早已不是當年只知折騰玩鬧的武安公主,既然知道了寡人會耍手段,就該知難而退才是。
也許,是不甘心輸給一個丫頭片子吧,況且女帝當道,機會難得呀。
利用舞陽,在寡人和沈嵘中間橫插一腳。舞陽今天“意外”落水,挑對了時間,挑對了地點,唯獨沒有挑對人。
當時的确只有沈嵘方便搭救。按理說,長公主落水,不是你沈嵘親自來救,難道還能随随便便指使哪個小小守衛來麽。救吧,有了肌膚之親,不救吧,有違他衛尉職責。
所以,舞陽這一會也是動了腦子的。
然而,沈嵘此人既然連寡人都降不住,你舞陽還能在他身上撈到什麽好果子吃麽。
寡人聽了來人禀報千鶴池發生的事,先是冷笑,繼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委實佩服沈嵘和稀泥的手段。
舞陽不會水,在池中那個撲騰……岸邊她的小宮女們害怕得哇哇大叫起來,生怕沈嵘救晚一步,舞陽當真淹死做了水鬼。
哪知沈嵘面色不改,怒斥了一句:“長公主落水,爾等大膽竟敢不救。”說罷便将欣蘭和另兩個小宮女一齊推入水中。
他這一推,場面就頓時壯觀了。寡人雖不曾親眼所見,但也想象得出,四個女子在池中哇哇直喊救命,水花撲騰得映出霓虹的場面是何等令人激動。
這下好了,四個女子都不會水,沈嵘這才“後知後覺”,方知錯怪了那三個小宮女。他一個人怎救得過來,于是命手下随行五人全都跳下去救人,他自己則站在岸邊動嘴指揮,命令先救舞陽。
在宮裏當差的,哪個不是盼着立功。這回終于給盼到長公主落水,于是幾個守衛無一例外全都救舞陽去了,沈嵘也叫不住。其餘三個小宮女,尤以欣蘭為甚,差點當場淹死在千鶴池。
不過事後這也怪不到沈嵘頭上,她們三人疏忽之下令長公主落水,原本就是該罰的。
若舞陽是被沈嵘所救,魏氏必定命人大肆宣揚,以肌膚之親為借口賜婚。那時,沈嵘要從何推掉。哪怕他尚保留了和木氏的婚約,也是擋不下來的。
如此,生生将他和寡人割裂開來。
事實卻是五個守衛一起救的舞陽,此事委實不光彩,于是不僅沒有大肆宣揚,反而隐瞞下來。殊不知寡人的人卻已看到這一幕……別怪寡人心狠要敗壞舞陽名聲,這宮裏從來就容不下仁慈。
只要舞陽嫁得好,聯合了哪家勢力,寡人都不得好。于是,就在她落水不到半個時辰,此事已瘋傳整個皇宮。
原本是因救人迫不得已的觸碰,硬是被傳得帶了些風情。想想,長公主被五個男人抱出千鶴池……
想必此時的魏氏,已氣得跳腳怒罵,恨不得撕了寡人吧。還記得她曾說過,皇帝的女兒不愁嫁,眼下卻難如願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沈嵘算計了不算完,你又補上一刀。”從來見不得舞陽好的谷雨笑意滿滿,“不枉你們是一對會演戲的。”
“一對”這個詞寡人聽得心生歡喜,對沈嵘也越發佩服。還記得初初見他時,真以為是個老實忠厚的,沒想到圓滑得不得了。
話又說回來,這回不僅舞陽得認栽,魏氏也得認。
木氏為了出宮,翻遍往年宗卷查找魏氏的罪證。只是魏氏做事向來講究個不留痕跡,又在後宮頗有權勢,她也沒查出些什麽,只憑借跟着老宮正時的記憶,整理出一些魏氏戕害嫔妃,獨斷專權的罪名。
這些并不足以打擊到魏氏,堂堂太後,即便殘暴成性,殺害無辜,又有誰能夠扳倒她。
不過寡人自舞陽及笄之後,聯想諸多蛛絲馬跡,私以為舞陽會是魏氏的軟肋一條。此次木氏查找罪證,雖廣撒羅網,得到的信息多如牛毛卻少有能夠利用的。而寡人,只需要從中尋找自己需要的即可。
這一會兒,簡直天助寡人也!
魏氏入宮第二年,曾牽扯到一個命案。她宮中一個守衛夜半三更,站崗時被人擊中頭部,随後遭遇割喉,當場殒命。
當時羽林軍出動,搜查整個皇宮卻一無所獲,并沒能找到刺客。而這個守衛的死猶如牛泥牛入海,并沒有激起幾絲波浪。
因為多少有些奇怪,宮正司曾介入查辦。可惜,當時魏氏只是一個小小貴人,父皇并未太過在意。向來會瞧臉色的宮正司,查着查着就沒了聲音,再也沒有提起過此案。
而從木氏提供的冊子中,可以找到宮正司介入之後沒多久,魏氏手下的人曾經出入宮正司,循例被登記在冊。至于她的人是來做什麽的,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這很可能并不是宮正司忘了查,而是刻意不查。
魏氏唯一的動機,就是她其實和這個守衛的死有關聯。寡人大膽猜測,動手殺人的就是魏氏的人。羽林軍沒有找出所謂的刺客,因為刺客在得手之後,迅速換回原來的的裝束,一聲不響地看着羽林軍撲了個空。
以上,只是寡人随意的猜測,興許根本不是寡人想的那樣。但木氏查了這麽多,總得有下一步吧。于是,寡人又找了木氏來,交代徹查該守衛死前的言行蹤跡。
仿佛到了戰役的最後關頭,魏氏和寡人彼此亮了兵器,而寡人略占了上風。今日她用舞陽的婚事膈應寡人,如果成了,寡人這個跟鬥載得那叫一個四腳朝天。
還好,沈嵘比寡人還要難纏。
這廂才想起沈嵘,那頭傳話的就來了——沈将軍觐見。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該知道他與寡人關系的,都知道了,遮遮掩掩也只能騙騙自己罷了。這不,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在霁室殿這樣的地方單獨面聖的他,上午才收拾了舞陽,下午就大大方方地來了。
谷雨翻了個白眼,裝模作樣嘆了口氣:“啧,如此迫不及待。所謂非禮勿視,我還是避開好了,省的妨礙你們。”
說罷,對着逐雲使了個眼色,逐雲便帶着伺候一旁的小宮女們腳步飛快,跟在她屁股後頭出去了。
看着她們一窩蜂湧出去,寡人抽了抽嘴角,也不狡辯什麽,其實內心原本便期待着這一刻。
她們前腳出門,後腳沈嵘進門,依舊是一身灑脫的輕甲,帶着滿身金光跨進殿來。
“沈将軍好手段,寡人佩服!”寡人說着,扶着肚子撐着腰站起身來,笑意盈盈走上前去。
他皺皺眉,竟上來攬過寡人的腰,淡淡笑着:“話怎說得如此見外。”頓了頓,“臣如何比得上陛下的胸襟與果斷。”
是啊,知道自己被三公當作肥肉,很果斷的就和他滾到床上去了。
雖然與他已經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但此刻他堅實的臂膀摟着寡人,溫柔的雙眼帶着笑意凝視着寡人,卻叫人有了最初,那最原始的悸動。
“嵘嵘。”脫口而出,就是想這樣叫他。
他失笑,寵溺地捏了捏寡人的臉頰:“私下這樣叫,我倒是喜歡。還望你人前給我留點面子,活活被你叫成了一個面首。”
這樣的親昵竟然會發生在他和寡人之間,一時叫人心花怒放,還以為在做夢。寡人便把腦袋埋在他的胸膛,不願分離。
“你可知道,若你被舞陽訛上了,我會為了你和魏氏,和丞相撕個魚死網破的。”
“若是如此,你的隐忍與犧牲統統付之東流,功歸一匮……”他又頓了頓,偏低下頭看着寡人,“我,可值得你這樣。”
在明面上撕破臉和私下博弈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若是提上臺面,大臣們多數勢必要選擇站個隊先,而那無疑會使朝局動蕩。
寡人并不想看到。可是能如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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