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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晚風。
孟家客棧後院的廚房裏,傳來鍋鏟落地的聲音。正在西邊偏房熟睡的小東從睡夢中驚醒,他一咕嚕從床上坐了起來,兩只腳丫子滿地找鞋,小東今年歲數不大,剛滿十五歲,但吃進的米飯光長心眼,導致個頭瘦小,像一只頭重腳輕的豆芽菜,他往肩上批了一身大襖子,挑起燈籠,推開門匆匆出去。
這時東邊偏房的門也開了,出來一位年紀稍長的婦人。婦人的腳上趿拉着一雙淺黃色軟底鞋,露着腳後跟,那腳後跟白得像一汪雪,每走一步都晃得人眼花缭亂。
小東:“陳嬸,您聽見了嗎?”
“走,趕緊的。”陳嬸一開口,少婦溫婉的氣質頓時消失殆盡,她的嗓音高而洪亮,從胸腔裏迸發出來,能傳幾裏地遠,每一句都擲地有聲。
“胖師傅呢?”陳嬸問。
“胖師傅早睡死了,而且他耳背,肯定沒聽到,”小東說:“要不要叫他?”
後廚又有什麽東西摔了,這次不是鍋鏟,大概是水缸裏舀水的木葫蘆。
“沒聽到就算了,”陳嬸說,“我們兩個人,治得了那小丫頭。”小東和陳嬸一高一矮,挑着燈籠,匆匆往後廚去。
做飯其實非常簡單,蒸煮焖炒炖,五種做法;油鹽醬醋茶,五味調料。所謂世間萬物,萬變不離其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最後九九歸一,做飯就是這麽個道理。
道理是道理,如何做一頓讓每個人都拍手叫好的飯菜,到了孟花熙這裏,卻難于上青天。她用扇子扇旺火,手背在臉上蹭了一把,小巧精致的鼻翼上粘上了一道黑灰。她的皮膚天生雪白,吳嬸總說,像剛剝了殼的雞蛋,于是被抹上的兩道灰,更加的顯眼。
面條這玩意兒大概應該是這麽做的。首先旺火煮開熱水,加入一把寬面,至于這“一把寬面”有多少,多少看些運氣了;等面條煮軟,開始跟随着水泡上下浮動,這個時候就要點水。冷水一點入鍋,沸水便會立刻沉澱了下來,這個時候的面條不能直接盛起,而是要等它第二次再次沸騰,這樣煮出來的面條,才勁道好吃。鍋裏的水開始再次咕咕響,孟花熙揭開鍋蓋一看,裏面的面條似乎可以吃了。她連忙盛了一大碗,用毛巾包着手,小心翼翼貓着腰,從後廚溜了出去。
“孟花熙,你給我出來!”——身後緊接着傳來了陳嬸和小東的咆哮聲,“不要在做飯了!”
出了京城,一路望南,邊塞的這幾裏山路,李修平走走停停,竟然用了大半日。抵達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的時候,天已經黑盡了。這兒方圓百裏不見人煙,只有一間孤零零的客棧,那客棧從外表看小而老舊,挂着一面灰蒙蒙的“孟家”匾額,屋檐外挂着兩只火紅燈籠,燈籠裏的紅蠟滅了一只,另一只也燈火微弱,要滅未滅,看上去——大概幾率是一家黑店。
李修平掃了一眼店裏隐隐綽綽的黑影,依舊飄飄然地翻身下了馬。他拉攏馬龍頭,緩緩向店裏走去。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慣了,此時車途勞頓,只想找個地方歇息,再吃上點熱湯飯,至于是不是黑店,壓根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畢竟,真碰上了,黑吃黑就完事兒。
李修平伸手扣門,客棧大門年久失修,輕輕一搡便開了。門一開,只見客棧大廳裏坐着一個姑娘。那姑娘應該是店裏的人,約莫十五六年齡,穿着邊塞人習慣的大紅色束袖短襖,烏黑的頭發高高挽起,系着一根火紅的發帶。她有一張巴掌大的圓潤小臉,皮膚雪白而嘴唇紅潤,像一只乖巧矯捷的貍貓,她的兩只只眼睛黑而透亮,正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一碗騰騰冒熱氣的陽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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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平看着那碗面,腹中一陣嘀咕。一出京城,再入邊塞,這一路上他吃了不少苦頭。他吃慣了宮裏錦衣玉食,随身攜帶的那點幹癟的幹糧,只能勉強入口,再入這條要塞之地的時候,那幹癟的幹糧都已經見底了,此時李修平饑腸辘辘,早已被那一碗陽春面勾出了饞蟲。
李修平進門後,本以為那姑娘會熱情地迎上來問他打尖還是住店。沒想到那姑娘卻像是沒看到他一眼,全神貫注地看着面前的面條,但兩手托着腮,遲遲不肯動筷。
“你好……”李修平出聲道。那姑娘這才如夢初醒地擡起頭看他。
孟花熙從出生便待在這邊塞要地,知世事的這十來年,見過不少人物。有從京城出塞路過的達官顯赫,也有從邊塞入京的羌族漢子,這些人裏,沒一個長得有眼前這人如此風度。雖然一路風塵,一身雍容華貴的錦衣已經失了光彩,但這人精神盎然,眼如星辰,面如玉冠,一雙桃花眼眼尾上揚,看人似笑非笑,不露神色。
“啊……”孟花熙半晌終于反應過來,連忙将挂在嘴邊的詞兒念了出來:“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李修平只覺得這姑娘剛剛那一愣嬌憨得像他母妃養着的那只貍貓,不由生了逗逗那姑娘的興致,他從腰間解下開玉佩,擱在了桌上,說:“先吃飯了,買你一碗面。”這玉佩的錢,總能抵得上一碗小面,說罷,李修平便長筷一挑,将面置入口中。”
“別!”
“別!”
“別!”
四面八方同時傳來了阻止他的大喊,那大喊一陣高過一陣,如驚濤海量,幾乎要将這屋頂掀個底朝天。但……這已經晚了。
李修平的舌尖早已碰觸到了面條的表面,并和那面條融為一體,不分你我。那一瞬間裏,各種層次、各種風味、各種形态的難吃,同時在他的舌尖爆發,令李修平微微失了一瞬神。
人都道他李修平命好,生來便是含着金湯勺,錦衣玉食養大,但實際上,那深宮後院并不是什麽人都能呆的地方,沒點一技之長是不能長命百歲的。從小到大,李修平鶴頂紅就藏紅花下酒,□□夾斷腸草下飯,愣是沒要了他的命,恰恰相反,這各種毒素在他體內膠着激戰,反而給他打造了一只鐵胃。
萬萬沒想到,這從刀槍火海中殺出來的鐵胃,竟然在這碗小小的陽春面前敗下陣來。
難吃,太難吃,非常特別以及極其的難吃。他是誰,他又在哪裏,他是活着,還是已經死了?
他從來沒吃過這麽難吃的東西。
寬面沒熟,這點暫且不提;油少鹽多,也放在一邊;這一口吃去,滿嘴的煤炭味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李修平覺得坐着碗面的廚子有必要出面跟他好好解釋一下,能做出這麽難吃的東西的人,簡直是個集天地之精華,彙萬物之靈氣的天賦異禀的妙人兒。
孟花熙幾乎要哭了。
她廚藝差,這是天生的,命裏帶的,沒法兒改。任何食材,只要被她碰過,就會變得非常難吃。客棧裏的胖廚子曾給她下過死命令——孟花熙,絕對、絕對、絕對不能進入廚房半步。但這個命令孟花熙始終陰奉陽違,總是趁胖師傅不注意便溜去廚房練習,這下可好,總算闖出了事故。
“抱歉,”孟花熙竭力解釋道:“我,我沒打算給你吃這碗面的。”
孟花熙這麽一說,李修平反而松了口氣。
還好,只是廚藝差罷了。廚藝差還有救,畢竟不是給他下了毒。
李修平即便額稍已經冒了汗,但依然鎮定自若。他用舌尖舔了舔上唇,小心翼翼地再次品味了一下嘴唇上殘留的面條的面湯味道。雖然那滋味依然難吃,但由于量小,所以還在能夠忍受的範圍之內。李修平實在是太餓了,這玩意兒再怎麽難吃,至少也是個熱乎的東西,找點調味品,将那股子怪味壓下去便是了。
他從桌上的調料罐子裏找到香油和食醋,又問孟花熙:“姑娘,請問你們後廚可有芝麻醬?”
“有有,”孟花熙從後廚取了給他。
李修平首先将那味道澀口的面湯倒掉,道:“将這幾樣調料一樣加一點。”
孟花熙按照李修平的要求,分別在瀝幹了湯汁的面條裏加入了少許鹽巴、香料,再攪拌均勻。
李修平嘗了一口,微微蹙眉。經過調味後,面條應該至少能入口,但……他總覺得差了點什麽。他擡頭看見桌子上擱了一小碗黑乎乎的醬汁,那醬汁化不開的粘稠,充滿了芝麻的香醇。李修平問:“這是什麽醬?”
孟花熙說:“這是新磨的芝麻醬。”
芝麻醬是把炒熟的芝麻磨碎制成的醬汁,他在京城時,入冬吃羊肉,時常蘸取芝麻醬調味去膻,李修平心道,既然羊肉的膻味芝麻醬能夠掩蓋,那這面條的怪味芝麻醬大概也能彌補。李修平點了點頭,道:“也淋上一點。”
孟花熙在面條上淋了小小一勺芝麻醬。
白色的面條立刻被染成了黑色,屬于芝麻的醇厚香味立刻在面條的攪拌過程中完全釋放了出來,包含水汽的每一根面條的表面都附着上了一層芝麻醬。湯面用的面條是堿面,煮的時間較短,所以堿澀口的味道較重。但好就好在堿面口感厚實,質地緊實,入口有嚼勁,而芝麻醬香濃醇厚的滋味非常适合掩蓋堿面的澀口,将芝麻醬和堿面混合在一起,面和芝麻的香味便完美的融合,香飄四溢。
李修平又嘗了一口,接着便像沒事人一樣吃了起來。
衆人:“???”
“我……大廳中其他人面面相觑,陳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攏了攏肩上的棉衣,無比詫異道:“我……沒看錯吧,他,他是在吃花熙煮的面嗎?”
小東反複用手背揉着眼皮,不可置信道:“我肯定是瞎了!他吃就算了,怎麽還吃得這麽津津有味……”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并不想做人,
每晚深夜放毒,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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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的小天使點點作者收藏,
更新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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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預收《快穿之反派大佬都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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