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嘗不到味道?”陳老五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他親眼看着這小丫頭下廚,她的手法熟練,切菜、颠勺、烙餅,那些叮當響的廚具,在她的手心裏就像花匠手中的朱砂筆。現在跟他說,這丫頭實際上壓根嘗不出味道,這不是在诳他?
但孟花熙卻眼神純淨地看着他,沒有發出一聲反駁。
“當真?”陳老五問。
“嗯。”孟花熙點了點頭。
“怎麽可能……”陳老五喃喃自語,“所以……”他迷茫了一下,“你是怎麽做出這麽好吃的飯菜來的?”
孟花熙想了想,道:“慢慢學,慢慢練。”
她的回答太過簡單,但事實就是如此。
李修平或許在某種程度上,能夠通過他極其靈敏的味覺給她找到一個正确的方向,但在找到方向後如何走路,卻只能靠她一個人。
知道辣椒可以提味後,她不斷練習,多少肉放多少辣椒,比例如何搭配更加好吃。她依靠不了舌頭,便依靠自己的肌肉記憶,依靠自己的眼睛,她用的事最笨的辦法,但最笨的辦法卻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一旦學會了,就再也錯不了。
陳老五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他幼年學醫之時,師父曾對他說過天賦二字,師父道他是自己最有天賦的徒兒,一點就通,日後必能成大器。
有天賦的人最知道天賦的好處,那時一種毫不費力,渾然天成的靈敏。因此他養成了高傲的性格,眼高于頂,自大自負,最後不得善終……
陳老五沉吟了一聲,道:“我跟你看看。”
客棧客房裏立了一面屏風。
“伸手。”陳老五道。
孟花熙向陳老五伸出了手,陳老五将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陳老五靜默半晌,一言不發地收回手。
他又道,“張嘴。” 孟花熙張開嘴,陳老五年事已高,但兩眼炯炯有神,而且還有一個奇技,那就是越遠的地方看得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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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清孟花熙的狀态,道:“好了。”
李修平從屏風後走了進來,“如何?”
陳老五手指不斷捋着他的眉毛,卻不答話。
李修平目光在陳老五身上剜了一眼,心中了然,這老頭跟他留了一手。李修平道:“我有一個朋友,他中了毒。頸部有一圈紅印,喉嚨間有硬塊壓迫感,而且中毒的第一症狀,便是嘗不到味道。”
陳老五談虎色變,緊緊閉上嘴巴,怎麽也不肯說話。他轉過頭去,背對着他們,道:“我不知道你這臭小子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這丫頭沒毛病,身體比老夫還好,你讓我看什麽?分明是耍我玩兒!
“還有你那什麽朋友,我吃了你的一頓飯,可只治一個人,他我不治,我不治!”
李修平沒想到陳老五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他想到魏炎此時一定痛苦難耐,而這該死的老頭明明有辦法,卻不肯出手相助,他震怒道:“你真該打。”
“你打我我也不治。”陳老五脖子往衣領一縮,躲進屏風後去了。
李修平肝火大動,殺人的心都有了。這老不死的反正不救人,要他命又如何?
“你真以為我不會麽?”李修平向陳老五逼近。陳老五道:“你打我又怎麽樣?不能治,沒人能治!”
“你!”
李修平緊握着的拳頭,頓時洩了氣。他是個聰明人,當怒火燒過,冷靜下來,他立刻聽出了陳老五話裏的意思。沒錯,他的确不治,那是因為他壓根不會治,治不好。正如魏炎說的,全天下沒人救得了他。李修平手指發涼,只覺自己又站在了紅色的雪地裏,毒蛇似的寒氣正順着他的脊背向上攀爬,讓他口鼻間呼出的氣息都是冰涼的。
“十七,我們明天再來吧。”孟花熙說:“你的那個朋友,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他,我給他帶點吃的。雖然他嘗不到味道,但不管怎樣,吃點東西,對食物都是有好處的。”
李修平搖了搖頭,他怕孟花熙會問他太多問題,他道:“你的心意我替他領了,回去歇息吧。”他锱铢必較,在心裏結結實實地記了陳老五一筆賬,就等着這老頭什麽時候載在他手裏。
陳老五臉皮相當厚實,自從上次他在店裏吃了一頓宵夜,立刻食髓知味,樂不思蜀了。
別說榮飛要背他回去他不依,就連他那兩個小徒兒,背着包袱,走好幾裏山來,求着陳老五回去,陳老五也是不肯。
他在這留着,每日吃吃喝喝,孟花熙做的好菜,他一個也舍不得落下。他隐居山中,是因為找不着樂子,現在他發現原來有這麽多好吃的好玩的,實在逍遙自在。
那兩小藥童,接不回師父,沒得辦法,便也在客棧裏留了下來,繼續照料師父。平日他們自己砍柴燒火,自給自足,現在一吃到孟花熙的手藝,這才知道他們在山上過的日子壓根不是人過的!
客棧的生意蒸蒸日上,突然增大的客流現在已經成了客棧的常态,小東領着手腳麻利,腦子機靈的店小二學徒們,将店裏的客人服侍得舒舒服服。
“真是撞了邪,我的東西怎麽總壞?”胖師傅不知道第多少次,跟孟花熙他們抱怨道。
胖師傅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手邊的東西,怎麽老是壞了。
這些事說起來并不大,不足挂齒,不過是明明放在冰窖裏的蔬菜,才過一日葉子便黴爛得不成樣子;用鹽剛剛腌制的新鮮五花肉,卻長出了毛,又或者是醬油瓶裏的醬油往鍋裏一倒,竟然倒出了一塊腐敗了的黃豆。
陳嬸算着賬,沒将胖師傅的話放到心裏去,說:“準是你自己哪兒弄錯了,沒想起來。”
“真不是!”胖師傅苦惱道:“這鹽巴,是我今天剛買的,可你現在看,都黑了,哪還能吃?還有這個,這醬油也是新打的,不也起了黴球?我就不帶你看我後廚了,那些白菜棒子、莴苣葉子,都壞掉了。”
陳嬸愛幹淨,平時總将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的,穿衣服也漂亮,她最受不了難聞地氣味,所以後廚那一畝三分地她去得極少。
陳嬸不用靠近,便聞着胖師傅身上散發着的怪味,一直出入廚房,身上有點油煙味兒是正常的,可胖師傅現在身上不只是油煙味,還有淡淡的腐臭味。
陳嬸嫌棄地捏着鼻子,皺着眉頭說:“你趕緊去洗個澡,将身上的味都給我洗了!你這樣子,誰還敢來吃我們這兒的菜?”
胖師傅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低着頭自己聞了聞自己,說:“臭嗎?我哪兒臭了?”
“快去快去!”陳嬸連推帶催地将胖師傅往屋子外趕,胖師傅依然不肯放棄自己神聖的廚房,大聲道:“你趕我?你怎麽可以趕我?我不在這兒了,誰給外面嗷嗷待哺的人們做吃的?”
陳嬸捏着鼻子,甕聲甕氣道:“現在沒人稀罕你做的飯了,大家都排隊等花熙呢!”
胖師傅的地位受到莫大威脅,他心中有一萬個不甘心,但也只能被陳嬸擰着耳朵拖去後院沖澡。
胖師傅走後,小東像霜打過了的茄子一樣,蔫兒蔫兒地走了出來,他身上的衣服穿得亂七八糟地,長襖子外頭套短襖子,短襖子外頭又套背心,背心外頭再套棉袖套,整個人又矮又圓的像一只滾動的黃豆。
他還沒說話,噴嚏聲便先響起來,阿嚏阿嚏阿嚏連打一連串,打得鼻尖通紅。
這全是陳嬸多發的工錢給鬧的。
他愛漂亮,一拿着錢,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布莊,買了好幾身緞子衣服,要将自己好好捯饬捯饬,捯饬成潘安,好娶媳婦兒。可緞子的衣服好看是好看,漂亮是漂亮,飄飄然仙人兒似的,可就是不抗風,才穿了一天,便鬧出了風寒。
“阿嚏……啊啊啊阿嚏!”
孟花熙正在廚房準備今天的食材,她聽見小東打噴嚏,道:“小東,你別進來!”
小東說:“我沒打算進來,但是你菜做好了嗎?你出鍋的時候我要嘗一下。”
“好。”孟花熙繼續煽火。
爐子生着了火,過了一會兒,孟花熙聞着廚房味道古怪,那不是正常食物的味道,反而更像是胖師傅身上的味道。
孟花熙尋着味,發現那臭味是從豆腐缸裏散發出來的。她忙将蓋揭開,一股不怎麽鮮香的滋味傳入鼻腔。孟花熙看着豆腐缸裏微微發黑的豆腐,眉毛忍不住耷拉了下來。
店裏生意好,為了讓更多客人吃上,孟花熙晚上提前準備好了一大桶黃豆,這樣第二天起床後,豆腐便做好了。
現在豆腐壞掉了,不能讓客人吃壞掉的東西,但這麽大一桶,扔掉了又可惜,孟花熙便撒上了些鹽巴,将這臭味掩蓋住,然後留給後院的小豬仔吃。小豬仔正在長身體,在飼料裏添加食鹽,會讓它們食欲更好,吃得多,長得快。
做完這些,孟花熙洗淨手,去後院找筆墨,寫一份告示,告訴食客今天沒有豆腐賣了。
孟花熙這一轉身的功夫,小東等不及,偷偷跑了進來找吃的。人生病的時候,就愛吃一點平時喜歡吃的。小東就特別愛吃孟花熙做的豆腐,口感軟,吃起來有點甜甜的回味。
他趁孟花熙不在,揭開豆腐缸,豆腐的顏色似乎有點與以往不同,以往豆腐是軟白色的,帶一點淺淡的黃,但這一次,豆腐卻是灰色的個。
小東沒想那麽多,孟花熙做出來的,怎麽會難吃呢?
他生怕孟花熙下一刻轉道回來了,飛快往嘴裏塞進一塊。
“你別吃啊!”孟花熙剛好進來,連忙要抓小東的嘴。
雖然以前她做的東西也不能吃,但那只是難吃,吃了至少死不了人,可現在這是放壞掉的,一吃準鬧肚子,更何況小東現在本就病了,身體孱弱,再吃點變質的東西,少不了一陣上吐下瀉,這樣可不是要去半條命。
可孟花熙的動作哪兒有小東快,小東沒病的時候靈活得像一只機敏的猴子,現在生了病,像一只生病了的機敏的猴子,筷子熟練地一夾,愣是從那豆腐缸裏搶出一整塊。
他得意洋洋地兩腮鼓起一只泡,心滿意足地将豆腐放進了嘴巴裏。
這一口下去,他眼睛立刻眯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豬仔仔:???我又做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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