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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花熙去後廚給趙縣令做了一份。
趙縣令吃了一口,舌尖一陣發木。當年孟大方給他的那碗湯到底是什麽滋味,事實上他已經記得不深了,他只記得那種滾燙的的湯汁是如何被他狼吞虎咽地吃進嘴裏,然後灼傷了他的口腔和咽喉,他用勺子舀着湯汁,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味着。湯的口感非常豐厚,首先是入口的醇厚,從羊骨頭裏長時間高溫熬煮提煉出來的精華彙聚于此,毫無保留地在他的舌尖炸開,這陣鮮味過後,便是白蘿蔔的清爽。蘿蔔味甘,吸飽滿了羊肉湯,将羊肉的鮮美縮在了每一根纖維裏,被從泥土中生長而出的靈物中和過的湯汁,醇厚的口感減弱了一份,但隽永的回味卻更加悠長。
趙縣令默不作聲地品味時,其他人站在原地跟着饑腸辘辘起來。這一路來已經是晌午,早上吃的那幾只饅頭此時早就消化光了。他們被香飄四溢的羊肉包圍,而趙縣令更是過分,他吃得緩慢,沒吃完一口還要:“嗯……!~”上一聲,勾得他們心中的饞蟲都要發瘋了。
陳嬸是個場面人,她立刻低聲吩咐了一聲小東,給屋裏的所有人都盛上一份。
其他人拿到碗,立刻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了,趕緊大快朵頤起來。
在品嘗之前,他們心裏多少有些嘀咕,能多好吃呢?再好吃也只是一點用邊角料做的東西。
他們中大多數出身卑微,當上衙役前家境貧寒,幼時吃不上好東西,像牛羊身上的好肉,是沒機會吃的,只有逢年過節,遇上屠夫施舍,能提回家些邊邊角角。那些東西并不好處理,腥味和膻味非常的重,而窮人家吃飯顧不得講究,用白水煮,蘸點鹽巴就能吃,但這樣的東西入口能好吃到哪兒去?所以現在當上了衙役,月饷充足,夠養家糊口,他們早就不屑吃羊下水這樣的東西。
可是論會吃,又有誰能比趙縣令更會吃呢?于是他們半信半疑,淺嘗辄止地嘗上了一口。“嗯……!~”他們馬上理解了趙縣令發出的那個音節到底是什麽意思,好吃,是真的好吃。
大廳離傳出此起彼伏地吃東西的聲音。
趙縣令吃完了那小小一碗,依舊不夠盡興,那種意猶未盡的感覺,是這麽多年不曾有過的。他用眼神示意身邊的小厮,小厮自己捧着自己那碗,吃得正帶勁兒,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忙抹了把嘴,道:“你這沒規矩的丫頭,怎麽還能站着在縣令大人的跟前呢?”小厮替趙縣令立了威風,趙縣令非常滿意,他便撿了個好人當,和顏悅色地對孟花熙道:“何必跟我行這麽大的禮?我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就跟我在這兒坐坐。”說着便要牽孟花熙的手。
中年男人拿捏着一個年輕女孩的手,總不太好看,但趙縣令卻長着張和藹可親的臉,臉上的肉都是笑眯眯的,竟讓人惱火不起來。誰也不知道趙縣令此時安的是什麽心思,孟花熙正要在桌邊坐下,門外卻來了人,李修平撩衣袍,邁過門檻個緩步走了進來。
李修平瞧了一眼門裏門外的架勢,一頂紅頂轎,兩排人排開,只差沒高喊威武威武。李修平嘴角忍不住地彎了起來,他就喜歡這浮誇又招搖的,很合他心意,他在衆人的注視下走了進來,眼睛直勾勾地朝趙縣令緊捏着的手上瞧了一眼,這一眼狠得幾乎要從趙縣令的手背上剜下一塊肉。他沖孟花熙微微擡了擡下巴,道:“‘宵小’,讓個地兒。”
這兒哪兒還有什麽地能讓?再讓就讓溝裏去了。李修平也不客氣,直接地提溜着孟花熙的衣服後領子,将她位子占了。趙縣令好好看了李修平一眼,在心理琢磨着來人身份,最後他的眼睛落在李修平腰帶上那枚白晃晃的玉石扣上。那吊墜十分別致,頂端精雕細琢,形成神獸的形态,中段又有一節鎏金金邊,将扣一分為二。能配上這麽一塊的人不多,身份可想而知。但……趙縣令唯一琢磨不出來的,便是為什麽放着好好的皇子殿下不當,卻要混跡于這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件事情……
李修平眼眸微收,早已敏銳地捕捉到趙縣令在琢磨什麽。他的計劃還未得實施,不希望過早暴露,于是他擡了擡手,示意趙縣令不必跪下,然後拾起茶杯,指尖在杯口一摸,道:“我聽說你們衙門裏的師爺天天過生日,這可是一位奇人,真想見上一見。”
趙縣令趕緊道:“這鎮子看上去規模似乎不大,但實際上人口不少,又是與邊塞相交要地,外來人多,不便管理,而這地方小,油水也少,留不太住人,我手下的人來來往往,我都不一定認全,您說的什麽天天過生日的師爺,我真不知,待我回去調查一番,一定将他好好處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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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縣令自己的的師爺,他自己怎麽可能不認得,這話不過是說給李修平聽的,為自己開脫。
李修平一笑,說:“這話您跟我說有什麽用,我一不是朝廷命官,二沒有尚方寶劍,不過路過此地歇歇腳罷了。不過,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嘴巴大,心裏藏不住話,您在這兒的那點豐功偉績我也有所耳聞,着實佩服,您說哪天,我若是碰上了你那少卿大人,一時聊上幾句,那可不得了,您的賬本啊,可得藏好了。”
這幾句話說得趙縣令是滿頭的大汗,他唯唯諾諾兩聲,立馬便要告辭。可李修平哪兒願意他這麽早走,眼皮微挑,又道:“不将東西吃完了再走麽?”
“吃,吃……”趙縣令捧着碗道,這番談話讓時間過了良久,那碗鮮美的熱乎乎的羊雜湯,此時已經涼透了。羊下水雖然做得好吃,但一被放涼,腥味便極重,難以下咽。趙縣令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艱難地一口一口将羊肝咽下。
李修平斜坐在一旁,冷漠地吊着眼皮看着,他覺得那來自咽喉的艱難苦澀感擠壓着他的胸膛,他的思緒變得遙遠而散亂,他想起那日雪地之間,母妃被宮女和太監們逼迫,強硬地灌下那碗湯藥時,是怎樣的感覺。他毫無察覺自己此時的表情有多麽的冷峻而嚴肅,他的手指握住了桌角,竟然落下了幾枚淺淺的指印。他瞬地收起眼眸,惡毒道:“何必如此不情不願,明明是挺好的東西,又不是毒藥。”
趙縣令聽聞毒藥那二字,卻像是突然踩着了毒蛇,終于無法承受,猛地站了起來。他顧不得別的,幾乎落荒而逃。
用毒。
趙縣令驚魂未定地從床上驚醒,夜已經很深了。他那身綢緞制成的睡衣被汗水浸透,濕噠噠的粘在他的身上,他整個人像是從水裏爬了出來,他用手指敲打着胸口,強迫自己的大口吸入過于幹淨的空氣。
孟大方一如既往的出現在了他的夢魇裏,這一次,孟大方比任何時候都要暴戾,他的雙眼通紅,幾乎能向外滴血,他兩頰深深的凹陷,向外翻起爬滿蛆蟲的腐肉,他死死的掐着他的脖頸,用來自地獄的蒼涼的聲音不斷質問——為什麽,你為什麽下毒,為什麽要害死他,又為什麽要害他的女兒。
趙縣令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拉響使喚下人的鈴铛,縣令府裏的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人一個一個醒了過來。趙縣令的幾個美妾塗脂抹粉,興沖沖地進來争風吃醋,都以為趙縣令大半夜叫人是終于夜裏寂寞,要找個人陪。趙縣令招人進來後,又立刻将那幾個女眷打發走,特別留下師爺,道:“我府裏的賬本,你快想辦法幫我處理掉。”
師爺對今天的事有所耳聞,立刻道:“賬本的事兒您只管放心。”
趙縣令激動道:“你可有什麽辦法?”
師爺便說:“賬本這東西,我早就準備好兩本,一本是明面上的,一本是私下的。明面上的那本我早已做得幹幹淨淨,即便什麽巡撫大人來了,也挑不出一點毛病;私下的那本我藏在書房裏藏好了,沒人會看見。所以大人您只管放下。”
聽了師爺這麽一說,趙縣令心裏的石頭終于好好落下,但他依舊不放心,追問道:“我的那些稅款,你是怎麽做賬的?”
師爺說:“這簡單,直接劃撥到其他賬目裏,賬面作平就可以了。”
趙縣令松了口氣,他又坐着想了一會兒,依舊不放心,道:“不行,賬本你藏書房終歸是不安全,你趕緊将賬本拿給我。”
“好。”師爺答應道。趙縣令心急如焚,一刻也放松不下來,披上風衣,要同師爺一起去。師爺挑着燈,領着趙縣令進了書房,接着燈籠裏的蠟燭将書房照亮,開始在書架上找起賬本來——“咦,不對啊……我的賬本呢?”師爺趴在書架上翻來覆去。
“找着了麽?”趙縣令急切道,師爺也漸漸開始慌張了,他安慰趙縣令道:“應該……應該在這兒附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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