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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聽說,你這次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書房裏,皇帝老頭兒開門見山道。

李修平挑了挑眉,沒想到老頭兒消息這麽靈通。他人才剛回來,就已經把底摸了個透。

他從面前果盤裏抓了把瓜果吃着,心中暗罵道,今晚回去,我就把我府裏的那幫眼線都給殺了。但面上依舊笑嘻嘻,道:“哪兒的事,兒臣不是一個人,還能是一條狗?”

皇帝老頭嗤笑一聲,道:“你少貧。”

他緩緩品茶,神色深沉。這次喚李修平來,其實真只是為說幾句體己話。他輕輕嘆氣,道:“這幾天夜裏總愛做夢,做夢便夢見你母後。”

李修平面皮微微發緊,垂下眼眸,搖晃着手中茶盞。

無論這老頭兒跟他假惺惺的說什麽,他都不高興聽。

那年皇後毒死,鎮南王一人在塞外得知自己親妹妹慘死,冒雪從塞外歸來,一人單槍匹馬,舉劍登金銮寶殿,揚言要肅清君側。

老頭兒本就對鎮南大将軍猜疑已久,當機下令,壓鎮南大将軍入地牢,罪當處死。

朝中忠臣念及鎮南大将軍護國有功,紛紛上書請命,一時間滿朝震蕩。

然而反對的聲音越大,皇帝老頭兒便越發不安,認定這就是功高蓋主,更鐵了心要殺鎮南大将軍。

在這節骨眼上,有人聞着血腥味便來了。以鄭王、貴妃一派系的烏合之衆,借此機會大肆上書,渾水摸魚殺害了不和他們同流合污的忠臣。如若老頭兒真的知道悔改,貴妃打入地牢後,理應替牽連進皇後之死中的百名無辜人臣平冤昭雪。但他沒有。

平反意味着承認自己做錯了,他是君王,是天子,怎麽可能有錯?所以他仍然安安穩穩地坐在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上,粉飾着太平天下。

李修平這次不僅要為自己的母妃翻案,還要為這些無辜枉死的人翻案,所以他一定要沉住氣。

他緩緩松開緊握的酒杯,淡然道:“父皇夢見什麽了?”

皇帝老頭兒道:“夢見剛同你母妃成婚,然後又有了你。她抱着你,我拿着一只撥浪鼓逗你,你母妃對我一笑,我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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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平一笑,終于松開手,将手中茶杯推開,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父皇白日公務繁忙,日理萬機,所以夜裏做夢了。隔日兒臣派人給父皇做一道寧神湯藥,給父皇滋補。”

皇帝老頭兒現在聽不得藥這個字,他搖了搖頭,說:“不必了,我不愛吃這些東西。”他年紀大了,說這話卻昏昏欲睡,他睨眼看着李修平,越發覺得他像極了他的母親,道:“以後別去遠了,就在朕跟前候着。”

“是。”

“你二皇兄就要大婚了,你也該懂事點。”

“是。”

“好了,真是年紀大了,拉着你說了這麽多,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吧。”皇帝老頭兒擺擺手,倚在桌邊昏昏沉沉。

“殿下這邊請,”公公送李修平出去。

李修平應了一聲,心中翻江倒海。

深宮外吹着冷風,落英缤紛落在黑色風衣上。他冷靜地看着前方無限蔓延着的青石板路,頭腦比任何時候都冷靜。

如果想達到他的目的,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讓皇帝信任自己。顯然,這一步他已經做到了。接下來就是第二步,皇子大婚後,按照慣例就要封地。皇帝老頭兒急忙忙地給二皇兄安排婚事,大概是已有安排。他需要皇帝背棄貴妃和鄭王,貴妃已經是棄子,但他的二哥鄭王,還是塊難啃的骨頭。

這麽想着,轉眼已回寝宮。

管家福伯在府外候着,接過他的披風,正要通報王爺回來了。

李修平卻開口道:“不用。”

他整了整袖口,問:“醒了嗎?”

福伯自然知道李修平問的是誰,道:“王爺出去後姑娘一直睡着,還沒醒。”

李修平輕笑,道:“真能睡。”然後快步走入房中。

聽着動靜,孟花熙在被子裏翻個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李修平來到床邊,毫不設防地用臉頰蹭了蹭李修平的手掌,鼻尖一聳一聳。她聞着李修平身上涼涼的,小聲說:“我睡得太沉了,你剛剛在外面嗎?”

“是的,”李修平輕輕揉了揉孟花熙的臉蛋,道:“睡得好嗎?”

“好。”孟花熙眯着眼睛,打了個秀氣的哈欠。她四處看了看,只見床上雕龍畫鳳,房間裏也甚是豪華,燈盞裏竟然沒有點蠟,而是放了一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孟花熙認真道:“十七,你家好大啊!”

李修平一笑,道:“還成,我爹房間才叫大呢!”他開始琢磨如果到了實在瞞不下去的時候,該怎麽告訴孟花熙自己的身份。希望這小丫頭千萬別吓傻了,他可不想日後生個呆娃娃。

“呀,”聽李修平這麽随口一提,孟花熙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她一咕嚕從床上起來,跪坐起來,手忙腳亂地到處找自己的繡花小鞋。

李修平在一邊看着她手忙腳亂忍俊不禁,他拾起一只小巧軟底小鞋,托着她的小腳幫着穿上,道:“我都在這兒了,你這麽着急上哪兒去?”

“我得去拜見你爹呀!”孟花熙着急了,難得埋怨李修平道:“我睡過了你怎麽不叫我,這下怎麽辦,出門的時候陳嬸千叮囑萬囑咐,說大家族裏規矩多,要我千萬別犯錯,結果剛進門就犯錯了。”

李修平實在忍不住了,由輕笑變為大笑。他本來還要再笑一會兒,但孟花熙又黑又圓的眼睛将他瞪着,說不出來的委屈。他只得勉強忍住,道:“我以為什麽多大事呢。這都多晚了,我爹早睡了,他脾氣比我還差,沒什麽好見的,以後有機會,再我帶你去。”

“當真?”孟花熙問。

“我騙你作甚?”李修平伸手将孟花熙小腳上的軟底金邊繡花小鞋摘了,繼續諄諄善誘道:“你自己摸着良心說,我可騙過你?”

孟花熙搖搖頭,“沒有。”

“那不得了,”李修平道:“聽話。”

孟花熙聽得進勸,點點頭,不再堅持,乖乖鑽回被子裏。

一路上都是睡過去的,進入王府後又睡了好大一會兒,現在孟花熙比早上還精神,哪兒還睡得着。雖然躺是躺下了,但眼睛一直閉不上。

李修平其實也有點心煩。一回京城,他腦子裏的弦就不得不繃得緊緊的,如履薄冰似的終日惶恐,再也沒有半點邊塞的安寧暢快。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報仇,替母後、替臣子報仇。

他看向自己的孟花熙。她并不知道自己心中淤積,濃眉舒展着,還像以前那樣熱烈而充滿信任地看着他。

“十七……”李修平正出神,孟花熙卻出聲叫他。

“嗯?”

孟花熙說:“這是你房間嗎?”

“是,”李修平點了點頭。

“你先歇着。”他起身正要走,卻見孟花熙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腦袋瓜子裏不知道又在想什麽。

他曲了一根手指,敲敲孟花熙的前額,道:“又想什麽呢?”

孟花熙讪讪,“我就随便問問。”

李修平斜過眼,一臉你就騙我吧。

孟花熙臉一紅,讷讷道:“我,我睡,睡這兒,你睡,睡哪兒呢?”

李修平嗤笑一聲,道:“還算你有點良心,你把我床睡了,我只能打地鋪啰。”

自己的房間被“宵小”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還說不得,也夠委屈。他能上哪兒待着去?大概去書房湊合一宿,至少将那該死的文書給批了。

“這,這怎麽行……”孟花熙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像是小貓在心上抓,細聲細氣地說:“陳嬸說,在別人家不能讓主人睡地上的。”

李修平可不是木頭,他愣了一瞬,片刻便會意了孟花熙的言外之意。他心中一軟,有些好笑,故意眯起眼,問:“這話是陳嬸說的,還是你說的?”

孟花熙不會撒謊,将腦袋往被子裏一縮,只露出滾圓的眼睛,說:“我,我……”

李修平笑了起來,将人往外一撈,從被子裏提了出來,緊接着上身壓了上去,将人摟進懷裏,說:“今晚怎麽這麽精神?睡不着?”李修平棱角分明的下颚上生了一層極短的胡茬,遠看去的時候一片青,蹭在臉上很癢。孟花熙被弄得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好癢。”

“撒嬌……”李修平吻了吻孟花熙的發鬓道。

那種安靜與悠閑似乎又回來了,一顆動蕩不安地心此時好好的回落進胸膛裏。

他的嘴唇一點點向下蠕動,最後落在了孟花熙的嘴角。他輕輕地吻了吻,壞脾氣道:“睡不着是不是?”

孟花熙軟了半邊,總覺得哪裏古怪,胸口撲騰撲騰跳得飛快。李修平不斷加深這個親吻,氧氣越來越少,越來越細薄,最後幾乎喘不上氣來。她被親得頭向後退,全被李修平大手扣上了肩膀動彈不得。

大腦混亂得不能再混亂時,李修平終于停止了這個親吻。他憐惜地摸了摸被親得可憐兮兮的嘴角,道:“我幫你?”

孟花熙渾身發軟,抓着李修平的袖口,小口費力地急促喘息,“我,我想睡了。”

李修平本也沒打算做什麽。“宵小”不懂事,難道他還不懂?他不過是想讓“宵小”別再瞎想,好好睡覺。現在目的達到了,他一笑,手肘撐起身來,摸了一把孟花熙的發尾,道:“那就給我乖乖睡覺。”

李修平說完披上外衣掩門出去了,門外一排下人正神色肅穆的嚴陣以待。

管家福伯本以為李修平将人帶進自己的寝宮,是想把事辦了,特地體恤地命人備好毛巾、熱水,嚴陣以待。哪兒想到李修平一進去就出來了,通過不超過半柱香的時間。

下人們不僅犯嘀咕,這也太快了吧……半柱香時間,這能做什麽?

大家一會兒為小王爺帶回女人而高漲,可馬上又為小王爺不能人道而低沉,短短一天幾經漲落,不禁為王府前途潸然淚下。

李修平并不知道從這一刻起關于他的傳說就這麽傳開了。他只覺剛剛調戲人,神清氣爽,去到書房,點了宮燈批起那該死的文書。

作者有話要說:

謠言止于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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