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前塵往事
?進門是上次被穆原趕走的那個男人,他還帶來了一個男人,長得清清秀秀的,個子大約在一米八,有些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額頭的碎發或許是被風吹得有些淩亂,有那麽幾分好看。
他看見張魯澤也露出了同樣的驚詫。
“你們倆見了面都不打聲招呼?就這麽幹看?”沒品男推了推他帶來的那個人,臉上的笑容有些猥瑣。
劉可可在袁茉耳邊悄聲說:“這人誰啊?小張朋友?猥瑣。”
“好像是同學。”袁茉答。
清秀男走過來,主動伸出手,笑了笑:“好久不見了。”
張魯澤看着那只手遲遲沒握上去,只是點點頭:“好久不見。”聲音幾乎小得聽不見。
“loser,你還害什麽羞啊,來來來,握個手。”沒品男不由分說地把張魯澤的右手抓起來,強迫他與清秀男握手,“唉,這樣就對了,好歹也是老……老同學見面,梁舟,你說是吧?”沒品男笑得露出黃牙,更顯猥瑣。
那個叫梁舟的男人很快抽回手,對沒品男說:“今天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他又看向張魯澤,“有空我請你吃飯,先走了。”說完,他轉身往外走。
“唉,你先別走啊!”沒品男上前拉住他,“好不容易來了,坐會兒呗,這兒就是飯館兒,還等什麽下次啊,就這次,別羅嗦了,loser,你們這兒有什麽好菜,都上。”
張魯澤臉色發白,額頭上浮出虛汗,雙手緊捏着褲子,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我們這兒不招待你,滾出去!”
張魯澤一向有些弱,從來不大聲說話,安安靜靜地做事,有時候袁茉他們都會忽略掉他的存在,但是此時,他突然硬氣了,衆人都投以不可置信的目光。
沒品男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頓時面子挂不住了,嚷嚷道:“我來你們這破店吃飯是看得起你們?就你們這種服務态度,老子要去告你們!”
張魯澤冷笑:“那你就去告啊,你從小到大不都是這樣嗎?我要去告我媽媽,我要去告老師。”他捏着嗓子說話,很滑稽,店裏的人都笑起來,沒品男氣得滿臉通紅,他咬牙切齒地要沖過去,卻被梁舟拉住,“行了,玩笑開夠了沒有。”
沒品男甩開他的手,指着張魯澤和梁舟:“好啊,你們兩個啊,在這兒等着我呢,果然是一對死變态!老子今天做件好事,讓你們兩個舊情人破鏡重圓。”他猛地推開梁舟,罵罵咧咧地跑出去。
張魯澤的臉突然變得死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劉可可碰了碰袁茉,“他們…….”
袁茉想起了她之前聽到的張魯澤喜歡男人,難道這個梁舟?
“張魯澤。”梁舟上前一步,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張魯澤往後退了幾步,眼圈有些紅,嘶啞着說:“好久......好久不見了,你要吃飯的話請坐,其餘的事……對不起。”說完,他迅速退進廚房。
梁舟在店裏站了一會兒,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
突然來了這麽一出,誰也吃不下飯了。
馮達最迷糊,他問:“什麽老情人?他們倆都是男的呀?”
大家看着馮達不知道該怎麽說,馮達那個年代的人很少能接受同性戀吧……
“不行,不行,我要去看看他。”馮達起身往裏走,被穆原攔住,“我去吧。”
馮達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只能點點頭。
穆原來到後院,張魯澤果然縮在角落裏,穆原沒有叫他,只是縮在他身邊。
“今天來的那兩個都是你的同學吧?”
張魯澤沒說話。
穆原繼續說:“那個叫梁舟的,是你以前喜歡過的人?”
張魯澤身體明顯僵硬了。
“同性戀啊,其實……也沒有什麽,我不想跟你說同性戀值得尊重,同性戀也可以活得很精彩,這不是廢話嗎?同性戀和異性戀有什麽不同嗎?不都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也沒見誰就長了兩雙眼睛。同性就同□□,沒有高人一等,也沒有低人一等,小張……”
穆原把手放到他的肩上,張魯澤像被什麽髒東西碰到了一樣,反應激烈地跳起來,他紅着眼,冷笑:“你知道什麽?站着說話不腰疼,不用你安慰我,不用你同情我,你想鄙視我就鄙視我好了。”
穆原站起來抓住他的胳膊,張魯澤猛烈地掙紮卻怎麽也掙脫不掉,“你放手!放開我!”
“行了!”穆原怒喝一聲,“張魯澤我告訴你,別把好心當作驢肝肺,我管你是什麽戀,我不關心!對,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麽,不知道他們是打過你,罵過你,還是侮辱過你,但是張魯澤,我要告訴你,如果你就這樣沉溺在自己的痛苦裏,那才是輸了。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不是你的老媽子,你總有一天要面對的。又想要同情又想要尊重,沒有這樣的好事。你就像剛剛那樣,反擊回去!而不是蹲在這裏自憐自艾。”
張魯澤呆呆木木地看着穆原,甩開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無聲地哭起來。
年少時痛苦的記憶再次從記憶深處浮現——
——“啊啊啊,你們兩個男的接吻了。快來看啊,他們兩個男的親嘴兒。”
——“不許走,死變态。”
——“打死他,死變态!”
——“你他媽還畫畫,老子把你手掰斷,看你還畫畫,死變态。”
……
穆原聲音放軟:“小張,我們有過異于常人的時候,大家都很怕脫離群體,标新立異,但是總有同一天大家都想标新立異,那個時候我們就贏了。沉迷在痛苦裏只能讓親者痛,仇者快。我們都沒有看不起你,還是你的朋友。”
穆原說完站起來,和站在門口的袁茉四目相對,外面的公園裏傳來廣場舞的音樂,兩人笑了一下,什麽話都沒說。
這晚,散得很早,袁茉幫穆原收拾好店面才一同離開。
“你覺得我是不是話說重了?”快走到路口的時候,穆原停下來,問袁茉。
袁茉搓了搓發冷的指尖,說:“我覺得……還好。小張的性格說得不好聽就是軟弱,如果不給他打一劑強心劑的話,可能他根本就聽不進去,所以,我覺得你做得很好啊。”
穆原松了口氣,笑說:“我從來沒勸過人,這還是第一次。”
“從來沒勸過?這麽多年都沒有?”
“嗯。”他點頭,“我一直都認為這個世界上的人都以‘關我屁事’和‘關你屁事’為前提交往,私人時間會空出來很多,能做很多事,所以我不喜歡管別人的閑事。”
“那這次為什麽?”
穆原那雙晶亮的眼睛看着袁茉,嘴角還帶着笑,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昨天不就是……
不可制止地臉紅了,“我,我要走了。”袁茉急忙說。
“今晚事情太多了,你都沒好好吃飯,我請你吃燒烤吧。”
大家都沒好好吃飯好不好!
“燒烤?太油膩了,大晚上的不好。”
穆原挑眉,漫不經心地說:“興源廣場的李燒烤。”
袁茉吞口水:“好,走!”
一個吃貨的原則就是可以這麽收放自如。
興源廣場是Y市的老廣場了,在Y市飛速發展之前,這裏就是市中心,之後陸陸續續修建了不少廣場,興源廣場就慢慢地被淡忘了,近幾年興起懷舊風,興源廣場又被重視起來,每天晚上都會有很少小販推着攤子販賣自家做的鹵味、瓜子、花生或者擺上小攤賣茶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興源夜市。
其中李燒烤是最出名的,老板夥計都只有一個人,是個姓吳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吳哥,說是中年男人但是他的頭發已經有些花白了,聽說攤名是取自吳哥妻子的姓,他開燒烤攤也是為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在五年前從高空墜落,高位截癱,為了做手術借了一大筆錢,他們兩口子在鄉下務農,沒有什麽錢,吳哥帶着李姐來了Y市一邊照顧她一邊想辦法賺錢還債,最後在興源廣場支了一個小的燒烤攤,沒想到一夜成名。
袁茉還在星光的時候每次從興源廣場路過都會被燒烤攤的香味引誘,但是燒烤油大,對皮膚和身材都是致命打擊,她只好拼命忍住不吃。
在時尚圈,吃不飽才是正常的,在各大酒會上,那麽多美味精致的菜點都只是放在那裏做擺設,每次袁茉都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大快朵頤。
大概,這也是她重生之後不着急殺回時尚圈的原因之一吧,以前她無意中失去的東西,現在她都想一一拿回來。
“你要吃什麽?你先去坐吧。”李燒烤每晚都是大排長龍,袁茉和穆原等了半個小時才輪到他們。
“我要茄子,牛肉,裏脊,雞翅還有扇貝。”她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地吃了!作為一個美食編輯還有什麽比吃東西更重要的嗎?
袁茉找了張桌子坐下,穆原等在燒烤攤前,因為只有吳哥一個人,所以只能由顧客自己端菜。
烤串刷上油,撒上鹽和孜然往烤架上一放,轟——,一簇火瞬間蹿起,只見吳哥的雙手飛快,翻面、上油,處理下一個客人的點單,這一套動作做下來還不到一分鐘。
雞翅茲拉地冒着油、牛肉和裏脊肉片邊緣烤得焦焦的,蒜末溶入扇貝裏……天堂是什麽?大概也不過如此了。
在等待的過程中,袁茉一直觀察穆原,他站在那裏像一棵樹一樣,筆直筆直的,從頭到尾都沒有動一下,再看看站在他旁邊的男生,歪歪倒倒的,還是穆原看着更舒服。
一眼望去,他的氣質最好了。
“你要喝點什麽?”穆原把裝滿了烤串的盤子放在桌上,蹲下來平視袁茉。
“有酸梅湯嗎?”
“我去找找,你先吃吧。”
“嗯。”雖然是這麽答應了,但是他不回來的話,她肯定不會先動筷子的。
雞翅、牛肉片、羊肉、裏脊、雞胗、鴨心、金針菇、茄子一一擺放在套着塑料袋的盤子裏,下面慢慢地滲透出了一層油,袁茉湊近聞了聞,好香的孜然味。
穆原提着酸梅湯回來的時候看見就是袁茉渴望的神情,好像她從來沒吃過燒烤一樣。
“我的天,太好吃了。”袁茉迫不及待地咬下一片裏脊肉,被烤制過的肉片依舊保持着鮮嫩,“這家老板的手藝也太好了,怪不得生意這麽好。”
穆原笑了笑:“你以前沒來過?”
袁茉吃得滿嘴油,穆原遞給她一張紙,“沒有,以前不敢吃。”
“怕不衛生?”
“倒不是怕不衛生,就是……以前工作要求不同,不能随便亂吃,會發胖的。”
穆原随意打量了一下:“我覺得你需要增重,你現在太瘦了。”
袁茉笑眯眯地聳聳肩。
“對了,昨晚的事……”
袁茉正在喝酸梅湯,突然一下噴了,酸梅湯汁從鼻孔裏噴出來,太丢人了!她趕緊拿衛生紙捂住口鼻,還好燒烤攤的燈光很暗,他應該沒看見吧。
穆原又遞給她一張紙,“你把鼻子擦一下吧。”
袁茉:……
“昨晚的事……”他接着說,“那個……”
袁茉咬着吸管,耳根子開始發燙,假裝看風景:“哪個?”
“就是昨晚咱們倆接吻的事。”穆原幹脆一股腦兒地抖出來。
袁茉害怕再噴,趕緊放下酸梅湯,昨晚的記憶迅速湧上來,他們倆簡直是天雷勾地火,如果清歡旁邊有家旅館什麽的,說不定他們倆就……
不行了,臉紅了!
“那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對吧。”袁茉攏了下頭發,組織了一下語言,擡眼看着穆原,心髒怦怦地跳,“既然我們都是成年人,我覺得接吻什麽的也沒什麽,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是不會對你負責的。”
穆原摩挲了一下唇,微笑說:“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這話什麽意思?
袁茉追問,穆原卻不說了。
吃完燒烤,穆原堅持要送她回家,說時間不早了,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袁茉抗争不過,只好由着他去了。如果不是進入小區登記太麻煩,她攔着他,不然他還會送袁茉到樓下,看着她上樓。
在走之前,穆原拉住袁茉的胳膊,說:“你問我為什麽會管小張的事,因為你。”說着,他慢慢靠近她,兩人之間幾乎連一張紙片都放不進去了。
這樣不是太近了。袁茉試着推了推他,手卻被穆原輕輕地握住。
“晚安。”他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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