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做夢

謝宣凝眸打量着眼前這張俊朗的面龐, 酒精已經叫他徹底忘卻了應有的害怕,只覺得這張臉越看越叫他覺得不順心。

他向右跨了一步,陳元狩也跟着向右走了一步。

他向左, 陳元狩也就跟着向左走。

謝宣忍無可忍, 擡眸命令道:“讓開。”

陳元狩動也沒動。

謝宣皺着眉,把話重複了一遍,“讓開。”

陳元狩依舊動也沒動。

室內的酒味很重,謝宣的身上酒氣更重。

陳元狩低了低眸,看見暗紅色的衣袍被烈酒染濕的一塊更深的紅色,他的神情變了變, 眸色變得更幽深了些。

謝宣此刻頭昏腦漲, 其他的認知都變得模糊了許多,只剩下一件事他記了十多年, 怎麽忘也不可能忘掉,就是他與眼前的男主角注定合不來。

他想向前走, 卻遭遇了阻攔。這叫他更加覺得眼前人可惡至極。

謝宣伸手想推開眼前的人形障礙,手指剛覆上陳元狩的手臂,就被生着劍繭的長指圈住了裸/露在外的一截手臂。

他眉頭緊皺, 掙紮着想脫離束縛。

腕部粗糙的觸碰磨紅了白皙的小臂, 可這細小的痛感抵不過他腦袋的昏沉。

陳元狩硬要阻攔他的去路, 不讓他過這道門,謝宣睜了睜快要閉緊的雙眸, 往鼻子裏猛吸了一口屋外滲進來的寒氣, 神志卻依舊變不清晰。

謝宣努力用混沌的腦子思考着計策,變了個樣式命令道:“給我倒盆水來。”

陳元狩握在手裏的纖瘦小臂停止了掙紮, 他卻仍沒有放開眼前的醉酒之人的意思。

他明明不曾喝過一口酒, 可當望着眼前認真又不滿地命令着他的心悅之人時, 他喉嚨裏好似有股力道在不間斷地刺激着他全身的感官,使得他的心跳也快了許多。

陳元狩低聲道:“熱水做飯時用完了,需要現燒。”

“我不要熱水。”謝宣用頗像看傻子的目光看着眼前讓他厭煩的男主角,“我要冷水,越冷越好。”

二人對視良久,一人先開了口。

陳元狩搖了搖頭,“不給。”

謝宣聽得氣憤不已,“為什麽?”

氣憤與腦袋的昏沉感一同襲來,謝宣來不及罵眼前不聽命令的人一句,頭頂便鋪天蓋地傳來了暈眩感。

眼前的景象頓時變得漆黑如墨,他困倦地倒在了眼前人的懷中,失去了一切意識。

謝宣再次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仍在天旋地轉着,他扶着額頭坐起,周側是熟悉的客棧房間布景,牆上釘着一塊簡易的木靶。

他方才躺在床上,身上還蓋了被褥,有些昏暗的房間與桌上點着的燈盞告訴了他,此刻仍是黑夜。

謝宣只記得上一秒他還在府邸裏與韓迦南喝酒談事,也不知中途出了什麽差錯,竟叫他此時睡在了皇都客棧的房間裏。

于是,他甚至懷疑起自己恐是做起了夢。

謝宣不明情況地掀開了被褥,想穿靴去到一樓的竈房,盛桶涼水洗把臉清醒一下腦子。

也在此時,有人開門進來。

來人的手上還端了一塊木制托盤,托盤上放着一碗顏色奇怪的湯水。

謝宣眯眼看了好一會兒,認清了來的是陳元狩。他使勁晃了晃又變得混沌的腦子,卻依舊沒得到什麽顯著的成效。

陳元狩在桌上放下托盤,端着碗走到謝宣身邊俯下身子,他望了眼對方困惑的眼眸,言簡意赅地解釋道:“醒酒湯。”

“我沒醉。”謝宣搖了搖頭,費勁地組織着言語,“我就是……有點頭暈。”

陳元狩點點頭,用玉勺舀了一勺醒酒湯,“它也能治頭暈。”

“我不想喝東西。”謝宣坐在床上,眼睫低垂,“我想洗臉。”

兜兜轉轉回到先前的問題,陳元狩同樣搖了搖頭回絕了對方的請求,“用冷水洗臉,第二日醒過來會頭疼的。”

謝宣又搖了搖頭,認真道:“不會的。”

陳元狩沒應答,玉勺卻遞得更近了些。

謝宣問道:“你怎麽知道會頭疼?你又不會頭疼。”

陳元狩應道:“我會。”

“你不會。”謝宣想到書裏的情節,酒精的作祟叫他絲毫不曾察覺出任何不穩妥,反而得意洋洋地輕聲呢喃道,“你一場敗仗沒打過,還做了皇帝,你怎麽會頭疼呢?你只會讓其他人頭疼。”

陳元狩在近旁的凳上放下盛着醒酒湯的碗與玉勺,低聲道:“你醉了。”

謝宣搖了搖頭,好看的眉梢一揚,登時笑出聲音來,“我沒醉。”

陳元狩再一次走近他,把身子俯得更低了些,單邊膝蓋碰在地板上,“頭暈嗎?”

“很暈很暈。”謝宣頗不客氣地應了話,他忽然記起了在府邸時的那些景象,“你也不願幫我去盛冷水,少虛情假意。”

“如果我幫你去盛呢?”

謝宣思考了一會兒,十分認真地評價道:“那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陳元狩笑了笑,“我不做好人。”

謝宣坐在床上,眼裏流露了不解之色,他低着眸望向跪在自己眼前的瘋子男主角。

他覺得陳元狩此刻應當生氣了,可對方卻沒有。

謝宣凝神想着合理的解釋,酒精催動他的大腦,使得他心裏的荒謬被無限放大。再加上混沌的意識與眼前到處都是重影的房間,他最終得出一個最為簡單粗暴的結論:這是一個夢。

想到這兒,謝宣忽然笑了笑,喚道:“陳元狩。”

陳元狩點點頭,這是對方今日第二次喊他的全名。

謝宣聚不攏的目光落到了他伸出寬袖外的手指上,一句一頓掰着指頭與眼前人盤話,面上的淺笑既無辜又殘忍。

“你喜歡錯人了,我是皇上,你是反賊。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

在此時,眼前有淩亂的發絲落下,遮擋了本就不明晰的視線。

謝宣想擡手移開這不聽話的一绺頭發,陳元狩先他一步,伸手幫他把頭發別到了耳後。

陳元狩的身形高挑精瘦,伸到謝宣眼前的手背在不使力時也布滿了清晰的青筋。

除此之外,謝宣也在此時看清了陳元狩手背上裹纏的一圈紗布,白色的紗布上有着深紅的血跡,看着像不久前的新傷。

謝宣又問,“怎麽弄的?”

陳元狩沉聲應道:“拔刀時不慎劃傷了。”

“胡扯。”謝宣嗤笑一聲,“不可能的。”

陳元狩想了想,也問,“為什麽?”

“為什麽?”謝宣自言自語般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話,“因為你是陳元狩啊。”

陳元狩搖了搖頭,“我也可以不是。”

謝宣愣了愣,夢裏的陳元狩與白日的陳元狩沒什麽分別,都能用平淡的神情說着花言巧語。

他想,反正這是個夢。

謝宣起了壞心思,斂眸抿唇笑得春風滿面,他屈指示意陳元狩與他貼近些。

直至對方湊近,謝宣擡了擡眼皮,呼出一口濃重的酒味,垂首與他耳語道:“我不會喜歡你的。”

言語的語調聽着像是賭氣,但也并非在撒謊。

陳元狩面上沒什麽神情,又問道:“為什麽?”

謝宣笑道:“因為你是陳元狩。”

“如果不是呢?”

謝宣想了想,凝聲道:“我不喜歡男子。”

陳元狩沒來由的喜歡着實讓謝宣荒唐了好些時日,來到這裏後,他預設好的無數種人生軌跡裏,沒有一條在過程裏有陳元狩的存在。

陳元狩這個人在他的預設裏只有兩個身份,一是殺了他的人,二是沒能殺了他的人。

謝宣的人生心願很簡單,娶妻生子長命百歲,前者他做不做都無妨,可後者卻是前一世早早逝世的他心心念念的願望。

世人追求錢財與權勢,卻不覺得這是一件難事,可他覺得難到了極點。

“運氣好的話,我會娶妻,還會活得很久。”謝宣緩聲與眼前人道,“可我的運氣一直不好。”

陳元狩低下頭默了半晌,似是極力掩去了什麽不能在他面上輕易抹消的情緒。

現在是在夢中,謝宣不在乎他想了些什麽,反倒很在乎另一件事。

謝宣雖覺得這是夢,卻還是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

“剛到子時。”陳元狩應道。

“那我應該醒過來才對。”謝宣自言自語道,“我還要回到皇宮去。”

自言自語的話說完,謝宣想掐臂讓自己從這夢裏醒過來,先回到那座無名的府邸,再回到日夜與他相伴的皇宮宮殿裏。

謝宣剛剛擡手,登時就被直起身子的陳元狩圈住了手腕,這次手腕上傳來的感官痛得要命,他竟不知夢裏也是會感受到疼痛的。

他伸出另一只手想掰開陳元狩圈着他手腕的長指,卻又被陳元狩受了傷的那只手緊緊纏抓住,弄得他動彈不得。

“你……”

謝宣側着頭,凜着眼眸掙紮不休想擺脫桎梏,他使了猛勁,在陳元狩受傷的手裏縮回了一只手。

下一秒,陳元狩的單邊膝蓋湊近了床沿,周身散發的低氣壓将謝宣逼得坐在床上後退了一段間距,縮回手取得的優勢又化成了虛無。

二人的眼眸離得極近,在謝宣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陳元狩逼近了他,又與之湊近俯首,漆黑的狼眸深如潭水。

直到被抵至床頭,謝宣的後腦抵在陳元狩置在牆邊的手背上,二人唇瓣相貼時,他才恍然意識到,陳元狩桎梏他又與他在床頭糾纏,皆是為了眼下的這一刻。

謝宣壓根掙紮不開這股強硬野蠻的力道,他本就頭昏腦漲,此時陳元狩絲毫未遮掩武力與眼中的欲望,他在混沌不堪的意識裏覺得自己成了林中的羔羊,被兇狠的黑狼緊盯着,又被惡狼撕咬啃噬着。

謝宣伸出未被抓緊的手攥握住了腰下的帛枕,逐漸稀薄的氧氣讓他徹底沒了氣力。

他昏漲的意識迷迷糊糊地想着,這個荒唐不堪的夢為什麽如何也醒不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美女被惡狼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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