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計劃

十一月上旬， 室外白霧氤氲，溫度下降得快，前兩天還穿着短袖， 灼熱的太陽炙烤得難受，轉眼每個人都加上外套。

鐘子俞仰頭看向謝厭，他裏面穿了件白T，外面穿了件黑色防水夾克， 複古藍闊腿牛仔褲， 腳上是一雙白色板鞋，人高腿長， 挺拔如竹， 這衣服是鐘子俞和他去逛街的時候一起買的， 很休閑， 看着人小了好幾歲。

兩人上了謝厭的車， 餐廳是鐘子俞訂的， 他打開手機導航，半個小時就到目的地了。

餐館是預定制，兩人剛進門就有人來帶， 謝厭環顧四周，餐館裝修得低調奢華，大廳只擺了幾張桌子，沒有人坐，但是牆上挂了不少包間的名字。走廊鋪着地磚， 人踩在上面發出嗒嗒的聲音，走了大概兩分鐘， 經理停在一個包廂門口， 擰開門， 側過身讓兩人進去。

“您們稍等幾分鐘，飯菜馬上送來。”經理說完就走了，從進來到現在謝厭只聽到他說這麽一句話，整個人行動秩序井然，帶着鄭重的意味。

包房安靜，有一股淡淡的茶味混合着茉莉花香，兩人剛坐下，沒等多久，飯菜就陸續上來了。

“培訓怎麽樣了？”

兩人吃飯沒什麽食不言的規矩，邊聊邊吃已經成為習慣，鐘子俞沒什麽胃口，碰了一點就放下筷子和謝厭聊起來。

“培訓結束了，在實踐呢，”謝厭将菜夾到碗裏，聞言擦了擦嘴，表情帶着些苦味。

他請了專門的茶藝師來教店裏其他人相關知識，雖然招聘的時候說要找具有相關知識的員工，但是真正培訓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擁有的那些東西完全不夠用，大家倒也刻苦，謝厭身為老板，需要學的也就更多，這段時間在茶館待久了，身上都帶着一股茶的苦澀味。

鐘子俞見他說完又繼續吃，就明白這人中午可能又沒好好吃飯，也就不在多說什麽，讓他專心吃飯了。

吃完飯，謝厭滿足的往椅子後一靠，看向鐘子俞，神情有些愧疚，“這段時間有些忙，辛苦了。”

“有什麽好辛苦的，只是你再忙也要吃飯。”

這段時間兩個人都忙，在一起的時間少之又少，鐘子俞沒想到謝厭現在連飯都不吃了。

“沒事，今天茶喝多了，沒覺得餓，”謝厭見他有些不虞，急忙解釋。

兩個人吃完飯，時間已經不早了，謝厭開車送鐘子俞回去。

外面車水馬龍，霓虹燈閃爍，高樓大廈間行人顯得如此渺小。

“我還沒有去過你們公司呢。”謝厭見前方不少高樓還亮着燈，突發奇想的說道。

“有時間可以去看看。”鐘子俞看向謝厭，心裏一動，語氣微妙的提議。

“好啊，明天去看看男朋友工作的地方。”謝厭從後視鏡了看向鐘子俞，半響移開視線笑道。

兩個人吃飯的地方離鐘子俞家不遠，半個小時的路程，管家聽到門口傳來聲響，出門給謝厭開了大門，謝厭将車停在院子裏，管家站在一側看着，謝厭将鐘子俞抱下車後，兩個人就分別了。

“早點休息，晚安。”

謝厭見鐘子俞和管家一起往房裏走去，站在原地靜靜看了一會，鐘子俞進門前朝外看了一眼，就見謝厭還站在車旁望着他，随即揚起手晃了晃，謝厭也回了他相同的動作。

謝厭目送鐘子俞的身影消失在門邊，等管家再次出來時他才轉身上車。

身後大門碰的一聲關上，謝厭從後視鏡看去，車後房子影子越來越遠，只剩燈光璀璨，耀眼迷離，謝厭轉動方向盤，車很快離開小區往高架橋駛去。

車裏很安靜，謝厭開車的時候不喜歡放歌，鐘子俞和他一起時，兩個人偶爾說句話，他覺得整個空間都是滿的，但是現在一個人回去時，他突然覺得車太大了，冷寂侵蝕了周圍，無端讓人覺得寂寥。

電話鈴響起的聲音非常刺耳，謝厭還以為是誰找他，看都沒看號碼就點開藍牙接聽了。

“先生您好，我是鴻森房産的……”

謝厭一聽是推銷，剛準備把電話挂了，但下一刻對面男人的話讓他産生了微妙的想法，

“想和愛的人有個家嗎？……”

“現我們公司特推出情人節優惠，首付只要五十二萬，就能……”

回到家，不出意外，家裏黑燈瞎火的，謝厭連客廳都去，直接就往樓上房間奔去。

五張卡，全部錢加起來不足一千萬，謝厭坐在一側，指節下意識敲擊着放在腿邊的幾張卡，他把原主的老婆都送去賣了，再加上那些錢，應該能湊出個兩千萬，謝厭一點一點計算着自己的資産，只是越算越心酸，這差得可不是一點兩點啊。

第二天一早，謝父整理好自己的釣魚工具，看着紅光滿面的，心情很不錯，只是看到桌子上的謝厭時，略微收斂了自己的表情。

“你怎麽還在家？”

謝父坐下，瞥向優哉游哉的謝厭，表情算不上好看，讓誰早上起來兒子就不見了，還威脅自己，心情都不會好。

“爸，我記得之前我生日的時候你承諾過要送我一套房子，你應該記得吧？”謝厭懶得和謝父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詢問。

“你要買房？”謝父點頭，這是他說過的，不能否認。

“你不是已經有三套了嗎，怎麽還要買？”謝父夾起包子，對謝厭突然想買房的事感到好奇。

“太小了，不夠住。”謝厭看向謝父，耳尖發紅，表情也有些不好意思，謝父一瞬間就懂了。

“你也只有這個時候想起我，記得帶回來吃飯。”謝父三兩口将包子解決了，擦了擦手，擡眼看向謝厭，“錢待會打你卡上，買好點，不要小氣吧啦的，股權書晚上給你，你自己看看給多少聘禮或者嫁妝适合。”

謝父說完提着漁具哼着歌走了。

謝厭見狀笑了笑，他其實也只是試探一下謝父口風，沒想到他那麽容易就同意了，而且給的東西超乎他想象。

謝厭安然的吃着早飯，十幾分鐘後，門口響起車喇叭聲，他從玻璃窗往外一看，熟悉的車停在門口，黑色的窗戶緩緩降下，鐘子俞俊美昳麗的面孔緩緩露出。

謝厭隔着玻璃朝他朝他笑了笑，起身提起沙發上的電腦包往門口走去。

“早啊，男朋友。”

謝厭上車，笑得更加明朗，情緒高昂地和鐘子俞打招呼，前面副駕駛的助理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鐘子俞也發現助理的目光了，不過他沒說什麽，只是看着謝厭手上的東西，

“怎麽還帶電腦？”

“有些圖需要看。”謝厭揉了揉鐘子俞的指尖，低聲回答，昨天晚上設計師将設計圖發給他，那時太晚了，他今天剛好沒什麽事，去鐘子俞公司工作，體驗一下社畜的一天。

“嗯。”

公司位置在新園區，距離市區有些遠，一個小時，車停在公司地下停車場。

兩人乘坐專用電梯，直達總裁辦公室，電梯在叮的一聲中打開，站在門口的秘書先和鐘子俞打了招呼，随即看向站在鐘子俞身後的謝厭，朝他點了點頭。

“走吧，去辦公室說。”

秘書跟着鐘子俞身側，一路往辦公室走去，直到門把辦公室隔絕，外面才響起細碎的喧鬧聲。

“你找個位置坐，需要什麽找紀助理。”秘書一早就等在電梯前，肯定有什麽事要說，鐘子俞叮囑一句，移到辦公桌後面聽秘書彙報。

謝厭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會客沙發上，拿出電腦打開，雖然他盡力不去聽鐘子俞和秘書的交談，但是他雷厲風行的模樣實在引人注目，鐘子俞在他面前一向是溫和的包容的，渾身上下似乎看不到一根刺，可是進入工作狀态的他，攻擊力十足，渾身上下帶着冷冽的氣質，說到一些決策的時候，帶着不容置喙的壓迫。

謝厭瞅一眼電腦再往辦公桌那邊偷看一眼，最後圖紙一點沒看到腦子裏，他也就直接盯着對面看了。

兩人聊了半個小時，最後秘書是低着頭出去的，作背鍋俠久了，已經習以為常。

鐘子俞忙完秘書這一波，下一波又來了不少人，謝厭被自動忽視，耳邊時不時響起鐘子俞低沉但不失淩厲的話語，謝厭捂住不停跳動的心髒，搖搖頭，看自己的圖。

男朋友一早上都處理不少事了，他第一頁圖紙都還沒有看完呢。

一早上兩人都在辦公室忙忙碌碌的，午飯是助理送來的。

“待會帶你逛逛公司。”吃着飯，鐘子俞想着今天一早都在忙，有些愧對男朋友，提議下午帶他逛逛公司。

“沒事，我下午還要看圖，”謝厭搖頭拒接，他只是想和鐘子俞一起上班而已，沒想出去引起別人的關注。

“好。”鐘子俞看了眼謝厭的臉，還是決定不出去了，公司的人一天在群裏聊的都是什麽，還以為他不在群裏，謝厭早上只在外面站了一會，現在群裏表情包都出來了。

兩人吃完飯，各自忙自己的，鐘子俞進公司已經快一個月了，他大學時就已經開始在公司上班，原本鐘父計劃在他大學畢業時就回歸家庭，那時他也憑借幾年在公司的表現贏得多數投票，被選為下一任CEO，沒想到中途會出意外，這次他回來之前鐘父就給他鋪了不少路，現在公司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他是一刻都不敢放松，每天忙得不可開交。

晚上八點左右，鐘子俞才忙完，室內安靜，下午噠噠噠的鍵盤聲已經聽不見，鐘子俞朝謝厭那裏看去，就見他靠在沙發上，眼眸緊閉，淺淺的呼吸聲傳出。

鐘子俞操作輪椅滑過去，輪子攆過地板帶起一些細碎的聲音，躺在沙發上的皺眉掙紮一下，捂着脖子坐起來。

“忙完了？”謝厭兩只手捂住脖子扭了扭，聲音帶着剛起床時的沙啞。

“嗯，去吃飯。”鐘子俞俯身将他将要滑落的外套撿起，謝厭順着接過，起身推着鐘子俞往外去。

外面很安靜，已經沒有人了，兩人乘坐電梯到樓下，助理已經下班，這次是謝厭開車。

天空還沒有完全變黑前，就已經被炫麗的燈光照亮，五顏六色的光線在空中相遇，将黑暗的天空染出別樣的顏色，兩人随意找了家餐廳吃飯。

吃完飯，謝厭見鐘子俞有些疲憊，開着車就回去了。

一個小時的路程，鐘子俞半睡半醒間聽到謝厭打電話的聲音，模糊間好像聽到說什麽房子的事，只是待着謝厭身邊，安全感太強了，鐘子俞順從感覺，又睡過去了。

等他再醒的時，已經到家了，謝厭站在車邊，鐘子俞眨了眨眼睛，迷蒙的神色清醒過來，習以為常的朝謝厭伸出手，摟住他脖子，謝厭将他抱下車，目送管家送他進屋。

拜別鐘家，謝厭轉身回去了，只是這次沒有了寂寥，反而有了動力。

接下來幾天，鐘子俞和謝厭就再沒見過，兩個人都很忙，特別是謝厭最近悄悄的不知道在忙什麽，每次鐘子俞問他在幹什麽的時候，他都說自己在忙，茶館的事已經處理得差不多，鐘子俞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麽。

一轉眼小半個月過去了，謝厭和鐘子俞只見了兩次，還是鐘子俞去醫院複檢的時候見的，吃了頓飯後，謝厭就匆匆走了，鐘子俞見狀雖然沒說什麽，但是渾身氣質越來越冷凝，回謝厭的消息也越來越慢，有時候甚至不回，謝厭也沒注意到，或許是注意到了，但不在乎。

今天是鐘子俞最後一次複檢，如果恢複得好的話，他就可以試着下地走路了。

一早，謝厭就到鐘家了，外面天氣寒冷，霧蒙蒙一片，黑色的車子混入冷霧，很難看清前路，謝厭繃緊神經，開車開得小心翼翼，鐘子俞也就沒和他對話。

自從鐘子俞開始複檢後，就沒去療養院了，而是去醫院，今天來的也是醫院，因為提前預約了，兩人過來就直接去檢查。

謝厭站在門口等着，大概半個小時候，才被叫進去。

“腿恢複不錯，可以試着下地走走，但是不要貪進，每次走幾分鐘就好了，循序漸進。”醫生的話都讓鐘子俞緊繃的臉出現了一絲裂痕，嘴角難得出現笑意。

謝厭握着也的手，喜出望外。

從醫院出來，兩人上車，謝厭在思考什麽，鐘子俞沒打擾他。

車往兩人平時吃飯的餐館駛去。

“你在想什麽呢。”

“房——”謝厭心不在焉的回答，随即猛的回神，朝鐘子俞瞥了眼，發現神色不太好看時，才驚覺自己忽視了男朋友。

“我在想以後你就可以下地走路了，真好。”謝厭朝鐘子俞讨好一笑，眼底卻在愰神。

看他這樣，鐘子俞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識痙攣一下，人也莫名的低沉下去，他等這一天太久了，當真正來臨時，又有些恐懼。

他從來沒為自己的腿擔心過，或許偶爾有過害怕，驚疑，但是每次去檢查，醫生都給了正面的反饋，讓他不必要擔心，只需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做手術，總會好的。

只是後來手術做了那麽多次，腿的情況都沒有改變，他身體反而越來越不好，他開始抵觸做手術，是謝厭的出現讓他下定決心，就算只有百分之五十，情況也不會比現在糟糕到哪裏去。

但是現在，鐘子俞看向謝厭，謝厭有了自己的秘密，一個頻頻讓他走神的秘密，鐘子俞不是需要從喜歡的人身上找安全感的人，但是謝厭的行為實在詭異，讓他不得不懷疑兩個人的感情已經開始異變。

鐘子俞看向窗外，無端有些落寞，他想過這一幕，但沒想到這麽快。

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濛濛細雨，陰冷陰冷的，兩人出來時沒想到今天會下雨，車上有沒有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