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玩笑

“你在車上等我。”

謝厭解開身上安全帶下車， 鐘子俞還來不及說什麽，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細雨蒙蒙，車窗挂上水珠， 鐘子俞捏着手機不停的轉動，目光沒有焦點看向外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幾分鐘後，謝厭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在他視視野裏， 車門咔噠被拉開。

“先拿着。”

謝厭将傘遞給鐘子俞， 寬大的傘将謝厭整個人籠罩在其中，鐘子俞目光平移放在謝厭臉上， 剛才冒雨去買傘， 此時頭發半濕， 水珠順着下颚線往下低落， 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

鐘子俞接過傘， 兩人的手在空中接觸， 冰冷刺激，鐘子俞垂下眼眸，謝厭将他抱出車。

還是熟悉的包廂， 進屋裏之後，暖和了不少，謝厭将黑色外套脫下挂在衣帽架上，拿着剛才經理給的毛巾擦頭發，鐘子俞衣服沒沾上水， 但是溫度較高，他也想脫衣服， 但剛碰上外套， 謝厭目光就移過來了。

“不要脫， 待會感冒了。”

鐘子俞定定看了眼謝厭，見他一直盯着自己，也就放棄的垂下手。

兩人已經來這裏吃了無數次飯，謝厭已經把兩人喜歡的菜都背下來了，快速點好餐，看向從他買傘回來情緒就不對的鐘子俞。

“怎麽了。”謝厭将手放到他的腿上，兩人的手都很涼，只是謝厭的手溫度在慢慢回升，鐘子俞的手溫一年四季都是冰冷的。

謝厭揉了揉他的手，想将他捂暖和，“告訴我，最近怎麽了？”

“你最近很忙啊。”

鐘子俞眼眸沉沉，帶着一些難得的淩厲，但謝厭一直盯着他，怎麽可能會放過他眼底閃過的一絲難過。

“是有點忙，不過已經忙好了，明天帶你去看。”謝厭摸了摸鐘子俞的頭發，他也知道自己這段時間忽視男朋友了，只是他想給他個驚喜，只能自己忙了，不過，現在忙得差不多了，鐘子俞的腿也好了，兩個人的未來需要兩個人一起去規劃，想到自己這段時間的忙碌，謝厭眼底漫出無限溫柔。

鐘子俞眯着眼睛看向突然變得柔和的謝厭，有些疑惑，明天去看，看什麽？

鐘鐘子俞按住怦怦跳的心，他總覺得明天會有件大事，這種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覺，讓他有些焦躁，但又些期待。

吃完飯，外面還在下雨，只是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路上沒有行人，謝厭先将鐘子俞抱上車，然後撐着傘回去拿輪椅。

第二天，謝厭在家吃了早餐，忽視他哥好奇的目光和他爹慈愛的眼神，匆匆出門。

鐘子俞坐好，等謝厭轉身回到駕駛座，他才發現謝厭穿着正裝，帶着金絲邊眼睛，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旁邊的副駕駛上還放着一個長方形的黑色用金絲帶綁着的盒子，神秘兮兮的，讓他心髒一陣發緊，有什麽事出乎他的意料。

鐘子俞還沒有開口詢問什麽，就見謝厭将車拐向一個他們之前從來沒有去過的路，他渾身上下透露出喜悅的氣息，鐘子俞的心情也被感染，這幾天以來壓抑的心情也輕松不少。

只要不是什麽感情的變故，他覺得自己什麽都能接受，鐘子俞在裏百無聊奈的想着，但當真的看到謝厭停車的地方時，還是覺得自己承受能力可能有待提高，不然怎麽感覺自己心跳太大聲，吵得他耳朵嗡嗡嗡的，什麽也聽不清。

鐘子俞光明正大的打量謝厭，謝厭從後視鏡裏看到他，笑意從嘴角蔓延到整張臉，鐘子俞笑了一下，算是對他的回應。

很快，車停在鐘子俞聽過，但沒來過的一個別墅區。

鐘子俞眉毛一挑，突然想起那天在車裏時聽到謝厭在和誰打電話，模模糊糊是在說房子。

兩人的車被小區門口的保安攔住，謝厭打了個電話，不一會，穿着黑色套裝，帶着白手套大概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小跑過來和保安說了什麽，保安點頭，作了放行的手勢，

男人朝他們揮了揮手，向他們這邊小跑過來。

“您好？”

“你坐後面吧。”謝厭看向準備開副駕駛門的男人，朝他說道。

男人點頭，朝後面走去，等拉開車門看到鐘子俞的時候，愣了一瞬，随即笑着打招呼，“您好”，等看到鐘子俞颔首後，才看向前面的謝厭，“謝先生。”

鐘子俞視線落在男人的左胸口，那裏別着一塊金色的身份牌，鴻森房産集團張經理。

鐘子俞放在腿上的手一瞬間抖了一下，恍惚間似乎明白了什麽，眼神有些迷茫，他剛才還覺得自己心裏承受能力挺強的，但是現在腦海中的猜測卻讓他不敢相信。

車緩緩開進小區，最後停在一道黑金色的雙開镂空鐵藝門前。

張經理先下車，靜候一側想等鐘子俞下來，但一直不見他動，還在疑惑，就見謝厭下車轉過來先提出一個輪椅，然後又将裏面的人抱下來。

張經理一瞬間對之前謝厭的某些苛刻要求恍然大悟，等兩人準備好，三人一起往門走去。

張經理熟練的輸入密碼，“這也可以指紋解鎖，等兩位搬進來後可以重新設置。”張經理指着密碼鎖解釋，不過轉眼一想，都買這棟別墅了，搬進來還稀罕這個鎖，張經理在心裏想着。

三人穿過院子，從臺階一側的滑坡上去，院子裏只是随便中了些方便照顧好養活的植物，看着有些荒涼，鐘子俞從見到張經理時就知道這幾天謝厭在忙什麽了，此時望着張經理開鎖，他下意識抿唇，擡眸看向謝厭。

“謝先生您看還有什麽地方要看，我帶您們再看看。”張經理打開門，三人進到屋裏，感應燈随着打開，明亮的燈光照亮屋裏，整整一面落地窗也投進明亮的光，三層的別墅明亮空曠。

鐘子俞擡頭看上去，回旋紅木樓梯從眼前延伸到二樓，上面就看不見了。

“你有什麽想看的地方嗎？”謝厭蹲下來看向鐘子俞，房子他裏裏外外看了好多遍，從好幾套房子裏找出這一套他比較喜歡的，謝厭原想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再帶鐘子俞來看，但是轉念一想，這是兩個人一起住的房子，他喜歡不代表鐘子俞也喜歡。

鐘子俞側過頭看向謝厭，啓動輪椅在一樓轉了一圈，房子沒有電梯，他朝樓上看了眼，謝厭順着他目光看上去。

“我們自己看就行了，張經理先去忙吧，有事我找你。”謝厭轉身和站在一旁等他們的張經理說，等他走了後，才又看向鐘子俞，“我抱你上去看看。”

“好。”

房子是精裝修，謝厭先讓鐘子俞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将輪椅擡上二樓後，又下樓抱他。

“你先看看，我下去找張經理聊聊。”謝厭見他滑動輪椅去看房間，叮囑一句，就下樓了。

鐘子俞忙着看房子，聽到謝厭的話随意的揮了揮手，沒怎麽在意。

謝厭下樓往車邊走去，将房子副駕駛的盒子拿下來轉身往屋裏去。

“你覺得怎麽樣，不行我們再看。”謝厭上樓，剛好遇到鐘子俞從主卧出來，他走近打量一圈，語氣随意，對自己這段時間為看房子花費的心血毫不在乎。

“你怎麽會想起買房？”鐘子俞擡眸看向謝厭，良久，問道。

“結婚不是要有自己的房子嗎？”謝厭将身後的盒子拿出來，鐘子俞看到盒子裏的東西，墊着乳白色絨布盒子裝了一束香槟色玫瑰，謝厭将花拿出了，盒子放在一側，半蹲着看向鐘子俞。

“這是我深思熟慮的決定，買房結婚，現在就差你答應了。”謝厭認真的看着鐘子俞，面色嚴肅，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你——這段時間就是在忙房子的事？”鐘子俞猛地握緊手，心髒一瞬間提起，随即落下，語氣顫抖。

“嗯，我覺得我們應該住在一起，而不是每天晚上都分開。”謝厭說到這還有淡淡的不滿，誰和他一樣啊，都已經二十五六歲了，當然這是他上輩子的年齡，每天晚上還要和對象分開，各回各家，怎麽看怎麽可憐。

鐘子俞嘴角抽了抽，他沒想到謝厭的原因竟然是這。

“你真的想好了嗎？”

鐘子俞看向謝厭，這個人才二十二歲，心性未定，正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時候，結婚在他現在的生活裏應該是排在最後一位。

而此時，他正蹲在這個比他大三歲的心裏成熟度比他還高的男人面前，作出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

鐘子俞不否認他聽到結婚這兩個字時，心髒扯動靈魂，整個人都在戰栗，他和這個人，這個他一見鐘情的人結婚。

結婚？

這個詞太過于陌生，鐘子俞只在兩個紅色的本子上見過，那是他父親和母親的結婚證，他小時候父親就喜歡将那兩個紅色本子給他看，然後炫耀他追到喜歡的人，他老婆給他生了一個小娃娃。

鐘子俞是羨慕他們兩個人的愛情的，青春期時，他懷揣美好的希望，覺得遇到像父母那樣的愛情太容易了。

喜歡他的人太多，只要他願意，他就會擁有一份愛情。

可是沒有——

從他十幾歲到他二十幾歲，他見證無數“愛情”，卻從來沒有經歷過。而此時，鐘子俞睜大眼睛，盯着謝厭，勸解的話語沖到嘴邊，他想說些什麽，勸他不要過早作出這個決定，有些話說出來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分量，可只有另一個人明白，這句話要命！

“你願意嗎？我們結婚。”

鐘子俞回過神，見謝厭固執的看着自己，沒忍住伸手摩挲一下他的眼角，低聲道：“謝厭，結婚不适合開玩笑。”

鐘子俞說完，洩氣般癱坐在輪椅上，靈魂和身體一瞬間分離，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嘶吼，這是你愛的人，錯過這輩子就不會有了，應該把握機會，但身體卻像旁觀者一樣，好心規勸走向迷途的少年。

謝厭抓住眼眼的手指，往上移，直到抓住鐘子俞整只手，“沒開玩笑，”

“那一天，不止你心動了。”

謝厭看向鐘子俞，眼裏情意暴露無遺，那場名為心動的風暴，不止一個人淪陷其中。

那一天，在巷子裏，心動的不止車上的人，還有那一縷異世的孤魂。

“表白不是玩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玩笑，我——”謝厭指向自己，“謝厭，從始至終都在認認真真和鐘子俞談戀愛，現在也在認認真真求婚。”

謝厭說得足夠鄭重，鐘子俞閉上眼睛，深吸口氣，然後緩慢呼出，睜開眼睛看向謝厭，“好。”

鮮花落入懷裏，濕熱的氣息印在額頭。

張經理在外面和保安唠了一會嗑，就被電話喊回去簽合同。他喜笑顏開和揮別保安，說下次請他吃飯，人就飛奔回去了。

房子雖然裝修好了，但有些地方兩人都不喜歡，謝厭見鐘子俞家院子裏的花園好看，也準備在自己家院子裏種花，每天晚上和鐘子俞連線一起選花和家具。

時間流轉，新年将近，謝厭完全閑下來了，但鐘子俞公司還要上班，年終總結，開年會，公司團建等雖然不是什麽大事，但他每天往公司跑，謝厭也就每天送他上班下班。

“今天晚上回家吃飯啊。”謝厭剛接到鐘子俞，朝後面看了眼，語努力把讓語氣自然些，但也難掩緊張。

“嗯？”鐘子俞擡眸看向謝厭，像是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麽，謝厭心虛的收回視線，在鐘子俞越來越壓迫的眼神下，略帶心虛地回，“今晚回家吃飯。”

“回家？那個家。”鐘子俞放下手機，懷揣希望的看向謝厭，希望從謝厭嘴裏聽到的不是他想的那個答案。

“我家。”

謝厭将聲音壓得低低的，如果不是鐘子俞仔細聽，都不知道他到底開口了沒有。

“謝厭，你還真是好樣的，什麽事都決定好了，再來通知我。”鐘子俞的語氣淡淡，但謝厭莫名覺得後背一涼，“沒有沒有，沒有這回事，”謝厭趕緊撇清關系，“我也是被迫的，剛才才接到通知。”謝厭覺也無辜啊，他剛才臨時接到通知，如果不帶對象回去，那他自己也不要回去了。

鐘子俞從鼻腔裏冷哼一聲，謝厭兩股戰戰，不一會，才聽到鐘子俞嗯了一聲，算是同意謝厭回家吃飯的事，謝厭差點當場給鐘子俞表演一個淚流滿面，感動的。

果然還是男朋友最好！

謝家，謝厭剛進屋，他爹冷聲冷氣的話就傳過來，“還知道回來啊，怎麽樣，約到人了嗎，約不到的話，你現在就可以轉身出去了。”

鐘子俞站在謝厭身後，剛好站在謝父的視野盲區，聽到謝父的話後意味深長的瞥了眼謝厭，謝厭給他一個我也是受害者的表情。

“怎麽可能，我男朋友我還約不到。”謝厭轉身語氣傲然。

“伯父，大哥。”鐘子俞跟在謝厭身後，走出盲區，朝坐着的兩人打招呼，一直沉默着的謝倦茫然的看着鐘子俞，他怎麽也想不清自己只是出了個差，回來後，他的朋友竟然成了弟弟的男朋友，謝倦覺得世界變化太快，他有些跟不上。

“子俞來了，快過來坐，謝厭這小兔崽子，讓他約你來家裏i吃飯，一直不見行動，今天終于出息了。”謝父站起來笑得像個彌勒佛似的招呼鐘子俞。

至于站在一旁的謝厭，他表示沒看見。

謝厭撇撇嘴，拉開椅子讓鐘子俞坐下，謝父見謝厭的動作，滿意的點頭，只是他剛點完頭，頓時表情一變，剛準備“出口成章”，謝厭就将雞腿放到鐘子俞碗裏。

嗯，這才對嘛。

謝父覺得自己家這頭豬供了別人家白菜，總要對人家白菜好點。

一頓晚飯在謝父的迎合與威脅中，吃得歡欣鼓舞。

晚飯後，謝厭在謝父的叮囑中将鐘子俞送回去。

房子改裝很快，謝厭和鐘子俞看的各種花花草草也慢慢移進花園，只等來年春天開花長葉。

家裏家具都是設計師專門設計定制的，但是謝厭對他們送來的床不是很滿意，這天兩人約了一起去家具城看床。

“兩位先生好，請問你們要看些什麽？”

鐘子俞還是操作輪椅，謝厭走在他旁邊，兩人走馬觀花似在家具城裏逛着，穿着制服的導購員看到他們兩，笑着上來詢問。

“想看看床。”謝厭走上前和導購員交談，鐘子俞目光随意的掃視。

“好的，請跟我來。”

謝厭手自然的搭在鐘子俞輪椅後面的推手上，導購員見鐘子俞的輪椅也不見異色，自然的帶着兩人往大件家具那邊去。

“先生想要多大的？”導購員帶他們到放床的區域，一排都是各種尺寸的床，其中最裏面靠牆那裏放着一張比前面幾張大了不止一星半點的床，謝厭目光直直定在上面。

導購員火眼金睛，順着謝厭的視線看過去，移步往裏走，“這是我們這裏尺寸最大的一張床，全實木床，承重力好，不容易變形……”

鐘子俞也順着看過去，等看到床的尺寸時，眼神一頓，語氣幽幽，“你買這麽大的床是準備幾個人睡啊。”

“兩個。”謝厭倒也實誠，看向鐘子俞的目光清澈真誠。

“呵。”鐘子俞意味不明的哼了聲，對謝厭的狼子野心了若指掌，但卻沒多說什麽，反正買回去後，他有的是讓謝厭後悔的方法。

謝厭心情愉快的定下床，拉着鐘子俞去吃飯慶祝買到最适合的床，鐘子俞聽到他慶祝的理由，一瞬間有些後悔剛才沒有極力阻止謝厭買那張床。

但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謝厭哼着不知名歌曲，嘴角上揚，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人都看得出他心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