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失控

? 轉過身,在陽光較少的內室裏,雪嬛看見那張和自己有五分相像的臉。

“你怎麽來了?”

雪嬛向內處走去,不出意外地,看到地上仰面躺着的兩名貼身丫鬟。

“聽說,他住進了府內。”

雪巋用略啞的聲音,陳訴了他所知道的事實。

“是。”

雪嬛坐到椅子上,背着自己的弟弟。

邁起急促的步伐,雪巋走到雪嬛面前,直盯着姐姐的雙眼。

“姐姐為何從沒提過他就是玲兒的孩子?你明明知道,我找他找了這麽久!”

雪巋握住桌上小小的杯盞,看那面上精細的鳳凰圖案。

“呵!”

雪嬛突然笑出聲,這才移目望向雪巋,眼神盡帶鋒芒。

“為何不與你說?”

她手一揮,打落弟弟手中的杯盞,看那雙鳳生生分開。

“他可不只是歐雪玲的孩子,難道你忘了他的父親是誰了?”

雪巋眼見姐姐打掉他手中的茶盞,正欲發作,聽到她的後話,頓時神情呆愣,坐倒在另一把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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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是那人的孩子,但他也是玲兒的孩子,只要他是玲兒的孩子,我……”

“啪——”

一耳光甩在臉上,雪巋臉色不變,仿佛不痛不癢般。

他望着雪嬛,深陷自己的美好幻想中:“他既是玲兒的孩兒,便是我的兒。姐姐,我雪家這下有後了。”

“啪——”

又一巴掌打下,雪巋兩頰都染上紅印,他依舊坐着不動,只一臉欣喜之态。

“你可是糊塗了?”雪嬛揚起嘴角,面帶諷意,“我雪家的孩子能是那夜家的餘孽?!”

雪巋臉微偏着,不再說話,那眼中的眷戀确是真真切切地留着。

良久,雪嬛嘆了口氣。

“我雪家嫡系應是遭了上天的報應,不僅姐姐我嫁不了良人,弟弟你亦不能娶得所愛。”

她摸上弟弟泛紅的雙頰,語氣放柔。

次日,都城官道上。

已是第五次偷偷掀開錦簾,水瑛張着一雙丹鳳眼,直勾勾地望向馬車外那騎白馬的男子。

有片片白雪飄進,落在她的臉上,冷卻了她臉頰的燒紅。

應天回首,瞥見那驟然放下的簾布,心笑:這丫頭今日可真安靜,只是不知雪兒他們離開了沒?

“琬苑,你坐下吧。”

雨瑄倚在榻上,将自己孩兒抱在懷中,擡眸看見一直站着的琬苑。

琬苑偷偷打量了一下青燏,乖乖地坐到一旁,照顧仍在小床上睡着的嬰兒。

青燏始終不放心琬苑,想把她的每一個舉動都盡收眼底。

“如此說來,雪兒是找到了哥哥?”

怕雨瑄累壞了身子,青燏忙抱過了女兒。

女嬰先是不适地扭着小身子,咿咿呀呀地叫着,叫得累了便抱起父親的大手指,美美地睡着了。

“這便是你哥哥的孩兒?”

青燏指指現下在琬苑臂懷間的嬰孩。

雨瑄走過去看這掙了眼的孩子,而孩子看見她也咧着個大大的笑臉,張開小臂便要她抱,小腿很是有勁,興奮地左右晃動着。

青燏見這孩子沒輕沒重的雙腿亂蹬,深怕其踹了嬌妻的小腹,一手還抱着女兒,一手就來接雨瑄手中的孩兒。

小孩卧在青燏臂中,大大的眼睛看了看對面眯眼酣睡的女嬰,小手抓過那娃娃嫩嫩的手,似模似樣地牽着。

雨瑄被逗得笑了,笑容璨爛,只讓青燏看的耀眼。

“老爺夫人,馬匹行李已準備妥當,随時都能出發。”

馨兒推開門,站在屋外恭敬道。

馬車已行使了一個時辰,此刻,雨瑄正靜靜地看着搖籃中的兩個孩子。

女兒甜甜地睡着,這孩子嗜睡,若是睡醒了确是鬧得甚兇的那個。

她的手擱在旁邊另一個孩子的身上,指尖捏着那孩子胸前挂的紫玉,小嘴一張一合的。

馨兒坐在一旁,拿着一條巾帕,為兩孩子仔細地擦着留了口水的嘴角。

琬苑抱着佩劍,蹲在車內一角,将劍柄抵在車窗與簾布間,透過間隙望那窗外的雪花飄飄。

青燏掀開車簾走了進來,他觑了一眼車窗旁的琬苑,在雨瑄身邊坐下。

一手握上雨瑄的手,一手放在妻子的腹部,青燏輕輕搭在上邊,不敢使勁。

“也許……還是逃不掉了。”

青燏撫摸上雨瑄的半邊臉,眼中滿是柔情憐惜:“雪兒,跟着我,終究還是要讓你受苦了。”

雨瑄倚在軟榻上,任由青燏的手搭在自己的肚腹之上,臉上神色卻是平平淡淡的。

“是福不是禍,是禍終還是躲不過。”

她說完這句話,閉上眼,腹部的溫暖讓她覺得身子很是舒坦。

“燏哥,也該是時候面對那人了。”

琬苑聽了這話,禁不住側過頭,第一次認真打量起雨瑄。

她少時就暗中跟着王爺,對于他們兄妹倆的事也知道了些許,原先覺得這偷離師門的夜應雪是個膽小怕事之人,以為她幼小之時定被慣出了一身大小姐的嬌嫩脾氣,如今看來……似乎并不是那麽一回事。

青燏亦聽了雨瑄的話也不再言語,他早就想到憑着自己現在的勢力,定是難逃過那人眼線,只是心疼雪兒和這兩個孩子跟了自己受累。

他輕柔地摸了摸雨瑄的肚皮,雖隔了好幾件衣衫,但他似乎仍能感受到那裏邊小小的生命。

遍地是積雪,放眼四周再無一絲人跡,那遠處的高山仍然聳立着,此時裹上了一層雪衣。

雪猛烈的撲在臉上,就算穿了蓑衣,也該有刺骨的寒吧?

應天這麽想着,可他卻再感受不到一絲寒冷的感覺,只那胸口的灼熱感越發無法忽視。

是毒又發作了吧?

應天冷冷地笑了笑。

師父精心研制的毒被用在自己的徒弟身上,若是他老人家還活着,會作何感想?

應天沒想到玉丞相會在既定之外的小道行走,望着越來越多的山巒,日暝多山,而此刻雪兒他們亦是向着這邊走的。

應天有些落寞,果真是人外有人,他還是低估了玉琅軒。

擡眸間,望見前面的灌叢,他這才發現自己走偏了路。

身旁閃過一人一馬的影子,轉眼,青骊騎馬出現在他面前。

“師弟!”

應天驚異于青骊少見的語氣,看過去時青骊已揪住了自己的衣袖。

“你就是這麽待自己的嗎?知道你現在的臉色有多蒼白嗎?”

茫然地略微搖了搖頭,除了唇是幹裂得開了口,應天沒覺得自己哪兒有青骊說的那般虛弱。

白色披風飄動,應天已只身向了前。

青骊看着手中的袖角滑落,忙追上去。

“師弟。”

聽他聲音放低了好些,應天再次被喚回了頭。

“我是知道你性子的。”青骊看着正前方,“你從不喜湊這熱鬧,而師兄亦然。”

說着,他轉向樹林走去,應天随後跟着。

“師弟可還記得兒時的事?”

應天側目,青骊一臉眷戀地望着天空。

“那時,我們偷偷跑去爬山,若不是應天你及時拉了我一把,我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

“師兄若不是為了給我摘草藥,又怎麽會爬那麽陡峭的山崖?”

應天現在想來仍有些心有餘悸,幸而他自小背着師傅學了武,不然就只能眼見着青骊落下懸崖。

“我是得了救,只是害得你累得岔了氣,更兼你之前就已因尋玩耍的雪兒落了病,這麽一來又害你足足在床躺了一個半月,調養了半年身子才稍好些。”

青骊看着應天,這張蒼白的臉,讓他這個做師兄的看得很是心疼。

應天原先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番見青骊眼中神色複雜,輕聲問道:“師兄,是有心事?”

伴着無聲的吐氣,雪從上飄下,不再那般輕盈,似是帶了一絲沉重,青骊欲揚起嘴角,卻似在挑起沉積多年的苦澀,艱難無比。

“如果有一個男子,他一味固執地去讨好一個不愛他的女子。”

青骊抓緊了缰繩,抓得手上青筋暴起:“明明知道那女子不愛他,這男人偏偏要去重視那心裏藏着別人的女子,任那女子與他分房而睡,看那女子的肚子奇跡似得慢慢變大,甚至還在女子生産那日焦急在産房外等着。”

青骊的臉頰發了紅,應天知道,這不是因為被風吹得兇了。

“師弟,你說,這男人是不是傻了?”

雪地被馬蹄踩得“咯吱咯吱”作響,一串串印記醒目,像繡在白紗上的黑色月牙。

男子從前方樹叢中走出,一身黑衣在純白的雪地上格外顯眼。

“舅舅!”

雪巋面容堅毅,雖是年長了些,但亦能看出當年的風華之姿。

應天望向這人,這人雖還是幾日前見到的那位,但總讓他覺着變了不少。

雪巋也直直地盯着應天。

他的眼睛何時有了神采?

應天的疑惑只在一時,他下了馬,遠遠地對着雪巋一揖:“雪将軍也有如此雅興,可也是在此賞雪?”

雪巋這才邁步再走近了些,停在與應天相隔了一人的地方。

挂着慣常的輕笑,應天頂着這人直勾勾的目光,無言。

雪巋雙目卻甚是灼熱,被看的應天尚能耐力等着,那第三人卻受不了這尴尬的氣氛。

青骊哪想到,自己舅舅也會在這裏出現。

“舅舅。”

他站到了應天身邊,又喚了一聲,試圖引起雪巋的注意。

“何事?”

與眼神相異,雪巋的聲音是冷冷的沒有溫度的。

青骊不禁稍稍咧咧嘴,這人可還是他舅舅?堂堂夜靈的大将軍,竟也會被美色迷住?

青骊側頭轉向應天,他這師弟長得堪稱妖孽,幼時便長着女孩子般小小的臉,後來長開了,更是難辨雌雄。

面前人的目光溢滿熱切,可……為何?他夜應天與這人在朝堂是有常常遇見,可也不會熟悉到使他這般熟絡地一直看着自己。

應天錯開了雪巋的注視,看着腳邊的雪地,抿了抿唇。

“你母親……”

突發的言語,引得應天又擡起了頭。

這人什麽時候嘴角揚起了一道彎?

“她也喜歡這麽抿着嘴。”

應天的嘴快抿成了一道縫:我母親?他每每遇見我,便要細細看我一次,難道是因為娘親?

雪巋說完這話就轉過了身,轉眼間,就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外。

青骊轉過頭,見父親他們的轎子也到了。

“怎從不曾聽旁人提過雪将軍的妻兒?”

心中一直考慮着這件事,應天問道。

“舅舅一直孤身一人,娘親為着這事,總會在他來府時說上一說,漸漸的,舅舅便很少來了。”

話落,身後竟沒了聲息,青骊回頭,松樹在上頭随風擺動着,雪地上新添一道遠去的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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