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身份
? 雪完全停了,光線漸漸變亮,樹上不堪積壓的枝條連着雪團一起落下,在地上分成一朵朵雪化作的花。
玉琅軒喃喃自語:“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什麽?玉琅軒,你至今還想否認你當年做過的事嗎?”
青燏冷眼看了看眼前這個瞬間蒼老了不少了人,那不停抖動的雙手在他看來只是被人揭露的心虛而已,他不求這殺死的自己生母的冷血之人會有什麽悔改之心,只是再無法像原先那般以平常心面對這人。
袖角被輕輕拉了拉,青燏回頭,望見妻子暗含憂色的雙眸,看見她唇角無聲的一聲“燏哥”,他這才轉過身,輕輕拍了拍雨瑄的肩,教她放心。
奈何,玉丞相剛想起被自己刻意塵封了數十載的悲傷,這時餘光瞥見那女子依偎在了兒子身旁,竟有些魔障上身,怒斥道:“妖女!你克父克母還不夠,現在還想搞得夫家人心渙散嗎?你這夜家餘孽,早該除了。”
玉琅軒的左右護衛聽言,拔劍對着雨瑄,就想抓獲邀功。
可憐兩人還未近了雨瑄的身,就被斬倒在地,應天執劍在手,劍鋒鮮血滴落瞬間染紅了雪地,很是醒目。
“歐先生這是何意?”
玉琅軒在感受到兒子眼中遞來的冷意,逐漸冷靜下來了,然而這時面對着突然會武的原左相,亦是不免吃了一驚。
“丞相應該猜到了夜某的意思了,想要家妹的命,就得踏過我夜應天的屍體。”
應天知道現在不是硬拼的時候,玉琅軒于當年既能進宮拐了現今的皇帝,自是養了不少殺手。再加上,雪兒有孕在身,是萬不能盲目的一番颠簸的。
“哦?”
玉琅軒嘴中發出疑惑聲,側頭卻是望向雪巋:“竟然是當年逃脫了的夜家嫡子?”
雪巋盯着這個害死了他妹妹又害苦了他姐姐的男人,眼中敵對之意明顯。
這位大将軍咄咄逼人的視線讓玉丞相很不好受,狠話自然更加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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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罪臣之後,說個話也能這麽嚣張?而今你們夜家人誰都別想溜得掉!”
玉丞相揮袖,語氣狠絕:“來人!将這兩個逆臣之後統統捉了!”
玉青骊是跟着父親來的,聽着玉丞相與那和自己并不親厚的異母大哥因當年事大動幹戈,想起過去嬿姨也曾害母親痛失了長姐,他更不想偏頗了哪邊說話,只願袖手旁觀暫先看着的。
現在,眼看着父親将師妹罵了,師弟又被攪合了進去,他這師兄是再想淡定也淡定不了了。
“父親,今日是一家子難得一聚的日子,就算兄長誤會了父親什麽,父親只需将兄長接回府住上一段日子,再大的誤會也能緩和下來的,別為了十幾年前的舊事将一家子的和氣散了。”
青骊走到玉琅軒身後,聲音是一反常态的謙和,可見幾年相處下來已漸知其父性子,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奈何,玉琅軒認定了死理,認為就是這當過娼妓的女人害的他父子失和,二兒子的話聽是聽了,卻沒什麽效用。
這時又“哼”了一聲,玉琅軒雙眼瞥見應天手中的劍,聲音更冷了幾分:“你竟就是這劍的主人?!”
青骊感受到父親驟然又生了幾分的肅殺之氣,不解地走至玉丞相身側,欲出聲詢問什麽。
“明夜,你竟未死?”
明夜,名震夜靈的暗夜殺手。
為人狠戾,做事決絕,專殺宮廷官吏。這是世間所有人對那殺人不眨眼的人僅有的了解。
師弟竟是那暗殺者?
聽到父親含着憤意的怒斥,青骊心裏平靜不下來了。
先是異母的長兄不願歸家,再是扯出嬿姨的那些個陳年往事,現下更好,爆出師弟就是當年那闖入府內的殺手。
“哼!你命還真夠大,那樣竟都毒不死你!!”
玉琅軒本只想今日帶回出戶多年的長子,不曾想再遇到這當年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明夜,更沒想到這人會是當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夜家獨子。
想這夜應天多年來定是為了報自家私仇,殺了不少朝廷同僚,玉丞相眯起眼,心裏已開始盤算着如何捉獲這罪犯向朝廷邀功。
“玉冥。”
玉琅軒招招手,意思已是明了。
這喚作玉冥的侍從領了命,不敢怠慢,上前幾步就抽出了劍,不想一長劍倏地橫在了自己胸前。
“玉琅軒,你不要太過分!”
玉冥也不知是被劍氣逼的,還是被人吼住的,竟往後退了半步。
玉丞相這才難得移開了直視夜應天的視線,眯眼望向他這轉性二十餘年的小舅子。
玉家兩兄弟早拔出了身上的佩劍,雨瑄更是握緊手中刀刃。
“雪大将軍,你這是何意?難道本相連逮個殺人魔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玉琅軒說着,拔了自己腰間的劍,就向應天刺去。
雪巋想追過去卻分/身不得,青燏青骊被他們父親的舉動一驚,醒悟時已錯過了幫手的最好時機,而雨瑄提起短刃欲與玉琅軒對戰,卻讓應天搶在了前頭。
應天運氣奔到了玉丞相面前,手中的幻夜劍已抵住了玉琅軒的攻勢,而玉琅軒此刻再不像是個文臣,他腳下用力向後彈跳了半步,與應天拉開了些距離。
這玉丞相提着長劍站在不遠處,臉不紅氣亦不喘的,尤其那閃過夜應天攻擊的一瞬,能夠敏捷地避了過去,怎麽看也不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該有的舉動。
“丞相真是深藏不漏。”
應天挑了挑眉,顯然也有了些許驚異。
“本相再如何深藏,也不及原左相歐大人的萬分之一,歐大人身為明夜的狠辣手段,可是本相平生少見。”
玉琅軒說着又向前遞了一劍,理所當然的,被應天輕易化解了。
他偏偏也不心急,對于遭遇過明夜暗殺還能活下來的人來說,玉琅軒有着自己的優勢。他曾經親眼見到面前這人出神入化的武功,亦知照自己的能力絕對殺不了這人,只可恨兩個兒子沒一人真的站在自己這邊,而那深得長公主殿下信任的雪将軍,指不定還會幫着這兩個夜家餘孽逃脫出去。
這個雪巋還真是個麻煩,想着這裏,玉琅軒回頭瞥了那位雪将軍一眼。
這一眼看過去,果然見到雪巋已點住了自己所有手下的穴道,而玉丞相冷眼看着青骊攔在了雪巋身前。
雪巋冷着臉,目光複雜地看着這個外甥,他想不通這個自小失散的玉青骊為何這麽護着玉琅軒,難道真是父子天性?那玉琅軒眼中從來就只有雪嬿,雪嬿死後甚至将父愛都給了自己那大外甥,這二十餘年對姐姐冷眼相對,卻對自己那早逝的妹妹那般寵愛,每每想起來,心冷多年的他都不免覺得諷刺。
“舅舅,你帶他們走吧,就算父親再怎麽不通人情,他畢竟還是夜靈的丞相,舅舅亦是夜靈的大将軍。”
青骊話就只說了這麽多,他知道舅舅會明白他的意思。
政治與軍事的兩大元老不能放在臺面上對立,雪巋不能殺了玉琅軒。
雪巋沒料到自己的這個小外甥在這般場合仍能這麽冷靜地思考,不禁多望了他兩眼,突然覺得此人心機應是絕不他母親之下,只可惜原先大好的前途被玉琅軒的野心毀了。
這廂,舅甥兩人交流着,那廂,應天也有些忐忑不安。
當年明夜會刺殺失敗,很大緣故就是玉青骊的突然出現。當他手中劍直逼玉琅軒頸項的時候,卻被另一道不弱的劍氣震住了,這一眼望過去也就注定了明夜不敗的刺殺記錄添上了失敗的一筆。
那次,他不僅沒能殺了這位權臣,還帶着一身的毒傷狼狽地逃離追殺。借這毒所賜,他的四肢已開始深受影響,反應速度明顯慢了不少,體力也漸漸達不到所練劍術的最低要求。為抵禦毒的肆意侵蝕,他犧牲了大半的內力,心肺的舊疾不可避免得愈加重了。
就在應天想着要不要先點住玉琅軒的穴位時,眼角出現了一道淡紅色的身影。
水玥早料到這次出行不會一直平和下去,卻不想難得平息了這麽久的矛盾這麽快就爆發了。
玉琅軒自是也看到了長公主,她身穿一件淡粉底紋玫紅花樣的長裙,挽着發絲的仍是那別致的玉簪。
按理,公主下嫁,可受夫家人的拜禮。
此時,玉琅軒稍屈膝蓋,道了聲:“長公主殿下。”卻趁機執劍欲捅過去。
“玉丞相好大的膽子!見了本宮不下跪,還欲行刺本宮貴客?是否權利漸長想密謀逼宮?!”
水玥的聲音不高,更沒有暗摻內力,但确實有效地制止了玉琅軒的行為。
玉琅軒果然扔下手中的劍,規規矩矩地俯身行禮。
水玥扶住了青骊俯下的身子,嗤笑道:“夫君不必行禮,妾身受不得,只怕剛剛脾氣大了,唬壞了公公。”
她說着便走上前,彎腰扶起了早已行了大禮的玉琅軒:“兒媳近來脾性壞了不少,沖着公公發了火,是兒媳不對,還望公公莫氣。”
“殿下言重了,是臣下因公事失禮于殿下,還期盼殿下莫怪罪臣。”
玉琅軒退是退了一步,卻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抓住殺手明夜的機會。
水玥面上笑了笑,心裏卻暗罵了聲“老狐貍”。
她迅速地望了一眼應天,瞧見他暗含的眼色,估摸事情或是有些麻煩了,聲音緩和了不少:“是何事?”
玉琅軒提劍起身,見水玥盯着他手中的劍時眼神變了一下,忙帶着急色道:“殿下莫怪,臣是為了能夠保護好您。”
“保護我?為何?”
水玥剛剛見到應天執着劍的時候,就猜到事情有些不妙,也猜到這事十有八九又是與他那寶貝妹妹有關。
“請殿下允許臣逮捕明夜!”
明夜?那個殺手?玉琅軒的答非所問倒是出乎了水玥的意料。
水玥有些不解,不知這玉家老兒為何提那殺手,她只憶起自己監國時,便是這人向上邀功說為民除了一害,民間甚至四處傳言明夜已死……突然,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這位長公主的心頭。
“丞相這是何意?明夜不是已經被你殺了嗎?”
蕭家小兒真會裝,玉琅軒默念了聲,這蕭家姐弟真是一個比一個奸詐狡猾。
當年若不是青骊手中握有部分兵權,他玉家恐怕不等新帝登基就給滅了。
如果說新帝是十歲稚兒,尚不足為懼,但長公主繼承自先帝的威嚴氣質,卻很好地彌補了這一點。
“臣要說的就是這位歐先生,或者該稱為夜應天,他便是那名震夜靈多年的殺手明夜。”
玉琅軒說完,手中的長劍已橫在了應天的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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