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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姑娘到如今洗衣做飯樣樣精通的持家好手,在一個女人最絢爛的年華裏,她一心一意跟着喬雷,無論喬雷怎麽對她,她都像膏藥一樣黏在他身邊,不曾離開。

這十年裏,喬雷對陸婷婷像對一個使喚丫頭一樣呼來喝去,開心的時候,他跟朋友在外面喝酒唱歌,幾乎忘了陸婷婷的存在;不開心的時候,陸婷婷就想當然的成為他的出氣筒,什麽難聽的話都得接着。

“這麽多年了,你對他什麽樣,可他對你什麽樣,你不覺得虧嗎?”閨蜜蘇潔看不下去的時候,就會這樣問陸婷婷。

“他就是那種性格,我都習慣了,沒什麽虧不虧的。”陸婷婷邊給喬雷洗內衣,邊平靜地回答。

“你什麽都為他做,他可成了甩手二大爺,你這樣會把他慣壞的。”蘇潔最看不上陸婷婷像老媽子一樣給喬雷洗衣做飯。

“慣壞就慣壞呗,我喜歡慣着他。”陸婷婷頭也不擡地認真搓洗喬雷的內衣。

“你說你把大把的青春好年華都耗在他這裏了,可是到現在他也沒說過要娶你,你打算等到什麽時候?”蘇潔怒其不争。

“等着呗,反正我都等習慣了。”陸婷婷還在賣力洗內衣。

蘇潔無語了。習慣,真是可怕,當一個人習慣了愛着另一個人,當一個人習慣了等一個人,當一個人習慣了付出沒有回報,那習慣就衍化成巨大的力量,拉着這個人一條道兒跑到黑,是別人拽也拽不回來的。

陸婷婷跟喬雷是在去大學的火車上認識的。那會兒陸婷婷剛考上大學,對未知的一切充滿新鮮感,她執意不讓爸媽送她,而要一個人去報到,她說要鍛煉一下自己。可是當列車真的駛離生她養她的城市,朝着一個從未去過的陌生城市奔馳的時候,一股悵然酸楚的情緒油然而生,陸婷婷忽然覺得心裏沒着沒落的,她的眼角濕濕的,居然流淚了。

“你怎麽了?”坐在她對面的一個大男孩大約看到了她在流淚,就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個男孩就是喬雷。

陸婷婷後來回憶起她跟喬雷的初次見面,還覺得心頭暖暖的。雖然當初喬雷跟她說話的時候表情并不怎麽溫柔,也沒有笑,可是他跟她的對話稀釋了她剛剛湧起的鄉愁。他們聊了幾句發現,原來他們不但是同一個城市的老鄉,還即将成為校友,喬雷在陸婷婷剛剛考取的大學上大三。陸婷婷望着這個身材高大眉目清朗的學長,心裏湧起了一股溫柔的情緒。

車程挺漫長的,喬雷自己吃泡面的時候也順手給陸婷婷泡了一包,陸婷婷覺得那包泡面熱乎乎的真是香呀。之後從下車開始,陸婷婷一直跟在喬雷後面,是喬雷領着她走進陌生的校門,領着她報到,并且把她送到宿舍樓前。

陸婷婷在認識喬雷之前,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滋味,見到喬雷的第一面,她就産生了一種類似依戀的好感,後來她才明白,從那時候起,她就開始喜歡喬雷了。

大學那會兒喬雷算是挺出衆的,是他們系的體育部長,是兩個學生社團的負責人,人嘛,相貌堂堂陽剛健康,雖然性子粗粗拉拉不夠細膩,但是女生眼裏,這樣的男生反而更有吸引力。喬雷沒有主動追求過女生,女生追他的倒有幾個,他也算是有過幾段戀情,但是都是處了不久就無疾而終。有個女生跟他分手後曾經說過,喬雷太大男子主義,不會關心人,處久了挺讓人心寒的。

自從把陸婷婷領進校門之後,喬雷沒有再主動找過她,倒是陸婷婷經常去找他,有時候是請他一起去家鄉風味的小餐館吃頓飯,有時候是去跟他請教幾個諸如英語過四六級的問題,她報了喬雷負責的學生社團,這樣就有更多的機會見到他。後來兩個人逐漸熟悉了,陸婷婷開始主動跑去給喬雷洗衣服,冬天冷了給他織圍巾,他生日的時候給他送禮物。有同鄉問陸婷婷,“你對喬雷那麽好,是不是喜歡他?他都換了好幾個女朋友了,怎麽好像沒有考慮過你。”陸婷婷只是撓着頭笑笑,她沒想過那麽多,她只想對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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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個冬天的晚上,喬雷跟交往了三個月的女朋友分手,他喝多了。那晚特別冷,他跌跌撞撞走在通往宿舍樓的小路上,忽然發現陸婷婷手抄在羽絨服口袋裏,在幽暗的路燈下,一邊蹦蹦跳跳一邊朝着他走過來的地方張望。她看到他,立刻像小鳥兒一樣飛奔過來,見他走路不穩,馬上扶住他。他語音含混問了一句,“你怎麽在這兒?”她說,“我去給你洗衣服來着,都很晚了還不見你回來,很擔心,就在這兒等了。”那晚很冷,風直往骨頭裏殺,陸婷婷見喬雷穿的單薄,想也沒想就脫下了自己的羽絨服,披在他的身上。那羽絨服帶着她的氣息,暖暖的。

“我跟她分手了。”陸婷婷扶着喬雷往宿舍樓那邊走的時候,喬雷說。

“嗯。”

“女的,都挺煩人挺沒勁的。”他說。

“嗯。”

過了一會兒她說:“你考慮考慮我吧,我不會惹你煩的。”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忽然說道:“好。”

這一聲“好”讓她一下子從內到外熱了起來,足以抵擋那晚的寒風。

從此陸婷婷成了喬雷的女朋友。從此喬雷沒有再換過女朋友。喬雷讀完研究生,陸婷婷讀完本科,兩個人雙雙回到家鄉的城市,喬雷考進了銀行,陸婷婷在一家貿易公司上班,時光不停流轉,兩個人一直還在一起。

朋友們之所以常常為陸婷婷抱不平,是因為婷婷對喬雷百依百順,為了他任勞任怨,而喬雷把這些都視為理所應當,一點都不珍惜。

喬雷和陸婷婷工作後不久就住在一起了,這些年來,喬雷從來沒有做過一次飯,沒洗過一次衣服。他只是想到要吃什麽就跟陸婷婷說,然後陸婷婷想方設法給他做,陸婷婷如果出差了,他要麽跟朋友在外面吃,要麽去父母那邊吃,婷婷回家的時候,總能收拾出冰箱裏過期的奶、壞掉的面包什麽的。喬雷的衣服髒了總是随手一丢,第二天早上睜開眼再問婷婷自己穿什麽,然後婷婷就像保姆一樣,把洗好熨好的衣服送到他的眼前來。

別看喬雷馬上就三十歲了,可是還像個大男孩一樣,随随便便,大大咧咧,玩心不退。他平時有幾個朋友圈,晚上常常跟朋友們一起玩到深夜。有時候天很晚了,他打不到車,就會給婷婷打電話,讓婷婷開車去接他,婷婷好幾次扶着搖搖擺擺的他往車邊走,都聽到他的朋友說:“哥們,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呀,這大半夜的,讓人家一個姑娘來接。”喬雷總是把手一揮,“她是我媳婦,來接我是應該的。”有一次輪到喬雷請客,他恰好忘了帶錢包,就給陸婷婷打電話讓她送錢來,婷婷因為有點事耽擱了,來得晚了些,他就當着朋友的面沖她發了一通脾氣。陸婷婷大老遠跑了來,又累又餓,又挨了訓,不過還是默默地去幫他付了錢。幾個朋友說讓婷婷一起坐下吃東西,可是喬雷擺擺手,“今晚上沒女的,留她在這裏幹嘛。”然後揮揮手讓婷婷趕緊回家去。

喬雷有時候心血來潮也會給陸婷婷買個禮物,請吃頓晚餐什麽的,但是他其實不知道婷婷到底喜歡什麽東西,愛吃什麽食物,每次都是他想當然的認為婷婷會喜歡。不過婷婷總是遷就他,不喜歡的東西也會歡喜地收下,不愛吃的食物也會努力吃掉。

喬雷是不喜歡受約束的性子,要不是陸婷婷一直攔着勸着,他大約早就從銀行辭職了。不過他人聰明,辦事能力強,這幾年在銀行混得還不錯,不斷升職加薪。不過,偶爾也有不順心的時候,這時候他就會沖着婷婷抱怨,“要不是你攔着,我早就跟朋友做生意去了,還用得着朝九晚五,用得着受這份洋罪。”婷婷總是笑嘻嘻地跟他講朝九晚五有朝九晚五的好處,說完了哄完了再給做頓好吃的,喬雷的氣兒也就消了。

朋友們覺得陸婷婷跟喬雷在一起整天跟哄孩子一樣,會很累,但是婷婷倒是樂在其中似的,從沒有叫冤叫屈。陸婷婷就是這麽一個實誠的姑娘,對一個人好恨不能把整顆心都掏出來,她捧着一顆熱乎乎的心對喬雷,不管對方是不是也一樣熱乎乎地對她。

陸婷婷跟喬雷在一起,也算是挺互補的,喬雷大大咧咧,陸婷婷細心體貼,喬雷脾氣大,可是婷婷溫和沒脾氣,所以兩個人倒是很少吵架。喬雷雖然有些頑劣,但是這些年沒跟別的女人有什麽牽扯,對陸婷婷算是挺專一的。就在大家覺着這段感情就要修成正果走向婚姻的時候,它卻走到了盡頭,而且是陸婷婷執意要分手的。

分手的起因源于某天晚上兩個人的對話。那天兩個人美餐一頓之後,喬雷就坐在電腦旁打游戲。陸婷婷洗了碗收拾了桌子,坐到他旁邊來。

“喬雷,我想跟你說個事兒。”婷婷說。

“說吧。”喬雷忙着打游戲,頭也沒擡。

“你能過會兒再打嗎,我有重要的事兒跟你說。”

“你說吧,我聽着呢。”喬雷依然在打游戲。

“嗯……你想過結婚的事兒嗎?”

“結婚?沒想過。”他繼續打游戲。

“從來沒想過嗎?”

“想這個幹嘛,我們現在跟結婚有區別嗎?”游戲正打到激烈處,他依舊沒擡頭。

“喬雷,我們都不小了,是不是應該結婚……要個孩子?”

“要孩子幹嘛,多麻煩呀。”他邊打游戲邊搖頭。

“你真的不想要孩子嗎?”

“不想。”

“那萬一我們有了孩子呢?”

“打掉呗。”他眼睛緊盯着電腦屏幕說。

婷婷站起來,默默地看着喬雷,喬雷忙着打游戲,沒有看她。

後來有一周,婷婷說出差,沒回家住,喬雷中間只打過一個電話,除了抱怨沒人給他做飯,其餘的什麽都沒說。

一周之後婷婷回來收拾東西,對喬雷說,“我們分手吧。”

陸婷婷提出分手,對喬雷來說很突然,突然到讓他覺得這只是一個玩笑。他從沒想過陸婷婷會離開他。直到過了兩個月,他追到她家裏追到她單位,她都不肯跟他回來,他才真的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才明白陸婷婷是在玩真的。

這些年,一直是陸婷婷上趕着對喬雷好,他在她面前從來沒有低聲下氣說過軟話,這回他放下面子說了軟話,可是卻于事無補,陸婷婷鐵了心非要跟他分手。

陸婷婷離開他們一起住的房子之後,喬雷才覺得這面積不大的出租房原來這麽空,空得人心裏發慌。不僅空,這房子還冷,他回來的時候再沒有為他亮着的燈,為他做好的熱飯熱菜,為他洗好熨好的衣服,這樣的房子實在冷清得厲害。為了逃避這種冷清,他天天和朋友出去喝酒唱歌,可是他發現他的心裏一直是慌的,在這種狀态下做什麽都沒有意思了,以前無聊他在外面做什麽,都有個人等他回家,無論他玩到多晚,都有一個溫暖的地方等待他回去,他玩也玩得踏實。可是現在,沒有人等他,他什麽時候回來,這房子裏都沒有一點暖和氣兒。喬雷無比強烈的覺得,他不能沒有陸婷婷,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陸婷婷的存在,她于他,是空氣一樣的存在。

幡然醒悟的喬雷開始對陸婷婷死纏爛打,可是陸婷婷絲毫不為所動,她開始相親,後來,喬雷看到陸婷婷挽着一個男人走在街上,那個男人比他年齡大,沒他高,沒他長得好看,可是陸婷婷卻親熱地挽着他,這情景讓喬雷妒忌,讓他受不了。

喬雷實在沒有辦法了,開始找朋友勸陸婷婷,他找到陸婷婷最好的閨蜜蘇潔的時候,蘇潔很生硬地告訴他,她不可能去勸陸婷婷。

“陸婷婷前陣子流産了你知道嗎?”蘇潔說。

喬雷先是神情震驚,然後搖搖頭,“他沒有告訴我。”

“她告訴過你,可你說你不想要孩子。”蘇潔說。

喬雷開始努力的回憶,終于想起分手前的那天晚上,陸婷婷好像是提到過孩子,“可是她沒說她懷孕了,如果她告訴我,我不可能讓她打掉孩子。”

“不是她不想說,是你不想聽吧,十年了,你都沒有想過要跟她結婚。”蘇潔說。

“我想過的,我想等我買了合适的房子,我們再舉行儀式,我早就把她當成我的媳婦兒了,我們兩個跟夫妻沒有區別,領證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麽關系。”喬雷沒有撒謊,他跟陸婷婷分手前,真的曾經看過房子,他算着自己的積蓄再貸一點款就可以買到一套像樣的房子了。他是個要面子的人,覺得沒有一套屬于他們的房子,是沒法開口說結婚的。

“她對我有誤會。”喬雷說。

“你們分手不僅是因為一次誤會,喬雷,婷婷一直那麽愛你,可是你沒有珍惜。她愛得太用力,力氣都用盡了。再亮的燈,不添油不加電,它終會燃盡的。”

蘇潔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想起陸婷婷決定去流産的時候哭了一夜,婷婷說:“我不是不想等,可是總得有個希望才能等下去,他都沒想過要娶我,沒想過要跟我生個孩子。”

蘇潔想起陸婷婷最近交往的那個男人,陸婷婷之所以決定跟那個男人交往試試,是因為那個男人對她溫柔體貼,當他親自給她煮了一碗面端到她面前的時候,婷婷忽然覺得鼻子發酸,這樣一件小事,竟讓她這麽感動,她也是需要人體貼和心疼的。

“別去找婷婷了,她是一條路跑到黑的人,當初她鐵了心跟你在一起的時候,誰都拉不住,現在她鐵了心要跟你分手,也沒人能勸得回。”蘇潔勸他。

喬雷聽了蘇潔的話,呆呆地站了半天。他現在明白他是愛陸婷婷的,只是他以前不知道,他從來沒對陸婷婷說過,所以陸婷婷也不知道。

喬雷從蘇潔那兒回來,走到他和陸婷婷住過的房子的樓下,華燈初上的時間,那個窗口卻是一片漆黑。黑暗中,他感覺到臉上濕乎乎的,原來,有淚水流了下來。

☆、梧桐花開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 梧桐花開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你個死丫頭,你給我滾!”父親嘴裏罵着,順手抄起桌上的一個物件就扔了過來,那是家裏的舊木頭搗蒜錘子,正砸在紀桐的額頭上,帶來一陣銳痛。紀桐丢下寫作業的筆,捂着額頭起身跑出門去。

母親追了出來,追下樓,眼裏含着淚對紀桐說:“你爸喝多了,你別往心裏去。”紀桐看着母親紅紅的眼,心情更加灰敗,每次都是這樣,父親喝了酒就開始撒酒瘋,拿她和母親出氣,而逆來順受的母親,除了流眼淚就是流眼淚。紀桐對母親說:“你回去吧,我去外面走走,等他撒完瘋我再回來。”

她一個人跑過梧桐巷坑窪不同、磕磕絆絆的路面,跑到街口,轉了了彎兒,來到那棵老梧桐樹下。

紀桐在樹下坐了沒多久,天就徹底黑下來了。她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從家裏跑出來的時候,她還沒有吃晚飯。她今天本想等到父親喝酒喝得差不多了,再和母親坐到桌邊吃飯,可是父親這次剛喝幾杯就開始哀嘆起來,重複着那句重複了無數遍的話,“整個梧桐巷,就我紀大全家沒兒子。”然後就沖着紀桐媽發火,“就是你這個女人沒本事,生不出兒子。”母親垂着頭不說話。紀桐見父親沒完沒了數叨母親,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小聲嘟哝了一句,“生不出兒子也不是媽一個人的錯。”話音剛落,那個搗蒜錘子就砸了過來。

梧桐巷裏的飯菜味道一陣陣飄過來,紀桐覺得肚子更餓了。但她此刻不想回家,她讨厭父親那張醉醺醺的赤紅的臉,她害怕看見母親哭泣的臉,如果她現在有能力離開那個家,離開梧桐巷,她會毫不猶豫地走掉。

這時候有人走過來,坐在她身旁,紀桐不用看,聽聲音就知道是周小光。“我聽見你爸爸喝酒罵人了。”周小光說。他家就住在紀桐家樓下,梧桐巷的樓房隔音效果差得很,紀桐家有個什麽動靜他都能聽到。

“你帶手電筒了嗎?”紀桐問周小光,“我額頭被我爸砸了一下,我怕留個坑出個疤什麽的。”周小光沒帶手電筒,他在黑暗中靠近紀桐的臉,使勁看了看她的額頭,說:“沒破,也沒有坑。”又說,“你要是擔心破了相将來沒人娶,我娶你。”十五歲的紀桐笑了起來,“我才不要嫁給你。”“那你嫁給誰?”十五歲的周小光問。紀桐想了想,“我現在也不知道會嫁給誰,反正我不嫁給梧桐巷的人。”

紀桐的肚子又響了起來,周小光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塑料袋遞給她,裏面是兩截鹵鴨脖。紀桐接過來,一邊啃一邊說:“又偷拿,被你爸看到了少不了一頓打。”周小光的爸爸是賣鹵鴨脖的,平時吝啬得很,不許家裏人多吃,更不許兒子把鴨脖拿出去給別人吃。周小光嘿嘿笑道:“我爸今天心情好,把沒賣完的鴨脖給我吃,我聽到你跑出來,想着你會餓,就給你拿來了。”那鴨脖是涼的,而且在湯汁裏泡久了,很鹹,但此刻對紀桐來說卻是無上的美味。她啃完,又把骨頭嚼一嚼,終于覺得肚子裏充實好多。

吃完鴨脖,兩個人在樹下并肩坐着,紀桐說:“等我考上十五中,我就去住校,再也不用看到他撒酒瘋。”十五中是市裏的重點高中,也是離梧桐巷最遠的一所高中。紀桐學習好,一定能考上十五中,可是周小光覺得,自己那平平的成績,就是再努力,也夠不到這個學校的。他說:“那我到時候去看你,給你送鴨脖吃。”

有什麽東西落下來,落到地上,也落到他們身上,是梧桐花,帶着夏日的清香,紀桐抓了一朵在手上,說:“還得一年,等到明年梧桐花開的時候,就可以考高中了。”

紀桐如願考上了十五中,而周小光,上了十五中附近的一所職業高中。

紀桐真的住校了,好幾周才回家一趟。周小光有時候會聽到紀桐爸爸喝醉了酒在樓上罵:“我就說養閨女是賠錢貨,這還沒長大呢,就不着家了。”

周小光有幾次拿着鴨脖子去找紀桐,可是走到十五中附近卻望而卻步了,那些穿着十五中校服出出入入的同齡人,在他眼裏都是天之驕子,他忍不住自慚形穢。

有一個周末,紀桐又沒回家,周小光鼓起勇氣去十五中找她,卻意外的在學校外面的一片樹林裏看到紀桐,她和一個男孩子牽着手,那個男孩子白白淨淨的,穿得很幹淨,不像梧桐巷的男孩個個黑乎乎的,穿着邋遢。那天他沒有走上前去,而是拎着盛着鹵鴨脖的塑料袋默默地離開了。

後來周小光發現周末紀桐會跑到離學校很遠的一家砂鍋米線店打工,他就跟了去,默不作聲地幫着端砂鍋洗碗,老板問明他這是義務勞動,也樂得他幫忙。天很晚了店才打烊,他們走出米線店,周小光問:“你為什麽跑這麽遠打工?”紀桐說:“我不想讓同學碰到。”

後來紀桐每次來米線店打工,周小光都跟過來幫忙,紀桐要分給周小光一些工錢,周小光不要。梧桐巷住的都是些沒錢人,相比而言,周小光家的日子還算好過一點。他知道紀桐是個愛美的女孩子,喜歡長裙子,喜歡白球鞋,而這些,她的酒鬼爸爸是不會給她買的。“你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吧。”他對紀桐說。

周小光想起那個跟紀桐牽手的男孩,就問紀桐:“那個……他怎麽一次也沒陪你來過米線店?”紀桐愣了一下,然後明白了周小光指的是誰,她說:“他不知道我在這裏打工,他家條件好,這種店,莫說是打工,讓他進來吃米線他都不會來的。”“那……”周小光想說,那樣的話他會不會也不喜歡梧桐巷,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高三的時候,紀桐跟那個男孩子分手了,周小光問她為什麽,她說:“他說我手怎麽一直那麽粗糙,不像個女孩子。”她苦笑,問周小光,“我真的不像個女孩子嗎?”周小光說:“你像,不,你就是個女孩子。”

高中畢業紀桐考上了一所外省的二本,周小光上了本城的高職學院。

紀桐離開家去上學的那天,他爸喝醉了酒,沒出門送她,她媽送她下樓,就被紀桐勸回去了,她不想看到媽媽流淚的臉。周小光幫她拎着行李箱,兩個人走過兩邊都是破敗的舊樓房的梧桐巷,來到梧桐樹下。“你還會回來嗎?”他問。紀桐說:“看看吧,如果能留在那邊,我就不回來了。”

大學畢業後紀桐還是回來了,原因是她媽媽身體忽然不好了,經常出入醫院,她不能指望每天抱着酒瓶子的父親照顧媽媽。她一邊陪着媽媽出入醫院一邊換了幾份工作,後來媽媽的身體好轉,她也終于在一家廣告公司安定下來做策劃。那家廣告公司給新人的薪酬尚可,但是很忙,經常加班,她加班加到很晚的時候,周小光會去接她。有時候她走出公司饑腸辘辘,周小光就會遞給她兩根鴨脖子。紀桐就跳上周小光的摩托車後座,一路上啃着鴨脖子回家。

早紀桐兩年從高職學院畢業的周小光在一家汽修廠上班,賺錢比紀桐多,但是很累,下班回家的時候帶着滿身的汽油柴油味兒。父親看到紀桐經常跟周小光一起回家,就在一次喝酒的時候唠叨:“你看上周家那個黑小子啦?看上的話就早點結婚,他家的鴨脖子也算是不錯的下酒菜。”紀桐有些惱,冷冷說道:“我的事不用你管。”父親抄起桌上的一個東西就要扔過來,紀桐此刻卻不躲不閃,擡起頭,直視着他,目光冷峻。父親的手抖了一下,那東西又落回到桌子上。他兀自又“哼”了一聲,“我知道你心氣高,總想飛出這梧桐巷,可你就是梧桐巷長大的丫頭,還真以為自己是只金鳳凰呀!”

紀桐告訴周小光以後不用再接送她了,周小光問為什麽,她說她有男朋友了,那個男人會接送她。周小光就悶悶地應了一聲。後來周小光遠遠看到過那個男人,那人瘦高個子,長得白白淨淨的,穿着幹淨得體。那個男人有輛車,他經常會開車送紀桐回家,不過每次都是距離梧桐巷很遠紀桐就下車,然後等車開走後再獨自走回梧桐巷。有一天晚上紀桐在巷口的梧桐樹下遇到周小光,周小光問她:“你為什麽不請他到家裏來坐坐?”紀桐說:“他可能不會喜歡梧桐巷這種地方。”紀桐說完話肚子叫了起來,周小光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塑料袋,裏面裝着兩根鴨脖子。紀桐啃着鴨脖子,周小光說:“這麽晚了他就沒說請你吃點東西?”紀桐嚼着骨頭說:“他說要請我的,我說不餓。反正他每次請我吃東西,我也都吃不飽。”

兩個人走在梧桐巷裏,正是梧桐花開放的時節,整條街都彌漫着一股花香,掩蓋了平時蔓延在街上的污水的味道和爛菜葉子食物殘渣的黴味。周小光說:“其實梧桐巷也挺好的。”紀桐說:“可是我從小做夢都想離開梧桐巷。”

紀桐被約到男朋友家見父母,回來的時候男友照例把她送到離梧桐巷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她下了車,等男友的車開走了,才往梧桐巷走,沒走幾步就覺得饑腸辘辘。這時候有摩托車駛過來,是周小光。

紀桐說她餓了,周小光問:“他們家難道沒招待你吃飯?”紀桐說:“吃了。”吃是吃了,可是因為太矜持,所以沒吃飽。後來周小光用摩托車載着她去路邊攤吃麻辣燙,紀桐吃了好多,直到食物都到了嗓子眼才停下來。周小光看着她,想說如果紀桐嫁了那個男人,會不會每天都吃不飽,但他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紀桐和那個男人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兩家老人終于免不了要見面了。父親嘴上說不愛去,但是早早就穿上了最正式的衣服,母親也有些緊張,直問男方的家長是不是很講究的人,她和父親會不會給紀桐丢臉。紀桐無端地有些難過,雖然明知男友的家人是很挑剔的,卻安慰父母說沒關系,自然點就好了。

見面的地點是本城一家有名的飯館,男方選的。男友的父親是個局級幹部,男友的母親一直有點官太太架子,其實他們之前對紀桐也不夠滿意,但是礙于兒子喜歡,無奈只能順着兒子的心意。席間,男友父親一直說梧桐巷那一片現在是區裏最該規劃治理的地方,房屋老舊不說,還一直髒亂差,影響城市形象。紀桐的父母就點頭應承着。一向嗜酒的紀桐父親這次沒有喝多,但是男友媽媽還是看出了他愛喝酒,說道:“你平時喝酒太多吧,臉色不正呢。”紀桐父親讷讷地點頭。

一頓飯終于吃完,紀桐在心裏松了口氣。走出酒店,男友要開車送紀桐一家人回去,紀桐的父親卻堅決地拒絕了,一向節省的紀桐的媽媽也非要打車。要上出租車的時候,紀桐忽然想起自己的包落在酒店包間裏了,回去取,卻在門口聽到男友母親的聲音,“梧桐巷那種地方,哪裏會有素質高的家庭,你看她父母,一副小市民的寒酸相。尤其她那個爹,一看就是個酒鬼,身上一定有不少惡習。”紀桐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在男友父母詫異的目光中拿了自己的包,兀自走了出來。

回家的路上,紀桐的父親對她說:“你以為嫁到那種家庭是享福,告訴你吧,嫁了去是受罪。”媽媽則重重地嘆了口氣。

下了出租車,父母先回家了,紀桐一個人站在梧桐樹下,雖然沒有吃多少東西,但是覺得胃裏好賭。天黑下來的時候,周小光下班回來了。他把摩托車停在一邊,站到紀桐身邊來,問:“你不開心?”紀桐說:“我不過是想離開梧桐巷,這有錯嗎?”周小光半天不說話,後來才說,“紀桐,我要離開這裏了,去南方。”紀桐有些詫異,她從來沒有想過周小光會離開這裏。周小光告訴她,和他一起幹汽修的一個哥們要去南方,也想介紹他一起過去,說那邊來錢快。周小光也想多掙點錢,他想在市裏最好的社區買套房子。

有什麽東西啪嗒啪嗒落下來,是梧桐花,紀桐問:“那你要多久才能回來?” “說不準,”周小光說,“也許等到梧桐花再開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紀桐終于還是跟那個男人分手了,她可以忍受他的家人看不上她,但是不能忍受他們看不起自己的家人。雖然她小時候就不喜歡父親,甚至無數次産生過逃離這個家庭的想法,但是當男友的母親說她父親一身惡習的時候,她還是受不了。

梧桐花又開了兩次,周小光還沒有回來,紀桐晚上加班回來的路上,總是想起他遞過來的兩根鴨脖子。

她曾經那麽讨厭梧桐巷,甚至不想跟梧桐巷的人在一起,可是後來她才明白,反而是在梧桐巷,她才活得最自在,反而是在梧桐巷的人面前,她才活得是她自己。

已經是夏日了,梧桐花開滿了樹。紀桐一個人坐在樹下,不時有梧桐花落下來,落到她的腳邊,落到她的身上。她忽然覺得有些寂寞。以前一個人在這裏坐着的時候,她從來沒有覺得寂寞,那是因為,她明白會有一個人走過來陪他。他不白淨,不斯文,身上還會有汽油味兒,可是他會默默地陪着她,還會在她最餓的時候遞給她鴨脖子。

他說他掙了大錢就回來,可是如今,梧桐花開了,卻不見他回來。

紀桐倚在樹幹上,懶懶地閉上眼睛,忽然,她聽到身後仿佛傳來腳步聲,是那樣的熟悉。

☆、我原來不知道,那其實是幸福

? 我原來不知道,那其實是幸福

每次晚上路過報社附近的咖啡館,總會看到一兩個獨自喝咖啡的人,他們常常臨窗而坐,一邊喝咖啡,一邊發呆。那天我路過的時候,忍不住又往裏看了看,臨窗坐着發呆的,卻是一個熟人。

她是我報社的同事小童,在廣告部做設計,比我還小一歲,卻已經是一個孩子媽媽。我今天去廣告部那邊的時候,正遇到她挨主任的批,我想她此刻坐在這裏,一定是心情不好。

她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上,長久地保持着托腮發呆的動作,一縷發絲散落在臉頰上,讓她看上去有些憔悴。我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是感覺她好像哭過,或許臉上還挂着淚痕。

她曾經是廣告部最漂亮的姑娘,被父母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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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