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1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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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兒是在十六歲的某天開始關注自己的長相的。

那天陽光很好,她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手持一把小鏡子照來照去。鏡子裏呈現出來的是一張黝黑的小小的面孔,一雙小小的眼睛,亂蓬蓬的短發。悠兒歪着頭問媽媽:“媽,你覺得我長得好看還是難看?”

媽媽正在給外公曬被子,一邊拍打被子一邊說:“怎麽,有人說我們家悠兒不好看嗎?”

“沒有。”悠兒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我就是忽然覺得我眼睛有點小,為什麽我不像你,有雙好看的大眼睛。還有,我留長發會不會好看一點?”

媽媽拍完被子,走到藤椅邊,手搭在悠兒肩上,看着她的臉,“嗯,我女兒眼睛是不像我,像爸爸。你的眼睛雖然不大,但是睫毛很長。頭發嘛,我覺得短發很帥氣呀。”

悠兒神情非常認真,“我是在說真的,媽,你客觀評價一下我的長相。”

媽媽笑了,“傻丫頭,你想要一個客觀的答案,就不應該來問媽媽,世界上的媽媽都認為自己的女兒是最最漂亮的。”她拍了一下女兒,“起來吧,把藤椅讓出來,我要推你外公來曬太陽。”

悠兒的外公多年前患了腦血栓,走路不方便,他被悠兒媽用輪椅推到陽臺上,又被扶到藤椅上。

悠兒還在對着鏡子端詳自己,邊大聲問外公,“外公,你覺得我漂亮嗎?”

“什麽?看電影買票呀?悠兒,你要去看什麽電影呀?”外公耳朵背得很,根本沒聽到悠兒問什麽。

媽媽在旁邊笑起來,笑完了對悠兒說:“別照了,家裏的醬油吃完了,你下樓買瓶醬油去。”

悠兒手抄在牛仔褲口袋裏,哼着歌兒下了樓。她在樓下看到了宋遙,那個剛搬到她們這座樓不久的男生。悠兒的手從口袋裏抽出來又抄回去,忽然覺得不知道放在哪裏更好。她後來還是抽出來,去理自己的頭發,她想起剛才鏡子裏的自己頭發太亂了。

宋遙倒是很自然的跟她打招呼,“嗨,秦悠兒。”他們在去年夏天都考入本市的重點高中——十五中,是同一個年級的同學。一開始悠兒只是偶爾看到這個幹淨帥氣的男生,後來宋遙家搬到這座樓,他們低頭不見擡頭見,就慢慢地熟悉起來。

其實悠兒一直是大大咧咧的女孩,樓上的鄰居都說她是假小子,她跟好多男孩都是“好哥們兒”,可是在宋遙面前,悠兒不知怎的就有些拘謹。

宋遙此刻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幹嘛去?”他問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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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醬油。”悠兒定定神兒,心裏對自己說,不就是一枚帥哥嗎,我的哥們兒裏,好幾個大帥哥呢,自然一點,悠兒。

“正好我要去買鹽,一塊去。”宋遙說道。

兩個人并肩走着,悠兒給新鄰居宋遙講這附近的店鋪和好玩的地方,宋遙給悠兒講他搬家到這邊來是因為這裏離十五中近,上學方便,但其實他很喜歡以前住的地方,那裏每座樓的一層都有小院,幾乎每家都搭着葡萄架。夏天的時候,滿眼裏都是一串串成熟的葡萄,還有帶着葡萄味兒的清風。悠兒在宋遙的描述裏想象那個美妙的場景,她很快忘記了拘謹,笑了起來,露出了不太整齊的牙齒。

十七歲的悠兒和宋遙坐在葡萄架下吃葡萄,烈日被擋在葡萄架外,清涼的風兒吹來,果然帶着葡萄的味道。

這是宋遙以前的鄰居李奶奶家的院子,宋遙說,李奶奶家的葡萄是整個小區裏最甜的。其實這會兒葡萄還沒完全成熟,甜裏微微帶着酸兒,不過悠兒喜歡這樣的味道。“你看你吃得滿手都是葡萄汁兒。”宋遙笑她。她也笑宋遙,“你還不是一樣。”宋遙伸手,把葡萄汁抹到悠兒的臉上,悠兒馬上還擊。一年的時間,兩個人已經混成了哥們兒,他們一起在上學的路上飙車,一起在放學的路上吹口哨,一起去逛本城裏大大小小的音像店,一起來李奶奶家吃葡萄。悠兒在宋遙面前,再也沒有那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了。

“快放暑假了!”宋遙說,聲音裏竟有些悵惘。

“放暑假不好嗎?”悠兒早就盼着放假了。

“放了暑假,有些同學就要有将近兩個月見不到面了。”宋遙說。

“你是擔心看不到李姍姍吧?”宋遙喜歡李姍姍的事情,悠兒早就看出來了。

宋遙在“好哥們兒”悠兒面前也不隐瞞,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說:“你說,我要不要在假期給她寫信?嗯,還是不要了,她會覺得這種方式很老土。”

李姍姍是個長頭發大眼睛的漂亮女生,家境好又聰明,學習成績也蠻好,她身上有漂亮女孩常有的一點點傲嬌,不太把喜歡她的男生放在眼裏,悠兒覺得,宋遙也只是單相思。可是她不想打擊宋遙,她說:“寫信有點麻煩,打電話就方便得多。”

宋遙沒有注意到悠兒說話時的無精打采,他眼睛看着葡萄架,說:“可是我擔心往她家裏打電話會引起她媽媽的懷疑。而且,我不知道她家的電話號碼。悠兒,你能幫我問問她家的電話號碼嗎?”

細碎的陽光透過葡萄架的縫隙灑進來,明晃晃地有些耀眼。悠兒沉默半晌才蔫蔫地說:“可是我跟她也不熟。”

李奶奶這會兒端着兩大碗綠豆湯走過來,笑呵呵地說:“你們兩個喝點綠豆湯,解解暑。”

她看着宋遙大口喝着綠豆湯,小小的臉頰幾乎要陷進碗裏,忍不住說道:“這姑娘真好,又爽快又可人疼,長大了給我們遙遙做媳婦吧。”

悠兒放下碗,臉一陣發燒,卻聽到宋遙說:“怎麽可能,李奶奶,我們倆是哥們兒。”

悠兒低了頭,拿起一顆葡萄放進嘴裏,那是一顆很青的葡萄,味道可真酸。

晚上回到家裏,悠兒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照鏡子,她對媽媽說,“我想留長頭發,像李姍姍那樣的。還有,為什麽我沒有一雙李姍姍那樣的大眼睛,媽你說我拉個雙眼皮會好看嗎?”

媽媽正在給外公按摩胳膊,她說:“你留短發很好看呀。你的眼睛雖然小,可是很有味道。李姍姍是誰?別老是羨慕別人,做自己就好了。”

悠兒覺得,媽媽對她外貌的評價的确不客觀,她應該讓爸爸給她一些建議。可是爸爸在外地工作,一個月才回來一次,而且上個月,爸爸打電話說工作忙,根本沒有回來。

媽媽扭頭看到悠兒在發呆,招呼她說:“別愣着了,過來跟我一起給外公按摩。”

十八歲的悠兒和宋遙搖搖晃晃走在路上,他們都喝了太多啤酒。

“為什麽她要拒絕我?為什麽她不喜歡我?”宋遙第一次喝了這麽多的酒,一張帥氣的臉變成赤紅色,高中畢業了,他終于鼓起勇氣向李姍姍表白,可是卻被拒絕了。

悠兒用自己朦胧的醉眼,看到宋遙痛苦的神情,他此刻就像一個饞嘴的孩子,失去了自己心愛的糖果。他離她那麽近,他赤紅色的臉,他帶着酒味兒的呼吸,他難過的眼神,讓她的心像被什麽東西刺到了一樣難受,難過中又有些憤憤不平,宋遙那麽好,李姍姍憑什麽不在意他的感情。可是如果李姍姍答應了宋遙,她就會開心嗎?

宋遙抓住悠兒的胳膊,“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差?”

悠兒順着自己心意的渴望擁抱了他,這是她第一次擁抱他,卻是在他為別的女孩難過的時候。悠兒喃喃說道:“你不差。你很好。只是……你是個傻瓜。”

那天悠兒和宋遙互相攙扶着,跌跌撞撞走回家。

悠兒回到家吐得一塌糊塗,媽媽一邊拍她的背一邊嘆了一句,“你這個傻丫頭呀!”

悠兒直起身子,“我不傻,宋遙才是個傻子,誰對他好他都不明白。媽媽,我再也不想理宋遙了。”

媽媽沒說話,扶着她走向卧室。

第二天悠兒一起床就聞到小米粥的味道。“快起來。”紮着圍裙的媽媽喊她,“來喝小米粥,養養被你糟蹋過的胃。”

悠兒坐在媽媽身邊,低頭喝着小米粥,“媽,我昨晚上……”她不敢擡頭直視媽媽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昨晚一定說了很多胡話。

媽媽只是輕輕地問了一句,“你喜歡宋遙是吧?”

悠兒在媽媽面前向來是誠實的,“可是他不喜歡我,媽媽,我是不是錯了,我不應該喜歡他是嗎?”

“傻丫頭。”媽媽說,“喜歡一個人并沒有什麽錯,只是你現在年紀還小,可能還不懂什麽是真正的愛。”

媽媽的心平氣和讓悠兒膽子大了一些,“媽,我為了他留長頭發,我為了他穿裙子,我為了他甚至想去割雙眼皮,我想變成她喜歡的樣子,可是不管我怎麽做,他都還是喜歡李姍姍。”

媽媽說:“悠兒,你以後會明白,你喜不喜歡別人,別人喜不喜歡你,這都不是你說了算的。真心喜歡一個人,就不要因為得不到回饋傷心。你愛他,可是他是自由的,他有權選擇不愛你,也有權選擇愛別人。”

媽媽說的話,悠兒似懂非懂,她擡起頭來,注視着媽媽,忽然發現,媽媽今天跟往常有些不一樣,她的眼睛有些紅腫,像是哭過的樣子。可是媽媽不是個愛哭的人,這些年,爸爸在外地,一個月才回來一次,今年甚至連續幾個月都沒有回來,媽媽要工作,還要照顧腦血栓後遺症的外公,還要照顧還在上學的她,平常困難的事兒真不少,可是媽媽從來嬌氣矯情,從來沒有看到她哭過。

“媽,你怎麽了?”悠兒擔心地看着媽媽,覺得她的臉色也不好看。

“我沒事,就是眼睛有點不舒服,可能是昨晚切洋蔥嗆着了。”媽媽站起身來離開了餐桌。

晚上,悠兒給爸爸打了個電話,他問爸爸為什麽這麽久不回來。爸爸說工作忙,還問她,是不是媽媽跟她說什麽了。

悠兒說:“媽媽什麽也沒有說。我只是看到她有點不開心,我想,她一定是想你了。”

二十歲的悠兒度過了一個極其寂寞的夏天。因為這年暑假,宋遙沒有待在她身邊,他追随李姍姍的腳步,去了西藏。

悠兒覺得自己的心被拉扯得很長,有一端留在這個城市,另一端卻去了西藏。

暑假快結束的時候宋遙回來了,人瘦得簡直脫了形。皮膚黝黑,眼窩深陷。他說因為強烈的高原反應,他在那邊簡直是大病一場。他一回來就又去了醫院。

悠兒陪着宋遙打點滴,宋遙一邊給她講在西藏的一些奇遇,他說如果自己沒有高原反應就好了,就可以好好照顧李姍姍。可是他反應那麽厲害,真擔心李姍姍看不起他。

後來宋遙說累了,就睡着了。悠兒坐在他的床邊,看到他在沉睡中嘴角微抿,露出笑容。他受了這麽多的苦,可是他是開心的,因為他是為他喜歡的人受的苦。

悠兒望着他虛弱瘦削的面頰,他在睡夢中像個貪吃了糖果的孩子,帶着一點點快活,一點點天真的滿足。那個樣子,讓她覺得有點心疼,有點難過。忽然,他的胳膊動了動,然後皺了皺眉,夢呓般的說了一句,“悠兒,有點疼。”悠兒急忙查看他的手,大約是他的手蜷起來,讓針頭戳到了肉。她輕輕地幫他把手放平。他依然閉着眼睛,皺緊的眉頭舒展開來。

悠兒靜靜的坐着,依然看着他的臉,她喜歡他舒心的樣子。他要喜歡李姍姍就讓他去喜歡吧,只要他開心就好。

悠兒快要開學的時候外公因為眩暈住院了,醫生說,他的血栓又有些發展。

悠兒擔心媽媽一個人護理外公太累了,就想請假在家幫媽媽。可是媽媽不同意,她說:“這些年我都習慣了,照顧你外公沒問題,再說,我已經請了護工。”

悠兒還是不放心,“要不讓爸爸回來幫您吧。”她說。爸爸最近這兩年隔幾個月才回來一次,待個一兩天就又走了。悠兒記得幼年時爸爸待在他們母女身邊,他很會照顧人,陪着外公下棋,做媽媽最喜歡吃的菜,帶悠兒去動物園。她記得有一次自己騎在爸爸的脖子上看動物,可是忽然想尿尿了,沒有忍住,就尿在爸爸的脖子上,爸爸不但沒生氣着急,還沖着媽媽哈哈大笑,那個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多麽幸福。可是現在,在悠兒母女的生活裏,爸爸像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悠兒想把爸爸叫回來,無論如何他是爸爸,是媽媽的丈夫,在媽媽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應該回來幫她。

可是媽媽說:“你爸爸忙,不能讓他放下工作回來,我一個人真的可以的。”

二十二歲的悠兒大學畢業了。她和宋遙坐在路邊攤喝啤酒。宋遙很高興,因為他終于追到了李姍姍。他現在像一個終于攢夠了錢買到了夢寐以求的糖果的孩子一樣興奮。他急于找人分享他的興奮,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悠兒。這些年,有什麽開心的不開心的事,他總要找悠兒說一說。

兩個人要了四瓶啤酒,宋遙只喝了一瓶,因為晚上她還要跟李姍姍去看電影,他不敢喝多。另外的三瓶啤酒,都被悠兒喝掉了。

悠兒喝得滿面通紅,宋遙忽然望着她說:“悠兒,我發現你變化很大。”

“我哪裏變了?”悠兒問。

“你頭發長了,變瘦了變白了,變得有女人味了。”宋遙看着一頭長發的悠兒,真的,什麽時候,她的“好哥們兒”悠兒從那個假小子變成了一個地道的姑娘。在這樣的悠兒面前,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熱,表情有些不自在,他于是掩飾着自己的不自在,笑道,“你還變得更能喝酒了。”

悠兒一口幹掉杯裏的酒,喃喃地說:“其實我沒變,我還像以前一樣傻。”

悠兒喝多了,宋遙扶着她往家走,朦朦胧胧間,悠兒覺得又回到了少年時候。

宋遙此刻就在她的身邊,她真想抱抱他,可是她忍住了。

“我好想去李奶奶家吃葡萄。”悠兒說。

“明天帶你去。”宋遙扶着她,邊走邊說。

是呀,他今天沒時間,他還要陪李姍姍看電影。

悠兒從夢中醒來,外面已經晨光熹微,她聞到了小米粥的香味。

“悠兒快起床喝小米粥。”紮着圍裙的媽媽喊她。

悠兒坐在媽媽身邊喝小米粥,喝了有小半碗之後說道:“宋遙追到他喜歡的女孩了。”這麽多年了,她習慣于有什麽心事都跟媽媽說。她說,“我應該說祝福的話是吧?可是我說不出來。”

媽媽說:“說不出來就別為難自己。”她給女兒的碗裏添了一勺小米粥,“以後不開心別喝那麽多酒,會傷胃的。”

悠兒喝完一碗小米粥,媽媽忽然說:“悠兒,我想跟你說件事。”

媽媽的語氣柔和而鄭重,悠兒卻忽然覺得心裏一驚。

媽媽說:“我和你爸爸商量好等到你畢業再告訴你,我們,四年前協議離婚了。”

其實在四年前,悠兒就隐隐地覺得發生了什麽,只是她本能地逃避往那兒想。一陣沉默後,悠兒放下碗,摟住了媽媽。她想起四年前媽媽紅腫的眼睛,那個時候,媽媽心裏得有多麽難過,可是她卻一個人把這樣的難過埋在心裏。“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悠兒說。

“那時候,你還是個孩子,我和你爸爸不想讓你太早承受這麽沉重的事情。”媽媽說。

悠兒依然摟着媽媽的脖子,“可是我也不想讓你一個人那麽難過。以後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

媽媽拍拍悠兒的胳膊,“好。”她站起身來,“你再喝一碗粥,你外公的藥吃完了,我去趟醫院。”

兩年前外公的腦血栓又犯過一次之後,身體就更不如前了,現在已經完全不能走路了。悠兒也站起身來,“媽,我陪你去。”

悠兒挽着媽媽的胳膊走在路上,她輕聲問媽媽,“我爸爸,是不是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了?”

媽媽點點頭,“這些年你爸爸一個人在外面,也有很多不容易,那個女人一直在他身邊,關心他,給他溫暖。你爸爸一開始也不想跟我分開,他是個有家庭責任感的人,他拒絕過那個女人。可是後來那個人病了,你爸爸覺得應該對她有個交代,應該照顧她。所以他把真實情況告訴了我。我當時很難過,可是我能理解他。”

“媽,當年爸爸去外地工作,你為什麽不跟他一起走?”悠兒的記憶裏,爸爸媽媽感情很好,如果當年媽媽跟在爸爸身邊,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媽媽說:“我當初不願意離開一直生活的這個城市,我也沒有辦法離開你生病的外公,然後帶着幼小的你,跟着你爸爸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過動蕩的生活。我選擇留在這個城市,所以就要承擔失去你爸爸的風險。”這麽多年了,媽媽一直是一個有主見的女人。

“可是你也可以把爸爸留在身邊。”悠兒說。這樣的話也可以避免離婚。

媽媽苦笑了一下,“我愛你爸爸,可是我不能用我的愛綁架他。他喜歡那邊的工作,他願意出去闖蕩,我就放他去了。悠兒,無論我們多愛一個人,他都應該是自由的。”

悠兒抱住媽媽的胳膊,“媽,你為什麽要這麽善解人意。”

二十五歲的悠兒已經在小城工作兩年,她選擇留在媽媽身邊,跟媽媽一起照顧外公。

一年前外公去世了,走得很安詳。辦喪事的時候媽媽很平靜,這些年她對外公盡了她的孝心,最後她坦然接受了外公去世的結果。

這是普通的一天,悠兒下了班走出公司的大樓,忽然,她遠遠地看到一個身影,那麽熟悉,是宋遙。

宋遙風塵仆仆地走到她身邊,“悠兒,我研究生畢業了,我回來了!好想你悠兒。”他朝她張開了雙臂。

悠兒愣了一下,然後跟宋遙來了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李姍姍知道你擁抱別的女孩會不高興嗎?”她松開他的時候說道。

“我和她一年前就分手了。”宋遙說。

“為什麽?”悠兒問。

“不合适呗。”宋遙倒是非常平靜,看來經過一年已經對分手的事想通了,他說,“剛追到她的時候我很興奮,可是後來發現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快樂。我跟她在一起處得別別扭扭,我們都覺得不舒服不自在。後來我們就分手了。”他說。

兩個人一起走了一段路,悠兒問:“你當時有沒有很難過?”

他點點頭,“當時還是有點難過,追了那麽久追到的女孩,卻發現不合适,心裏還是會不好受。我想打電話找你傾訴的,可是你外公當時正好去世,我不想拿自己的事去煩你。”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忽然看到路邊有人在賣葡萄,悠兒想上前買,宋遙拉住他的手,“走,我帶你去李奶奶家吃葡萄。”

李奶奶背駝了,頭發全白了,但是依然耳聰目明,她家的葡萄也依然長得旺盛。

她笑微微地看着已經成年的悠兒和宋遙,“這丫頭更漂亮了。我就說嘛,你們肯定會在一起。”

“我們……”悠兒想要解釋,嘴裏卻被宋遙塞上了剝好的葡萄,并聽見他對李奶奶說:“奶奶你看得真準。”

李奶奶去熬綠豆湯了,悠兒說:“你那麽說,李奶奶肯定誤會了。”

宋遙望着她,“李奶奶沒有誤會。悠兒,這些年,跟誰在一起都沒有跟你在一起自在。”

晚上回到家裏,悠兒對媽媽說:“宋遙說她喜歡我,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接受他。我喜歡他那麽多年,可是他現在忽然說喜歡我,我發現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媽媽正在裝被罩,聽了她的話停下來,“孩子,要不要接受他,随着你自己的心意就好了。你說沒有準備,可是媽媽覺得,你已經準備了很多年。”

悠兒幫媽媽裝好被罩。媽媽說:“有時間的話去看看你爸爸吧,他好久沒回來了,一定想你了。”

這些年爸爸偶爾回來,悠兒跟他并不親近,但是爸爸其實一直在她心裏,是她的一份牽挂。

長假,宋遙陪着悠兒去看爸爸。

爸爸看到悠兒有些激動,他老了很多,臉色也不好看。

看到爸爸住的地方冷冷清清的,悠兒問:‘那個……阿姨呢?”

“去世了,”爸爸說,“兩年前就走了。”

悠兒握住了爸爸的手,那手蒼老粗糙,讓悠兒覺得有些心疼。

二十六歲的悠兒,接受了宋遙的求婚。

悠兒曾經問宋遙:“我一直覺得,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夢寐以求的那顆糖果,我擔心,沒有糖果,你的生活就不會甜。”

“可是你是我的飯,沒有飯日子就沒法過了,更談不到香甜。”宋遙說。

悠兒的爸爸回來參加了她的婚禮。

婚禮結束後悠兒回娘家,發現爸爸也在,他正跟媽媽一起擇菜,要給她和宋遙準備一桌豐盛飯菜。

宋遙跟悠兒爸爸去廚房忙活了,媽媽對悠兒說:“你爸爸想回來。”

“媽媽你能接受他嗎,爸爸辜負了你那麽多年。”悠兒有些擔心地看着媽媽。那些年,在媽媽最好的年華裏,在媽媽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爸爸不在她身邊。

媽媽手中擇着菜,“我對你爸爸還有感情,所以,悠兒,我準備跟他複婚。”

悠兒摟住媽媽的脖子,眼淚流了下來,眼淚流到嘴邊,鹹鹹的,卻沒有苦澀的滋味。

回家的路上,悠兒對宋遙說:“宋遙你聽着,我愛你,可是你是自由的。”

“很自由呀。”宋遙大聲笑着說,他拉着悠兒的手一起在風中奔跑,就像他們少年時候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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