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乘風故人

? 我曾有一位故人，他經歷生死，經歷過世間常人所不能承受，經歷悲歡離合，愛恨貪嗔，但最後，他依舊如圭如璧，飄逸曠達。他名叫——師尹。

瑰酒為曠之端上一杯茶，示意他不用去管那兩個小搗蛋。

“你是說，你想要在浮川舍裏工作？為什麽，你不是一向喜歡自由嗎？我還記得，當初要你背書，你都不敢，指着鼻子說，失去自由背書又有何用，随後将書撕碎了，然後就四處流浪。怎麽如今轉過性子來了？”曠之是她化為人形時遇見的好友，他愛好自由，潇灑蹁跹，要是他失去自由的話，估計就和死沒有什麽兩樣了。

藍衣飄渺，面容秀麗，用布帶系住的馬尾，顯得其出塵脫俗。

曠之勾唇笑語，“在你這裏工作，并不代表我會失去自由啊。再說了，我只是暫時停留在浮川舍一段時間而已，又不會管你們要工錢的。”

看着依舊沒個正經的損友，瑰酒翻了個白眼，心不在焉道，“哦，那你這次出山，是來做什麽的？別告訴我，你是來尋歡的。”她這個損友，自由是第一，第二便是常常游蕩在勾欄裏，不是尋歡就是作樂，一點都不像是個桃花仙，倒像是個桃花妖。

曠之的手一頓，臉色有些不好看。瑰酒察覺到，疑惑道，“怎麽了？出事了？”她的好友很少有這種嚴肅的表情，以往的曠之什麽都不放在眼裏，唯獨自由是底線。而如今能出現比底線的自由還要底線的事情，瑰酒擔心的同時也十分好奇。

“…瑰酒，你相信緣分嗎？”瑰酒一愣，随後沉思半晌點頭。曠之微微一笑，“我也相信緣分，只不過是曾經罷了。”曠之的聲音，有些孤寂。

瑰酒皺眉，“到底怎麽了？”

曠之擡眸看她，可是還沒等說呢，就被某個熊孩子吓一跳。

“他的故人離開了，他很傷心，他不再相信緣分了，他已經死了。”突如其來的笑語，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卻更叫人擔心疑惑了。

紅黑短衣的無涯笑眯眯的看着如若雷擊的曠之，黑眸裏流轉着一絲光芒，“他哦，如今是孤身一人了，好可憐的喲。”那口氣，宛若一個老年人在感慨。聽得瑰酒想要擡腳踹他屁股。

不過好在無涯只說了這一句話後，就陪自己的弟弟無月玩去了，他可是非常在乎他的弟弟的。

瑰酒無奈嘆氣，轉過頭看向曠之，卻看見曠之一臉魂游天外的感覺，“…你不是真的讓烏鴉說對了吧。”…那豈不真成為…烏鴉了啊。

回神的曠之淡然一笑，雖然幾許落寞，但他還是點頭了。

“我…在等一個人，他說，二十五年後，會回來……”飄渺的聲音述說着已經成為過去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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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渺山谷的深處，師尹喝着味道極大的中藥，看着門外砍柴的曠之滿臉無奈。

“曠之，我是大夫，我知道我的身體如今如何了，你就不要在為我熬藥了。”曠之想來是個學識淵博之人，山中的草藥竟是識得，雖然不用花錢但是上上下下的為他這個殘疾采藥，他于心不安。

進屋喝水的曠之笑的潇灑，“你雖然是大夫，但是現在要聽我的，只要你的傷養好了，日後你想吃多少，我都不會讓你吃的。”

師尹是個書生，住在他這個山谷的上面。因為不想在權利之間游走，便提前告老還鄉，搬到這個山林的深處，選在他的這個山谷上面居住。前幾天，因為受了風寒，他想要采點藥材，結果繩子沒用，半途斷了，師尹便摔了下來，将雙腿碰到了。是碰到了而非摔斷，乃是因為遇見砍完柴要回家的曠之，他接住了從天而降的可憐的師尹。

為了養好他的傷，曠之已經讓師尹喝了很久的中藥湯了，雖然山中無日月，但是他感覺真的喝了很多的藥了，他現在看見藥就想吐。

一聽這話，便知道沒戲了，師尹無奈将藥湯全部喝完。

曠之笑呵呵的接過碗，安慰他，“快點傷好後，你得趕緊離開這裏，我最近為了照顧你，都呆煩了。”

師尹皺眉，“你住在這裏，還呆煩了，大可以一走了之，為何還不走。而且，照顧我雖然枯燥，但是有一個人陪你聊天，談天說地的，你若是還煩躁的話，那只能說明你的內心枯燥了。”

眯起眼，曠之摸着下巴，有些吊兒郎當的走向床榻上的師尹，師尹無動于衷，但顯然戒備起來了。曠之才沒有管他，靠近他半晌，與其對視後，忽然開口，“快點好之後，趕緊離開，我還有事情要做。”

師尹看上去是個書生，但是不代表其無用。此人……

背手的曠之望着天邊，內心想，此人，觸碰不得，且還要快速遠離。

師尹溫和道，“我也想趕緊離開，畢竟家裏還有人等我。”說起家裏等他之人時，師尹的臉上的笑是溫柔的，包含了衆多的意思，反倒叫人看不清楚了。

“是那名叫鳳淺的嗎？”曠之忽然道。

師尹一愣，随後笑着點頭，“是啊。鳳淺是我的妻子，當年一起随我隐居山林，如今我跌落懸崖，想來她定十分擔心我。”果然，那溫柔的笑原因是因為他的妻子。

天外清風送月，宛如淚滴。

“你不問我為何知曉？”曠之輕點着窗框，一襲藍衣的他在月光下，越發飄渺，一如他逍遙的個性。無拘無束，如風如雲，從不為任何人停留，更讓人觸碰不得。

“耶~，若知曉便該知曉，若不想知曉，知曉要之何用。再說，你既然都已經為我去報信了，我便不用再提了。如今，便是養好傷後，聽從你的意見，快速離開此地就好了。”師尹說的是真話，也是遵從曠之的話，只是聽他話中的揶揄，倒也趣味。

曠之已經許久未見識這麽有趣的人了，只不過他壓住了內心的探索，只淡然點頭。

“如此，我便可以盡快離開了。”

師尹皺眉，但也含笑沒有說話。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或許沒有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然後呢？”嗑着瓜子聽故事的瑰酒開口問道。

看着依然不拘小節的瑰酒，曠之內心無奈，真是不知道當初的自己怎麽會和這樣的人結識。但他的手出賣了他，他居然也抓了一把，邊吃邊繼續。

“然後，一個月後，師尹的傷養好了，我将其送回去，再然後…我就離開了。好友你知道我的，我無法在同一個地方呆太久，不然我會不習慣的。”

是的，在一個呆的太久，他會錯亂以為自己被囚禁了，所以一個地方他最多不會住一個月，在每個月的月底他一定會搬走的。想來為了養好師尹的傷，那是他第一次在一個地方住了那麽久，難怪他要師尹趕緊離開，随後自己快馬加鞭的搬走。

瑰酒吐出瓜子，點頭，“是啊，我是知道你，可是我不知道這麽久了你的個性非但沒有變慢，反而變快了，你是打算變成打地鼠嗎。一個月搬家一次，要不要換的這麽勤快，我記得你以前最多住三個月的啊。”她靠近曠之，威脅道，“你肯定還有沒有說的事情，趕緊說，不然，浮川舍也要搬走了。”

曠之搖頭，揶揄道，“非也非也。我沒有什麽事情可以隐瞞的，我說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師尹現今如何了。”

“那你等什麽人？”等鬼啊。

“等有緣人啊。”曠之很悠然。

可憐被一口氣噎到的瑰酒顫抖着手指着他，臉紅脖子粗的。

半晌後，她大吼一聲，“一個月，一個月沒有等到你要等的有緣人，痛快變回來了，老娘看不慣你這個變色龍，忽快忽慢，變來變去的，你要不要這麽錯亂。”

曠之挑眉，笑的悠閑。

他知道，他要等的人，永遠都不會來了。因為…

那人已經駕鶴西去，變成他記憶中乘風而去的…故人了。

“曠之，你可有話要對我說？”昔年，離開的師尹這樣對他詢問道。而當時的自己又想說些什麽呢。

原來，千言萬語，在遇見師尹的那一刻起，便已煙消雲散了。說不出，說不得，不能說，不願說，不可說。佛曰：不可說，說多是錯。

如今在說，又有何用。

曠之搖頭，笑的依舊雲淡天青，“沒什麽，本人呢十分讨厭緣分，故而我洗去了你妻子關于我的記憶，現在的她應該還在睡覺，你回去後莫要提起你曾跌落懸崖的事情。既然我十分讨厭緣分，那你們也就不要想着報恩了，你們不會找到我的。...不過若是師尹你執意要報恩的話，我會現在就消除你記憶中關于我的存在，你看如何？”

師尹歪頭，随後淡然道，“你讨厭緣分，我讨厭糾纏。如此你這麽一說，倒也省的我再說了。不過，口頭道謝還是要的。多謝相救，他日相逢無期，請。”

曠之挑眉，看着師尹的身影消失山林後，他轉過身背手看日升日落，第二天後，懸崖上已經沒有了曠之的身影。

嗚咽回風，可曾有人憶起此地當年之風華，相逢無期，相見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