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賀君萬裏

? 我有一個故人，不曾被青史記錄，無人知曉。然，我一直記得……

“你是誰？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叫厲宵，是陛下的護衛。陛下，請出來吧。”

“…陛下？我不是陛下，你找錯人了。我不記得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你是誰，我不知道我是哪裏來，又為何出現此地，我…我沒有自己的故事，沒有記憶，沒有回憶，沒有前世今生，沒有過去未來，沒有…我什麽都沒有……”

“陛下，你有的。你叫連十九，是當今聖上。你受了歹人的傷害，暫時失憶而已，不必害怕。臣是您的護衛，特來保護你。”

“…是嗎？我…我不是妖怪嗎？…那為什麽那些人都說我是妖怪，還要殺死我…我…不是人的，我……”

“陛下，那些人都是壞人，他們都在騙你，你不要相信。…跟我離開，我會保護你的，好嗎？”

“…你會保護我？你不會害怕我嗎？哪怕我真的可能是沒有記憶的怪物？”

“嗯，我一直相信着您。”

厲宵一直都記得，當那人将小小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裏時，那種終于找到依靠，無比安全的感覺，竟是如此真實。

也一直記得，那人一直依靠着他，重新登上皇權的高位，風光無限。

更記得，那人被人操控，做出不屬于他自己思維，極度不甘願卻不得不為之的錯事甚至…被人侮辱，最後…如傀儡般無聲湮滅在吃人的皇宮裏。

從一開始，到最後的黃泉上，無一人知曉，無一人在乎。

可是，他知曉，他在乎。然，…他已經死了十年了，到最後，當年的承諾，他無力完成，沒有保護好他，叫他如此離開人世。

他遺憾，他悔恨，他憤怒，但…這些都喚不回已經逝去的那人，唯有殊途路上，滿目飄雪，再也不見故人歸來。

“你騙我…我是人，厲宵說我是人…不是妖怪，不是怪物…你們都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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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誰說你是人的！你記住，你是怪物！禍國害人的妖怪！”

“…厲宵，我是人對不對，你說我是皇帝，要愛護自己的國家子民，要賞罰分明，要…可是，為何你不告訴我，這條屬于人的道路這般難走。如果當人是這般痛苦，那我願意回到當初那般，沒有故事的…妖怪。”

“妖怪的身邊，只留下厲宵你一人好嗎。…你回來，回來啊…你不會怕我的，我是妖怪，我不是人，這樣，我的身邊就只有你一人了，對嗎……”

“恭賀吾皇，千秋萬歲。”是誰的聲音，又是在喚誰？

“陛下，你還有臣，不要擔心，一切都交給臣，臣誓死效忠。”是厲宵嗎？厲宵你回來了嗎？不要走了，留下來，我好孤單啊。

“家國不可放棄，陛下也不可放棄，臣更不會放棄。”可是，如今，你放棄了所有，留我和家國孤苦無依。

“陛下，…臣，無能，先行一步了。”厲宵，你敢！

“相澤，多希望你不在受苦，身邊有可以信任的屬下，為國為家都可以忠心耿耿，在你的領導下開辟盛世封疆，無邊山河。可惜…讓你受盡悲歡離合，忍常人所不能人的一切苦難，最後…死的凄然。”

“相澤，對不起…臣，…我，失期了…..”

相澤，對不起，我失期了…..

虛離猛然驚醒。長劍瞬間出鞘，塵沙飛揚。

“虛離，靜下心來。”清淡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是先生。

虛離深呼吸，打坐，安靜下來。而在其閉眼靜心時，狂亂的長劍也安靜下來，猛然回鞘。

曠之皺眉，“他這是……”受困于自己的心魔嗎？

長時間趕路，先生略顯疲累，将火苗随便一挑後，安靜的靠在樹下休息。

“不過瑣事，過不了，此生遺憾罷了。”

先生雖說的簡單無聊，但虛離滿頭大汗他曠之還是看得清楚的。就不知道這瑣事，能不能拼得過心魔了。

清風蒼茫，無言相送這一段心緒，難添月明。

浮川舍裏，燈火通明，只披了一件外衣的瑰酒揉着眼睛，聽着這個外來客講完了他的故事。

厲宵拿起腰間的酒壺，喝的略有些憂郁，“這麽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他，可是…不知他是不是在怪我，我一直都沒有等到他來。”

十多年了，他一直在黃泉路上等待着相澤，可惜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看到他。

瑰酒內心說道，當然不可能等到他啊，因為他根本沒有死啊，只不過改了名字，變成虛離罷了。

“前塵盡忘，癡人何解。既然等不到他，不如就此歸去，放下了，他這一生也就再無苦難了。記得嗎，他所有的苦難都是在認識你之後才開始的。在他孤身一人時，他活的雖困苦，但他的心至少不會被污染。”瑰酒不知自己為何說這些話，想來是不滿吧。

在她當初看到相澤一身傷和絕望的眼時，她便知道，這一生，他過不去了。為此，先生為相澤取了一個新的名字，名曰：虛離。虛妄，離去，望你歸無。

厲宵聞言，嘴角微微揚起，滿是苦澀。

瑰酒打個哈欠，轉身回去睡覺了。

“一會走的時候，記得關門啊。”

厲宵搖着酒壺，沒有說話，或許此時需要的，只是安靜。

“我，可以當皇帝嗎？”

“當然可以。”

“那厲宵你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嗎？”

“臣會一直追随，待大好河山盡收，賀君萬裏。”

“…厲宵，我會記得今日你說的話。”

“臣，一生不忘。”

風過，花落，人失期，紅塵紫陌，何來悲喜，何來萍水相逢。不過雲端澄澈，妄想天地成全。

“砰！”一聲巨大的聲音響起，砸碎了浮川舍的大門，也叫喝酒的厲宵一愣，随後滿目森然。

“要死啊！”剛剛躺下就被聲音吓得騰的一下子起來的瑰酒，滿臉不悅的走出來，待看到大門口站在的怪物的時候，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門口的怪物，差不多有兩米高吧，渾身左一凸右一凹的，仿佛沒有一個好皮膚似的，身上最亮的，非那雙大眼睛莫屬。那怪物一步一步的走來，而每走一步，大地就顫抖一下，真叫人膽寒。

瑰酒快步來到厲宵身後，在暗中将花瓣送入魅采等人的房間，讓其戒備小心的同時，她出手了。

很久沒有動身，身體都要生鏽了。

藤鞭出手，狠狠的打在那看不清楚面容，但只要看得見眼睛就可以命中的怪物的身上，啪啪作響的同時，還有仿佛血液滴落的聲音，并伴有一股腐臭味，那感覺，已經不能用酸爽形容了。

滿心的念頭便是，一頭撞死得了。

瑰酒現在就是這幅心理，但她知道這是腐的蠱惑，也是它唯一的作用，可以輕易勾起人想要去死的念頭，無論是何種死法，無論是何種的蠱惑，絲毫不重樣。而現在對付瑰酒，顯然是味覺的幻覺。

瑰酒打着打着，發現藤鞭越來越短，赫然知道，那味道裏是含有劇毒和腐蝕性的。而且，她呼吸不了，心裏的念頭也漸漸壓制不住了。就在危機之刻，一個東西狠狠砸在腐的身上，随後便是碎裂的聲音以及濃厚的酒味。

是厲宵的酒壺！

酒味驅散了腐的味道，吸入酒味的瑰酒漸漸回過神來。擡眸看向厲宵，卻發現厲宵已經動手了。而且，厲宵的嘴裏鼓鼓的，好像含着什麽，鼻子也用白布帶蓋住系在腦後。瑰酒一思索，在看到滿地的酒味時，知道了厲宵含着的和鼻子上蓋住的是什麽了，都是酒。為了驅散腐的味道。

真聰敏，不愧是虛離的屬下啊。

将自己也弄成厲宵的模樣後，瑰酒也加入戰圈。

這一場莫名之戰，在天亮之前，以腐的消散結束了。

“呼……累死我了，這腐是怎麽出現在凡間的。”一場大戰下來，瑰酒滿身大汗。

厲宵雖然也微微氣喘，但是還算好的，只見他又拿起新的酒壺喝了起來，“它可能是跟我出來的，我當時在想着相澤，沒有注意到有東西跟我出來。不過現在它應該回去了。這次，真是多謝你為我拖延時間了，不然，我可能就要拖累你随我去地府了。”

瑰酒翻了個白眼，“那一會留幾壺酒給我就好。這個味道，我受不了了，我先去沐浴了。這地方……”她指着滿地的腐的血液和味道，滿臉厭惡。

厲宵随手一揮，解決了瑰酒的難題，她轉身化光而去，看樣子她是真承受不了，連走路不願意了。

留下的厲宵望着天邊，喝着酒，英俊的臉上失落卻依舊沉默。在初陽升起的同時，浮川舍裏已經不見任何人，只有留在桌上的幾壺酒象征着曾有人來過，見證着昨天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