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初心不負

? 誰能初心不負。

對于傷害了故人的風雅玉來說，無論浮川舍衆人對他如何，他都不在意，畢竟他是來找人的。只是，人沒有找到的話，那便暫時停留浮川舍。一是看看墨容君昔日的朋友與生活，二是，讓彼此都冷靜冷靜，雖然他知道，蒼玄籬不會同意，但現在做主的是他風雅玉。

浮川舍久違的迎來了顧客，只是看店的變成了無涯無月兩個小孩子，而至于風雅玉，他是個老人，又不是浮川舍裏的人，管他去哪。

無涯笑眯眯的為眼前的客人遞上了茶水，一副好孩子的模樣。“老婆婆，請喝水。”

眼前的客人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婆婆，幹枯的皺紋爬滿了臉上，混濁的眼睛中卻閃爍着莫名的精神，不過也有可能是這位老婆婆穿在身上的光鮮衣服倒影的。

老婆婆微微點頭接過，随後從懷裏拿出一幅畫，給無涯看。

那幅畫看上去年代久遠，不過可以看出畫的主人很寶貝它，一絲一毫都沒有破損。畫中人是一個女子，女子溫婉秀美，她站在蓮花池裏，撫摸着蓮花，笑的溫柔，讓人看去的第一眼就覺得，這是一副可以收藏的美景，那畫中的溫馨幾乎要沖破畫卷而出了。

總之，是一副叫人無限溫暖，且莫名包含愛意的畫。

那老婆婆見無涯看的如此認真，開口問道，“孩子，能幫婆婆一個忙嗎？”聲音小心翼翼，但是包含期望。

無涯将畫卷起來，遞回給老婆婆，笑眯眯道，“什麽忙？老婆婆可以先說出來。不太難的，浮川舍都可以幫一下。”無涯笑的時候，額頭上的小角襯得他越發可愛了。只是，如果忽略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老婆婆從袖中拿出一個玉環，上面的氣質圓潤光澤，一看就是有了靈氣的古玉了。無涯眼睛一亮。那古玉的靈氣充沛，若是可以得到，對他們的修為将是大大提升。

“老婆婆，你有事情請說。”無涯動心了。看的一旁的風雅玉微微眯起眼睛，長着四條眉毛綁成的長壽眉，微微蕩漾。

老婆婆将玉環給了無涯，輕聲道，“你們這裏是雜貨店，不過看你們這裏的古董很多，老婆子便将這玉環給你們，算是這件事的報酬。…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希望可以讓老婆子進入這畫裏面，和那人說上幾句話就好。”

無涯一愣，抽着煙管的風雅玉微微挑眉，一旁看風景的無月歪頭，玲珑兒撅嘴不解。

老婆婆見衆人這副表情，緩慢開口，講起了多年前的一件心事，也算是這幅畫的來歷……

老婆婆名叫沈曦舞，是當年大商人沈家的千金。因是獨女，性格多少有些嬌生慣養，但是為人不壞，就她的個性來講，開懷大度是排在別別扭扭前面的。而在沈曦舞十八歲那年，她遇見了小村姑憐香，兩個天差地別的女孩子竟然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不僅僅是因為沈曦舞喜歡憐香認真而不做作的性子，也是因為憐香講的那些故事都是她沒有講過但是極度向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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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孩子就在那個夏天，成為了彼此來說，最好最重要的摯友。那時，憐香給沈曦舞講着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故事，讓她羨慕而喜愛。

“舞姐姐，我跟你說，在江湖上有大俠也有巾帼，他們都是這個天下最正義的人。當然，正義中也少不了惡意，但是唯有如此，正義才能長存，邪惡永遠戰勝不了正義。舞姐姐，無論日後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屈服。”憐香是這麽告訴自己的，而自己也一直堅信着。

“舞姐姐，人一生一定要有夢想，不然，就和行屍走肉一樣，活的都沒有意思了。”沈曦舞笑問她，那你的夢想是什麽？那時的憐香的神色和回答的話，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憐香看着她，認真道，“想和最愛的在一起，看遍山河風光，在美好的歲月裏做着最美最美的夢，執子之手，與子白首。”

“舞姐姐，你說人的時間如此之短，為什麽有的人還可以活得這麽開懷開心呢？不應該費盡心思的去追尋更好更長的生命嗎？為什麽，短短數十年後，便逝去了，而且…為什麽逝去的時候那麽安心呢？”憐香也有疑惑的時候。畢竟，年紀小嘛。

而當時的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哦，當時的沈曦舞是這麽說的。“因為我們是人啊。生命長固然好，但是漫長的歲月後自己熟悉的認識的人事物都不複存在了，茫茫紅塵中只留下自己一人存活，那時候，就會羨慕起那些短短數十載卻可以活的盡興開心的普通人了。”

憐香皺眉，随後拉着她的手大笑，“姐姐，我要做人，做普通人，做一個開心的人。”那時候的憐香這樣說道，而自己也沒有過多的在意她的話。因為那時候她沒有想到憐香…是蓮花妖。

而在第一次知道憐香是蓮花妖，還是在她準備出嫁的那一天在蓮花池岸邊訴苦的時候。

那時憐香在知道自己要成親後，忽然不開心了，沒說幾句話就離開了。因要成親了，爹娘不讓她遠走，但她擔心憐香，故而乘人不備偷跑出來。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走累的自己來到了一處蓮花池邊休息。那蓮花池曾是她和憐香待的最久的地方。那些故事，憐香也是在這裏講給她聽的。

那時的自己滿心疑惑，不知道為什麽憐香會突然離開不理自己。若是氣自己沒有事先告訴她自己要成親，那自己就道歉就可以解決的。但是，憐香也表示了自己很高興，能看到姐姐成親。但是她不明白，為什麽說完這句話後，憐香就消失了。

因天晚了，自己也累了。沈曦舞便靠在蓮花池旁睡了一會。可是，在睡夢中她忽然感覺有人在推她，随後在她睜眼的瞬間，她——跌落蓮花池中。

池水一下子淹沒了她，恐慌叫她更加劇烈的凫水，但卻叫她越快的沉入池底。就在她撐不住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一雙手将自己托起，推上了岸邊。在自己慶幸重獲新生并猛烈咳嗽的同時，她看到了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是消失了一天的憐香。

只是憐香當時的模樣，叫她呆愣了很久。憐香的身體還是女子的模樣，但是腿部卻不是人腿了，而是類似荷葉枝幹的那種，順着那枝幹還可以看到那枝幹是和蓮花池中的蓮花相連的。

憐香根本不是人，而是蓮花妖。

“你是妖？”當時的自己是這樣問的。

憐香當時有些害怕，但還莫名有些羞澀，但當時的自己光顧着害怕了，沒有看到。

“舞姐姐，我…我是蓮花精，不是妖，..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我喜歡你，不會害你的。”突如其來的告白，叫沈曦舞呆愣當場，許久沒有說出話來。

“舞姐姐，今天我聽見你要成親的消息，我很震驚也很害怕，害怕你會離我而去，也震驚原來，舞姐姐也長大了，大的要離開我了。但我更害怕，舞姐姐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會…遠離我不要我，再也不願意和我像以往那樣說話親密。我不希望我們最後變成那樣。…舞姐姐，我喜歡你，真的不希望你離我而去…可是，我怕我出來，你……”憐香想扶起沈曦舞，但是看到沈曦舞眼裏的懼怕後，她停下了。

而沈曦舞看到了憐香眼裏的悲戚和苦笑，以及…傷心和絕望。

“舞姐姐，我希望你知道，除了我的身份外，我沒有一件事情是瞞着你的。我愛你，如果可以，在相見的第一天，我就會告訴你我的身份。因為你不會知道，在你很久很久的時候，我便一直喜歡着你，在意着你。可是，每一次的每一次，在我們曾為最要好的朋友後，我将我的身份告訴你了，可是你…不是被我吓到，就是叫人抓我。而很久前的第一次，我們相遇時，我很傻，居然直接告訴了你我的身份，而你…就這樣在我的眼前離開了。…也是從那時起，我知道，人的壽命真的很短，短到輕輕一吓，就承受不住了。”憐香不敢過來，只安靜的留在蓮花池裏。

“再後來，我每次都小心翼翼的留在你的身邊，陪伴在你的身邊，講着那些已經很久的故事了。可是…舞姐姐，你知道嗎，那麽多的故事裏，唯獨這件我沒有給你講過，我很想講給你聽，因為這個故事裏有我們的故事，可是我知道，你不會聽，聽了你會害怕，會離我而去…所以，我不會講，也不會告訴你……”憐香忽然哭了，哭的很傷心很傷心。

“可是，舞姐姐，我真的好想告訴你關于我們的故事…真的真的好想啊……”憐香笑着看向沈曦舞，但是那雙眼睛明明是在流淚的。但她卻笑得異常燦爛，仿佛這一生的所有的笑都葬送在這裏了。

“舞姐姐，你恨我吧，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說完憐香消失了。而那一刻，沈曦舞內心忽然極度不安，她不敢去細想那是怎樣的不安，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跑回了家，映入眼簾的一幕，是往後的她永遠的惡夢。

一片火海裏，家人都已經死去了，而憐香一身紅衣，盛開妖嬈。

“舞姐姐，如果這是能讓你留下的選擇，我願意付出一切。就像很久前的你說的，不管你的意願，這一次，我只為我自己選擇，只要你留在我的身邊。愛也好恨也罷，只求你…留下。”

憐香不顧沈曦舞的懼怕，摟住了愛慕已久的她，笑的大聲。

但在那一刻，沈曦舞能感覺到，憐香她哭了，而自己也…哭了。

為這愛而不得，為這造化弄人，也為這可憐的執念……

一場講述過後，老婆婆…老年的沈曦舞握着無涯的手，請求道，“請問可以嗎？”那聲音那模樣，和當年的憐香很像很像。

無涯沉默半晌，笑眯眯道，“當然可以。你只要躺下，心裏想着憐香，默數三個數後，再睜開眼就好了。”讓無月帶着沈曦舞進內屋。

忽然抽煙管的風雅玉輕和道，“請問，最後憐香如何了？”

邁入內屋的沈曦舞一愣，随後略有苦笑道，“她…死了，最後一抹執念留在了這副畫卷裏，等我……”

看着沈曦舞消失在眼前，風雅玉抽煙管的動作慢了下來，而一旁的無涯撫摸着玉環半晌，讓玲珑兒将其收了起來。

“別人的執念，我可不想背負，太沉重了。”無涯輕哼一聲，去吃麥芽糖了。

放好玉環的玲珑兒回來，不解道，“風老，沈曦舞和憐香說完話後還會回來嗎？玲珑兒不知為何心裏不安，仿佛沈曦舞一去便再也回不來了。”

風雅玉望着浮川舍，夜裏的浮川舍，很靜很靜，一如已經進入畫中的沈曦舞和已經等了她許久的憐香那般…….

畫裏，憐香坐在蓮花池邊，撫摸着那些承載了她多年愛慕的思念。

“憐香。”身後是熟悉的以為再也不會相見的…沈曦舞…舞姐姐的聲音。憐香看着跑向自己的年輕的沈曦舞，笑的溫柔。“舞兒，你來了。…我很想你。”擡手摟住了等待許久的愛人。

沈曦舞笑着撫摸憐香的頭發，眼裏雖有淚水但滿是笑意和…愛意。

“憐香，我來了，這一次…不會再離開了。”這一次的承諾，我不會放棄。就像我答應你，我會活到壽終正寝的時候，再來找你，與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共約白首。

憐香拉着沈曦舞坐在蓮花池邊，享受着她們的美好故事。

浮川舍裏，老邁的沈曦舞面容安詳的離開了，而在無月懷裏的那副畫卷上，憐香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女子，兩個人坐在蓮花池邊，笑看屬于她們的世界。

誰說初心不負，誰能初心不負，誰願初心不負。

初心，唯你，我不願、不能、不敢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