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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素來事事為他着想。他偏寵蘇姨娘,便是薛氏心中不舒服,也多半是夜間無人的時候默默垂淚,斷然不會跟他大吵大鬧。
雖然他娶薛氏是父母之命,可這麽些年相處下來,他對薛氏也漸漸有了感情。
薛氏雖生性溫柔乖巧,可并非愚蠢之人,像今天這樣的事情,就算她心中覺得不快,也斷然是會來找他的,而不是直接去老太太跟前告狀。
如今這般一反常态,倒是叫林成寅上了心,忽而覺得,原來一向溫柔聽話的妻子,也是會有脾氣的。他忽而心中幹笑一聲,這笑聲有些自嘲的意味,眸色也更深了幾分,心中有些不爽起來。
林晁聽林琬的話,自打進了這個書房,他就一直壓制住心中那股子火氣。
直到方才父親那般問話,他脾氣才上來一點,語氣也有些沖道:“父親方才不是說了,蘇姨娘動了胎氣這是天大的事情,怎麽喜鵲姑娘一來傳話,父親就改了口了?”說完他迅速擡眸望了自己父親一眼,一見情況不妙,撒腿就跑。
林成寅黑着一張臉,一想到朝堂那麽多事就已經夠煩的了,回家還有這些瑣事,心情便瞬間跌落谷底。
父子兩人一前一後到了上房,都先給老太太請了安。
老太太見這父子兩人臉色都不甚好,不由蹙了眉頭問道:“今兒都是怎麽了?琬丫頭磕破了頭,玥丫頭又哭着朝我認罪,現在喚了你們父子來,又都黑着一張臉......是不是一個個都不想見我老太婆?”
林成寅忙低頭道:“兒子不敢!只是,兒子沒有想到,不過是一些小事情,竟然就吵到母親這裏來。”
“什麽是小事?”老太太一伸手,将林琬抱得更緊了些,指着她額頭上的一大塊青紫,“好好的一個丫頭,竟然被傷成了這樣,這也叫小事?咱們貴安侯府什麽時候這麽沒有規矩了,幾個粗使婆子,竟然能夠欺到正經主子頭上來!”
林成寅這才注意到林琬頭上的傷,乍一看見大塊青紫,心中也驚到了。
林琬忙伸手去輕拍老太太胸口,幫她順氣道:“祖母,您別生氣,父親這才回家來,肯定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其實也怪琬兒自己不好,見那麽多粗壯的婆子欺負弟弟一個,一時心中慌張,只想着去幫弟弟的忙,卻不知道自己力氣小,就被人推了一把。”
老太太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顫着身子,一巴掌拍在案上:“真是要反了!”
堂中人見老太太這下是真的動氣了,吓得都跪了下來,就只有林琬被老太太緊緊抱在懷中,她依舊坐在老太太身邊。
林琬居高臨下,目光靜靜落在林玥身上,見她跪得紋絲不動,心內不由輕笑一聲。
林琬道:“祖母,且念那些婆子護主心切,也是可以饒恕的。”
跪在底下的三房太太樊氏好戲看得正足,但聞林琬的話,以為她要就此化幹戈為玉帛呢,趕忙繼續火上澆油道:“三丫頭,你跟二嫂一樣,就是性子太軟了,這才叫一個姨娘欺負到頭上去的。護主心切?我還真是不明白,不過一個姨娘罷了,怎麽也算主子了。老太太,這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可得好好懲罰那些奴才,否則壞了貴安侯府的規矩,往後咱們林家,還怎麽在京都衆世家中立足?”
說完還不忘拉着大房太太平氏一起潑油:“大嫂,您說是不是?”
平氏自從一年前丈夫病逝後,就鮮少過問府內的事情,平日裏除了吃齋念佛,一顆心就撲在兒子身上。
她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二房跟三房間的明争暗鬥,只是這樣的鬥争她不想加入。
再怎麽鬥,她的丈夫也不會回來了,再怎麽鬥,往後這世子之位,也不會落到她大房來,又何必費這個勁。
平氏朝着老太太磕了一個頭,這才淡聲道:“老太太,媳婦兒該回去誦經念佛了,明兒一早再來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心疼大房孤兒寡母,也喜歡平氏的與世無争,對她說話的時候臉色好了些,只點頭道:“你回去吧。”
樊氏倒是鬧了個沒趣兒,只悄悄低了頭,無端翻了個白眼。
林玥此刻雖然表面強裝着鎮定,可縮在衣袖中的手早緊緊攥成了拳頭,掌心全是細密的汗珠子。
原本這個計謀就是她想出來的,利用三弟跟父親一樣的火爆脾氣,再暗中差人煽風點火,父子兩人幾句不合,父親肯定就會下手打三弟了。她算準的是,三弟受不得冤枉,算準的是,父親愛面子受不得被人當面頂撞,卻是沒有料到,林琬竟然會如此明目張膽鬧到老太太跟前來。
她之前想的是,只要父親被逼急對三弟動了手,之後就算事情再鬧到老太太跟前來,到時候大家的重點也都是放在三弟身上,根本不會有人在意自己姨娘是否真的動了胎氣。可如今......如今事情的發展遠遠偏離了她原先的設想,她不由蹙了眉,一時間也覺得有些棘手起來。
林玥的神色被林琬瞧在眼裏,林琬抿唇笑了笑,又道:“嬸母說的是,不過,此番蘇姨娘腹中又有了林家血脈,總該是要重視起來的。”她轉頭對老太太道,“祖母,方才二姐姐一直說蘇姨娘動了胎氣,不管是不是晁哥兒的錯,也是該先請了大夫來給蘇姨娘把脈的。”
林玥忙擠出笑道:“勞三妹妹費心了,已經請了大夫來替姨娘把脈,說是已經沒事了。”
林琬道:“可是二姐姐方才不是說,蘇姨娘回去後一直喊肚子疼嗎?”
林玥一時語塞,半饷才開口道:“此番天色已晚,已然吵到祖母休息了,不若明日再請大夫來給姨娘把脈。”又道,“姨娘此刻也需要好生靜養着,怕是已經入睡了,也不便讓大夫把脈。”
林琬板臉搖頭道:“二姐姐這話說得不對,按着二姐姐方才的話,蘇姨娘此刻該是十分危險的。白天的時候,又吵得人盡皆知,連姨娘身邊的婆子都覺得是晁哥兒害得姨娘肚子疼的。若是不即刻請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來瞧,萬一真出了什麽事情,豈不是晁哥兒的錯了?”她頓了一頓,目光落在林玥臉上,見她臉色越發不好起來,林琬繼續不動聲色道,“這是其一,其二,太太乃是二房主母,理應護得姨娘周全,要是姨娘腹中胎兒有個三長兩短,太太也不會好過。其三,只是請了大夫來給姨娘把脈,又怎會吵到姨娘?”
林玥細長的指甲緩緩掐入肉中,額頭已經開始冒出細密汗珠來,她打小就自诩聰慧,長到這麽大,還是頭一回如此不知所措呢。
林玥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話,林琬已經求了老太太,着人去濟世齋請秦大夫來。
林玥心中權衡一番,眸中閃過一絲陰狠,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打老太太上房回去後,林玥直接去了蘇姨娘房間,然後将屋內一衆婆子婢女都遣了出去。
蘇姨娘見是女兒回來了,忙開心問道:“玥姐兒,怎麽樣?你父親可是狠狠懲罰了三爺?是不是打斷了他的雙腿?叫他往後再也不能站起來了?”
林玥臉色十分不好,沒有回話,只是轉身将門關得嚴實。
見女兒舉止怪異,蘇姨娘不由疑惑道:“玥姐兒,你這是作甚?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林玥來不及與蘇姨娘細說很多,只是嚴肅地望着她道:“姨娘,你是想保住這個孩子,還是想保住爹爹對您的寵愛?”
蘇姨娘一把護住自己肚子,驚恐道:“玥兒,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旁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麽,姨娘肚子中的孩子一點事情沒有,好得很呢,怎麽可能保不住。”她見自己女兒一臉嚴肅,不由吓得往後退了幾步,搖頭道,“玥姐兒,不管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可都別打姨娘腹中孩兒的主意。”
林玥卻是雙膝一彎,在蘇姨娘跟前跪了下來,再沒了往日的冷傲孤高,只是乞求道:“姨娘,玥兒求您了,玥兒不是想要您如何,只是,稍微動些胎氣就好。”說罷,她便拉着蘇姨娘裙角往一邊有桌子的方向扯,“只撞一下就好,稍稍動些胎氣就好。”
蘇姨娘不肯,伸手使勁抱住女兒,拼命哭道:“玥兒,你不能這樣做,你不能!”
外邊院子傳來了繁複的腳步聲,林玥側耳靜靜聽了一會兒,然後心中發狠,使足全身力氣,就推着蘇姨娘往桌角撞去。
☆、005胎死腹中
005胎死腹中
林玥原本只是想讓蘇姨娘稍微動些胎氣,可沒有想到,因為緊張的緣故,所以下手狠了些,直推得蘇姨娘肚子狠狠撞在了桌角上。然後眨眼的功夫,就見蘇姨娘下身流出血來,一汪汪鮮血,染紅了白色中褲。
蘇姨娘疼得幾欲窒息,早已經忘了喊疼,她只蒼白着一張臉,順着桌沿緩緩倒下。
林玥眸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光,她顧不得懊惱悔恨,趕忙幾步跑到蘇姨娘身邊,一邊抱住她一邊哭喊道:“姨娘,您怎麽了?您別吓唬玥兒啊!姨娘,父親已經差人請大夫去了,您一定要堅持住,一定要等父親回來。只要父親回來了,就再沒有人能夠欺負我們了。”
房門倏地大開,林成寅高大的身子站在門口,此刻面黑如墨。
“蓉娘!”見蘇姨娘倒在地上,林成寅大喊一聲,大跨步走到蘇姨娘跟前,一把将蘇姨娘抱進自己懷裏,緊緊摟着,但見她面色蒼白,那雙美眸半睜半阖,連呼吸都微弱起來,他大叫道,“大夫!快,快救救蓉娘!”
站在門口的秦大夫也是吓了一跳,聞聲趕緊縮着腦袋走了進去。
林成寅将蘇姨娘抱放在床上,卻見那秦大夫抽出一根絲線來,他大聲訓斥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窮講究些什麽?我告訴你,我要蓉娘好好的,她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林成寅可是不會罷休的!”
林成寅這話是對着秦大夫說的,卻是将跟着來的薛氏吓了一跳,她只覺得眼前有些黑,然後雙腿一軟,就要跌倒。
林琬伸手扶住薛氏道:“娘,惡人咎由自取,您擔心什麽。您問心無愧,別怕。”說完話,她目光平靜投落到林玥身上,嘴角挂着一抹譏諷的笑意,眸光也是陰沉沉的,身上尤帶着一股子陰寒的冷意。
她到底還是低估了林玥,真是沒有想到,林玥為了達到目的,竟然能夠做出傷害自己生母的事情來。
那邊林玥自然是将蘇姨娘所受的一切苦難都算在林琬身上的,若不是林琬今天這般咄咄逼人,她又何故會想到真要讓姨娘動胎氣,故而害得姨娘這般?對,這都是林琬的錯!不是自己害的姨娘,是她害的姨娘,這個仇,遲早是要報的。
林玥哭得梨花帶雨,哪裏還有半點平素冰山美人的樣子?此番只脆弱得像是一只被水沾濕了翅膀的蜻蜓,再不能高飛了,只能蔫蔫停在荷葉上。
秦大夫才将手指搭在蘇姨娘脈上,随即就變了臉色,然後起身朝林成寅抱拳道:“林二老爺,請恕在下無能為力,貴府姨娘傷得厲害,怕是就要生了。還請差了人趕緊去請穩婆,再遲一步,怕是兩個都保不住!”
“什麽叫兩個都保不住?”林成寅火爆脾氣上來了,暴跳如雷,站在屋子中大聲吼道,“你必須給我保住!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兩個都要保住!”
“是是是......”那秦大夫擡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又說了一遍,“要請穩婆。”
蘇姨娘懷胎已經有七個月,原本這幾日就該請了穩婆來家候着的,可林成寅親自囑咐過薛氏,說蘇姨娘已經三十出頭,比不得年輕的時候,要她務必請了城中最好的穩婆來接生。因為丈夫有了交代,所以薛氏也上了心,一直在派人找尋城中最好的穩婆。
可誰知就耽誤了時間,直到現在,府上連一個穩婆都沒有。
林成寅吼道:“穩婆呢?還不快去将穩婆叫來!”
一直伺候在蘇姨娘身邊的張嬷嬷道:“府中哪裏有什麽穩婆,老爺,這得差人趕緊去外面請。老爺,不若老奴即刻去請吧,再晚一步,怕是姨娘的命......”她忽然哭出聲來,擡起袖子擦眼淚。
林成寅瞪了她一眼,張婆子吓得趕緊止住哭,然後轉身一溜煙跑了。
林成寅目光朝薛氏投落過來,眼中有不信,也有猜忌,但更多的是失望。因為在他心裏,薛氏一直都是溫婉乖巧的,他的印象中,薛氏是那種連一只螞蟻都不敢踩死的人,更遑論故意設計陷害一條人命了。
可他信錯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竟然會耍出這樣的手段。
林玥細細瞧着自己父親神色,見他失望地望着薛氏,她則哭得越發厲害起來。
“父親!”林玥哭倒在林成寅腿邊,啞着嗓子道,“玥兒不能沒有姨娘,父親您答應玥兒,一定要救救姨娘,您一定要救救姨娘啊。”
林成寅還從來沒有見二女兒這樣哭過,他一向捧在掌心來寵愛的嬌嬌女,京城中小有名氣的才女,平時都是被萬人追捧誇贊的,何曾這般放下自尊跟驕傲來哭泣過?再瞅瞅躺在床上已經不省人事的蘇姨娘,他不由心痛如刀絞,親自彎腰伸手将林玥扶了起來。
“玥姐兒不必害怕,有父親陪着你跟你姨娘,沒有人會欺負你們的。”林成寅已經平靜很多,他拉着林玥一起坐到床邊,靜靜候着蘇姨娘,然後冷漠轉頭道,“除了秦大夫跟平日伺候在蘇姨娘身邊的婆子丫鬟,其他閑雜人等都出去。”
薛氏無端往後踉跄一步,臉色霎時慘白,眼圈兒瞬間就紅了。
她是閑雜人等,原來她在他心中,一直都是閑雜人等。
林琬扶着自己母親回房,見母親神情有些呆滞,不由嘆息一聲道:“娘,您傷心什麽?父親就是那樣一個人,只要蘇姨娘母女耍些手段,他就覺得全天下就她們母女最好了。這麽些年了,他是什麽樣的人,您還不清楚嗎?好了,天色這麽晚了,您也該歇着了。”
薛氏也不想讓女兒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于是牽着她小手拉她坐下,眼睛盯着她額頭上一大塊青紫瞧,心疼道:“琬姐兒,咱們聽大夫的話,上了藥再包紮起來吧。這麽張漂亮的小臉,若是留了疤痕,多可惜。”
前世在儀王府的三年,丈夫時常領兵出去打仗,府中婆婆妯娌姑子又都不待見她,因此平素除了晨昏定省,她都只老老實實呆在屋子裏看書。之前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就略愛看醫書,後來進了儀王府,發現趙邕書房內珍藏不少稀罕的書籍,于是在征得丈夫同意後,她常常尋了各種醫書來看......
死後魂魄在世間飄蕩多年,孤魂野鬼四處游離,去過漠北,跨過東海,也親眼見過不少大夫替病人治病。
久而久之,書上看來的,跟生活中遇到的,就能夠聯系到一起去。
有些時候,那些所謂地方名醫都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她也能夠看出病因來。她雖然只是一縷青煙救不了人,但卻可以提醒那些大夫,也算行過不少善事。
故此,額頭上的傷是否會落疤,林琬心裏還是十分清楚的。
折騰這麽久,終于有時間好好跟母親撒嬌了,林琬靜靜依偎在薛氏懷中。
“你這傻孩子。”薛氏輕輕順撫着閨女秀發,只當她是幾歲孩童般,将她摟入懷中,又撿起一邊梳妝鏡前的梳子給女兒梳頭。
“好想念娘身上的味道,真想永遠都跟娘,還有弟弟在一起。”想到方才林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狠,以及已經被蘇姨娘母女騙得團團轉的父親,林琬更加發誓,她一定要好好護住母親跟弟弟。
第二日一早,外邊天才将呈現出黛青色,林琬就已經梳妝好坐在窗前了。
畫堂匆匆走了進來,顧忌着睡在裏面的薛氏,小聲附在林琬耳邊道:“姑娘,蘇姨娘此番九死一生,方才聽老爺身邊的旺兒說,姨娘的命是保住了。不過,那個孩子沒有保住,說是胎死腹中,被撞的。”
林琬點了點頭,又問道:“老爺怎麽說?”
畫堂搖頭說:“奴婢不清楚,不過,好像一直呆在蘇姨娘房中,沒有瞧見出來過。”
林琬側頭想了想,父親此番擔心蘇姨娘身子,這才暫且沒有什麽動靜的。若是呆會兒蘇姨娘醒了,她們母女兩人肯定會對父親吹耳邊風,父親憐惜蘇姨娘剛剛小産,自然會偏疼她,到時候,怕是又會将怒火燒到弟弟身上。
想到此處,林琬眉心緊緊蹙起,一雙小手也緊緊攥成拳頭,只吩咐肅着一張小臉吩咐畫堂道:“你親自去一趟三爺的院子,告訴他,即刻去給老太太請安。他若是問起來,就說只叫他先去就行,到時候會細細與他說。”
畫堂應聲就要走,林琬又叫住她道:“知會三爺的事讓韶光去做,秦大夫走了嗎?”
畫堂搖頭道:“還沒有,說是蘇姨娘還沒醒,老爺不讓秦大夫走。”
林琬朝畫堂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然後在畫堂耳邊低語幾句。
☆、006故意激将
006故意激将
将畫堂使喚出去後,林琬又坐在窗前發了會兒呆,直到外邊天色大白,她才起身打算去上房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素來心疼小輩,所以每日晨昏定省,都不強求小輩們必須要早去。
與其說林琬是在等着天亮再去請安,倒不如說她是在等着林成寅,她心裏早就算好了,林玥如此歹毒竟然害得自己姨娘小産,她是肯定會抓住這樣一個機會扳倒弟弟的。就算蘇姨娘沒有能夠及時醒來,林玥也會使盡各種手段讓父親嚴懲弟弟。
果不其然,林琬才将起身,外面韶光匆匆跑了進來說:“姑娘,老爺方才揮着鞭子去了三爺院子,說是要動用家法呢。好在姑娘神機妙算,事先讓三爺去了老太太那裏。可是老爺瞧着實在生氣,已經揮着鞭子往這邊來了。”
韶光顯然是一路跑着回來彙報的,一口氣說完後,直趴在一邊大口喘氣。
林琬氣定神閑,嘴角挂着一抹淡定疏離的笑,整個表情都是冷冷的。她才不怕将事情鬧大呢,甚至可以說,她就是在等着将事情鬧大。蘇姨娘母女如此用心良苦設計的圈套,不将事情鬧得大些,豈不是辜負了她們母女?
旁的林琬倒是不擔心,她就是怕父親如此偏心蘇姨娘,倒是讓母親一再寒心。
薛氏從裏間走了出來,她顯然是一夜都沒有睡好,眼下一片青影,整個人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琬姐兒,你到娘身後來,娘保護你。”薛氏雖然平時瞧着柔弱膽小,可一旦牽扯到一雙兒女,她就變得十分堅強。
林琬因為實在想念母親,所以昨夜是膩在母親身邊的,跟母親蹭了一張床睡。
林成寅氣勢洶洶沖了進來,手上緊攥住一根鞭子,一進屋見薛氏擋在前面,他冷道:“那個兔崽子呢?人在哪裏?我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薛氏到底還是懼怕丈夫的,被丈夫的氣勢一驚,就連連退了幾步。
林琬從母親身後走了出來,她靜靜望着自己父親,面上表情冷淡疏離。
若是前世的這個時候,她定然也是會被父親這番氣勢吓得躲在一邊的,可如今不一樣了,她的芯子再不是一個孩子,她有膽識也有能力護得住母親跟弟弟。父親不可靠,那只能靠她自己。
林成寅見女兒不但沒有如往日那般害怕,反倒淡定不驚地站在他面前,他不由一驚。
林琬從容不迫道:“父親,您了解母親跟弟弟嗎?”她語氣淡然,聲音也是輕輕的,卻是字句落進了林成寅耳朵裏。
林成寅有自尊有驕傲,他作為男人,自然是希望被所有人都高高捧起來的。見女兒此番用這樣漫不經心的語氣跟自己說話,林成寅心中那股子火又蹿得老高。
“什麽意思?”他臉又沉了幾分,目光如火炬般落在林琬身上。
這個女兒,打小就膽小怕事,從來都怕他,不跟他親近。每次他來妻子這裏,這個女兒都會逃得遠遠的,也鮮少跟他說話,她總喜歡偷偷躲在一個小角落裏呆呆看着他。他沒有玥兒聰明機靈,也沒有玥兒會讨自己歡心,兩人雖只差着一歲,可玥兒如今在整個京都已經小有名聲了,她還只是個喜歡躲在自己娘親跟弟弟身後的小矮瓜。
久而久之,林成寅越發不關心這個女兒來,在他心中,只有玥姐兒才是掌上明珠,才是可人疼的嬌嬌女。
直到此刻,她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林成寅才忽然間意識到,原來這個女兒也長這麽大了。
看着女兒額頭上依舊青紫的一大塊,忽然心軟了些,他關心道:“琬姐兒既受了傷,得要請了大夫來好好瞧瞧,好好呆在自己房裏歇着去,爹爹有話跟你母親說。”
林琬身子沒有動,只是靜靜望着父親,輕聲說:“爹爹終于看見琬兒頭上的傷了,不過爹爹難道不打算問問琬兒,這額頭上的傷是怎麽來的嗎?”她見父親似乎噎了一噎,面上也露出些許愧疚來,她沒有見好就收,而是繼續道,“還是說,在爹爹心裏,就只有蘇姨娘母女才算是個人,而琬兒,就連個粗鄙的下人都不如?爹爹您以為是弟弟害得姨娘小産,所以就要動用家法教訓弟弟,可到底是不是弟弟做的,爹您有證據嗎?還是說,只要蘇姨娘母女說什麽,爹爹您都覺得是真的?那母親的話呢?爹爹何曾聽過?若是琬兒清楚明白告訴爹爹,琬兒額頭上的傷是蘇姨娘故意害的,爹爹您會為了琬兒去教訓蘇姨娘一頓嗎?”
她句句質問,字字咬牙切齒,咄咄逼人。
林成寅被氣得額跡青筋暴露,剛剛還升起的一股子愛惜憐憫之心,瞬間就消散不見了。
“你住口!”他大吼一聲,手握得鞭子更緊了些,一雙黑眸燃起火焰,直直盯着林琬看。
薛氏吓得簡直要暈過去,老爺是吃軟不吃硬的人,琬兒今天是怎麽了?怎麽直往槍口上撞呢。
“琬姐兒,你別胡鬧,趕緊回自個兒屋子去。”薛氏見情況越發不妙,趕緊将女兒拉到自己身邊去,給韶光使眼色,讓她快些帶着姑娘走。
林琬卻掙脫了薛氏的手,繼續與父親僵持道:“爹爹,女兒不是故意忤逆您,只是希望您能夠公平一點,心不要太偏了。母親跟了您十多年了,她是什麽樣的人您不清楚嗎?弟弟雖然平時頑劣一些,但為人耿直忠厚,若真是他想害蘇姨娘,他一定會光明正大,而不是這般暗中使奸計。爹爹您只聽旁人一面之詞,就認定是母親跟弟弟所為,豈不是要傷了母親弟弟的心?”
林成寅氣得胡子亂抖,正如薛氏所說,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就算此番他覺得這個女兒說得有些道理,可她竟然敢用這種質問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一個小輩,膽敢當着一群丫鬟婆子的面這般質問自己的父親,難道還要他這個當父親的低頭認錯嗎?
薛氏素來了解丈夫脾性,見情況越發糟糕起來,她趕緊推着女兒就要走。
“站住!”林成寅哪裏肯放人,轉身呵斥一聲,手握鞭子指着林琬道,“這就是你跟一個長輩說話的态度?你這副樣子,還像是大家閨秀嗎?走出去,也不怕丢貴安侯府的臉面!好生回自個兒屋子閉門思過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好了老爺,您別生氣,琬姐兒她還是個孩子,不懂事的。”薛氏見丈夫只是關女兒禁閉,着實松了口氣,然後趕緊推林琬出去。
林琬賴着不肯走,她脾氣也上來了,一臉的倔強。
“女兒說的沒有錯,在爹爹心裏,就只有蘇姨娘跟二姐姐,何曾有過琬兒。”開了個頭,心中那股子憤恨之氣就一股腦兒蹿上來了,林琬不理會母親,只是争辯道,“當初請穩婆的事情,明明是爹爹叮囑母親要好一番挑選的,如今耽誤了時間,何故只将罪名蓋到母親身上來?爹爹難道就沒有一點錯嗎?啊!”
林琬還沒說完,就被林成寅反手打了一巴掌。
林琬本來就瘦小,身子輕飄飄地就飄倒在一邊,然後趴在地上不動彈。
薛氏吓得跪在丈夫跟前,緊緊抱住他腿道:“老爺,您不能這樣,琬姐兒她還是個孩子,不懂事的。您要罰就罰我吧,您打我罵我都行,就是不能傷害我的孩子。”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趕緊上來拉架勸架,都給林成寅跪了下來,哭着求老爺放過姐兒。
林琬趴在地上,眼角瞥到院子門口處,老太太由幾個丫鬟婆子扶着過來了,她趕緊爬了起來,轉身也給林成寅跪下,整個腦袋都伏在地上。
老太太才将進院子就聽見二兒媳婦的哭喊求饒聲,緊接着進了院子,就見到她寶貝孫女兒竟然也可憐兮兮地跪在一邊,不由一肚子火氣蹿上來。
老太太掙脫掉扶住她手的丫鬟,虎着一張臉往裏走,然後一把将林琬抱進懷裏去。
“反了!老二,我看你是反了!”老太太氣得不輕,顫着手戳着林成寅道,“你真是糊塗啊!你好糊塗!好啊,本來這件事情我是不想管的,可既然事情已經鬧成了這樣,我便要好好管一管,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使奸耍滑,竟害得我貴安侯府雞飛狗跳。喜鵲,給我搬把椅子到院子去,黃莺,你去将蘇姨娘跟前伺候的丫頭婆子都叫來!”
老太太素來公正,眼裏也是揉不得半點沙子,既然插手管了此事,就必然能夠将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林琬擡手摸了摸自己嘴角,她只覺得鑽心地疼。
可只要能一舉扳倒蘇姨娘母女,只要往後母親跟弟弟能夠過得開心,這點傷又算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007棄車保帥
喜鵲搭着兩個二等小丫鬟的手,将一把紅木椅子搬到了院中太陽底下,然後扶着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一直抱着林琬,紅木椅子夠寬,她就牽着孫女兒的手,讓她陪着自己坐。
“快讓祖母瞧瞧,這可憐見的,好好的一張臉,怎生傷成這樣。”老太太見寶貝孫女不但額頭青紫了一塊,連半張臉都紅腫起來,原本漂亮懂事的一個小丫頭,竟然被打成這樣,老太太心疼得緊緊将林琬抱在懷裏,心肝寶貝肉地喚着。
林成寅剛剛的嚣張氣焰完全不見,此刻的他,低頭站在自己母親跟前,十足像是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
“母親,這事情兒子确實也有錯,竟然驚動了您。”林成寅琢磨着措辭,在自己母親跟前彎腰賠禮道,“是兒子不孝,竟然打攪了母親,兒子這就給您賠罪。”
老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等我将這件事情給處理完了,再好好算算你的賬!”
林成寅此刻心中暴躁得很,自己院子的事情,竟然被鬧到老太太那裏去了。這不但叫整個侯府的人都看了笑話,也讓老三得了便宜。
自打一年前大哥病逝之後,侯府世子之位就一直懸而未定。他原本以為,大哥不在了,這個世子之位就是他的了。可是等了一年,也沒有等到父親向皇上請封他為世子的消息。從一開始的信心滿滿,漸漸變得有些焦急起來,他擔心父親會将這個爵位傳給老三。
如今自己這一房的事情又鬧得這麽大,已經惹怒母親了,他真怕再一度惹怒父親。那到時候,就真的是便宜老三了。
這樣一想,林成寅那火爆脾氣又上來了,氣得兩眼冒火星,一雙拳頭捏得緊緊的。
外面黃莺帶着幾個婆子進來,老太太見狀,吩咐黃莺道:“只先叫一個進來,其她人就候在外面,我有需求自然會傳。”
“是,老太太。”黃莺聽得吩咐,只随便點了一個婆子,然後将其她幾個遣了出去。
林琬見狀,心中了然,也靠得老太太更近了些。
老侯爺跟老太太都是明事理的人,以前大伯在世的時候,也是個懂進退、明事理的。可惜天妒英才,好端端的一個人,說病逝就病逝了。大伯走了之後,侯府世子之位一直空着,老侯爺絕口不提立世子的事情。
上輩子差不多這個時候,正是二房跟三房鬥得最厲害的時候,原本二房是占優勢的,畢竟自己母親的娘家要比三嬸樊氏的娘家有權勢一些。不過,因為父親當初打殘了弟弟的緣故,自己舅舅們心中不滿,在兩房争鬥的時候,并沒有幫什麽忙。
後來還是在她嫁去陸國公府之後,在陸國公府的幫助下,二房才順利拿下世子之位的。
父親得了世子之位,直接就親口向蘇姨娘承諾,說将來整個侯府都是他們母子的。因為記恨争奪世子之位的時候薛家沒有出力,後在有朝臣彈劾舅舅們的時候,父親也是作壁上觀,從沒有出言幫着舅舅們說過一句話。
母親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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