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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第041章

039

這是一間極為簡陋、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破落的院子,院子裏面雜草長得有半人高,牆壁上也都長了青苔,窗戶紙破了好些洞也沒有下人來幫忙重新糊上……尤其是旁邊靠着的就是茅房,只要風一大點,那種令人作惡的味道就會鋪天蓋地地朝這院子吹來。

林玥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原本看着眼前的青菜蘿蔔就有些吃不下去,再聞到那一陣陣惡臭味,直接就捂着嘴巴幹嘔起來。

“姑娘,您怎麽了?”香草見狀,忙放下碗筷來,趕緊伸手拍着林玥後背幫她順氣。

“把你的髒手拿開!”林玥嘔了一陣原本已經好些,可又聞到香草身上那股子魚腥味,胃裏越發難受起來,很不客氣地就一把将她推開,然後狠狠瞪着她。

香草原是林玥房裏的丫頭,後來林玥犯了事被老侯爺懲罰,香草就被調來伺候林玥。

說是伺候姑娘,但牆倒衆人推,府裏人都知道二姑娘失了寵,不但經常怠慢林玥,還常常使喚香草做這做那。

這不,香草原本只是去廚房拿飯菜的,結果就被廚房裏頭的廚娘使喚有一個時辰才放行。

“姑娘,您聞出來了?”香草委屈地站在一邊,擡起袖子聞了聞,小臉皺巴成一團,然後立即在林玥跟前跪了下來,哭着道,“姑娘饒了奴婢吧,奴婢以為都洗幹淨了的。”

林玥坐正身子,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

“讓你去拿個飯,怎麽又到現在才回來?”她那張美豔的臉上還留着淺淺的鞭傷,淡淡的粉色分布在左右臉頰上,橫七豎八的,與旁邊的滑嫩肌膚比起來,真的有些觸目驚心,她端端坐正身子,長眉微擰,“又是那些不長眼睛的東西使喚你了?”

香草匍匐在地上,頭都不敢擡,只應着道:“是……是是是。姑娘,今兒是三姑娘十四歲生辰,老太太交代說要好生做幾道三姑娘愛吃的菜,廚房裏一時間忙不過來,剛好奴婢過去了,就讓奴婢幫着殺魚。”

林玥氣得雙目猩紅,放置在膝蓋上的雙手漸漸攥成拳頭,手背隐隐露出根根青筋來。

“林琬……”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喚一聲,眼神歹毒得恨不能即刻将林琬生吞活剝了,略微有些發白的薄唇緊緊咬着貝齒,卻是極力将那股子恨意強壓在心中。

香草素來知曉自家姑娘的脾性,此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低頭跪趴在地上。

過了好一會兒,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這腳步聲有些奇怪,一會兒輕一會兒重,卻又分明只有一個人。

林玥蹙眉,不知道這個時候會是誰來,畢竟當初被關進這裏的時候,老侯爺親自囑咐過,誰都不許來看她。

這近十日來,吃飯睡覺一應都是香草伺候,沒踏出過這屋子半步,自然也沒人來看過她。除了起初挨打的時候,來過一個大夫,給她簡單開了一些藥。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來人不是旁人,正是林晖。

他再不似之前那般英武軒昂,此刻胡子拉渣,雙眼猩紅,整個人瞧起來都有些頹廢。最主要的是,他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其中一條腿,好似不能支撐住他整個身子一般。

“哥哥?”見到林晖的那一刻,林玥簡直有些不敢相信,這真的是她哥哥?

林晖關了門,然後趕緊轉過身來,将食指放在唇上,對着林玥“噓”了一聲。

林玥伸頭往窗戶外面看了看,透過窗戶紙上的大洞往外面看,果然沒有瞧見守在門口的那兩個婆子。

“我偷偷在她們兩人的吃食中下了巴豆,妹妹放心,不會有事的。”林晖粗糙的臉上透着幾分疲憊,沒說幾句話就打了哈欠,他拖着一條腿朝林玥走來,目光炯炯地望着她,眼眶裏有些亮亮的東西,“妹妹,你可還好?瞧你,怎生憔悴成這樣了?”

說罷,又扭頭看向香草,毫不客氣就狠狠踢了她一腳,卻是沒使上什麽力。

“你是怎麽伺候姑娘的?是不是見如今主子不得勢,你就存了心思?”林晖那條腿算是廢了,擡腿踢人都踢不中要害,他心裏越發不舒服起來,照着香草一陣拳打腳踢。

林玥煩躁道:“好了哥哥,你打她又有何用?咱們還是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吧。”随即目光落在林晖廢掉的那條腿上,美眸眯了眯,攥緊拳頭道,“哥,你這腿是怎麽回事?誰打你的?”

林晖一屁股坐在床板上,大口喘着粗氣道:“還不是林琬那賤人!”拳頭狠狠在床板上捶打一下,狠道,“這個臭丫頭,心機深沉得很,不但害得妹妹你受盡折磨,也廢了我一條腿。這不共戴天之仇,我林晖遲早是要報的!”

“又是她!”林玥氣得胸口起伏,整個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只是我們又能怎麽做?”林晖垂頭喪氣,拍着那條廢腿,“你我如今在家的地位,怕是連那臭丫頭跟前的一個丫鬟都不如,你瞧瞧你哥哥我,如喪家之犬一般,誰會将我們放在眼裏?父親倒是護着我們,可又如何?父親如今自己都是顧不上自己了,哪裏還有空來管我們。”

林玥眸光陰毒,她轉身坐到林晖身邊去,想說什麽的,卻瞧見了跪趴在一邊的香草。

“你先出去。”她命令道,“外面候着去,若是有人來了,即刻進來禀報。還有,今天這件事情你給我将嘴巴封嚴實了,若是叫我知道你透露出去半個字,你這條小命就別想要了。”她目光幽幽轉到香草臉上,輕飄飄道,“雖然我如今不受寵,不過,始終都是二老爺掌上明珠,将來自當有翻身的機會。你要是聰明,自該知道怎麽做。”

“是,奴婢知道的,奴婢絕對聽二爺跟二姑娘的話。”香草站起身子來,頭依舊低垂着,匆匆朝林玥兄妹行了一禮,就跑了出去。

“這丫頭是誰?可靠嗎?”待得香草出去後,林晖蹙着眉心問。

林玥搖頭嘆氣:“不過是我房裏一個三等丫鬟罷了,蠢笨得很,看她就嫌煩。”她擺擺手,不想再提這蠢笨的丫頭,只望着林晖道,“哥哥,我真是恨毒了那死丫頭,恨不能殺了她再鞭屍。”她咬牙,明顯十分激動的樣子,“說來真是不公平,為何她就那般好命,而我卻這般低賤?為什麽她打從出生開始就有那麽多人疼愛,老侯爺老太太疼她,那薛家一家也疼她,可我有什麽呢?我除了費盡心思讨爹爹喜歡外,我什麽都沒有了。我林玥自诩才名樣樣勝她很多,偏偏就輸在出生上!哥哥,要我是太太生的,我就不用這般算盡心機地過活了。”

林晖自當疼寵妹妹,他點頭道:“總之,有那丫頭在一天,你我兄妹日子都不會好過。”他忽然眸光變得兇狠起來,粗糙的臉上,有着猥瑣得意的笑,“妹妹,總之你我如今已然這般了,怕是再難有翻身之地。可就算我們死了,也不能便宜了她……哥哥倒是有一法子,雖然冒險了些,可只要得逞了,她這輩子就算完了。”

“哥哥打算怎麽做?”林玥眼睛亮了亮,轉頭望着林晖,見他笑得奇怪,不由蹙眉,轉而似是明白過來,面上立即露出得意的笑來。

“哥哥,雖然你我如今處境艱難,但也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不必冒那必死的危險。”林玥思忖着道,“這事情不必哥哥親自出手,你大可去市井百姓中找一些地痞流氓來,給些銀錢,讓他們去做。完事之後勢必要斬草除根,省得日後平添麻煩。”

林晖一拍大腿道:“妹妹放心吧,哥哥知道怎麽做了。”又道,“今兒是那丫頭的生辰,她不是得意嗎?哼,我就叫她往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罷,已是站起身子來,迫不及待想要去做。

林玥喚住道:“哥哥,萬事以自保為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林晖回頭來,沖林玥輕輕點頭,然後朝門外去。

040

今兒是林琬十四歲生辰,如往年一樣,中午是在家吃席面,晚上則跟外祖薛家一起過。

老太太早早就吩咐了下去,讓廚房準備了她最愛吃的菜,然後将家裏頭幾個媳婦姑娘都叫到上房去,一起簡單吃頓飯,也算是為着林琬做個生辰了。

林三娘如今被休回家,既然是女眷都在的場合,她自當不會放過。

自打上次與林琬一起合謀扳倒林玥後,林三娘倒是越發喜歡起林琬來,她總覺得這丫頭跟以前她認識的琬丫頭不一樣了。在她眼裏,以前的琬丫頭簡直就是一根木頭,空有好的出身,卻是沒什麽才名,更別說是當家做主的手腕了。

她看中林琬背後的勢力,卻是瞧不中她這個人,所以對讨林琬做媳婦本來也不是十分滿意。在林三娘眼中,自個兒兒子就是全天下所有兒郎當中最好的,誰能做他媳婦,那簡直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丫頭,竟然一再拒絕!不免氣糊塗了些。

可如今瞧着,只覺得這琬丫頭越發好了,不免又動了心思。

老太太送了生辰禮後,從大太太平氏開始,都給林琬送起生辰禮來。

大太太平氏送的是一整套金飾的頭面,三太太樊氏則要小氣一些,只送了一對玉镯子。林瓊瞧見自個兒母親這般小家子氣,心裏有些不爽快,娘又不是沒錢,幹嘛不給姐姐送些好的東西,只送這等貨色。

林琬倒是十分開心,笑着收了禮物,又謝了兩位長輩。

輪到林三娘了,她命身後的丫鬟端出一個錦盒來,然後親自将錦盒遞到林琬手上。

“三丫頭,你且打開,瞧瞧姑姑送給你的禮物。”林三娘眼裏泛着光,說罷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背,連下巴也擡高了些。

林琬笑着點頭,然後打開錦盒,就有些呆住了。

“呦,這等好東西,三姐姐是從哪裏弄來的?”樊氏望着錦盒中的那顆項墜,不由瞪圓了眼睛來,嫉妒道,“莫非是當年娘給你的嫁妝?”

林三娘沒有理睬她,只對林琬道:“琬丫頭,這可是雞血石,珍貴得很呢,來,姑姑給你戴上。”

林琬神色一滞,随即合上錦盒,遞送回去。

“姑姑的禮物實在太貴重了,琬兒承受不起,還是還給姑姑吧。”

林三娘稍稍愣了一會兒,又說:“姑姑知道,琬丫頭平素釵環首飾多得很,自當是瞧不上姑姑送的這點薄禮。不過,怎麽說今兒也是你的生辰,你既收了你伯母跟嬸娘的禮物,怎生只拒了姑姑的禮呢?琬丫頭,莫非你還在生姑姑的氣不成?”

“琬兒跟姑姑是親姑侄,姑侄之間哪有什麽隔夜仇,琬兒不敢的。只是這禮物實在貴重了些,琬兒受用不起,姑姑若是疼惜,只送一些平素用得着的東西就好。”林琬語氣軟,拒絕的态度卻十分堅決。

林三娘當即臉色就不好起來,她覺得這丫頭是故意不收的,就是想叫她難堪。

老太太見狀,有些頭疼,只朝林琬擡手道:“琬丫頭,既然是你姑姑的一片心意,你便收下吧。再說了,今兒是你生辰,她是你親姑姑,就算送些貴重的禮物也是當的。好了,你們都別站着了,坐下來吧。”

“母親說得對,這等好東西,自當只配得上咱們琬丫頭。來,琬姐兒,姑姑親手給你戴上,只要你收了這禮,往後咱們姑侄之間就什麽嫌隙都沒有了,定要和和睦睦相處才好。”說罷,撿起錦盒中的項墜來,“這雞血石可是你姑父……”她忽然頓住了,随即苦笑一聲,繼而道,“總之,是姑姑的一番心意。”

林瓊見林三娘臉色似乎有些不好,知她定是想小姑父了,不由跳過去抱住林三娘。

“姑姑,你好偏心呢,送給三姐姐這等好東西,那瓊兒的呢?”她裝作不開心的樣子,噘嘴道,“下次瓊兒生辰的時候,姑姑定也要送一份這樣的禮物才行,不然瓊兒不依。”

林三娘面色緩和了些,只點頭說:“你跟琬丫頭自當是一樣的人,待你過生辰的時候,姑姑一定也送份大禮給你。”

說罷,還伸手捏了捏林瓊鼻子,只覺得心裏好受些了。

林瓊開心地拍手道:“我跟三姐姐關系最好了,到時候姑姑也送我這項墜的話,我們一道走出去,人家肯定就知道我們是一家人了。”然後捂着嘴巴笑,又轉頭問林琬道,“三姐姐,你說是不是?”

“瓊兒說的都是對的。”林琬笑着捏了捏妹妹肉乎乎的小手,拉着她一道坐下來,姐妹兩人湊在一起又說又笑的,親近得很。

自始至終都靜靜呆在一邊的大姑娘林琅則面色有些難看,她端端坐正身子,有些羨慕地朝林琬跟林瓊的方向望去,搭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絞着帕子,恨不能将那帕子給揉碎了。

她心裏是羨慕的,是嫉妒的,當然也有恨意。

家裏頭同輩中有四個姑娘,就數她是最不得寵的,年歲已經不小了,可婚事還沒有定下。

自打父親去了之後,母親便只知道吃齋念佛,對她的事情不甚上心。如此也就罷了,畢竟自己姨娘得父親寵愛,父親走後,母親恨她也是有的。可她到底也是林家長姑娘,他們何故這般對自己不聞不問?

林琅一雙素手使勁絞着絲帕,心中十分不甘心,但面上卻極力保持着笑意。

林瓊跟姐姐膩歪了一會兒,忽然從袖子中抽出一方絲帕來,她笑哈哈遞到林琬跟前來:“三姐姐生辰,長輩們都備了禮物,我當然也得送姐姐禮物啦。”說罷将那方絲帕展開來,得意道,“你瞧,這是我親手繡的,是三姐姐最喜歡的桃花呢,喜不喜歡?”

林琬素來知道妹妹畫得一手好畫,卻不知道,原來她繡工也不錯。

“瓊兒的手可真是巧呢,不單畫得一手好畫,連繡工都長進不少。”林琬将絲帕捧在掌心,簡直喜歡得緊。

樊氏嘴巴抽了抽,狠狠瞪了林瓊一眼後,酸溜溜道:“可不是好嘛,這等上好的絲綢卻用來繡絲帕,哪能不好啊。”

林瓊噘嘴:“給我三姐姐的,就要用最好的。”

樊氏真想撕爛這臭丫頭的嘴,但又有什麽辦法?送出去的禮物就是潑出去的水,她只能拼命吃菜,希望能夠把老本吃回來。又想着,早知道這死丫頭會送三丫頭禮物,她那對镯子就不送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送了禮物,就只有林琅是空手而來的,此刻她十分尴尬,那張白淨的鵝蛋小臉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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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散了後,平氏沒要林琅跟着伺候,林琅便去了生母周姨娘那裏。

見女兒回來了,周姨娘忙放下手中衣物,趕緊過去問:“怎麽樣?老太太有關心你幾句嗎?跟兩位妹妹處得如何?有沒有一處多說幾句話?”但見女兒臉色不好,周姨娘心中一梗,基本已經算是明白了,只嘆息道,“都怪姨娘不好,都是姨娘不争氣,這才叫我兒受苦了。”

林琅覺得自己今兒丢臉實在是丢大了,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按着頭狠狠甩個耳刮子一樣,讓她無地自容。

把事情跟周姨娘說了後,周姨娘一愣,随即走到一處去,再走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根根玉簪。

“這是你父親生前送給我的禮物,我一直都有好好藏着,現在姨娘給你了。”周姨娘将玉簪送到林琅手裏,笑着道,“你妹妹生辰,合該是要送禮的,怎好空手去?琅姐兒,将這簪子送給你妹妹吧。”

“這是父親送給姨娘的,女兒怎好拿去送人?”林琅拒絕道,“算了,總之她也沒有将我當做姐姐看,怕是瞧不上我,我又何苦去做這些自讨沒趣的事情……”說罷緊緊咬唇,眼眶裏有着淚意,想着方才林琬跟林瓊那親密的樣子,就覺得好生嫉妒。

她們身份都是高貴的,自當瞧不上自己,自己何必往她們跟前湊呢?往後還是安分呆着吧,省得出去丢人現眼。

“琅姐兒,你聽姨娘的話,拿着簪子去送她吧。”周姨娘一再堅持,“雖則她瞧不上這東西,可畢竟是你一份心意,再說了,那些人都送了,若是只你不送,怕是有人會私下說你不懂事呢,你聽姨娘的沒錯。”

林琅道:“可這是父親……算了,姨娘,若是真送禮物的話,女兒也送得起,只去選一件送去罷了。”

周姨娘搖頭反對道“琅姐兒,這簪子的确是珍貴一些,可三姑娘什麽樣的好東西沒有見過。便是這簪子,她都未必瞧得上,更別說你的那些東西了。你乖,聽姨娘的話,若是跟三姑娘走得近了,往後也有機會擇一門好的親事。”

提到親事,林琅到底是動搖了,她雙手緊緊攥起來,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尋了個像樣一點的禮盒,将那只羊脂白玉簪子好好裝起來,便朝林琬處去。

去了林琬院子,卻被告知,三姑娘跟四姑娘如今在花園裏玩兒呢,林琅則又折身往花園這邊來。老遠就瞧見高高的涼亭上,姐妹兩人正湊在一處說話,林琅站定身子,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往涼亭走去。

“她嚣張什麽呀,不過是庶出身份,怎比得上三姐姐你?”林瓊扭了扭身子,雙手撐着下巴,滿臉不屑,“姨娘身邊養大的,難怪這般沒有規矩呢,好了,咱們也不提她了,總之她也就那樣了,往後也礙不着三姐姐眼了。”

聽得這話,林琅腳下跟生了釘子一般,再難往前走一步。

見那林瓊似要擡眸朝她這邊看來,林琅趕緊就近躲到一棵大樹下,後背倚着粗壯的大樹,那淚水不自覺就流了滿臉。

一雙素手緊緊攥住那小小的一方錦盒,指甲都掐斷了,也難除心中那股子恨意。

出身是可以自己選擇的嗎?若是可以,她林琅何故不願意投落在太太腹中?何故不願意有如薛家那般的外祖家庇護?

她不能選啊,又為何要背地裏苛責她?

“大姑娘,您怎生一個人站在這裏?”畫堂端了茶水跟糕點來,見林琅一個人背靠着大樹落淚,不由關心道,“大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林琅迅速将那錦盒藏入寬大的袖子中去,擡手擦了眼淚,笑着道:“方才經過這裏的時候,有沙子迷了眼睛,就站在這裏歇了會兒。不過現在已經好了很多,沒有事情了。”她朝遠處涼亭望了望,“原本是尋三妹妹來的,可既然四妹妹也在,那我改日再來。”

說罷,竟只提着裙子兀自跑了。

“大姑娘……”畫堂還想邀她一道與兩位姑娘說話喝茶呢,誰知道,她自個兒就跑了。

而且這大姑娘出門,身邊也不帶着丫頭,方才只是沙子迷了眼睛,要是摔倒了可怎生是好?平素大姑娘行事就有些古怪,與自家姑娘也不甚來往,今兒怎麽……畫堂甩了甩腦袋,倒也不願意多想,只端着茶水糕點往涼亭中去。

只聽那邊林瓊小嘴繼續道:“祖父打了她一頓才好呢,讓她

041

林成寅從衙門回去之後,就匆匆往薛氏院子去,沐了浴換了便服,然後就帶着妻子跟一雙兒女往迎客來來。

華燈初上,正是最熱鬧的時刻,林成寅與兒子林晁一道騎馬,薛氏則帶着林琬坐馬車。

身邊只帶着畫堂一個丫頭,到了迎客來大門口,畫堂率先從馬車上跳下來,先将薛氏扶下來後,又伸手去扶林琬。

林琬穿着一身鵝黃色的春衫,頭上帶着帷帽,一陣暖風吹過,帷帽前的面紗就被風吹起來,露出了半張臉。

雖則那白玉般的小臉還沒有長開,但眉眼溫婉水秀,自當惹得身邊經過的人頻頻側目。

林晁見狀,立即守到姐姐身邊去,然後虎着一張臉瞪着那些人,一副要跟人幹架的模樣。

薛平一早就候在了酒樓,選的是二樓雅間,靠着窗戶的位置。他打從來了之後,就一直靜靜坐在窗戶邊,此番見到林府馬車,也等不及走樓梯了,直接從窗戶口跳了下來,然後緊緊護在林琬身邊。

薛平已經是長成的少年,自當要比林晁高大威猛,而且少年常年習武,身上自有一種特殊的男子氣息,只靜靜站在那裏,就能吓得一群宵小之輩魂飛破碎,夾着尾巴就跑了。

“姑父姑母,侄兒已經定好了雅間,請這邊去。”待得吓走那些登徒浪子之後,薛平則十分禮貌地請林成寅夫妻上二樓雅間去,又道,“祖父今兒有些事情耽擱了,說是晚些就來,讓姑父姑母稍等片刻。”

林成寅原本還有些慫,可一聽他老丈人還沒來,立即挺直了腰板。

“不打緊,那咱們先上去候着吧。”林成寅輕輕咳了一聲,然後背着手昂着頭,只大步流星往裏面去。

薛平忍不住朝林琬看去,都沒瞧見臉呢,那顆少年心就撲通撲通跳将起來。

林晁見狀,不懷好意地捂着嘴巴笑,然後用手肘拐了拐薛平健碩有力的手臂,朝已經走到前面好遠的林琬努嘴道:“我姐早走遠了,你還傻站在這裏作甚?表哥,我這麽覺得你身子都抖了起來,被誰吓的?哈哈哈哈哈……”

笑完趕緊雙腿一抹油就跑了,徒留薛平呆呆站在遠處,心跳不止。

陸淵從馬車上出來,就見薛平呆呆傻傻站在外面,腰杆聽得筆直,眼睛卻是朝一個方向看,目光癡傻。陸淵順着他目光看去,只瞧見林晁飛身上樓的身影,但心下已是了然,随即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來,喚了他一聲。

薛平這才回過神來,但見是陸淵,不由蹙了眉。

陸淵一襲淡藍色的廣袖對襟長袍,腰間系着一方羊脂白玉的玉佩,面上笑容若四月春風,較之薛平,身上有一種文弱的書生氣。雖則較為文弱些,可容貌出衆,又氣質超群,身形高大俊美,自當比薛平還惹人注目些。

“薛兄瞧見在下,似乎有些不高興啊,不知道在下是哪裏得罪了薛兄?”陸淵自始至終面上含笑,站在春風裏,袍角被吹了起來,真真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似是那從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

薛平知道琬表妹打小就喜歡這陸淵,故此,他本能便不喜歡陸淵。

“陸兄說笑了,你我平素交集甚少,更不存在有什麽過節。”薛平是武将,說話自當不如陸淵圓滑,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硬邦邦的不讨人喜歡,但他本來就不喜歡這陸淵,也從不掩藏對陸淵的敵意,只匆匆抱拳道,“在下還有事,先告辭。”

說罷,只飛身往二樓雅間去,只面色一直不好。

進了房間後,林琬便早早揭了面紗,此刻露出了整張臉來。

薛平乍一見到琬表妹,立即又心慌意亂起來,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的好了。

林琬自然瞧見了薛平,她只友好地沖他笑了笑,然後尴尬地将目光移到別處去。

薛平一顆少年心立即就碎裂了,也心灰意冷起來,總想着,或許有那陸淵在一日,琬表妹就不會瞧中他吧。

陸淵進了隔壁一間屋,進去的時候,一衆少年已經喝得酩酊大醉。

趙德見陸淵可算是來了,一下子便從桌角跳将起來,然後踉跄走到他跟前去,眯眼笑道:“玉儒兄,來,咱們喝酒。”他手上還握着一壺酒,說罷便将鼻子朝那酒壺壺口處湊了湊,十分迷醉道,“好酒啊,來,今兒咱們一定要喝個痛快。”

陸淵抱拳道:“在下來遲,自當罰酒三杯。”

“三杯怎麽夠?要罰當罰一壺才是,子都兄,你說是也不是?”旁邊一位穿着绛紫色袍子的少年歪着身子斜靠在一處,陰柔的臉上含着一抹淺淺笑意,他身邊倒着數個酒壺,卻還是在喝,喝完一口,又兀自笑将起來,“咱們幾個哪裏如玉儒兄,常年伴在親人跟前,有享不盡的天倫之樂。咱們呢?呵……”

倒也不再說下去,只是又仰起脖子來,只咕嚕咕嚕将一壺酒全部喝盡,然後狠狠一擲,便聞得瓷器碎裂的聲音。

這長相陰柔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肅王之子趙敏,同旁的州王之子一樣,都是打小就被太皇太後喚到身邊來養着的。

美其名曰是培養,其實就是軟禁,以防各州州王謀逆。

趙邕坐在桌邊,尚還存着幾分清醒,他依舊穿着一身黑袍,美如白玉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鳳眸微斂,一雙素手輕輕摩挲着酒杯,纖長的十指看起來是輕輕按壓在杯壁上,實則是用足了力道。

陸淵倒也爽快,果然舉起一壺酒來,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了酒,他擦了擦嘴,又抱拳致歉道:“在下此番還有要事在身,怕是不能與衆位一起暢飲至天明了,改日若得機會,陸淵自當賠罪。”

說罷,将酒壺置在一邊,轉身出門去。

趙德跳将起來,想去拉人,卻是沒有拉住,他又歪倒跌了回去。

趙敏輕哼一聲道:“拉他做什麽?人家可是堂堂陸國公府的長房嫡子,身份尊貴着呢!咱們是什麽?說好聽了是州王之子,不好聽,那就是人質,是囚犯!哈哈哈哈哈,咱們是囚犯啊,是囚犯!”

兀自笑得癫狂,笑完又伸手撈酒壺去,奈何一滴不剩,他氣得甩手又扔碎一個。

趙邕起身,也不言語,直接大步往外面去。

隔壁間,陸淵已是尋了來,朝着林成寅與薛氏請禮道:“外甥給舅舅跟舅母請安。”擡起眸來,又沖林琬笑道,“琬表妹,今兒是你十四歲生辰,表哥祝你一輩子幸福安康。”

林琬自當該是起身回禮的,她朝陸淵彎腰回一禮道:“多謝表哥。”心中想的卻是,只要見不到你,自當一生幸福安康,面上卻是始終含着恰到好處的笑意。

見是自家外甥,林成寅自是高興,忙招呼道:“淵哥兒,既然來了,便坐下一起吃吧。”又問,“你是知道我們在這兒,特意尋了來替你表妹慶生的?”

陸淵撩袍子坐下,又望了林琬一眼,這才道:“回舅舅的話,外甥原是來見幾個朋友的,只是偶然在酒樓外面遇到薛兄,這才知道舅舅舅母在這裏,所以特意過來替表妹慶生。”

薛氏道:“淵哥兒既是來會見朋友,怕是不便耽擱功夫,你的好意琬琬也是心領了。”

林琬不由悄悄為她母親豎起大拇指來,母親所說的,正是她想說的呢。

薛氏言語間明顯有送客之意,陸淵卻只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連忙道:“舅母言重了,朋友随時都可以會見的,但是表妹生辰,一年只有一次,自當是比會見朋友重要得多。”說罷,又沖林琬看過來,刻意往她脖頸處看去。

雖則衣裳穿得嚴實,可他還是瞧見了她脖頸上戴着的項墜,眼睛裏不由添了一層光。

有小二哥來上茶水,卻是不小心打翻了茶壺,偏生就潑在了林琬衣裙上。

那小二哥見狀,立即跪了下來求饒道:“小的該死,小的不是故意的,請幾位貴人原諒小的吧。”

薛平一把将那小二哥拎得站起身子來,冷着一張俊臉訓斥道:“原諒你?”說罷,擡起拳頭就要揮打過去。

“平表哥!”林琬喚一聲道,“算了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薛平聞言,這才松了手,只關心地望着林琬,嘴巴有些笨拙地問:“可有燙着?”想說些關心的話,卻是不曉得怎麽說,高大威猛的身子只呆呆站在那裏,有些尴尬。

林琬沖他笑道:“衣裳穿得厚,不礙事的。”

薛氏望着閨女裙子上那一大塊茶漬,實在難看,今兒是女兒生辰,怎麽都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由對畫堂說:“你速回府去替姑娘重新那件衣裙來吧。”又問那小二哥,“我記得你們酒樓是有歇息的雅間的,在哪兒?”

那小二哥連忙說:“請貴人這邊來,我這就領着貴人去。”

薛氏領着女兒往那雅間去,進了屋後,安撫道:“沒燙着人就好,左右淵哥兒在,我瞧你也不願呆在那裏似的,咱們就先坐在這兒歇歇,待得你外祖父外祖母來了,咱們再回去。”

林琬一把抱住薛氏,親昵道:“娘,女兒也正是這樣想的呢。”

“好了好了,我瞧這裏不錯,你若是累了,便先歇會兒吧。”說罷,她自己倒是忍不住打起哈欠來,只覺得實在是困,“娘也困了,咱們先歇會兒。”還沒說完,竟就倒了下去,只是瞧着怎麽都不像是困的。

“娘……”林琬輕輕喚了一聲,忽而反應過來什麽,立即瞪圓了眼睛,随後就緊緊捂住嘴巴。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暈暈乎乎倒下去的時候,模糊瞧見一個身形魁梧的人走進屋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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