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葛仙米

這回逛園子,大家都沒有将丫鬟小厮帶進來。于是蕭昱溶趕忙伸手,在顧簪雲徹底把禮行了之前将她扶了起來,又對一旁的左茶道了句“快快請起”。

既然遇見了,蕭昱溶便順路同她們一道游着園子。顧簪雲也收了思緒,暫且不去思考那些深奧的問題,只和二人閑聊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兒。

左茶琴藝不佳,一手丹青卻是妙極。幾人你來我往,倒也頗得意趣。唯一令顧簪雲有些驚訝的是蕭昱溶竟然也對書畫頗有研究——她原本還以為他是個徹徹底底的不學無術之人。

三個人走小路,略微顯得有些擁擠。當顧簪雲又一次拂過面前伸出的枝桠時,柔軟的陽光沒了那些許樹蔭的遮擋,毫無顧忌地傾瀉了她一身。

“這些樹枝也該修修了。”身後從另一條道上拐過來的顧七娘推開枝條,同自己周圍的姐姐妹妹以及交好的姑娘抱怨着,“這處園子的花匠莫不是偷懶了?”

她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蕭昱溶聽見此話,低頭勾了勾唇角。

顧簪雲正好一個錯眼看見了少年郎的笑容。她怔了怔,擡起頭瞧瞧這些舒展肆意的枝條,抿了抿唇。

游罷園子又用了一頓晚宴,別府的公子小姐們便告辭了,顧府諸人也紛紛散去。

顧簪雲這樣一整天的熱鬧下來已是勞累不已,兩條腿都在輕輕打着顫兒。但她猶自強撐着,不肯要杜衡來攙,直到回了屋子坐在了榻上,這才顯出一兩分疲憊之色,聲音也虛弱了幾分:“杜若,給我捶捶腿。”

杜若低低應了聲,取了美人錘來替她捶腿,力道輕重适中。顧簪雲半躺在榻上微微阖了眼,舒服得快要睡過去。

“姑娘。”正當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之際,杜衡從右側房間門口的屏風後轉了出來,行了個禮,“蕭世子來了。”

“……在牆頭。”她頓了頓,補充道。

杜若手中的動作停了一瞬,很快又續了上去,只是面上帶上了一絲擔憂:“姑娘……雖然僭越,但奴婢還是想說一句,您同蕭世子如此……怕是會犯了大老爺和大奶奶的忌諱。”

顧簪雲緩緩睜開眼,眼裏的迷蒙漸漸為清明之色取代,但聲音裏還帶着一點将睡未醒時的軟糯:“男女大防麽?我也是知道的。”

“只是……”她揮手止了杜若的動作,讓她退下,自個兒坐直了身子蹬上繡鞋,一張冷冷清清的芙蓉面上忽然多了一種奇特的光彩,“我突然發現,有些時候,稍微出格一些也挺不錯的。”

杜若一驚,忍不住喚出了聲:“姑娘……”

顧簪雲面上帶着笑意瞥了她一眼,杜若忽然就住了口。

這回她實在是有些逾越了。姑娘決定的事兒,哪裏容得她多說些什麽?

算了,大不了她多看顧些便是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是,姑娘。”

蕭昱溶坐在牆頭。晚間的風有些大了,被風吹起來的碎發掃過鼻尖,有一點微微的癢,但他一手拿着盒子一手撐着牆沿,實在是騰不出手來拂開它們。

屋子裏昏暗的燈光忽然漸漸明亮了起來,仿佛有人一盞盞點亮了屋內的燈。伴随着“吱呀”一聲,兩扇紅木蓮紋雕花窗被自內而外地打開了,少女探出小半個身子,微微仰起頭,黑而清亮的眸子裏倒映着點點星光:

“蕭昱溶。”

瞧見她眼裏沒有從前對他爬牆的不贊同,蕭昱溶眼裏浮現出一抹驚訝之色。不過訝然的神色只是轉瞬即逝,他很快就微微低下頭:“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如何?可還算滿意?”

想到那柄名貴卻也并不稀奇的玉如意,顧簪雲微微蹙了蹙眉:“說實話……普通了些。”

蕭昱溶心中的驚訝又添幾分。雖然不知道顧簪雲今天這是怎麽了,不過這并不妨礙他覺得顧簪雲越發有趣了:“是嗎?那麽,這個送你。”

考慮到盒子重了些,他将腰彎得低了一點兒,以便顧簪雲能順利接到盒子。

“打開看看?”

蕭昱溶眼裏有一分驕傲。

他親自精挑細選出來的禮物,不信元元不喜歡。

顧簪雲依言打開了盒子。

兩列小巧玲珑的玉盤玉碗玉杯盞放在盒中,每列各有六個。樣樣都經過了精雕細琢,連菜肴的紋理、水果上新鮮的水滴都清晰可見,幾可亂真。

顧簪雲有些驚喜地笑了起來,一雙眼越發明亮:“謝謝!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生辰快樂。”蕭昱溶驕傲地笑了笑,拍了拍牆沿,“那我走了,早些休息。”

顧簪雲輕輕點點頭,心裏一點點的歡喜慢慢浮上來。

原來稍稍随性一點的感覺,竟然如此自由,如此……美好。

次日中午剛剛回屋,杜衡就來問顧簪雲中午吃些什麽——她昨天特地囑咐了午飯待她回來親自吩咐。

顧簪雲的靈感來源于昨日那些逼真至極的小擺件。

她一面伸手随意地侍弄着紅木高腳桌上的花兒,一面略略偏着頭思索着吩咐:“鳆魚一條,削片加入今日清晨熬起來的那鍋雞湯豆腐中。用肥瘦參半的豬肉,裹上炒至黃色的米粉,拌面醬蒸熟,下面用些白菜墊着。”

“把昨日用清醬拖了、風幹了一個時辰的精肉拿出來,将四十個大蝦肉切成骰子一般大小,置于精肉之上,一只蝦配着一塊肉,敲扁了用滾水煮熟來。之後熬上半斤菜油,把肉片放在眼銅勺子裏頭,用滾油灌熟了。再用大概半酒杯的秋油、一杯酒、一茶杯的雞湯熬熟來澆在肉片上,加上蒸粉、蔥和椒糁起鍋。”

“把蒿尖用油灼癟了,放在雞湯裏滾熟,要上來的時候加上百枚左右的松菌。”

“最後再來一碗‘葛仙米’。把米仔細地檢查淘幹淨,煮到半爛,用雞湯混着火腿湯煨了,臨上時要‘只見米,不見雞肉、火腿攙和’才好。便是這些了。”

杜衡仔仔細細地聽着,一一記下來,趕忙轉身往小廚房去了——晚了她怕自己記不住。

小廚房掌勺的張婆子和李婆子聽了這一長串要求,都搖着頭笑着對視了一眼:“咱們這位姑娘啊,可真真是愛吃、會吃啊。”

這不,又折騰上了。

杜衡笑吟吟地道:“媽媽們還是快別說了,姑娘還等着呢。”

她身為顧九姑娘身邊的大丫鬟,身份自然不比尋常。聞言,張婆子和李婆子趕忙住了口,低頭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因為要的東西費事了些,顧簪雲今日多等了一會兒才上了午飯。

她擱下手中的紅管湖州筆,吩咐杜若将她剛剛練完的三張字收好了,轉了出去。

香氣撲鼻,聞着便是食指大動。

顧簪雲這頓飯用得極是舒心。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都是如她所想的那般美味。飯後顧簪雲捧着龍井茶消食,微微一哂——今日不留神吃多了一點兒,竟然有些撐着了。

她放下手中喝空了的茶盞,起身走了幾步,目光不期然地落到了她昨日特地讓拿出來的黃花梨木人物樓閣小架子上。

十二色佳肴擺件玉質溫潤細膩,光澤柔和。

她伸手輕輕拂過其上,唇邊微微帶了一點笑意:晚上吃什麽呢?

“世子爺,顧四老爺來了。”晴山匆匆地進來,打斷了蕭昱溶的思緒。

蕭昱溶嘆了口氣将手中的黑子丢進棋盒,靠在了椅背上,聲音裏有些無奈:“請他進來吧。”

這位顧家四老爺動不動就要過來枕水居拜訪,甚至有幾回他還看見這人藏在暗處靜靜瞧着他,大半夜的吓了他一跳。

他都快要懷疑自己那老爹是不是和顧四老爺有什麽仇怨了,要不就是他爹給安了個探子,這樣一天到晚地盯着他。

丫鬟掀開簾子,顧清桓捂着嘴壓抑下了唇邊的幾聲輕咳,走了進來。

他今天依舊是一身長衣廣袖,不過換作了竹青色的,身形孱弱得仿佛一根脆弱易折的蘆葦。

蕭昱溶站起身行了晚輩禮:“顧四叔。”

顧清桓連忙伸出手一把扶住他,又偏過頭咳了幾聲,平息了一會兒氣息這才笑了一下,缥缈得宛如轉瞬即逝的雲煙。

“顧四叔今兒來又是做什麽?”蕭昱溶引着他坐到了棋盤的另一側,自己也落了座,擡頭看着他問。

顧清桓似乎躊躇了一會兒,片刻才開口問道:“我是想問問……那套十二色玉質擺件,你可還留着?”

蕭昱溶面上閃過一絲訝然。

十二色玉質擺件?顧清桓要這個做什麽?

大約是因為他停頓了一會兒,顧清桓以為他不願,虛弱地笑了笑:“我不是想要……只是想看看。”

蕭昱溶搖了搖頭:“顧叔若是喜歡,相贈也是使得的。只是那套擺件如今并不在我這兒,我前幾日已經将它送給顧九妹妹做慶賀生辰的禮物了。”

若是他沒記錯,蕭世子明面上的禮物是柄玉如意……

顧清桓清隽的眼裏劃過一絲了然,他起身:“那我先去眠霞居看看,便不在此多做打擾了。”

“顧四叔慢走。”蕭昱溶起身相送。

他站在門邊看着顧清桓的背影。

從身後看去,顧清桓更是消瘦。

這樣不同尋常的瘦弱,似乎并不僅僅是偶染風寒啊……

作者有話要說:  前天和昨天的菜肴依舊來自《随園食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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