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這些日子, 前前後後的,淑妃派人往東宮送了好幾撥醫書。起初動靜小, 後來漸漸次數多了後, 動靜也大了。唐細壓根不管這些, 淑妃命人往東宮送書,這也沒違反哪條宮規,她不好管。既不好管,索性就由着她們去。

不過,東宮裏所發生的這些事兒,唐細還是會偶爾與皇後說幾嘴的。

皇後聽後,十分鄙夷的哼笑道:“侄女挨罰被關, 做姑姑的雖然沒有受牽連,但多少也是有影響的。這些日子,皇上再沒踏足長春宮半步, 想來淑妃是着急了。”

淑妃失了寵, 漸漸的,貴妃倒是有複寵的架勢。這段日子來, 皇上往貴妃鹹福宮去的次數倒多了起來。貴妃倒也會把握機會, 見皇上是沖着她的兩個孫兒來的,便時常會将兩個孫兒留在宮裏過夜。

皇後如今壓根不在意誰得寵,只要沒人動她皇後的位置,沒人觊觎太子之位,她就什麽都不在意。不管是李貴妃還是郭淑妃,又有什麽不一樣?

太子身中奇毒只能寵幸太子妃一人的事兒, 皇後也是知道的。對皇後來說,只要于太子身子無大礙,這種奇毒解不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兒。要她說,只能寵幸太子妃一個未必不是好事。也不是她不相信太子這個兒子,只是她覺得,世間男人大多如此,總是喜歡移情別戀的,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皇後如今算是活得比較透亮的人,凡事皆不挂心上,她叮囑唐細道:“淑妃雖有失寵的架勢,但她在皇上心裏,位置還是不一樣的。且本宮也看得明白,皇上如今冷落淑妃,并不是厭惡她了,不過是怕寒了太子的心,不得已做出來的假象罷了。”

“她們姑侄搗騰什麽醫書醫典的,就讓她們搗騰去,你不必搭理,也不必幹預。”

唐細明白,若是她真幹預了,想必就是落了淑妃姑侄的圈套。到時候,也正好給了皇上一個可以複寵淑妃的借口,她沒那麽傻。

“是,兒臣謹記母後教誨。”唐細應下。

皇後倒是笑了,有些瞧好戲的架勢:“本宮倒是想看看,這淑妃和貴妃能鬥成什麽樣。”都一把年紀了,竟肯為了一個糟老頭争寵。

不過皇後嘲諷了貴、淑二人後,不由又自嘲一番。她從前不也是糊塗了二十年嗎?

長春宮和蒹葭殿醫書往來的動靜過大,皇後和太子妃又都沒橫插一手加以幹擾,所以,很快的,皇上便知曉了這件事。

皇上倒沒立即去長春宮問淑妃,只先問了身邊的太監:“朕聽說,淑妃近來總往東宮郭昭訓那兒送醫書,可有此事?”

候在皇上身邊的是大太監總管曹直正,聞聲,忙回話說:“奴才也聽說了此事。”

皇上道:“想着朕也有些日子沒去長春宮了,你去安排一下,一會兒朕午膳去長春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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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直正應下後,立即差人去長春宮遞了話。等到了中午,皇上去長春宮的時候,淑妃已經備好了一桌子菜。

皇上的份例送來了長春宮,加上淑妃的份例,已然有不少。不過,淑妃還親自在小廚房做了幾道皇上愛吃的可口的菜。

皇上随意朝桌上瞥了幾眼,就看出了有幾道是淑妃親自下廚做的,他笑着道:“本來菜就夠多了,吃不完,你還又親自做,倒是也不怕累。”

淑妃親自服侍皇上,十分溫順體貼:“只要是皇上愛吃的,臣妾就不怕累。能讓皇上輕松、高興,也是臣妾份內之事。”

皇上率先在桌前坐了下來,而後也讓淑妃坐。淑妃不敢坐得靠皇上太近,只能遠遠坐在一角,還是皇上特意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朕聽說,這段日子你時常差人送醫書去東宮?”

聞聲,淑妃忙又起身道:“臣妾有錯,還望皇上責罰臣妾。”

皇上笑睇着人:“你有什麽錯?”

淑妃道:“郭昭訓犯了錯受了罰,是宮裏的罪人。臣妾不但不離得她遠遠的,反而還繼續與其來往,所以臣妾有錯。”但話鋒又一轉,“只是……珑兒托人帶信給臣妾,她說她不懂醫術就罷了,既然略通醫術,自然想為太子盡一份力。若能治好太子,哪怕她在冷宮裏呆一輩子,她也願意。”

皇上點頭:“朕記得,這孩子是懂醫術的。你從前還與朕提過,說在她很小的時候,郭家就請了江湖名醫來教她。她有這個心,自然是好的。”

淑妃道:“珑兒不是随便裝個樣子來給人看的,她是真有心在研究這些。臣妾聽說,她如今遍讀醫書,已然有所成就。若是一切順利的話,再過些日子,怕還真能幫上太子一二。”

皇上詫異:“東宮有名醫,太醫院也有禦醫,都對此毒束手無策,那孩子竟能有法子?”

淑妃說:“臣妾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但讓她試試,總也不耽誤事兒。她雖不如東宮裏的姜神醫,也不如太醫院裏的太醫們,但好在也懂一些。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

皇上點點頭,覺得淑妃說得對。不過,倒也沒即刻應承下來。

“此事既是東宮的事,便該由太子做主。不過你放心,朕會與太子說一聲。”

淑妃面上不顯,心中卻頗有些失望。若是皇上能立即做主拍板的話,不但可以激化他們父子二人的矛盾,且也可以不通過太子直接解了珑兒的禁足。可皇上如今沒給明确的答複,只說是會和太子去說,淑妃不免心中失望。

免不了會猜測着,是不是這些日子皇上去貴妃那兒,貴妃與他說了什麽。但不管怎樣,此舉也不是一無所獲的,至少,引得了皇上到長春宮來了,不是嗎?

淑妃素來都是懂分寸知進退的人,十分能忍,凡事會見好就收,不會冒進。既然不能通過皇上的口來解了珑兒的禁足,但至少,皇上也是不反對珑兒研究這些的。日後,等珑兒治好了太子身上的奇毒,立了大功,遲早也是可以解了禁足的。

所以,淑妃忙笑應着說:“珑兒畢竟是東宮的人,且她也做了做事,此事真還得太子定奪才行。”知道皇上決心已定,此事再繼續說下去也無用,所以,淑妃倒聰明的點到為止,不再繼續扯這個話題,只轉了別的話說。

一頓飯的功夫,淑妃倒把皇上哄得十分開心。從長春宮出來的時候,龍顏和悅,侍奉左右的人心裏都清楚,這淑妃怕又是複寵了。

皇上妃嫔不多,且比較重感情,宮裏相對年輕一些的妃子反倒是不多得寵。尹修儀得寵也就那麽幾個月,之後恩寵就很平平了。相比起來,淑妃是盛寵不衰的。最多,如今再加一個貴妃。

宮裏年輕的妃子倒很安分,若說明争暗鬥,如今倒就是貴、淑二人。所以,皇上才喜笑顏開從長春宮離開,立即就有人把此消息傳去了鹹福宮貴妃那兒。

貴妃在外面能說會道八面玲珑,似是誰都不得罪。但關起門來,只有自己人的時候,她倒也沒外頭看起來的那麽沉得住氣。

“又老又醜的玩意兒,沒個正經。”貴妃打心眼裏鄙夷。

侍奉貴妃左右的辭月姑姑立即附和道:“她既沒

皇後娘娘的出身,又比不得娘娘您早早得了兩個孫兒。她想得寵,可不就得舍了臉去做那些下作的事兒。但皇上不糊塗,娘娘且放心。”又說,“這些日子來,皇上來得最勤的就是咱們鹹福宮了,有兩位小王子在,不怕皇上日後會冷了娘娘您。”

貴妃說:“這淑妃素來有心機,每走一步路,都是有目的的。今兒勾得皇上去她那裏,也不知道是又在盤算什麽。皇後也是,好端端的,倒跟看破了紅塵一樣。從前好在有皇後壓制着淑妃,如今倒好,皇上索性雙手一攤,什麽都不管了。”

辭月道:“這麽些年,怕是皇後也累了吧。又或者,皇上對皇上早已失望至極,看透了,也就無所謂了。”

貴妃沒再說話。

皇上總歸是把淑妃的話放在了心上的,所以,下午在勤政殿內見到了太子,就把淑妃與他說的事兒與太子說了一遍。

淑妃和郭昭訓姑侄搞的這事兒,太子不可能不知道。知道又沒作為,不過就是等着淑妃自己把目的送到跟前來。

聞聲,太子卻回說:“雖說是奇毒,但卻只在個‘奇’字而不在‘毒’字。既然除了只能與一人生兒育女外,再沒別的影響,治與不治,于兒臣來說,倒也沒所謂。淑妃娘娘與郭昭訓倒是有心了,兒臣心中會記着。”

皇上卻顯然不贊成太子的說法:“你是儲君,子嗣最為重要,怎能如此草率。”又說,“朕知道,郭昭訓的行為,令你不滿了,你心裏厭惡她。但,當初總歸是朕拍板做了主讓她去東宮的。以後她一輩子都只能圍着你轉,只能呆在你的後宮,她犯錯了自然要罰,但若是有心悔改,你也得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才是。”

太子卻忽然扯唇笑了起來,有些心寒,也有些無語。到如今,他算是真正的切身體會到了他母後的那種苦楚,也能理解她的憤怒了。

從前倒是他曲解了皇後,總覺得她是一個脾氣不好的人。現在事情落在他身上,他也做不到坦然接受。

皇上的心偏的……當真是令人發指。

太子沒答皇上的話,只問皇上:“父皇覺得淑妃是個什麽樣的人?”

對這突如其來的發問,皇上倒本能蹙了下眉:“太子何故這樣問?”

太子卻心灰意冷,也沒回答,只應下了皇上的話說:“既然父皇給兒臣下了旨意,那兒臣便遵旨行事。郭昭訓意圖毒害兒臣性命一事,父皇讓兒臣不必計較,兒臣也就不計較了,解了她的禁足就是。”

“朕不是這個意思。”皇上倒也覺得心中過意不去,畢竟她險些傷了太子的身子啊。

太子卻說:“畢竟當初是父皇您下了命讓她入東宮來的,如今守活寡已是受罪了,兒臣既然身子無礙,又何必繼續抓着那點小錯不放?一時罰一罰就算了,時間長了,倒是寒了淑妃娘娘的心。”

有些事情,太子其實是想和皇上這個父親坦白的,比如說,他身上的奇毒,最有可能就是這個郭昭訓下的。但近來發生的一切,讓他覺得皇上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有些事情,不說反而比說了好。

說了,除了打草驚蛇外,也沒別的什麽用處。

太子的懂事和退讓,倒讓皇上心虛起來。但皇上其實也不是不心疼太子,只是覺得,淑妃姑侄,未必不可原諒。

那郭昭訓之所以犯錯,也是因為太愛太子了,一切不過因愛而起。

太子說話算話,回去之後,立即就解了郭昭訓的禁足。秋意才把消息告訴了唐細這個太子妃,唐細都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呢,就見太子黑着張臉過來了。

唐細忙迎過去。

太子如往常一樣,扶了她一把,沒讓她行禮。唐細見他臉色難看,又想起方才秋意回禀她的話來,不由關心問:“殿下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

太子鮮少有把憤怒直接挂在臉上的時候,這回算是真的很氣了。

“郭昭訓的事,你可已經知道了?”太子問。

唐細不敢瞞着他,點點頭說:“臣妾知道了。”

太子倒安慰她:“怕你會多心,所以,孤親自過來與你說一聲。方才從勤政殿回來,是父皇的意思。”

就算是他自己的意思,唐細也不敢埋怨。何況,他也不是願意的,還是皇上的意思。

所以,唐細反過來寬慰他:“殿下也不必氣,既是父皇的意思,那就解了她的禁就是。這些日子來,她一直做樣子看醫書,打的什麽主意,沒人不知道。既然大家都知道,想必父皇心中也看得明白。可既然看得明白,還願意聽淑妃的話,想來……”想來他是真覺得這段日子冷落淑妃冷落得夠了。

太子氣夠了,倒又覺得可笑。倒是他把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看得太重了,如今想來,其實也不過如此。

太子說:“毒是她下的,她自然知道如何解毒。這回怕也不是做做樣子,倒真有打算借着這個機會正好給孤解了這奇毒的意思。”

唐細:“若是這樣,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太子卻突然投了目光過來,望着人道:“其實除了不能碰別的女人外,孤與正常人也無二樣。既如此,解不解毒,又能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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