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蕭楊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 徐勉正靠着床頭, 低着頭，仍然在看手裏的那封信。

聽到聲音，徐勉擡起頭看過來, 蕭楊注意到他的眼眶已經紅了。

似乎能夠預料到徐勉會說什麽，蕭楊先開了口：“你餓不餓？”

“餓。”徐勉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有些沙啞。

“那我們點外賣吧。”蕭楊走到他面前，去摸自己的手機。

徐勉把信收了起來, 抿了抿唇，低聲說：“今天我碰到了那個老頭兒。”

蕭楊坐在他身邊, 認真地看着他：“然後呢？”

徐勉一擡頭才發現蕭楊出來的時候臉上的水都沒有擦幹, 額前的頭發還在滴水，他卻毫不在意。

徐勉接過他手裏的毛巾, 想幫他擦, 蕭楊卻握住了他的手腕, 說：“不用管我, 你說你的。”

徐勉安靜了幾秒，才開口：“我以前聽我外婆跟我說，我爸媽是科學家, 但我其實一直不知道他們具體的工作是什麽，他們非常忙，一年之中能見到他們只有幾回。”

蕭楊點了點頭，說：“是秘密工作者嗎？”

“應該是。”徐勉接着說，“我從小跟我爸媽關系就不是很親，有關于我爸媽的事情, 我都是聽我外婆跟我講的。”

徐勉說完，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聲說：“你應該知道吧，我以前其實特別膽小，從初中到高中我一直受別人的欺負。”

蕭楊抓着他的手腕緊了緊，他聲音很低：“我知道。”

“嗯。”徐勉依舊低着頭，說，“那是因為我從小身體不好，經常生病，我爸媽應該也是知道的，每次來見我都會給我買很多營養品，我其實不太喜歡吃那些東西，但是是我爸媽買的，所以我會吃，後來我也發現，其實也沒什麽用。”

蕭楊伸手輕輕地攬住了他。

Advertisement

徐勉笑了一聲，說：“今天下午我去問那個老頭兒，他果然看見了我被打的那次，他說是我爸媽送我回家的。”

蕭楊放在他腰上的手僵了僵。

沒等他問出口，徐勉已經自己說出口了：“所以我懷疑，我現在變成這樣，跟我爸媽有關系。”

蕭楊輕聲問：“那段時間你只見過你爸媽？”

“我猜應該是吧。”徐勉說，“我昏迷了，而且根本記不得當時發生了什麽。”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蕭楊打破了安靜，問：“你打算怎麽跟你爸媽開口？”

“我不知道。”徐勉嘆了口氣，說，“我現在根本不敢跟他們打電話，我之前以為那個監控只是為了關心我的生活，現在看來……”

“那你的那些症狀，”蕭楊偏頭跟他直視，“你爸媽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徐勉回想了一下，說，“我幾乎都是在學校發作，偶爾失眠一兩次我爸媽應該察覺不到什麽。”

蕭楊看着他沒說話。

徐勉說完，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笑了：“現在你這樣抱着我，我爸媽可是能看到的哦。”

“讓他們看吧。”蕭楊笑着說，“好朋友還不能抱一抱了？”

“你這抱的時間也太長了吧。”徐勉輕笑一聲，“從監控裏一看就知道你肯定對我有什麽意思。”

蕭楊笑着松開他，拿毛巾擦頭發：“夜宵想吃什麽？”

“炸□□。”徐勉猶豫了一下，說，“聽說晚上吃這種東西容易胖，我想再胖一點。”

蕭楊聞言笑得不行：“你這話要是讓張開基聽見了，他得氣死。”

蕭楊在手機上叫好了外賣，轉頭一看，徐勉正小心翼翼地把他寫的那封情書壓在一本筆記本裏。

他幾次想開口，最後還是沒說出來。

徐勉把筆記本合上，忽然轉頭看他，問：“你爸爸當年是見過那些人嗎？”

蕭楊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難以開口的話已經被他給說出來了，他笑了一下：“應該見過。”

徐勉湊了過來，把手機拿到他面前，說：“這是我爸媽的照片。”

手機上是一張全家福。

徐勉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兩邊站着身穿白衣的一對夫妻，他們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嘴角雖然微微彎起，但蕭楊并沒有從他們臉上看到高興的神色。

蕭楊笑：“怪不得你這麽好看。”

徐勉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我把這個發給你，你問問你爸爸有沒有見過他們。”

蕭楊點點頭：“不過我覺得應該是沒見過，畢竟你爸媽那麽忙，應該不會親自出來談這種事。”

“嗯。”徐勉低聲說，“但萬一有可能呢。”

他把照片傳到蕭楊的微信上。

剛發過去，手機忽然進了電話。

徐勉心猛地顫了一下——

媽媽。

蕭楊看到名字，不動聲色地輕輕抓住徐勉的右手。

徐勉偏頭看了他一眼才接起來。

“勉勉。”那邊母親的聲音沒有多大的波瀾，“有同學在家？”

“嗯。”徐勉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我這幾天晚上經常做噩夢，讓他來陪我。”

“哦，挺好的。”從母親的語氣裏，聽不出來到底是喜是怒，“交到新朋友了？”

徐勉一愣，看來之前楊波和胡瑞來家裏玩，他們果然知道了。

母親之所以會這麽問，不過是因為蕭楊是個新面孔。

雖然剛剛蕭楊跟他開玩笑，但是真到了這個時候，徐勉還是有些擔心，剛剛蕭楊抱他的樣子會不會被他們看到了。

徐勉笑了一聲：“是啊，我們是好朋友。”

雖然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但是如果不往那方面想，聽起來還是挺正常的對話。

“嗯，記得對朋友好一點。”母親說完，問，“沒什麽事媽媽挂了。”

徐勉下意識喊住了她：“媽媽，有事。”

“有什麽事？”

徐勉看了一眼蕭楊，咬着下唇，小聲地說：“媽媽，我最近老是會頭疼。”

“頭疼？”母親聲音拔高了些，“什麽時候開始的？疼過幾次？持續多長時間？”

她一連串的問題問過來，徐勉下意識以為對面跟自己說話的是醫生。

他頓了頓，開口：“疼過兩次，每次大概幾個小時。”

“上次頭疼是什麽時候？”母親又問。

“幾天前。”

母親那邊安靜了幾秒，問：“怎麽沒及時跟媽媽說？”

徐勉聲音很低：“對不起媽媽，我忘了。”

“還有別的嗎？除了頭疼。”

“有，有時候手腳會莫名其妙地發麻。”徐勉幹脆把這段時間的問題一股腦全說了，“偶爾還會失眠，整晚都睡不着。”

那邊又是良久的沉默。

徐勉不知道自己的話對母親産生了什麽影響，總之他自己也緊張到不行。

蕭楊能夠感覺到他手心裏已經在出汗了。

“媽媽和爸爸明天過去看你。”母親說話了，“你明天中午回家一趟，可以嗎？”

“好。”徐勉聞言終于松了口氣。

電話挂斷，蕭楊輕聲問：“要我陪你一起嗎？”

徐勉心裏其實很想讓蕭楊陪他一起，但是理智告訴他，如果蕭楊在場，爸媽可能不會透露太多。

他搖了搖頭：“不用了。”

蕭楊點了點頭：“好。”

徐勉把自己的手從蕭楊手裏抽.出來，剛要問他外賣到哪兒了，蕭楊忽然出聲：“你平時跟爸媽打電話都是這樣的嗎？”

“啊？”徐勉沒聽懂他的意思，“怎樣？”

“說話很溫柔很乖。”蕭楊笑着看他，“是嗎？”

卑微服從被蕭楊說成溫柔，徐勉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熱。

“外婆跟我說對長輩要尊重。”他解釋。

蕭楊笑：“難得看你這麽安靜地說話。”

徐勉抿了抿唇：“其實……我以前一直這樣，只是最近膨脹了，才變得特別兇。”

蕭楊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兇起來也挺可愛的。”

徐勉不滿地看着他。

“我是希望你對我兇一點。”蕭楊說。

徐勉笑：“你受虐狂麽。”

“那倒不是。”蕭楊說，“你要是兇我，更容易激起我的保護欲。”

徐勉捉摸了一下，問：“那我乖乖的，能激起你的什麽欲？”

蕭楊笑得意味不明：“你說呢？”

“……”

徐勉總覺得自己問出了什麽不該問的問題。

外賣很快到了。

徐勉特意拍了照片傳給楊波和胡瑞看，故意刺激他們。

[瑞瑞崽]：？

[瑞瑞崽]：這是什麽意思

[瑞瑞崽]：秀恩愛還是秀夜宵？

[波仔]：瑞崽不要自找不快，勉爺說了秀恩愛了嗎？

[勉兒]：也可以這麽理解[龇牙]

[勉兒]：男朋友點的

[瑞瑞崽]：……

[波仔]：……

他這句話把徹底把天聊死了。

那邊蕭楊正要給他遞飲料，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他低頭一看，發現父親居然回了他的消息。

幾分鐘前，他把徐勉發給他的照片發了過去，本來以為要明天早上父親才能看到，沒想到他現在還沒睡。

蕭楊把手機拿起來一看，父親發過來幾個字：

-左邊這個男的有點印象，好像在哪裏見過

-這不是上回來我們家的那個小夥子嗎？

徐勉正啃着炸雞翅，蕭楊忽然把手機舉到自己面前來。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很快呆住了。

他果然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