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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的味道并不好聞,濃厚的消毒水氣味無孔不入地往毛孔裏鑽。
但寧悅此刻卻已經沒心情去嫌棄這個了,她整個人現在都還有點回不了神,連她媽走了都沒什麽反應。
她居然有個未婚夫?這事聽起來怎麽就這麽不真實呢?
這次她終于不再懷疑是自己睜開眼睛的方式不對了,這壓根就是她整個住院的方式都不對的節奏!
未婚夫?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結果一晚沒睡好,跟上了個戰場似的,第二天醒來寧悅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她忍不住揭開被子,用沒在輸液的手單手抓着可移動的輸液瓶來到了窗戶邊,把自己融進許久沒親身感受過的陽光裏。
睡了太久,她整個人像是在溫水裏泡久了的棉花,沉甸甸的,稍微動一動就手腳發軟,連帶來一陣陣的頭暈目眩。寧悅抓着窗沿好一會兒才從這種暈眩裏恢複過來。
窗外陽光肆意,正是春夏交替之際的五月份,照射在身上的陽光帶着一股恰到好處的暖意。搭在窗沿上的右手原本還冰冷着的手指沒多久就染上了怡人的溫度,随即力氣仿佛也回來了一點兒。寧悅動了動手指,真的感覺舒服了不少,頓時福至心靈地試圖把正在輸液的左手也挪到陽光下,可剛一動,她倏地又停下了動作。
臉上的表情不變,只是加深了許多的眼神沉沉地落在自己的左手上——那枚戒指現在怎麽看怎麽覺得糟心!
寧悅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在手上戴飾品,因為覺得不舒服,從小到大她唯一戴過的裝飾品就是手表,可那也在高考後被手機取而代之了。
習慣了自己光禿禿的手指,她最終還是忍不住把戒指拔了下來,拽在手心斂眉沉思。
寧悅昨天晚上想了很久她母親說得那番話,說實話原本是不信的,楚太太有時候雖然不太靠譜,但也不至于在這種有關她的人生大事上也這麽靠不住吧?
于是為了證明真假,她直接打電話向她爸求證了。
父女倆之間的對話是這樣的:
寧悅:“喂?楚先生啊,你老婆說我有個從未謀面的未婚夫,這事你怎麽看?”
楚凡業:“噢,我老婆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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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悅:“……拜拜!”
然後她又向她哥楚躍然求證。
對話還是這樣的:
寧悅:“哥,你知道我有個未婚夫嗎?”
楚躍然:“知道啊,我前幾天還跟他打了一架。”
寧悅:“!!!”
楚躍然:“悅悅想知道是誰嗎?我可以告訴你哦!”
寧悅:“……再見!”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對方是哪路神仙!真的!
是的,經過這三人成虎,寧悅已經完全相信了她有未婚夫這件事,只是……就讓她再多當鴕鳥一會兒吧,她暫時就想安心養病,真的。
可惜老天爺大概沒聽到她的心願,于是還沒等寧·鴕鳥·悅把頭埋進沙子裏,病房的門就被敲響了。寧悅心裏一驚,條件反射地望了望挂在牆壁上的時鐘。
上午九點,顯然還不是午餐時間,所以不是家裏人;她一個小時前才換過藥水,現在還沒到兩個小時,所以也不是護士;朋友就更不可能了,原本還算交心的幾個在經過大學那件事情之後就已經沒有聯系了,而對她關照有加的那幾個前輩根本就不知道她生病。
想來想去,要麽就是醫生臨時查房,要麽就是……
寧悅下意識回避了第二種可能,她握了握爪子,用力的瞬間喉嚨也有些發緊卻還是維持着語氣裏的平靜:
“請進。”
話音落,病房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身形颀長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輕,沒有穿着寧悅希望看到的那種白大褂,而是穿着一件深茶色的休閑薄毛衣,寬松的領口設計,半遮住清俊的鎖骨,修長的雙腿被包裹在質感上等的黑色褲子裏,整個人被修飾地格外挺拔和優雅。
寧悅有些緊張,對方身上那種矜貴的氣質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細想卻又想不起是誰。
“……你好,請問找誰?”
她剛說完就感覺對方用那種流動着莫名意味的深邃眼神看了她一眼,沒急着回答,長身挺立的男人沉默的把手臂上挂着的外套放在靠近門口的沙發上,手裏提着的東西也擺到專門放禮品的桌上,收拾妥當後才漫不經心地開口:
“這間病房裏,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聲音如珠玉落地般清冽,泛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
寧悅錯覺般從對方的聲音裏聽出了一抹不爽,聯想到自己十次有九次都會認錯人的情況,她頓時又有些心虛:
“抱歉,我眼神不太好。”
這是實話,雖然聽起來很假。
“是嗎?那我湊近一點吧。”
男人也不生氣,而是順着寧悅的話題,但說出來的話裏卻總是浮着一層像是無意識的調戲,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可是看着那張漸漸往她的方向靠過來的臉,要說他不是故意的實在讓人難以相信,直到倆人之間只剩下一只手臂的距離,他忽然壓下背脊把臉湊到她眼前,如墨的眸子裏完整地倒映出寧悅眉頭微擰的模樣。
“認出來了嗎?”
“……”認出個鬼啊!
寧悅真想朝他翻個白眼,但兩個人之間離得實在太近了,遠遠超過人和人交往的安全距離,有明顯不屬于自己的那種清爽氣息夾雜着對方炙熱的呼吸迎面撲來。寧悅條件反射繃緊了身體,緊張而又滿含防備地盯着他,正想開口讓他離遠點,鼻尖忽然被什麽東西彈了一下,她猛地捂住鼻子,又驚又怒地瞪大了雙眼,看着他的眼神與看流氓無異:
“你——!!!”
完全不覺得自己做了有多冒犯人的動作,男人聞言微擡起弧度堅毅的下颌,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若有似無地冷哼:
“楚寧悅,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這語氣是怎麽回事?你和我很熟嗎?寧悅僵着臉,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可是對方知道她的名字,那就說明他沒有認錯人。可是要她主動認出來人是誰,那實在太為難她了。
揣測着對方的語氣,又絞盡腦汁思索了一番後,寧悅自己也不敢确定地叫出一個名字:
“……陸……見?”
話一出口,不知道為毛寧悅就感覺到病房裏的溫度降低了許多,她不安地向眼前男人看去,發現他垂下臉低低地笑了一聲:
“你再猜?”
寧悅的小心肝頓時抖了兩抖。
她錯了TAT,寧悅心裏後悔的撓牆,她很想說對不起我和你真的不熟!你看你連我的名字都叫錯了!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她爸雖然是姓楚沒錯,但她可是跟她媽姓的!名字就叫寧悅!楚寧悅這名字一聽就是盜版!
寧悅盯着他的臉明晃晃地走神了,不知道對方知不知道,反正他鎮定自若地任由她看,許久之後,才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想起來了嗎?”
“你……”
“嗯?”沒有後退的打算,男人反而得寸進尺地繼續逼近她:“我是誰?”
從他的架勢,似乎不準确叫出他的名字他就不會停下來,而後背已經抵近窗臺的寧悅退無可退,目光不禁惱了起來:
“……鬼知道你是誰!”
此時因為激動惱怒寧悅原本蒼白的臉色漸漸浮現一抹誘人的紅暈,緊拽成拳頭推抵在他胸前的右手浮現出青色的血管,越發顯示出她此時病态的瘦弱。
男人皺了皺眉,妥協似的往後退開一步,但手掌卻不容拒絕地握住了寧悅的右手腕,低垂着眼,骨節勻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她拽緊的拳頭,露出了那枚被寧悅掐在手心的戒指。
掙脫無能的寧悅只好僵着一張面癱臉任由對方用修長的指尖勾走戒指,幹燥溫暖的指腹輕輕摩刮過她微涼的掌心,引起一陣直竄心髒的酥-癢,心尖顫栗的使她控制不住地縮了縮肩膀。
這種感覺……
某個讓寧悅越發不想承認的答案浮上心頭,她難以置信地低下頭,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震驚的目光。
幸好男人下一秒就松開了抓着她的力道,寧悅立刻抽回右手五指蜷縮半握起來,而後微微錯開身子從他身邊旁挪了一步。還打着點滴的左手限制了移動範圍,但從這個男人身邊走遠點還是問題不大的。
轉身的瞬間,她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道什麽東西相互碰撞而發出的清脆叮鈴聲,寧悅眼尾的目光一掃,視線頓時就被黏住了。
——相同款式的戒指,一枚被慕景寒夾在左手的指尖上把玩,另一枚……則戴在他的中指上。
果然是這樣……
“真兇”終于浮出水面,可寧悅卻還是有點不想死心,于是脫口而出:
“這戒指是你的?”
“嗯?你這個語氣……寧姨他們已經告訴你了?”
寧悅不說話,察覺到她的視線,對方眉峰一揚,刻意壓低的嗓音自然而然地拉出了一抹慵懶的調子,拖長的尾音似在宣示着什麽:
“怎麽樣,我眼光還不錯吧?”
清楚他問的是掌心的那對鉑金對戒,然而這個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種似有深意的眼神卻讓寧悅感覺仿佛還包含了第二重含義,避開他的目光,她定定地看着他的掌心,幾秒後,忽然再次鴕鳥附身:
“既然是你的,那我就物歸原主了,你自己收好,不要再随随便便弄丢了。”
話音落,她掉頭就走,連手背上的針頭被扯掉了都沒感覺到痛意。反倒是男人眼神一沉,顧不得跟她計較剛剛那句避重就輕歪曲事實的話,冷着臉上前扣住她的腰把人橫抱起來。
“你幹什麽!”
寧悅吓了一跳,來不及掙紮就感覺自己被放在了柔軟的被子上。男人一手按緊她因為扯掉針頭正在流血的手背,另一手按了按床頭呼叫護士的按鈴,狹長卻顯得有些清冷的雙眼似笑非笑:
“你心虛什麽?如果覺得在醫院住半個月還不夠的話我們可以住滿一個月。”
寧悅別過臉不吭聲,轉念一想罪魁禍首又不是自己,于是又把臉轉回去,一字一句地強調:
“是你逼的!”
“嗯,我逼的。”
他倒是很大方地點頭,瞥見醫生帶着護士進來後,他一邊示意護士過來處理她的手背,一邊小心地護着她的手臂不讓她亂動,等醫生檢查完後,看到對方朝自己點了點頭,才終于徹底地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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