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從邁入陣法開始,白滄就已經清晰地察覺到了八階元獸的氣息。他的猜想并無偏差,此處果然是有一只八階元獸打算進階。但照目前的形式來看,棘手的并不只有這只元獸。兩人陷入的高階陣法極耗元石,不僅能夠禁止元獸脫逃,防止元獸的氣息外洩,還對元獸的能力進行了最大程度的壓制。如果白滄不是獸靈,他進入陣法之後,所感受到的一定不只是刺痛那麽簡單。
能做出這種針對布置的自然不可能是元獸,進入陣法之後,白滄同時也察覺到了數十個高階武者和高階魔法師的氣息。顯然,這是有人打算在高階元獸進階的關鍵時刻,對元獸進行強行的馴服。人類與元獸的關系并不和善,除了馴獸師,武者和魔法師都沒有辦法馴養元獸,他們能做的只有以暴力來鎮壓。
或者,徹底抹殺。
糟了。白滄心中猛地一緊,既然他能察覺到對方,對方也一定已經察覺到了他的氣息!
自從修出人形起,白滄就開始學習掩藏自己獸類氣息的法術。如果是在普通的小鎮或是城市內,絕對不可能有人能夠看穿他的獸形。但白滄前幾日被沐野馴養之後剛剛化回過原形,他此時面對的又是平日絕不可能出現在這等偏僻之處的數十位高階強者。對方實力如此強悍,在這種情況之下,即使白滄能夠隐瞞,也只能讓對方無法在第一時間摸清自己的級別,卻沒有辦法完全抹去自己身上的獸類氣息。
若只是獸類氣息,平日裏也不算什麽大事。但目前的形勢卻極為不同,高階元獸往往可以憑借威壓號令衆多低階元獸,能夠在附近布下針對高階元獸的缜密陣法,對方也一定會針對低階元獸做出嚴密的防範。除了用陣法驅除之外,對于無法用陣法壓制的元獸,他們也一定會準備好別的手段。而白滄的出現,他暴露出的氣息無疑是一根已然擦出火花的長槍。
等白滄反應過來現下的情況,卻已經是遲了。身旁破空聲驟起,探尋元獸氣息而來的追蹤箭矢上帶着對于元獸來說極為刺鼻的味道,白滄灰藍色的瞳孔猛地縮緊,他奮力一把将懷中的少年扔了出去,在四面沖元獸而來的箭矢将他圍攻之前,飛快召出一顆極大的水球,将人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沐野是人類,追蹤箭不會專門去攻擊他。而白滄召出的水球又将人隔離起來,防止對方受到流矢的傷害。
他把沐野護得周全,可就在他召出水球的當口,卻已經是錯失了保護自己機會。
長箭箭身上帶着火元素,在與空氣的極快摩擦中發出亮光劃破黑暗,被護在半空水球中的沐野清楚地目睹了藍鯨先生被數十只長箭圍攻的模樣。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喉嚨似是被無形大手捏住,驚慘的叫聲與呼吸的空氣一同被掐滅。
“……”
離白滄最近的七八只箭矢突然在半空中放緩了來勢,其行跡詭異,竟像是被硬生生拉長了軌跡,顯示出極為詭谲的停頓。
然而這一切只發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轉瞬即逝的詭異緩沖之後,這七八只箭矢又同剩下的長箭一起,毫無收斂地射向了被四面圍攏的白滄!
“噗……!”
昏迷之前,這如雷鳴般聩耳的長箭入肉聲成了沐野最後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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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le——whale——whale——
胸口像是被重石壓住,額前腦後痛得幾乎要裂開,随後恢複知覺的是綿軟的四肢,如同過度運動之後的酸澀殘留在每一處關節。身體像是被重物狠狠碾過一般,每一個角落都叫嚣着酸澀和疼痛。
沐野艱難地睜開眼睛時,只覺面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無數白點在他視線中飛舞,直到他合眼緩過一陣,再睜開時,才勉強驅散了眼前的白點。
耳邊仿佛還殘留着被震過之後的餘音,轟鳴聲在腦內連續不絕,沐野勉強偏過頭來,向身旁模糊的身影伸出手去。
白……
可是身旁并無人回應,喉嚨如同被撕裂一般不停劇痛,讓沐野連開口呼喚都無法做到。最後還是有人過來查看他的情況時,才發現沐野已經醒了。
“奧利弗!來看看這位小朋友。”一個微啞的男聲在他身旁開口,很快,另一個腳步聲靠近了過來。
被稱作奧利弗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灰發棕眼,神色冷峻,臉上的每一道紋路都寫滿了嚴肅。周圍的天色依舊陰沉,卻已經不再是之前的伸手不見五指。沐野還沒辦法坐起來,他只能平躺着任人擺布,被一雙手隔着衣服探查了一下身體的狀況。随後,他聽見一個低沉的男聲道:“消耗過度,沒什麽大礙。”
聲音微啞的男人也探頭過來,他有一頭卷卷的棕發,看起來比奧利弗更容易親近一些。他開口問:“你叫什麽名字?”
沐野說話還有些困難,他的喉嚨依舊疼得厲害,話也只說了一半:“沐……”
“沐恩?”棕發男人确認了一遍,見沐野沒有反駁,和奧利弗交流了一個眼神。奧利弗轉身離開了沐野的視線,棕發男人低頭繼續同沐野道:“我是薩利·納爾森。我們路過這裏,撿到了昏迷的你。”
他很簡略地介紹了一句,便接着問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我們要去塔瑪城……”沐野不知對方的來路,又迫切想要知道白滄的消息,只能艱難地繼續用比薩利更沙啞的聲音道:“納爾森先生,請問您有見到……和我一起的人嗎?”
薩利擡起了頭,以致于沐野沒有辦法看清對方的表情。随後奧利弗走了回來,示意薩利把沐野扶起來,把手中的瓶子遞給了沐野。薩利道:“清水,喝一點吧。”
沐野接過水瓶道了謝,捧着水杯慢慢喝了一點。他胸口的銀戒還在,裏面也有清水,但在陌生人面前,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儲物戒。
他喝水的時候,薩利有些突兀地問道:“和你一起的人是誰?”
沐野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把水杯拿好,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他是我哥哥,也是我的契約者。”
沐野其實根本不知道契約者是什麽意思,只是直覺覺得不能讓藍鯨先生的身份暴露,才會臨時想到了哥哥這個身份。但他擔心白滄和自己是被分開盤問,自己只說哥哥的話或許會露餡,所以才擅自加了後面一個關系。
薩利和奧利弗對視一眼,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但沐野卻隐隐覺得,自己身邊的壓力微微減輕了一些。薩利好像還說了一句“這麽小的年紀就……”,但是沐野擔心白滄的傷勢,沒怎麽聽清就急切道:“納爾森先生,請問我哥哥現在在哪?我昏迷之前,他好像受傷了……”
薩利輕咳一聲,道:“他和我們另外的同伴在一起。”
沐野急忙道:“請問我可以去見他嗎?”
他現在渾身乏力,已經沒有餘力使用治愈術,但盡管如此,沐野也想親眼看一看藍鯨先生的傷勢。
而且……沐野隐約覺得,自己面前的兩個人看起來并不簡單,昏迷之前的周遭環境如此惡劣,他們也不可能只是單純的過路人。
沐野知道自己現在沒有辦法和面前兩人抗衡,他只想快點見到白滄,确認對方的狀況。
薩利見他的心急不似作假,便道:“他們在附近,很快就會回來。”
沐野問:“那我現在可以去找他嗎?”
薩利挑眉看他:“你現在路都走不動,還想折騰什麽?”
沐野還想再說,見對方神色已經有了不耐,只好停了下來。奧利弗早已走開,到一旁不知在做些什麽,薩利說完之後也起身走了過去,只留沐野一個人坐在薄薄的布墊上。
沐野心裏擔憂白滄,此時卻沒辦法做些什麽,只能慢慢活動身體,以求盡早擺脫酸痛之下的僵硬。他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還試圖盡快恢複,想等白滄回來之後,自己也能幫上忙。
薩利和奧利弗兩人顯然只是留在此地做等候,對沐野也沒有太過上心,确認他跑不了之後便開始忙自己的事情。沐野看過幾次,也沒能弄懂他們在幹什麽,為了防止引起反感,也只好盡量保持了距離。
沐野昏迷前還是下午,等他醒來之後已經将近傍晚了。之前就點好的燈在夜色降臨之後愈發明亮,除了三人所在的這處空地之外,周圍一片黑暗,似是潛伏着無數的危險。
另外兩個男人卻對周圍的環境不甚上心,沐野對人的觀察和分析實在太缺乏經驗,也只能憑着自己的第一感覺去進行判斷。不說薩利,只看奧利弗這個人,就不像是粗心大意對周遭不管不顧的人。他們泰然的态度,倒像是一種絕對的自信。
沐野猜想,或許他們……就是藍鯨先生所說的,真正的魔法師吧。
想起白滄,沐野好不容易提起來的精神又難過了不少。出事之前,他被白滄牢牢地護住,最後卻是莫名地比對方昏迷得更早。昏過去之前,他親眼看到藍鯨先生被數支長箭射中,可是到現在,他卻連對方的一點消息都沒有……
就在沐野幾乎無法忍耐之時,遠處的黑暗中終于傳來了光和動靜。
薩利和奧利弗似乎是有自己的方法,所以他們對這個動靜的接近并沒有進行警戒。沐野眼睛死死盯着那個方向,是不是,是不是其他人回來了……
光亮很快由遠及近,最先出現的竟然是一個懸在半空的明亮圓球。沐野仔細看過,才發現那個照明用的圓球是一個火團,而且一路走來,這些火團居然沒有燒到野叢,足以看明掌控者的能力。
随後,又有幾個火團從後面野叢中冒出來,把周圍照得更亮了一些。不少身穿長袍的人被照着顯現出了身形,粗略一看,這群人竟足有幾十個之多。
沐野關心的卻不是這個,他死死盯着那群人,直到隊伍後端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修長身影。他才壓抑不知自己,飛快地跑了過去。
火團明亮,四周顯映無餘,對方顯然已經發現跑過來的只是個身材單薄的少年,并沒有什麽威脅性。幾個人的視線在沐野身上略過一遍,更多的人則是目不斜視,直接朝空曠的營地走去。
沐野咬緊下唇,繞開大多數人直接朝自己的目标跑去,他跑得急了,喉嚨又開始撕裂一般地疼了起來。可這些瑣碎不斷的疼痛,在他看到熟悉的人時,早已變得不值一提。
“哥……”
他顫聲叫了一句,眼淚簌簌地砸了下來。沐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他踉跄着頓了一下,才敢伸手去摸僅半日不見的白滄。
對方身上血痕斑斑,藍色的衣服已經被污成發黑的模樣。駭人的箭矢沒有見到,手和腿上卻都帶着粗糙的包紮痕跡,血從草草紮上的繃帶裏滲出來,渾身漫着一股濃郁的腥氣。
最讓沐野不敢相信的是,白滄的手,居然是被反綁着的。
他們把他當成犯人來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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