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異地他鄉

呂寬明白了傅清月所指,犯有前科的人總是容易讓人懷疑,可這些都是推測猜疑,連大公子都無法肯定這事是王莽指派,呂寬為人正直,心地善良,心中沒有那麽多溝壑,“清月,有大公子在,王大人總會有所顧忌。等到了合浦郡,就不必擔心了,合浦郡的太守昔日和侯爺相交甚厚,文謙的家業也在合浦...”

傅清月冷笑連連,這刺骨的笑聲讓呂寬沒了繼續說下去的欲望,“大公子?大公子和我早就恩斷義絕,王莽能顧忌與大公子有點牽扯的女子,就因為這樣的女子就讓他沒了狼子野心?不知是你高看了我,還是高看了他?淳于長和王莽還是表兄弟呢!”

呂寬抿唇,濃眉緊鎖,不是因為答不上而惱悶,而是傅清月的樣子讓他陌生得不可置信,這還是那個笑語連天,精靈搗蛋的傅家二小姐嗎?此時的女子言語尖酸刻薄,眉間充滿怨恨,目光神情凄惶,讓人看了不禁寒碜入骨,在她的身上竟找不着昔日半點音容笑貌的影子。

呂寬有瞬間的恍惚,這是個好時機。

“我大哥的傷是不是你暗中搗的鬼?”語畢,一把短刀已經架在了呂寬的脖頸處,傅清月目露兇光地盯着呂寬,好似他一動,她的短刀就要割下去一般。

呂寬的武功遠在傅清月之上,論起傅清月當時要習武的起因,還要歸咎于呂寬出神入化的輕功和不打不相識的相遇,當日在長安城內,女扮男裝的傅清月被人識破女兒身,差點慘招歹人毒手,呂寬和大公子的出現解救她于危難,自此開始了一段糾纏不清的孽緣。

她拔刀撲向呂寬時,呂寬完全能夠制止住她,但呂寬為人坦蕩,重情重義,傅清月與他相識多年,且有同窗之誼,他逼着自己硬生生地壓住了本能的反應,手腳幾乎沒有晃動就被她挾持住了。

“清月,我沒有傷你大哥,他受傷純屬意外,臨行前大公子一再地叮囑我要護好你的家人,是我大意了,如果你要把正平兄的傷算到我的頭上,我也認了,但請你一定要相信大公子,他絕沒有半分要傷你的意思。”呂寬一字一句地說。

傅清月将信将疑,心中說不出的酸楚哀恸,眼淚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轉,她最恨自己無能地哭泣,而且是為他而哭,傅清月生生地把眼淚逼回,情緒起伏間手一緊,呂寬的脖頸處出現了一道紅痕,傅清月亟亟喝道:“不要再提他,你不要再提他!”

傅清月的神情變化盡收呂寬的眼底,大公子和她之間的感情糾葛他最是清楚,故他不理會傅清月的叫嚷,閉上雙眼繼續說:“你對我的話不全信,我能理解,但老師和師母都是可以作證的人,哀帝薨逝後,時局動蕩,他是最早知道事情變化的人,當時,他憑着一己之力上下奔走,力挽狂瀾地想減少一些傷害,可王大人不顧父子情分一意孤行,他勢單力薄,很多事情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發生。他為了這些事嘔心瀝血,短短時間內竟蒼白了頭發......”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老師和師母都搬了出來,傅清月感覺胸腔難受得像要被炸開了一樣,她雙手捂着耳朵,歇斯底裏地叫喊着,逃命似地跑開,只剩下呂寬愣怔地站在那裏。

營邊,一個手臂上纏着繃帶的男子雙手背在身後,沉靜地看着傅清月挾持呂寬,又跑離呂寬,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他現在也只能看着,一時的猶豫,竟晚了這麽多。

天邊的紅日已全部跳出雲端,但不見萬丈光芒灑落,千重紗一般的白雲附在紅日之上,阻擋了陽光,整個天地之間都是灰蒙蒙的。

今日的大霧濃厚,将近午時了,丈遠外還看不清人影,車隊緩慢前行,行走的道路崎岖,凹凸不平,坐在馬車中一搖一晃的,令人昏昏欲睡。

夕陽渾圓紅暈,天邊的重山樹林濃墨重彩地連着天地,男子風姿卓越地站立在天地之間,靜靜回首,身後是殘陽似血的天空,微風吹過,衣袂飄飄。

天地間只有他,他望着她,表情不明,欲有千言萬語。

Advertisement

“宇哥哥。”傅清月喚那男子,男子笑而不語。

傅清月心中既歡喜又着急,怕男子聽不清,走近了幾步,“宇哥哥。”可她不管走幾步,他都離她那麽遠,每走一步喚一聲,都靠近不了。

忽然,天翻地覆的變遷,四周竟變成了渭河邊上,她的宇哥哥不見了!

傅清月心中惶恐,四處着急地張望,體勢高大的樓船停泊在岸口,巍峨威武,可奇怪的是四圍竟消無聲息,一個人都沒有。

“小月兒。”一個如天籁般帶着魅惑的低沉嗓音響起。

循着聲音望去,是她的宇哥哥!

宇哥哥靜靜地站在河中的小船上,望着她,天空河水之間唯有他一人。

“宇哥哥,你等等我。”傅清月興奮地登上一旁候港的小船,劃着船槳要追上她的宇哥哥。

可她怎麽努力劃都追不上,他的宇哥哥永遠都是離她那麽遠。

天空驟然突變,前一瞬還風和日麗,此刻卻狂風暴雨,飓風帶來了密急的暴雨掀起了噬人的巨浪。

小船在翻滾的河水中不停地搖晃,岌岌可危。

傅清月一臉的駭色着急道:“宇哥哥,我們上岸吧,風太大了,我害怕。”

宇哥哥依舊笑而不語地望着她,身形未動,對傅清月的話沒有絲毫的反應。

“宇哥哥,我們快回去吧!”傅清月心急如焚,用手中的槳橹用力地敲擊船身,希望發出的聲響能喚她的宇哥哥和她一起回航。

忽地一個滔天大浪過來,掀翻了小船,傅清月落入了冰冷的河水,嗆了幾口水後,她發現這河水竟是苦的,而且還苦得發澀。

傅清月掙紮着在河中撲騰了幾下,她想叫她的宇哥哥救救她,可她只要一張口,苦澀的河水就灌入口中,使她根本就不能發聲。

詭異的天空屆時風雨驟停,只昏沉晦暗得怕人。

傅清月沉在刺骨的河水中,胸腔被憋得異常難受,四肢百骸如被錐刺,痛得骨子發顫,可痛極了,就慢慢地變得麻木直至失去知覺,可腦中還有一個執念,她的宇哥哥呢?

透過渾濁的河水她看不清她的宇哥哥,她的宇哥哥不再理她,她的宇哥哥不再緊張她,她的宇哥哥......

一直故作堅強,用冷漠遺忘來掩蓋傷恸悲憫,傅清月突然覺得好累,再也無力撐下去,任由身軀向那冰凍的河水中沉去,宇哥哥,再見了!

好累,我真的好累,沉下去,沉下去......

“小姐,小姐,該用晚膳了。”熟悉的叫換聲把傅清月從夢中叫醒,可感覺如此的真實,雖醒了,可四肢麻木沉重,全身汗濕如剛從水中出來一般。

眼淚緩緩滑落,入鬓,無影無蹤,傅清月閉着眼沒有起來,只輕輕地應了一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雖不是晚上,但昨晚至今晨幾乎未合過眼,呂寬的話打開了她一直想遺忘的記憶大門,可這些都已經刻骨銘心,融入骨血,豈是說忘就能忘得了的?

車隊已經行至合浦郡內,如果快的話兩三天就能到達目的地,合浦郡的郡治所在地:合浦縣。

整日呆在馬車上會覺得煩悶,還會胡思亂想,傅清月決定棄車改成騎馬,路邊的綠樹青草,蝴蝶飛鳥,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都能讓傅清月轉移一下注意力,暫時從你情我愛、兒女情長的牛角尖之中緩解過來。

傅正平的傷勢日漸康複,這些都要得益于嫂嫂和凝香的細心照顧,只是嫂嫂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連凝香也如驚弓之鳥般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這些傅清月都看在眼裏,只待安頓好後再尋機會探望。

翌日,天剛蒙蒙亮,傅清月一出馬車就感覺到周圍空氣的厚重,呼吸間濕膩潮濕,撲在人臉上黏糊糊的,好似随手一掐就能掐出水來,讓人生生地添了一重悶重。

吃了早飯後,空氣的凝重并沒有減輕,反而讓人看見了四圍都被濃厚的大霧包圍着,模糊不清。

傅清月騎馬跟着車隊一起緩緩前行,霧很大,一步之外就什麽也看不清了,按行程今日就能到達合浦縣,傅清月說不清此刻心中是個什麽感覺。

“哇,小姐,這麽大的霧,我還是第一次見呢!”阿碧坐在傅清月身後馬車的車轅上,極好奇地看着周圍霧蒙蒙的一片,長安城內極少有這種大霧,別說阿碧,傅清月也沒見過,心中暗暗稱奇。

“像不像仙境啊?小姐。”阿碧天真地問,傅清月抿唇不語。

“這種大霧在合浦縣裏會偶然見到,尤其是每年農歷二三月份的回南天裏,尤其濃厚,可這霧雖大,太陽出來後不到午時就會全部散去,有時晚上也會有濃霧出現。”王文謙從馬車後策馬過來,越過馬車與傅清月并辔而行。

“回南天?”阿碧疑惑地看向王文謙,王文謙正側頭看一直目不斜視的傅清月。

阿碧在她們身後小小地吐了一下舌頭,這兩日,王公子的視線總是落在小姐的身上,小姐在哪,幾乎在丈遠內的地方就能看到王公子,可小姐的眼睛就沒在王公子的身上停留過,該看什麽還是看什麽,只當他也是那花那草的。

若是以前,小姐不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允許那人老在眼前晃蕩的,如遇不死心的人,不是被小姐打得滿地找牙,就是被打得爹媽都不認識,可小姐現在陰晴不定,全沒了往日的“作風”,像之前董公子言語輕浮的挑釁,小姐都能忍了下來,現在忍耐這個王公子的目光也不算什麽難事,何況王公子的目光也是有禮有度的。

阿碧猜不透小姐的心思,有一次心有不忍,多嘴稍稍提了一下王公子,結果未出口的話被小姐狠戾的眼神給盯了回去,最後只能空為王公子落花有意的眼神,嘆小姐流水無情的漠視,物是人非呀!

更奇怪的是,呂公子和董公子都是小姐的舊識,在長安時常聽小姐提起,甚至阿碧還偶爾見到,可現在他們似乎都有些怕小姐,小姐對他們一樣的淡漠無視,呂公子是善意的眼神欲言又止,董公子還是一貫暗嘲明譏的眼神,只是不再說話了而已,阿碧撫着自己的小腦袋瓜想不明白呀!

王文謙笑了一笑繼續說:“回南天就如我們今日碰到了,空氣濕潤仿若能擰出水來,到處是濕漉漉的景象,會讓人感覺濕悶,牆壁和地面還會滲出水來,它是由于合浦縣南面瀕臨大海,溫暖潮濕的海風刮來而成,所幸它持續的時間不長,短則一兩日,長則四五日,午間太陽出來後情況會好些......”

王文謙細細地說着合浦縣出現這種回南天時,會遇到的種種現象和生活常識,阿碧及其認真地聽着,大概是王文謙說到的被褥衣物需防潮暴曬,食物家具也需要防黴變跟她的日常活計息息相關吧。

傅清月對生活上的細節不甚留意,只得了一句:冬去春來,乍暖還寒,她在馬上騎走了大半個時辰,隐約可聞到一股淡淡的魚腥味間歇地飄來,今日也确實覺得悶熱,衣裙感覺穿厚了,身上已微微地出了一層薄汗。

傅清月并未對合浦郡一無所知,在長安閑暇時,就曾偷偷地潛入老師的密室偷看老師的藏書,其中有一本地理雜錄就曾說到中原人因何原因遷移合浦,曾在孝武皇帝時,朝廷就曾征集“樓船十萬人”,水陸并進,“會至合浦,征西瓯”,留下部分軍隊戍邊定居,這是最近的一次中原人遷徙合浦的記載,後孝武皇帝在合浦設置了郡,就成了今日的合浦郡。

可這些都改變不了南邊荒蠻的現狀,車隊已經駛入縣內,隐約可見農舍院落,偶有路人經過,看到“鮮衣怒馬”的車隊都遠遠地避開,可又止不住地好奇張望。

傅清月看到行走過路人的穿着打扮,跟長安城人穿着的錦衣絲履有着天壤之別,他們穿的都是粗麻衣裳,帶着鬥笠,穿着草鞋或赤腳,膚色大都黝黑,個頭矮小,黑白分明的眼睛帶着驚奇、羨慕、敬畏地眼神看着車隊人馬。

車隊在城門口停了下來,在進城前要辦理一些手續,王文謙和呂寬都在隊伍的最前方,傅清月坐在馬上看到矮小破舊的城牆,不由自主的想到長安城威武堅固的南北城門,還有城內高聳的城樓,雕梁畫棟的飛閣亭榭,巍峨壯麗的宮城,長安城的一切都是繁華而美麗的,而這,傅清月穿過人影從城門往裏看去,荊釵布裙、短打鬥笠,依稀的人群後只有矮牆土房......

突地如魚鲠在喉,傅清月慌亂地翻身下馬,不顧他人奇疑的眼光,亟亟地跳上自己的馬車,軟躺在馬車上,用一方帕子蓋住了臉面。

阿碧關切地過來問小姐需要什麽時,傅清月疲憊地答了一句:“讓我靜一靜,等到了再來喊我。”

傅清月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因為用力隐隐地顫抖,關節處透着青白,臉上的帕子出現了兩處濕點,濕點很快的暈開擴散。

從長安城出發的那一刻,她還有一種恨不得遠遠地離開、立馬離開的決絕,長安城內有着她最飛揚跋扈、最美的記憶,可也有她最沉痛傷心、最恨的人和事,一路千裏長途跋涉,傅清月逃避的不願想那些她不願面對的事實,可眼前跟長安有着千差萬別的異地他鄉,如一根銳利的刺,這根閃着寒光的刺刺破了她自欺欺人的夢,這一路她像個蝸牛一樣活在自己的殼中,直到現實這根刺刺到她時,才把她早已蓄得滿滿的痛苦、不安、傷心、彷徨,一一挑破,噴薄而出......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