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端午茶宴

翌日,傅清月和傅正平趕到宴會地點時,已是離約定的時辰遲了一刻鐘,今日五月初五,出門時經過城中的繞城河,當地人叫這條穿城而過,十餘丈寬的河叫“西門江”,端午之際,江上有賽龍舟,未到開賽時就源源不斷地湧進人來。

這樣的節日才知,合浦郡平日看似荒涼,地廣人稀,也有人潮湧動擁擠的時候,四面八方趕過來湊熱鬧過節的老百姓,滿面笑容,京城改天換日暗潮湧動絲毫沒有影響到這裏,只要日子過得去,誰當皇帝對他們來講幾乎都一樣,人們過節的喜慶氛圍盎然,心中滿滿的都是祈求驅邪避害,身體康健的美好願望。

馬車走走停停,傅清月挑開車簾往外張望,人群中不論大人孩童均笑魇連連,畢竟不是天子腳下,較長安城人的勢利精明,這裏的人淳樸憨厚,見到馬車也不慌不忙地避讓。

馬車往城南海邊而去,隐約聞到海邊才有的腥味,因出城前耽擱了時辰,馬車趕得有點急,車內的傅清月被晃得頭昏,車簾被風吹得翻起飛卷,露出的空檔剛好看到大哥策馬疾奔催促馬車的後背,風吹得眼睛發澀,傅清月阖目,心中嘆道:何時可曾見過大哥要見何人這樣失态着急?

“傅小姐,請喝茶。”三爺舉着一個青灰色陶碗到傅清月跟前,碗中盛有剛煮好的茶湯,香飄四溢。

傅清月愣了一下,直盯着茶碗裏紅潋的水面,忽略那托碗白皙修長的手指,茶碗不過一指寬,她坐在三爺的斜下座,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三爺見傅清月久不接他的茶碗,眉毛略上挑,把碗放到她跟前的矮幾上,輕笑着說:“傅小姐,一路辛苦,嘗一嘗我們嶺南的茶跟京城的茶有何不同,這可是現炒現煮的,茶葉也不過昨日才采摘。”

聽他這麽一說,傅清月把目光移到了一旁正煮茶的小童,看着茶童行雲流水的動作,一時忘了端茶。

大哥在一旁輕輕地咳了一下,傅清月回過神,忙端起矮幾上的茶碗,道:“謝謝三爺。”

三爺笑笑又舀了幾碗分給在座到其他人。

最後一碗是給一個儒生男子,男子甚是客氣有禮地接過,又回了茶禮,三爺拿茶勺指着他:“馮賀,說了多少次了,怎麽都改不了曾為人師的毛病,我這裏不講這些虛禮,你再這樣,你叫我們情何以堪啊?”說罷把茶勺丢給了一旁的小童。

在座的人都莞爾一笑,連大哥也呵呵地附笑了兩下。

看來他們都認識,不是第一次見,這人傅清月在蠶院遠遠見過一面,三爺這麽說話及衆人的态度,可知這人在三爺心中的分量。

傅清月端起茶碗淺淺地啜了一口,茶香清冽,入口甘糯,不過她不會品茶,在長安時也不耐煩喝這種唧唧歪歪,需要這麽多繁瑣步驟才能喝到的茶水,如今竟也能喝出點味道了。

借着喝茶掩飾心中的疑慮,今日剛到場時就讓傅清月尴尬詫異,在場就她一位女子,三爺除了邀請她兄妹二人,還有早已端坐在那的王文謙和董煜,再就是儒生打扮的馮賀了。

王文謙跟她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董煜跟傅正平颔首,對她視而不見,倒是那個馮賀與她見了一禮,海生也跟着過來了,傅清月剛下軟轎時看到他與一些仆人在廊前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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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山腳下就停了下來,山路陡峭路面布滿碎石,馬車上不去,三爺早早地派人在山腳下等他們,還備了軟轎叫人擡了上來,三爺選的是一處傍山依海的地方,連綿的山間翠綠如潑墨,古樹環繞的木亭面臨大海,坐在亭中清晰地體會到什麽是驚濤拍岸,潮聲如雷。

本以為會有歌舞絲竹,猜想三爺這樣身份的人會效仿長安城內的貴族雅士,侍婢服侍環繞,樂妓鼓琴奏樂,誰料除了一個煮茶的小童外,就是主人和客人,連伺候茶點的侍女都沒有。

海風吹拂,樹影斑駁,窸窸窣窣的樹葉摩挲簌簌聲和着海浪聲,再加上煮水時沸騰的咕咕聲,也能天然合成一曲,別有一番情趣,傅清月喝了一杯茶,才把心中的訝異強壓了下來。

“正平,不是我說你,怎麽能讓你妹妹去蠶園幹活呢,這樣的金枝玉葉,你就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三爺突然揶揄起大哥。

這樣的場合傅清月本就不太情願出席,不忍拂了大哥的好意才勉強為之,席間就她一個女眷讓人覺得不安的,不知主人是何意,傅清月從入席到現在一直不敢正眼瞧三爺,憑她的直覺,這個留着絡腮胡的男子身上帶着一股邪魅,感覺在他眼中,自己就像待捕殺的獵物。

傅清月踟蹰該不該替大哥答了這個問題,一個聲音比她更快:“傅大公子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怎麽會不懂得憐香惜玉呢?”

此話一出,在場的各人都是一怔,傅正平詫異此一事彼一事,怎麽扯到了家中女眷,三爺喝茶的手頓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就如常地啜飲,王文謙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倒是董煜,迷惑的目光在馮賀和大哥的身上來回地轉,見到傅清月望過來,又露出惡狠狠的目光瞪向她。

馮賀大概也感覺到這話說得欠妥,席間氣氛僵硬,不自然地呵笑了兩聲,“傅小姐美玉無瑕,自是到人間汲取靈氣來的,三爺,我們珍珠坊裏近日工期不忙,可抽出三五人來借于傅公子。”

三爺笑而不答。

傅正平感覺得出馮賀的敵意,但思前想後也不甚明白,翻遍了腦中旮旯都沒有任何一件一樁是和這個人有關的,更談不上什麽過節或是利益之争,他來合浦郡時間尚短,不知何事得罪此人,傅正平客氣地回謝:“舍妹生性貪玩,這也是她一時興起,難得她對這些事情不嫌棄,願意嘗試也未必是件壞事,磨磨性子也是好的。”

傅清月看到馮賀在看向大哥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還帶着微微的不屑,難以置信,腦中的疑惑,濃郁如霧,想撥開又不撥不開,袅袅缭繞。

不知不覺間蹙眉,董煜冷哼了一聲,聲音之大讓傅清月不得不看向他,毫不掩飾對她厭惡的神情溢于臉上,心中一嘆,今日是他們有史以來最平和的一次相處了吧,這樣幾乎面對面的坐着,在之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縱然有姐姐和他哥哥從中周旋。

兩道目光直直地落在身上,相繼炙烤着她,傅清月想漠視都不行,上座的三爺她是沒有膽量看的,王文謙溫煦的目光中帶着關切,讓人心中一暖。

“文謙,小妹蘭馨可是一直吵着要跟來,如果這次不是家中有事家母硬攔着,我怕我也是被她纏得沒法,不過,過些時日怕是怎麽攔都攔不住了,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三爺話中有話,說罷望着傅清月意味深長地一笑。

傅清月被笑得莫名其妙,你妹妹要來與我何幹,随手在矮幾上拿起大哥剝好的粽子咬了一口,入口香甜,不說不錯,當隐形人好了。

“馬小姐要來,我可要好好引薦給傅小姐,你倆年齡相近,個性均灑脫明朗,估計很快就會聊到一塊,馬小姐與我自小一塊長大,這合浦郡內她比我熟悉,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一問她便知。”王文謙不緊不慢地說着,似乎真的馬上就要把三爺的妹妹介紹給傅清月一樣。

什麽意思呀?怎麽說着別人家的妹妹又扯到她的頭上,傅清月憤憤地瞪了王文謙一眼,誰讓你這麽好心的。

“文謙,真不愧是做生意的行家,你這算盤打得……”三爺正要說什麽,亭子內突然進來了一個中年人,玄青色衣衫,走路悄無聲息,進了亭子才讓人注意到,面容冷漠,身形魁梧,太陽穴處鼓鼓地隆起。

傅清月知道此人是內家高手,當年癡迷于武學時曾潛心研究過,這樣樣貌體格的人,在她所見中已是頂尖的高手了,說不定并不是此人突然出現,而是一直都在他們的身邊,只是他們沒有發現而已,對此,傅清月對三爺這個人的态度在心中又添了一份疏離。

“今日韓大人有事,就不過來了,白音,把位置撤了吧。”三爺發話,語義帶着些不以為然。

白音下去的時候把董煜身旁的位置撤掉,本來還奇怪怎麽董煜身邊還有一個空位,此刻明白是為一個叫“韓大人”的人留着的。

此時看向董煜,只覺得他明顯地一松,剛剛正襟危坐的神态沒有了,倒恢複了幾分平日的慵懶風流,看向傅清月的眼神也開始似笑非笑,心中納悶,不知哪“韓大人”是何許人也,竟叫他這樣緊張。

“韓大人該忙了,長安新舊交替,局勢未定,這明年的督查還不知道是何許人也!”馮賀邊轉着手中的茶杯邊說。

衆人心思各異,一時沒人答話,大哥沉默着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茶,身邊的傅清月感覺得出,提到長安時大哥的手微微地顫了一下,馮賀不知是無心還是故意為之,這句話不就是在提醒我們:不是什麽貴族的公子小姐,而是被流徙的戴罪之人。

董煜裝作沒聽到,對着亭子外的海天眺望,倒是王文謙投來了溫柔一瞥,傅清月麻木地端坐在那,慢慢的啜着手中的茶,神情悒郁,這樣的目光流轉,猜來猜去讓人心生煩悶,本來席間就無話題,無非是別人一問她一答,也不知今日的茶宴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文謙,明年遠航的船就要回來了,不知我們的茶餅收益如何,你就一點也沒有興趣?”三爺問。

王文謙笑答:“我還是做我的老本行吧,本來今年加了陶瓷的份額我就有些吃不消,再來其他的我就承受不起了,我可不像三爺有馮先生這麽得力的助手,這些都夠我忙的了。”

“你呀你,做事從來都是這麽穩妥。”三爺丢了一個粽子給他。

“王公子誇獎了,聽聞海生得了王公子的真傳,做事細致周祥,是個後起之秀,我在他這個年紀,還在念着四書五經呢,哪能與你們相提并論。”馮賀談笑着回了王文謙的誇贊。

王文謙溫和一笑,并沒有反駁。

說起生意上的事,大哥和董煜很快就加入他們的行列,讨論着今年的絲綢行情,達官貴人的夫人們喜歡采辦怎樣的珍珠飾品,今年中原蜀地一帶雨水稀少,可能對茶葉的産量有所影響,要不要提前收購一些雲雲。

對于這些傅清月更是插不上話,她也無心傾聽,找了個托詞便起身離席,來時的路是不能過去的,海生他們都在那邊,只能往海邊的方向走去。

這一處山嶺并不是單獨一處,而是連綿數座坡嶺,傅清月站在一出凸出的石塊上,石塊淩空插在山上,腳下是滔滔不絕的海浪,從遠處觀望猶如淩空而站。

此處風景視線頗佳,估計主人家也知道故修了桟欄,左右眺望,山嶺如一青龍橫卧海面,坡嶺宛延起伏,狀如窿冠,眼前海天一色,帆影點點,如此浩瀚美景,人的心胸也跟着開闊激昂。

自從上次路上遇襲,傅清月到合浦郡後就沒有松懈過習武練劍,平日裏也抓着機會鍛煉體魄耐力,此時風聲獵獵,她仍舊聽出身後有人靠近,那人也沒打算隐藏,步伐力度都是尋常,只是停下來站了會才走過來。

片刻後,傅清月斜睨了一眼與她并排而站的王文謙,月色廣袖常服,白玉簪,劍眉斜飛入鬓,正眯着眼凝視前方,嘴角帶着盈盈的笑意,其實他穿白色的深衣也同樣飄逸倜傥,少了一份凝重,多了一份灑脫。

這人過來後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陪她站着,傅清月剛開始還能沉得住氣,也不說話,可修為遠不及別人的一星半點,很快就繳械投降,這人站在身邊讓人想忽視都不行,想到王文謙與她初次相識時拔刀相見的誤會,因呂寬而對他的誤解,後來在海邊沙灘上對他的出言不遜,前前後後想來好像自己就像個沒有長大的小孩,不停地犯錯無禮,而他總是包容理解,想到上次他的出言相幫,傅清月不禁為自己往日魯莽的行為感到羞愧不安。

“王公子,多謝那日你出言幫我解圍。”傅清月沉吟片刻後開口向他道謝,這一謝又何止那一日,說罷又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王文謙受了她一禮,凝視她片刻後才說:“你是正平的妹妹,我是不會眼睜睜看你任由別人欺負,傅小姐也不要有什麽負擔,在你看來是拔刀相助,在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說罷附手在身後,轉身繼續看浪起浪滅。

這好像是他習慣性的動作,傅清月不知如何接話,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敷衍,心中一念,問:“那些書簡是你叫海生送過來的?”

王文謙抿着唇,沒有馬上答她。

他心思通透,不會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麽。

看着她俏尖的下巴和肯定的眼神,王文謙嘴角綻出笑意:“你大哥告訴你的?”

“沒有,我猜的。”确實,傅清月沒有說謊,傅正平也沒有告訴她是誰送的書,她只是觀察至微又連蒙帶猜,不過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王文謙輕輕一哂:“對你可有幫助?”

“為何要幫我?”傅清月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可此話一出她就後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可轉念一想,她心底一直都有這樣的疑問,猜來猜去何不直接幹脆的地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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