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閑雲野鶴

“我從來都不知道男子也可以這樣溫柔謙遜、溫文爾雅,家裏面的男子人前一套,人後又是一套,家中的女子多被呵斥打罵,連我母親都不能幸免,起先我的女夫子因病不能過來授課,便叫了她的同門過來頂替,經得父母同意,我還以為是個像女夫子一眼嚴肅刻板,不茍言笑的糟老頭,誰知第一次上課,當我第一次見到他白玉羊脂一樣臉龐,還有一雙熠亮如黑曜石的眼睛,我稱呼他夫子的時候,他局促拘謹,臉紅的瞬間,我的心就不見了,他學識淵博、旁征博引,我才知道四書五經也會這樣讓人津津回味,後來女夫子的病好了,我與他書信傳情,偷偷相會于林間廟會,也許我以前都太過乖巧,那時頻繁的外出都沒有引起家人的懷疑,直到那次在宮裏遇到你之後,我第一次頂撞了父親,違抗了他們的安排,我們相約一起私奔,可是我失約了,他一定恨透了我,恨我貪幕虛榮,留戀富貴,可他不知道,我二哥在後門截住我的時候,他以他的性命威脅于我,二哥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他什麽都做得出來,我只好給他去了一封絕情信以保全他的性命,他不知道,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我都是被逼的,他肯定傷心死了,我這樣負了他,背叛了我們的誓言,他不會原諒我的,永遠不會,永遠。”

說到最後,李若蘭已經涕淚交錯,雙手抱着頭嘤嘤地哭出聲來,一入豪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從此以後生活的起伏高低,都與那人再也沒有任何關系,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往,或悲慘或不得已,有些人表露出來,而有些更願意把它藏在心裏,內心極度苦悶的時候,只有借着酒勁,才敢發洩一下,傅清月無聲地遞了一個手帕過去,端起酒杯,灌入喉,一股苦澀溢滿了嘴間。

後來,兩人把長安城內所有的吃喝玩樂都捋了一個遍,連哪個歌坊裏的歌姬舞娘最美,都要細數一通,傅清月越說越興奮,如數家珍的把長安美女美食外加美男通通倒了出來,李若蘭聽得目瞪口呆,睜着醉眼朦胧的雙眼,搖着傅清月的手臂喊道:“為什麽我都不知道這些,我都白在長安呆了,白呆了。”

傅清月嘿嘿地傻笑,嘴唇叼着酒杯,拍着胸脯,含糊不清地說:“知道又怎麽樣,我寧願都不知道,這些什麽東西,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都是哄騙小女孩的玩意,我寧願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結果,兩人從下午一直喝到晚上,阿碧和阿蘭過來勸過,被轟了出去,李若蘭帶來的兩小壺酸梅酒沒了,附帶着傅清月自己的藏酒也被消滅掉。

李若蘭醉得太厲害,只能宿在傅清月這裏,第二日醒來,宿醉的後遺症非常明顯,她在阿蘭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回去,而傅清月則是蒙頭大睡。

當夕陽透過窗棂照射進來,傅清月才從渾渾噩噩的睡夢中清新過來,躺在床上半睜着眼,腦袋沉重口幹舌燥,不見阿碧,只好自個爬起來找水喝,這時,窗外傳來嘩嘩的水聲和摩擦的聲響,走到窗前,一股溫熱的水汽撲面而來,院中的洪水已經褪去大半,阿碧領着其她人在腳踝深的水中,沖刷着牆壁和走廊地板。

傅清月倚在窗戶邊上怔怔地出神,天邊的夕陽格外的紅,就像這裏盛産的海鴨蛋蛋黃一樣,紅豔欲滴,可終究逃不脫沒落消逝,替人果腹的命運。

洪水徹底消退之後,就要忙着災後清潔和重建的工作,到處可見屋前屋後搬出來暴曬的家具物什,每家每戶的牆壁上,都有清晰的被水淹跡過的痕跡,有些地方低窪的,那條痕跡幾乎沒頂,聽大哥說,郡府全縣調查出來的數據顯示,這次受災最嚴重的西南一帶,房屋基本被沖倒,住着的漁民和珠農虧得有漁船,才躲過一劫,不過這洪災并沒有消停,如果連續暴雨,還會繼續爆發,前年就曾發生過三次洪災。

今日從桑園處回來,傅清月跨着馬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自從上次洪水晚歸的事情後,大哥明令她要早歸,不能單獨一個人在外,不然就要取消她外出的權利,任憑傅清月如何發誓求肯都無動于衷,後來轉念一想,她出去是經父親點頭同意的,估計這次也是父親發話了大哥才會這麽堅決。

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西林酒家,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飄來,腹中饑餓,傅清月突然很想吃他們家的糖醋排骨,心裏想着身體就條件性的反射,嘴裏不停地分泌着吐沫,傅清月咽了口吐沫,正要下馬,前方丈遠外一個熟悉的背影撞入眼中,福至靈臺,一個念頭促使着傅清月重新坐直身軀,蹬了一腳□□的馬,小跑過去,嘴裏喊道:“哎,王公子,等等。”

前方的人應聲拉住馬的缰繩,回過頭來,看到是傅清月,露出一個招牌式的笑容,好以整暇地看她過來,“傅小姐,別來無恙。”一旁的海生也停了下來,對她點頭微笑。

傅清月腼腆一笑,離上回洪水中偶遇不過才幾天,望着他略有些躊躇,須臾,問道:“王公子,你現在有空嗎?”

王文謙認真地想了一圈,睨着眼反問:“有空,傅小姐找在下有事?”

傅清月在心裏吐了個舌頭,咧嘴說:“呵呵,是這樣的,如果你沒什麽事的話,我能不能今天請你吃個飯,雖然有些倉促,可擇日不如撞日,不知你肯不肯賞臉。”

王文謙一怔,繼而挑眉,嘴邊的笑意更濃了些,“哦,傅小姐這麽客氣,在下自是恭敬不如從命了。”海生見他二人如此,自是明白自個該何去何從,經得公子同意,提前離去,不過他走之前的眼神,意味深長。

Advertisement

王文謙答應得爽快,傅清月暗地裏舒了一口氣,可被海生這麽一瞧,一句話已冒了出來:“我請你吃飯是想謝謝你上回的搭助之恩。”說完又覺得詞不達意,請吃飯的意思未必誠懇,可又怕別人誤會,結果越急越亂:“也不單單謝上回,反正就是一直以來,多謝你的關照啦。”傅清月的聲音越說越小,王文謙倒沒有答話,只是報以她溫和地一笑,讓她尴尬地心稍稍緩和。

兩人策馬到西林酒家,店裏自有機靈的夥計出來牽了馬,引他們進了雅間,住店掌櫃瞧到來人是王文謙,從櫃臺裏出來,殷勤地招呼,親自過問:“王公子,今日好雅致,不知還是否和往日一樣的菜品?”

王文謙搖了搖頭,對掌櫃地說:“今日是這位傅小姐做東,你要問她要些什麽。”

掌櫃四十開外,圓滾滾地身軀,自是見多識廣,雖然女客做東是稀事,可他立馬轉了笑臉問傅清月,傅清月聽出王文謙是這裏的熟客,只要了一個自己愛吃的糖醋排骨,其餘的就叫掌櫃按照往日王文謙愛吃的來上,掌櫃是個機敏的人,下去前看了王文謙一眼,見他點了頭才真的下去。

不一會,飄着香氣的菜一個個端了上來,上一個菜夥計報一個名,分別是白切閹雞、海鮮豬肉炒小瓜、沙蟹豆角、冰刺沙蟲、雜魚湯、再有就是傅清月點的糖醋排骨,菜名實在,沒有長安城裏花裏胡哨的文雅,可色香味并不亞于京城大酒樓,還多了一份質樸的天然。

王文謙笑了笑,問:“清淡的家常小菜,不知是否和你的胃口。”

感覺有點不對,這樣的語氣,好像請吃飯的是他,不過傅清月倒不在乎,合浦郡是他的“天下”,自己是欠缺做主人的先天,莞爾一笑:“挺好,我不挑食。”

這一頓飯吃得輕松,聊的話題無非是菜色味道,風土人情,兩個人都不是矯揉造作、客氣的人,傅清月滿滿地吃了一碗飯,清炒小菜不是絕色美味,可也是下飯的好菜。

記得沒錯的話,王文謙中間添了一碗飯,喝了兩碗湯,傅清月發現他一個特點,這人很有教養,吃飯曼斯條理不愛說話,有時候要回他話時,他把口中的飯菜盡數咽下才開口,沒有風風火火,細嚼慢咽很是享受其中的味道。

“你不好好吃飯,看什麽?”王文謙擱下筷子,把各自的茶碗倒滿,笑問她。

嗨,被發現了,傅清月已經吃好,偷瞄他被發現,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碗洋裝喝一口,不是什麽講究的茶水,是當地消暑慣喝的涼茶,用羅漢果、桑葉和菊花熬煮而成。

靜了會,傅清月讪讪地問:“我們在長安是不是見過?”

王文謙垂下眼簾,也喝了一口茶,卻是反問:“怎麽會這麽問。”

傅清月摸了摸鼻尖,曼聲說:“其實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你。”

“第一次見?”王文謙挑眉問。

傅清月解釋道:“就是來合浦郡前半路被追殺的那一次,難道我們之前真有見過,你看我這記性。”說罷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那也是我第一次見你,估計我長着一張普通人的臉,與很多人相似,你才有這樣的錯覺。”王文謙淡淡地說,她既然不記得了,何必再提往事,她在長安的事他是清清楚楚,如若不小心,說起什麽觸及她忌諱,惹得彼此不快,不是得不償失前功盡棄?

“哪裏,你長得很好看啦。”

此話一出,不知是恭維還是真心話,王文謙低頭抿嘴,沒有否認,倒是傅清月自己尴尬不已。

傅清月傻傻咧嘴,自救場地岔開話題,“你父親平反之後,你怎麽還一直呆在這裏?”二十幾年前,京兆尹王章,因忠耿直言,得罪了當時的權貴,被陷害入獄嚴刑至死,他的妻子夏侯氏被流徙南蠻之地,不想留下了遺腹子,就是王文謙,夏侯老夫人是一個強韌不屈的傳奇女子,不但自己拉扯大孩子,還極有商業頭腦,把合浦郡不成規模的珍珠加工業,從小作坊一路做成數一數二的供應商,商號遍布各地,前幾年,王章王大人平反後,得了先帝的追封,當時這事她也是聽宮中的姐姐說起,做女子如若能做到夏侯夫人那樣,人生就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民間也一直尊稱這個奇女子為夏侯老夫人,沒有冠與她的夫姓。

王文謙眼眸黝深,似乎這個問話有些讓他難以回答,不過他很快便說:“我出生在這裏,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所熟悉的,最主要的是在這裏能時常見着大海,這是我留下的主要原因,對于長安城記憶裏也僅是母親口中的描述,她與父親鹣鲽情深,這兩年搬回了長安的老宅,我也在長安呆過一段時間,但總覺得格格不入,不如在這裏自在,估計我是閑雲野鶴慣了,受不了長安的繁華,畢竟天子腳下,規矩太多,何況基業都在合浦郡,母親也一直由着我呆在這裏。”

原來如此,傅清月憋了憋嘴,嘆道:“這裏這麽熱,還有哄災水澇的,你怎麽會喜歡這裏?”

“大海寬闊無垠,再煩心的事情,在海面上吹一吹海風,就會煙消雲散,心曠神怡,你慢慢就能體會其中的奧妙。”王文謙如是說。

也許吧,這麽有禪意的話語,傅清月現在是理解不了的,不過曾經聽姐姐說過,喜歡大海的男子,心胸也會像海一樣的寬廣。

兩人出了酒家,牽了各自的馬匹,行走在月光朦胧的街上,白日裏太陽肆意地炙烤大地,夜間,土地散發着濃濃的熱浪,沒走幾步,已一身薄汗。

“大哥經常提及你,我們來合浦郡能這麽順當,你出了不少力,在合浦郡能插手桑蠶的生意,你也給了不少方便,這些事情我都是後知後覺,真是慚愧。”傅清月清聲說。

王文謙側頭看了她一眼,抿唇一笑,“這點小事無足挂齒,我們父母一輩的恩情遠比這些要厚重得多。”說罷眼視前方,慢慢地走着,風清月朗。

傅清月本想從他這裏探聽多一些彼此家族的淵源,可他好像并不願多說,不過想到兩人的相似之處,他等了二十幾年有平反的一日,自己被流徙到合浦郡,不知是否還能等到那一天,或是要在這裏度過一生,如若等到了,還會回長安嗎?

過了街口轉入巷子,巷子不寬,兩匹馬占了大部分的位置,兩人走在中間,衣袖時不時地擦蹭在一起,王文謙甚至能聞到她衣服上熏的草藥香,那是防蚊蟻用的。

走在寂靜的巷道,月光皎潔,晚風習習,從剛剛的悲觀想法中出來,傅清月突然有種歲月靜好,安之若素的感覺,這讓她很惬意踏實,舒服慵懶到不想開口破壞這份寧靜,兩人似有默契一路無語,靜靜地享受難得的寧靜安祥。

“什麽都不想,真好。”傅清月由衷的感嘆。

“随遇而安,泰然處之,庸人自擾,多想無益。”王文謙言簡意赅。

傅清月突然心情大好,咯咯笑道:“我今天怎麽發現你文绉绉的,成語大全了都。”

兩人相視一笑,傅清月最先轉開了臉,他的眼神太過熠瑩,攝人心魂,再對視下去,她怕自己真的沉溺其中。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