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中元時節

一大早,隐約可聽聞稀稀落落的鞭炮聲,遠遠傳來,噼裏啪啦地響個不停,陽光明媚,卻不像往日那樣悶熱,微風中帶着絲絲涼爽,竟是立秋過後,秋高氣爽,可今日中元節,讓人爽快不起來,聽說合浦稱中元為鬼節,午夜時分,地獄大門會打開,陰間的鬼魂會被放禁出來。

傅家是被流徙的罪臣之家,在自個的府中悄悄地準備祭祀用品,用來祭奠故去的親人,一切從簡。

傅清月關在房中一整天都不出來,直到日落西沉才出了門,大街上,彌漫着一股炮竹紙錢的硝粉味,煙霧缭繞,無端端的給人添了一份哀傷。

街巷的十字路口,香火紅旺,沒有燃盡的蠟燭發出妖冶的火光,相傳,新亡的鬼魂容易迷路,一到十字路口就忘了回家的路,左右徘徊,需要親人的指引牽渡,傅清月站在路口的一角,目光虛空。

路邊的一個老婦人,白發蒼蒼,用骨瘦嶙峋的手一張一張地燒着偌大的紙錢,嘴中念念有詞。傅清月瞧了幾眼,低着頭走開了。

前面就是西門江,傅清月默默地走了過去,木橋的輪廓在幽暗的月色中模糊不清,腳下厚實的橋板擲地有聲,橋下的江水緩緩地流淌,月光被烏紅的雲層遮掩,傅清月趴在橋廊邊上,望着水面照射出來的粼粼波光,怔怔地出神。

一陣風吹過,發梢眯了眼睛,傅清月轉過身去,想背對着風,突然,眼角掃到的一個背影令她身子一僵,如遭雷擊,全身的血液都沖到頂,身子瞬間動彈不得,仿佛手腳已不是自己,只聽聞心狂跳如擂鼓,呼吸急促,眼睛有瞬間的盲點,待血液稍稍回流,人已飛奔了出去。

“傅小姐!”

“傅清月,你怎麽了?”王文謙再一次高喊,可傅清月依舊沒有回應,她朝橋的另一邊瘋狂地跑去,剛剛遠遠地看到她在橋上,本想過來,下一瞬,竟看到她驚慌失措地跑開,像見到了什麽人,追趕了過去,王文謙不知道她遇到了什麽,也跟着追了上去。

一定是她,瘦削的肩膀,纖細的腰身,即使荊釵布裙,也難掩窈窕身姿,還有那雲緞一般的烏發,她怎麽會不認得,裙擺束縛她要跨大的步伐,她把裙擺提在手上,箭一般地沖過去,追趕某人。手肘突然被拉住,一個踉跄,險些摔倒,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待傅清月看清是王文謙,急道:“姐姐,我看到我姐姐了,快,她在那邊。”

傅清月說得急促,順着她的手指所指的方向,前方确實有一對男女,急急地往巷子裏走去,男子擁着女子,用身體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男子是一個刀客俠士的打扮,他們在轉入巷口的當會,男子回頭看了一眼,王文謙一怔,剛剛疑惑的表情變得肅然,手一用力,拖住了傅清月片刻。

“怎麽會不見了呢?明明是從這裏進去的呀,怎麽會,怎麽會,姐姐,姐姐?”傅清月扯開喉嚨,嘶聲力竭地喊着,仍舊不相信地到處亂找,可交錯的巷子,除了偶爾忽明忽暗的香火燭光外,再無人影。

王文謙從後面用手臂圈住了她,“傅清月,傅清月你冷靜一點。”

掙紮不開,蠻狠一來,傅清月用力地捶打着,責怪道:“是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攔了我一下,姐姐就不會不見了,是你的錯,都是你。”

王文謙默默地受着,圈着她的手臂慢慢地收攏。

傅清月一通發洩後,失望着急的火氣已經消散,餘下滿腔的哀傷,眼前的懷抱陌生,可給人一種安心,鼻尖一酸,眼淚已撲簌撲簌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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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懷中的人由激動轉為安靜,趴在他的胸膛前,消瘦的雙肩微微地抖動,胸襟處慢慢感覺出潮濕的熱氣,王文謙一愣,用手輕輕地撫着她的後背,心中嘆了口氣,凝眸看向巷子的某個深處,微不可見地擡了一下下巴。

片刻後,胸前傳來傅清月甕聲甕氣的聲音:“我好想我姐姐,真的好想好想,她怎麽舍得丢下我,她怎麽狠得下心?我是她最疼的小月兒呀,她不要我了嗎?都是我的錯,我沒有聽她的話,所以她才不要我了!”

“不會的。”王文謙低聲地安慰,低沉的嗓音通過胸腔嗡嗡地傳到傅清月的耳中。

眼眶中打轉的眼淚又倏地落了下來,傅清月咽哽着說:“我娘親去世得早,是姐姐一手帶大了我,娘親在的時候,也不愛待見我,整日抄經念佛,我是跟着姐姐長大了,只有她疼我關心我照顧我,她嫁人做太子妃的時候,我百般不情願,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可是姐姐終歸要嫁人,我只能心裏哭着面上笑着,她快樂我比誰都快樂,她不開心,我比她更難過,你們不懂,她對我而言,不僅僅是長姐,她伴着我成長,她教會我許許多多地東西,她是我的知己,更像我的母親,你們不懂,不會懂的。”

傅清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就着眼前這人的衣襟,狠狠地蹭了幾下:“不做皇後就不做了,反正她做得也不開心,可她為什麽要選擇這樣的決絕呢,聽聞噩耗,我真的不敢相信,我覺得他們都是在騙我的,老天爺何其殘忍,他把我珍視的東西一個個地奪去,跳河自戕?姐姐生性淡泊善良,她平日連個螞蟻都不會碾死,怎麽會想到用這樣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呢?”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

王文謙眉頭糾成了一團,輕拍着她的後背,喃喃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巷子的黑暗處,一個布衣女子,用雙手緊緊地捂着嘴,痛苦地蹙眉閉眼,身體因用力躬着,眼淚順着手背無聲地滑落,手背上的青筋曝露,似乎她一收力,嗚咽聲就要溢出。

女子對面的男子不耐煩地皺眉,習慣性地嘬着牙幫,瞧了一眼跟前梨花帶雨的女子,粗魯地拉扯着她往前走,誰知女子不肯配合,男子沒有辦法,一把抱起女子,扛在肩膀上,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從外面回來,海生迎了過來,問他是否洗漱,王文謙擺了擺手,沉聲道:“你守着院子,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海生放下手中的臉盤,鄭重地點頭,到屋外守去了。

推開院子的側門,走過一片果樹林,這裏是王文謙練功休閑的地方,除了海生幾個近侍外,閑雜人等根本不能靠近,王文謙分花拂柳,信步穿過樹影婆裟的林蔭小道,在一顆大榕樹下站定了腳,出聲道:“出來吧。”

音落,榕樹上窸窣地傳來細微的聲響,一道黑影從樹上輕巧地落地,是一個黑衣男子,刀客打扮,沒正眼瞧樹下站着的王文謙,正吊兒郎當地拍打着身上的樹葉。

“你怎麽把她也帶來了?”王文謙先問。

“你還好意思說,叫我把人救了出來,就不聲不響地失聯,我帶着一個女子,爬山涉水,躲避追兵又要躲仇家,嗤,你可知道我們這一路是怎麽過來的?”男子心中有很大的怨氣,積攢已久,氣呼呼地一通倒了出來。

王文謙聞言一嗤,揶揄道:“江湖上傳說陸潇說過的話比他出刀的次數都要少,看來傳聞也有不可信的時候。”

被王文謙這麽一嗆,陸蕭鼻翼翕張,撥了下額前散落在眼前的碎發,冷睨着他。

“當時風聲太緊,跟你們暫時不聯系,也是保護你們的一種方法。”王文謙淡淡地解釋道。

陸潇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譏笑着說:“扯蛋。”

對于他的不講理,王文謙很是無奈,也不跟他計較,把在合浦郡需要注意的人物地點都告誡了他,末了,望着天上的明月,淡淡地說:“我會盡快安排船給你們離開,你這暴躁的性格,不要給我惹出什麽亂子才好,連累了別人。”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陸潇本就不耐煩聽他叨叨,可王文謙總有辦法能制服得了他,此時他話中的深意再明顯不過,陸蕭一貫被他壓制慣了,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他走到王文謙的跟前,伸手幫他把衣襟上的皺褶撫平,靠得極近,鼻息幾乎噴到對方的臉上,揶揄道:“連累了別人不怕,倒是你我成了連襟,我占了便宜,不但委屈了你,怕連累的還是你。”說罷退得極快,仰天無聲地大笑了幾聲,幾個起落,轉眼即逝。

王文謙微微後仰的身軀站直,拍了拍自己的衣袍,自嘲地搖了搖頭,衣襟上的濡濕還沒有幹透,她倒是哭得痛快,眼淚鼻涕一點都不顧忌的往他身上擦,想到她的淚容,王文謙翹起的嘴角慢慢往下垂,心中無聲的嘆息,背手望着空中的一輪明月,陷入了沉思,四周一片靜谧,秋風瑟瑟,更突顯出月光清冷。

傅清月和李若蘭上回暢飲大醉之後,兩人見面心照不宣,總不時的相視而笑,了然于心,這女人之間分享了秘密,感情比之前更加親厚,傅清月對于這個大嫂,除了昔日的友誼更多了一分惺惺相惜的情份,感情的事別人幫不了,可平日作伴解悶一起玩耍倒是可以有的,比如今日去王家的仲園,傅清月就把李若蘭一并叫上。

李若蘭初次見到琳琅滿目的珠光寶氣時,也是驚奇新鮮得不行,傅清月見她連日陰沉的臉色終于展顏一笑,也不禁喜從心來,有時看到身邊的人快樂,自己也是會開心的。

中元節的一哭,倒是把傅清月和王文謙的距離一下子拉進了很多,那樣親密的擁抱,應該只有情人之間才會這樣,傅清月的笑是甜蜜的,起碼,見到他時,她的心是暖的。

就好比現在,海生從門口把傅清月和李若蘭一路給領到成品展示廳,她們正瞧着起勁,不時的問海生這啊那的,王文謙和另外一個人進來時,傅清月對他嫣然一笑,心裏暖暖如春風拂過,更像漂浮在空中的棉絮被吸引着了地,踏實安心。

“如何,我這裏如何,比之昌園。”王文謙笑問,他的眼角眉梢因她的一笑而舒展。

“挺好的,各有千秋。”傅清月笑答。

“你呀,狡猾得很,也不肯說幾句中聽的話,讓人高興高興。”王文謙玩笑地責怪。

傅清月倒是很想說幾句恭維贊美的話,只是這裏還有一個當事人,昌園的大總管三爺的得力助手馮賀,跟着王文謙一起進來的,此刻正一臉不善的站在哪,千年不變的苦寡臉,傅清月不願結怨,少得罪還是小心為好,三爺不在合浦郡,可他還是會回來的。

馮賀一身儒生打扮,蒼白的臉,見着傅清月依舊是面無表情,只是今日的臉色更加鐵青,眼裏像含了千年寒冰,足以在這三伏天凍死人,傅清月心中一片哀嚎,這人跟她八字不合呀,不然怎麽跟她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

“叮”的一聲脆響,順着聲音回頭,原來是李若蘭手中的珠釵不慎落地發出的聲響,傅清月走到李若蘭的身邊,彎腰撿起了珠釵,釵上的珠子已經磕掉了一塊,傅清月道歉:“對不起,嫂嫂無意打碎,多少銀子,我們買了吧。”說罷抱歉地看着王文謙。

還沒等王文謙說話,有人比他更快。

“哦,原來傅家喜歡買破碎玩意。”馮賀不陰不陽的一句話,着實嗆人,傅清月臉上都有些挂不住,李若蘭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隐在袖子中的手隐隐有些發抖,傅清月伸手按在她的手上,目光掃到了王文謙處。

馮賀話中有話,他這人一向心機深沉,喜好難測,王文謙讓海生把珠釵收好,讓傅清月不必介懷這點小事,而後為李若蘭和馮賀作介紹,“這位是傅家大公子傅正平的妻子李氏,這位是昌園的大總管馮賀馮先生。”

李若蘭一直木着,傅清月捅了捅她,她臉色不佳地一顫,小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給馮賀彎腰行禮,傅清月發現,這馮賀絕對是跟他們傅家有仇,不然你看他現在,死命地盯着嫂嫂的一舉一動,像要吃了她似的,沒等禮畢就拂袖而去,讓人好不尴尬。

王文謙出去送客,離開前看了李若蘭一眼,向傅清月安慰地笑了笑,傅清月理解地揮揮手,巴不得他趕緊把那尊“大佛”給送走了事,而後拉着嫂嫂的手安慰道:“嫂嫂不必理會這樣的人,這人狐假虎威慣了,仗着主人家的勢力,一向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的,我們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京城裏比他牛的人我們都見多了,他不過就是個小角色,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李若蘭嘴角僵硬,低垂着眼簾,沉默不語,傅清月說了這麽多也不見她有反應,也不知道她想些什麽,繼續游玩的興致全無,只托海生告訴王文謙一聲,便和李若蘭一起打道回府,一路上,嫂嫂一直望着車窗外,盯着掠過的景致怔怔地出神,車廂內熱悶得要命,傅清月拼命地搖着蒲扇,依舊出了一頭一身的汗。

月明風清,時辰還早,屋內的案幾上,銅鳳燈發出明亮的光線,一個人影低頭垂目,正聚精會神地看着手中的書簡,阿碧坐在她的腳塌上繡花,針線翻飛,忽然,屋外突然響起了幾聲貓叫,連綿不斷,阿碧停下手中的繡工,蹙眉起身:“小姐,我出去看一下,不知哪裏來的野貓。”傅清月頭也不擡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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