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暴風驟雨

阿碧出去時帶起的風吹得燈裏的火光搖曳,晃得人眼暈,傅清月把目光從書簡上收回,落在案幾上的一對銅鳳燈,心中一陣喜悅,不禁莞爾一笑,那是王文謙送她的禮物。

一對銅制的鳳燈,只是這鳳燈不是普通的外形,顧名思形,外觀仿鳳鳥而制,除了通身細刻了羽毛外,雙足并立,昂頭回望,尾羽後曳與足共同支撐全身,各部位比例勻稱,輪廓清晰,栩栩如生,最難得的是,鳳燈的背部有一圓孔,用于放置燈盤,鳳頸內空,可以折開或轉動,腹腔可盛水,鳳嘴銜叭行燈罩,正好罩在燈盤上方,燃燒的濃煙通過燈罩,進入鳳的腹腔,晚上通宵燃燈,也不會煙熏火燎。

傅清月喜歡晚上看書,通常看得很晚,煙火熏得眼睛疼了很久,通紅難受,後來屋裏改了紗窗紗門,不用點燒熏蚊蟻的藥草,可看書的油燈冒出的煙還是很大,直到王文謙把這一對銅鳳燈送到她的面前,告訴她什麽樣的原理,解了燃眉之急,足足讓她歡喜了好幾日。

銅鳳燈,鳳燈,這讓人聯想到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還有吉祥如意、振翅騰飛的願景,傅清月拔下頭上的簪子,撥了撥燈芯,她與王文謙的關系日益突飛猛進,其實這樣挺好的,雖不至于日夜牽挂,天雷地火,可也溫馨惬意,纏綿溫暖。

外面的聲響太大,傅清月疑惑地叫道:“阿碧。”一疊聲的抽氣聲後,不像一個人發出的,才聽到阿碧急急地回她,“哎,小姐。”

阿碧進屋後,把紗門仔細的放好,确定沒有空隙能讓蚊子飛進來後才走了進來,傅清月瞧着她頭發有些微淩亂,臉上紅撲撲的,便問:“野貓跑了?”

“嗯,被我打跑了,下次我見他一次就打他一次,看他還敢不敢來。”阿碧說得咬牙切齒,擡眼看到傅清月正饒有興趣地盯着她瞧,臉更紅了些,狠狠地拿起沒完成的繡品,一屁股坐在腳踏上,悶悶地說:“王公子叫人來傳話,說你求他的事他應允了,明日就安排人來接你。”

這事傅清月早預知結果,挑了一下眉:“哦,是叫誰來傳的話?”

“還有誰,不就是那個黑蛋嗎?”阿碧答得快,傅清月嗤笑出聲:“前一會叫人南蠻子,現在叫人黑蛋,你這昵稱倒是新鮮,時常變化口味,不膩人。”

阿碧見小姐玩笑她,心裏又羞又惱,剛剛被那可惡的人調戲了半天,占了不少便宜,小姐還幫着外人揶揄她,氣不打一處地說:“小姐,如若你以後嫁了王公子,我一定要做你的管家,給你把府裏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阿碧說着,眼睛裏幽幽地發着亮光,不知已經臆想到哪裏去了。

傅清月吃吃地笑,嫁不嫁那是以後的事,現在說這個為時尚早:“就算做了管家,這外院和內院的事情是分開的,你也管不了別人的事,倒不如把他拴回家,搓園捏扁,那還不是你說了算。”

阿碧跳了起來,一臉的苦大仇深,尖叫着道:“怎麽可能,我跟他這輩子,不,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我就是這輩子不嫁人,也不會嫁給他這種人。”吼完後,阿碧苦着臉問:“小姐,你不會真的想要把我嫁給他吧。”

“他,誰呀?”看着阿碧變化多端的表情,傅清月忍不住捧腹大笑,這小妮子,還真開不得玩笑。

傅清月笑得花枝亂顫,書簡被失手掉在地上,她幹脆直接趴在案幾上盡情地笑起來,還一邊拉着阿碧一邊喊着:“唉喲,笑死我了,我遲早被你這丫頭給逗兒玩地傻笑,快給我揉揉肚子。”

阿碧湊過來給傅清月輕輕按摩,也不計較,憨憨地說:“小姐,你多久沒這麽大笑過了,還能聽到你這樣爽朗的笑聲,真好。”只是她不知,傅清月伏在手臂上,眼角溢出的淚水落在衣袖上,瞬間消失,無跡可尋,因為,也曾有人這麽調笑的要她嫁給他,只是現在,他們形同陌路,遠在千裏,隔着親人家族的血海深仇。

跟着出海的漁船在海上晃蕩了兩天,傅清月這回暈船暈得徹底,再也不敢豪言壯語。她之前乘過的船可謂是小兒科,湖泊上的游船小舟,跟海上的漁船完全不一樣,就算海面風平浪靜,可揚帆出海後的漁船,還是會讓初次坐船的她暈頭轉向,老漁民說了,想改變這一狀況,只能多坐幾次,才能慢慢适應海上的破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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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日,傅清月的性子變得比較倔,跟以往的吊兒郎當得過且過截然相反,她認定的事情,還是希望能堅持到底,晚上回來的時候,心裏是一百個不願意再出海,想着就此作罷,可第二日起來,依舊準時守約,連帶着帶她的老漁夫都對她多了幾分贊賞,目光中的親切替代了客氣疏離,對她也敞開了話匣子,這讓傅清月了解了不少海上的趣聞轶事。

臨出門前,傅清月在小院門口被李若蘭叫住,她回頭,悄然一笑:“嫂嫂,這麽早,你這是要去哪?”

李若蘭穿戴整齊,像要出門前無意碰到傅清月,笑了笑道:“跟李夫人約好了,一起去鋪子裏看冬天制衣的布料,你要出海?”

傅清月點點頭,低頭理了理手中的帷帽,她的事全家都知道,李若蘭笑眯眯地說:“我聽你大哥說,你跟着漁船出海,暈得不行,怎麽還去?”

傅清月咧了咧嘴,“閑的呗,”想了想又繼續說:“我也是跟着小漁船早出晚歸,出的都是淺海,我倒想去深海瞧瞧,看是什麽滋味,可那需要十天半個月,大哥不同意。”

李若蘭笑着虛掩了一下嘴,睨着她說:“你呀,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你大哥也不管管你,由着你胡來,哪裏還像個大家閨秀,某人現在助纣為虐,以後有得頭痛。”說着很是壞笑地瞅了她兩眼。

傅清月知道她說的是誰,抿唇不語,這話不能接,承認不對不承認也不好,只說:“時辰不早了,我要出去了,別人還等着呢。”

李若蘭拉住了她,低聲問:“清月,我問你個事,你可知那日在王公子哪裏見到的那人,他一直都在合浦郡嗎?”

傅清月搖搖頭,“不知道,他頭一次見我也是這樣,他就是那樣的一個怪人,嫂嫂,不要把這樣不相幹的人放在心上,估計他是瞧不起咱們這樣的身份,才對我們如此态度。”可在長安時,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他這樣的又算得了什麽。

“那他在三爺哪裏幹了多久,哪裏人?”

傅清月蹙眉想了想,“還真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們叫他馮賀,嫂嫂,你怎麽突然問起他,你認識?”

李若蘭疊聲說到:“沒有,沒有,我也只是好奇。”末了,又解釋道:“我問你大哥他也不知道,你跟王公子走得近,我就是好奇才多嘴問一句,好了,我們各自應約,免得讓人等急了。”

傅清月臉上冒出一陣羞意,沖淡了剛剛心中升起的一絲疑慮。

照往常那樣,傅清月走過棧橋,到碼頭上等出海的船,只是今日比較奇怪,碼頭上無端端的多了很多漁船,一艘靠着一艘的挨着,船杠上被風吹起的各色旌旗,各鐘顏色圖案代表着各自的東家。

“傅小姐,今日不能出海。”小七見到傅清月站在碼頭上張望,從漁船上跳下來,跑過來跟她說。

“為什麽?”昨兒也沒說今日不能出海,剛剛接她的人也沒說,怎麽好端端的就不能出去了呢?傅清月疑惑地盯着有些羞赧的小七。

小七憨憨地撓了撓頭:“聽巫祝師說,可能會有風暴,今日的船都沒有出海,昨兒遠航的大船也回碼頭了,公子他們忙了大半夜,你看,這天也快有暴風雨來了。”

傅清月瞅了瞅海天一色的天空,卷雲暗沉厚重,确實像是一副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可海面風平浪靜,波濤不大不小,相互挨着的船只微微搖晃,桅杆上的旌旗半耷拉着,會不會是小題大做,老漁夫曾說過,風暴預測也有不準的時候,不過漁民畏敬老天爺和浩瀚的海洋,巫祝師都是由經驗豐富的老漁夫傳承而來,他們的話就是漁民的聖旨,何況誰也不願拿自個的命賭巫祝師的話。

“哦,我知道了。”說罷沿着碼頭無目的地往前走,小七看了傅清月一眼,下去繼續幹自己的活。

風起雲湧,暴風雨來得很快,不一會,鋪天蓋地的大雨就“嘩啦啦”地灑向人間,吹起的雨幕一片一片的在風中搖曳,鬥笠和蓑衣都不管用,王文謙把蓑衣脫下來,袍角已濕了大半,他甩了甩袖子往裏走,風浪太大,拍打着海岸發出震耳欲聾的濤聲,風透過縫隙吹進來,發出嗚咽的聲音,像從地獄中逃竄出來的惡魔,海生一幹人等跟在王文謙的後面,向他彙報這次對抗暴風雨的準備工作。

小七把淩晨到如今的狀況大致地述說一遍,他無意中說出的一個人名讓王文謙匆忙的腳步停了下來,回頭肅問:“你說什麽,你剛剛說誰早上來過?”

看到王文謙突然凝重的表情,小七重複說道:“早上傅小姐來過,她以為今日還可以出海,後來我跟她說了不能出海的原因,她就走了。”

王文謙目光掃到身邊的海生,海生一愣,猛地一打激靈,恍然大悟地拍着腦門說:“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昨晚一直忙到現在,竟沒想到這茬事。”說完很無辜地看着他。

王文謙抿唇不語,他看着海生的眼神有些冷,海生最後不得不低下了頭,這事是自個大意了,希望傅小姐不要像上次那樣,這次的海上風暴可不比上回的洪水,心中默默祈禱,可偏偏是怕什麽就來什麽,還沒等他們有什麽動靜,傅家派人過來問了,說他們二小姐一早到海邊來,到現在還沒回去,是不是還在這裏。

海生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完了這回,王文謙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海生,叫小七把今日見到傅清月的前前後後再說一遍,聽完後吩咐人下去按各個地域分別找,并囑咐大家小心風暴,不要太靠近海邊。

海生忐忑地跟在公子身後,“還傻站着幹嘛,快去找啊。”王文謙冷聲說道,轉身出了大廳,海生拿了鬥笠蓑衣跟上,心裏祈求着這位大小姐可千萬不要出事才好,公子一向溫文,今日對他呵斥嚴厲,因修養壓抑沒有大發雷霆,可見那位傅小姐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一行人以王文謙為首,大步流星匆匆忙忙地跨入雨中,風雨太大,能見度很低,馬不能跑起來,只能馱着人舉步維艱地行走在雨中,大家分頭去找,一刻鐘後,一個全身濕透了的人在海生的帶領下,來到王文謙的面前,海生拉住馬,大聲喊:“公子,阿海這邊有情況。”

暴雨一陣一陣地大起來,大滴的雨點像在空中飄絮跳舞,風吹到那,雨點就打到那,這風又像戰争中的旌旗,指向哪裏,大雨就飄向哪裏。

蓑衣被風掀起,人馬被吹得搖搖晃晃,雨水打在臉上,一片冰涼,阿海到了王文謙的跟前,事态嚴重容不得含糊:“早上沒有起風的時候,我看到傅小姐一直沿着海堤往西南的方向走,後來我在碼頭上釘停泊的船只,因為我一直在外站着,風雨來了也是一直在那個地方,從碼頭回來的人只有經過這條路,出入的人我都知道,傅小姐要回來,我是肯定知道的,但我到現在都沒見到她。”

阿海的話帶着濃重的海邊口音,風雨吹打的聲音很大,王文謙聽得費勁,皺着眉頭問:“你的意思是,她現在還有可能在倉庫那一帶。”阿海使勁地點點頭。

有了方向總比盲目地找要好,海岸線範圍太寬,找起來費時費力,大夥沿着碼頭往西面地毯式地搜索過去,西邊都是碼頭和倉庫,除了堤壩以外,就是嶙峋的海岩,只有一條條棧橋鏈接碼頭和岸邊的倉庫,因風雨聲太大,人聲的呼喊是起不到什麽作用,王文謙吩咐人用銅鑼敲打,希望她能夠聽到。

一個家仆跑了過來,拿了一樣東西給王文謙,一塊繡着淡黃花苞的羅帕,之前王文謙就曾拾到這樣的手帕,後來也沒還給她,問了別人,才知道帕子上秀的花,叫菟絲花,嬌小纏綿,攀附參天大樹而生,如何也想象不到,她會喜歡這種柔弱玲珑的花。

“在哪裏撿到的?快帶我過去。”聲音急切帶着明顯的着急。

家仆說是在一座塌掉的瞭望臺附近撿到的,到了地點,果真見一座被風吹倒的木質瞭望臺正歪斜地倒在沙灘上,因着漲潮的緣故,只看到一半的臺杆浮在水面。

看着眼前的一幕,王文謙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心裏堵得難受,喉嚨像被人掐住一樣,喘不過氣來,她這人有時任性刁蠻,可也機靈敏銳,不會發生那樣的事的,他不相信,走在碼頭上,海風激起的波濤拍打堤岸,濺起的浪花比人還高,這樣在堤壩上行走很危險,随時都有可能被浪花卷走,可也沒人敢在這當會出聲,事态不明讓人喘喘不安,王文謙急促淩亂的步伐和淩厲的眉眼,更是駭人,只能緊緊跟随左右,以防突發情況。

突然,王文謙驀地停下腳步,凝神靜聽,底下的人不明所以,相互望了望,怕被吵到,他擡手制止了大夥出聲,連敲鑼的也停了下來,用耳細聽,他閉上了眼睛,努力搜尋絲絲的異樣。

風雨中,一陣低沉的螺號聲,若有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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