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怒不可抑

猛地,王文謙瞪大雙眼,指向西北邊的倉庫,“快,去那邊。”本來除了風雨濤聲外,大夥沒有聽到任何異樣,可經此一提,似乎從西北邊隐約傳來一陣陣低鳴的螺號聲。

西北邊倉庫的門窗被木條木板訂了個嚴實,在這樣暴風雨裏,如果不釘嚴實的話,随時都有可能被風暴吹飛掀了屋頂,因為有了目标,大夥循着聲音逐個地尋找。

跟外面的大風大雨,火急火燎截然相反,倉庫最角落的一個小木屋內,傅清月百無聊賴地坐在石板凳上,手裏拿着一個碩大的海螺正把玩着,剛剛試吹了一下,聲音洪亮低沉,竟勉強能吹出宮商角徽羽這幾個音階,用它吹奏的曲目,有別于筝琴簫笛,別有一番海邊異域的風情。

這雨下得沒完沒了,不知何時才能停歇,海邊的風吹刮進來,嗚咽直響,海濤拍打海岸發出震耳欲聾的濤聲,伴着每一次轟鳴,這個木屋總會發出“吱吱”的聲響,甚至會落下一些灰塵,傅清月望着吊在半空中的蜘蛛,正掙紮着往上爬,這風也忒大了點,會不會把屋子給吹飛了。

“砰”地一聲巨響,門被人從外撞開,一人披風帶雨地闖進眼簾,站在門口當風處,四目交接時,電光火石。

傅清月見是王文謙,一陣驚喜,外面風雨聲太大,竟沒有聽到有人過來,上次洪水的時候遇到他,這次也驚人的相似,雖然這是他家的倉庫,可被他親自找到,心中還是有一種莫名的高興,便笑嘻嘻地對他說:“你怎麽找到這的?”

可王文謙并沒有像她這樣高興,甚至說,他還沒有從剛剛的擔憂恐慌中緩過勁來,臉色鐵青,被雨水沖刷過的臉色,蒼白清冷,掩蓋了他真實的情緒,他吩咐海生,叫人通知傅家的人,說人已經找到,便掩上了門。

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海生着急地說:“公子,風雨還有可能會更大,得盡快離開這裏,這裏太靠近海邊,随時都有可能被風吹塌。”

這話并不能讓王文謙停下關門的手,倒是讓傅清月一愣,風雨還有可能再大?這是什麽怪天氣?虧得他們來得及時,不然自己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家,她走到王文謙的身旁,想用袖子替他抹幹臉上的雨水。

誰知,王文謙扭過頭避開她的手,傅清月一怔,可很快又繼續剛剛的動作,避無可避,王文謙捉住了她的手,傅清月嫣然一笑,“你怎麽了?我給你擦擦。”

“我怎麽了,你一直呆在這裏?”王文謙問。

傅清月茫然地點點頭。

确認她毫發無損,全身幹爽,剛剛的焦慮擔心全部化為滿腔的怒火:“你為什麽不回家去,這大風大雨的天你呆在外面幹什麽?你不知道這樣暴風雨的海邊是很危險的嗎?”王文謙氣急敗壞。

傅清月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火,正要張口解釋,手腕被他用力地一帶一甩,一個踉跄,差點站不穩。

看着擺在一旁黃橙橙的螺號,還有地上用碳條畫的不知名的音符,王文謙簡直就是氣不打一處,吼道:“你在這裏倒是怡情自得,那你知不知道我們在外面頂着大風暴雨,找你找得人仰馬翻,上兩回你不知情還可以理解,可同樣的錯誤你一而在再而三地犯,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不知是你蠢還是笨,任性到如此地步,簡直就是無藥可救。”

看着他怒不可抑的樣子,傅清月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可這能怪她嗎?倔性一來,開口反駁:“我怎麽知道,早上還好好的,無風無雨,海面也很平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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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謙厲聲打斷她的解釋,“但凡海上風暴來臨前,海面總是異乎尋常的平靜,這最基本的常識,你來合浦郡這麽久了,難道就沒聽說過嗎?你跟着經驗豐富的老漁民出海也有些時日了,你就一點也不上心嗎?是你太自以為是,任性妄為,害得關心你的人白白為你擔這個心了。”說罷,瞧也不瞧她一眼,轉身大步開門出去。

門大敞着,風帶着雨很快地撲了進來,剛剛王文謙站的地方有兩個濕漉漉的腳印,周邊連帶着低落着一灘水跡,不過,很快就被風吹進來的雨水打濕,門也連帶着被風吹得嘣嘣直響,傅清月站在屋子內,瞪着門口的狂風暴雨一陣目瞪口呆。

風暴在第二日淩晨才停歇下來,傅清月被傅正平叫過去好好地教訓了一頓,順便惡補了一下這裏的天氣常識,而且被罰三天不準出門,閉門思過。

外面風平天晴,什麽情況只能通過阿碧所見所聞轉述,不過那日回來,坐在馬車上,她真真領會到了什麽是天地之威力,風雨無情,管你是何須人也,在老天爺的面前,都無關名利地位、權勢才華,人力之渺小,在生死的面前衆生均平等。

換了幹淨衣袍的王文謙跟她坐同一輛馬車,一路上冷着臉,閉目養神,直送她到家,半個字也沒跟和她說。

暴風雨後的天空水洗過一般,湛藍湛藍的,一絲雲彩都沒有,太陽恢複了原貌,炙熱吓人的陽光普照大地,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那日在倉庫小木屋裏見到王文謙時,他隐隐發抖的手,還有他眼中的傷痛,煞白的臉,這都不像表面說的話那麽傷人,其實,整個事情是自個有錯在先,可他沒有聽她的解釋,傅清月需要向他當面解釋清楚,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能再等了,這個結越早解開越好。

子夜,一抹黑影消無聲息地潛出傅府,在合浦縣的大街小巷穿梭,來到一座偌大的府第,在院牆外徘徊了片刻,才從側邊的大樹上攀沿而上,輕巧的幾個點落,尋到一處幽靜的廂房,因是子夜時分,下人們早就滅燈歇息,确定前面的廂房是他的住房後,黑影往裏張望,黑呼呼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略微躊躇後,輕手輕腳地靠近房門。

雖是秋天,可天氣還是很炎熱,窗戶沒有合上,只挂了一簾細紗,用來隔當蚊子,隐約可聞一陣陣艾香,黑影欲伸手進窗戶,一陣利器破空而來,正中後腦勺的方向,心中一涼,委身一矮,“叮叮”兩聲,兩枚飛镖已經插在頭頂上方的窗棂處,見打不到目标,一股拳風也随之而來,看到襲擊之人,也不躲,拉下覆面的黑巾,低聲道:“是我。”

出拳人一愣,急急地收回掌,哭笑不得地說:“你又在搞什麽花樣?胡鬧!”

“公子,公子?”海生在小院外聽到了響聲,出聲詢問。

王文謙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沒事,我要歇息了。”

海生在院外站了片刻,确定沒什麽大的動靜後,才離開,王文謙推門進了屋,找火點燃了屋內的蠟燭,傅清月吐了吐舌頭,随他跨進屋裏。

屋內頓時亮堂起來,才發現王文謙只着了一件白色的中衣,見傅清月進來,擡眼看了她一下,面無表情,拿了一件外袍披上,傅清月這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深更半夜闖進入一個單身男子的房間,這多少都有點暧昧不清的意味,不過現在計較起來有點矯情了,可不要忘了今晚此行的目的。

傅清月偷偷地打量房間的布局,簡單雅致,到處可見半敞開的竹簡,床頭茶幾上淩亂地放着,看來他喜歡讀書,矮幾上一盞普通的蠟燈,并不見如他送給她那對精巧華貴的銅鳳燈。

“你在找什麽?”王文謙問。

傅清月被問得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窺視的意味太明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把已打好的腹稿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對不起,前天讓你涉險了,只是我确實不知道會有風暴來臨,早上知道不能出船後,我就沿着海堤一直走,不想回去那麽早,就在西北倉庫的那個眺望臺上呆了一會,後來到你的倉庫,發現很多好玩的玩意,就錯過了時辰,後來風雨來了,只好等雨停,就在你的倉庫閣樓上眯了一會眼,誰知竟睡着了,等醒來的時候就出不去了,因為門窗都被釘得死死的,外面風雨又大,也不想砸了門出去,想着家裏人見我沒回去,必定會着人來尋我,不想弄巧成拙,害得大家白白擔心了。”說罷很是內疚地低着頭。

一個黑影罩了過來,傅清月的下巴被一雙修長的手挑起,帶着點痞痞的嗓音低沉的響道:“那你害我白擔心了,你要向我怎麽賠罪。嗯?”

啊?這哪跟哪呀?傅清月有些迷蒙,看着眼前盡在咫尺的人,有片刻地恍惚,只下意識地往後退,嘴邊有絲尴尬地叫道:“王文謙,那個,那個,你……你。”因着緊張,胸口如鼓雷,一時語塞,這靠得也忒近了吧,怎麽能好好說話。

她退一步,他便進一步,已經退無可退,傅清月後背抵靠在牆壁上,王文謙雙手撐在牆壁,圈着她,嘴角挑起一絲壞笑:“你知道一個女子深夜闖進男子的房間意味着什麽嗎?”

傅清月肯定也有想到,所以才猶豫了很久,鬥争很激烈後才做出這樣的決定,還喬轉打扮穿了夜行衣呢,就怕別人認出來。

黑色的夜行衣把她玲珑的身體曲線勾勒得清晰可見,燭光下,皎潔的面容晶瑩泛着光澤,其實她更适合穿着黑色,這半年她好像又長高了,因着緊張,眼神撲朔迷離,粉紅的唇瓣被她抿出更誘人的色彩,只覺喉間一緊,“該死”,王文謙在心中咒罵了一句。

“我……”

“唔。”出口的我字被含在了一個柔軟的嘴唇裏,吞噬無聲,傅清月一懵,随即掙紮着反抗,可男子的力量本就比女子的大,而且別人占先機,又有備而來,傅清月被壓靠在牆壁上,絲毫動彈不得,掙紮的過程只會讓彼此的身體更加地貼合。

唇上的吻由初始的淺嘗辄止到後來的攻城略池,輕輕地吮吸到挑、壓、撥、撩甚至啃咬,傅清月放棄了掙紮,雙手無力地抵靠在他的胸膛,從來都不知道,一向溫文爾雅的他,竟也會如此霸道,強而有力,讓人沉醉在他的臂膀裏。

外袍早就落在地上,許是壓抑了太久,感覺到傅清月地順從,王文謙差點失控,他抵壓着傅清月,似要把她揉進體內,手捧着她的下颌,更加瘋狂地吻咬着她,一只手已經順着她的衣擺下方,伸了進去,直到手背一涼,才讓他上串的火焰熄了下來。

眼前的女子半張的嘴唇紅腫,臉頰呈現出不同尋常的胭紅,眼神迷離放縱,只是眼角的一顆淚珠尤為醒目,讓她有種凄楚的美。

“對不起。”王文謙輕輕地吻掉那顆淚珠,放開對她的禁锢,幫她把衣服細細地整理好。

那一刻的放縱已經消逝,理智重回,傅清月羞赧地低垂着眼簾,心中一陣陣的發空發酸,不知他會如何想她。

接過王文謙遞過來的茶碗,就着喝了一口清茶,“這不怪你,是我的問題,王文謙,那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半夜進來,“勾引”的意味就很濃,而且她也沒用武力反抗,這不怪他。

王文謙溫和地一笑,他知道,他之所以生氣,不全是為了她,他是痛恨自己驚慌失措,亂了分寸,這些情緒以往總不會出現在他的生活中,想不到事情已遠遠超出掌控。

他不想因為今晚的沖動讓她重新設防,她把心看得死死的,好不容易敞開一絲縫隙,容他進去,他不願就此失去。“叫我阿仲。”王文謙看着她說,傅清月不明所以,他笑了一下:“我母親和姐姐都是叫我阿仲,這是我的乳名。”

須臾,傅清月眼睛一亮,似想到了什麽,王文謙抿唇點頭,笑點了點她的鼻尖道:“我知道你想到了什麽,仲園的仲和阿仲的仲是一個字,我父親字裏的一個,母親大概是用此來懷念父親吧。”

王文謙拉着傅清月坐在矮塌上,并拉着她靠向自己,傅清月順從地依靠在他的懷抱中,低沉的嗓音從他胸前嗡嗡地傳來,讓傅清月心中一片祥和安寧,這個男子,讓她蒼夷的心慢慢複蘇,他溫柔似水的目光,讓人淪陷,她也有累的時候,漂泊的心需要港灣停靠,他适時的時候出現,不露聲色的靠近,為什麽不可以接受呢,傅清月一直安靜地靠在他的懷中,聽着他關于他父親與母親的傳奇。

“王……阿仲,我那日真的不是故意的。”傅清月又重複了一次。

“恩,可你以後行事需冷靜一些,切勿沖動好勇,山外有山,魯莽行事總是會吃虧的。”王文謙替她捋順頭上散亂下來的發絲,想起初次在合浦郡見她,她氣急敗壞,跟他拼命的樣子,就像一只失去母獸的小獸,掉入獵人的陷阱,作最後頻死的掙紮。

最後,傅清月要走的時候,王文謙叫她等一下,找了一件外衫穿上,系腰帶的時候,見她扭過頭站得遠遠的,這才好笑道:“怎麽,不瞧都瞧了,現在才想起害羞?”

傅清月跺了一下腳,抛出一句“讨厭”便率先走出房門,王文謙随後跟上,帶着她走了他們家的一個後門出府,一路順利,半個人影都不見,故問:“我覺得進你府上挺容易的。”

王文謙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那是因為我在場,他們見到我就不出來了,我還是好奇你剛剛是怎麽進來的。”

“爬牆呗。”傅清月老實地答,看着她率真可愛樣子,王文謙不禁搖頭一笑,看來以後要不要加高一下院牆。

月亮風高的夜晚,最是讓人心情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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