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海上采珠

馬蹄聲漸漸遠去,馬車還是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一個悠遠低沉的聲音從車廂裏傳出,遠古綿長,“白音,走吧!”

白音抖了抖缰繩,滿心疑惑地看着今晚一幕,這跟昨晚簡直就是天壤之別,主子的心思到底是個什麽,他現在也搞不懂了,你爺爺的,這男女情愛真是婆婆媽媽,不如武學拳術來得實在,實就是實,虛就是虛,哪那麽多幺蛾子。

策馬狂奔馳騁在路上,只有通過颠簸帶來的震搖才能感覺身體還是自己的,疾吹的夜風掠過耳際臉龐,刮幹眼裏的濕潤,不能讓別人羞辱而感到難堪痛苦的淚水滑落,從來都沒有人這樣硬生生的地掀開心底最深處的傷口,縱使最親近的人也不曾,他這樣一個使人厭惡的卑鄙小人,輕松地說出侮辱嘲諷的話,嘲笑她傷心愚蠢的過去?無疑是用對了地方,于她寸寸淩遲,傷口上撒鹽,讓人恨極了。

“清月,傅清月。”一聲疾呼在身後響起,緊跟着一陣馬蹄聲緊随其後。

傅清月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揮舞着馬鞭更加用力地抽打着身下的馬兒,馬匹吃痛,激起了野性,撒開了腿狂跑,身後跟着她的一人一馬見她如此拼命,也抽打着馬兒跟上,一邊狂奔一邊呼喊。

遠遠望去,明朗的月光之下,窄小彎曲的郊外小道,一追一逐的兩騎激起的濃塵在黑色的夜幕下,飄起蒼白的詭異。

後面追逐的人馬術更加高明,不到一刻鐘便追上了傅清月,“傅清月,你停下,這樣危險!”如果不是道路太過窄小,路旁的荊棘草叢繁多,他與她并辔齊駕,是可以拉住她的缰繩的。

國字臉上綁着一塊額巾,現在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你走開!”傅清月聲色俱厲。

這一聲色厲內荏的暴喝讓呂寬明顯地落後了她半個馬頭,可他依舊沒有停下,緊追不放。

“聽到沒有,我叫你走開!”傅清月扭頭惡狠狠地瞪着他,手中的馬鞭已經揮了出去。

呂寬矮下了身,險險地避開她一擊,可也沒有就此停下,依舊锲而不舍地追着她,臉上滿是擔憂,搭着着他的濃眉,極為嚴肅。

一鞭驅趕不了,又甩一鞭,憑呂寬的武功修為,要抓住傅清月的鞭子輕而易舉,可他不願意這樣,他不想傷了她,拉扯間如果按她現在火爆的怒氣,極有可能被他拉下馬,那樣就危險了。

第二鞭更加淩厲,力道之大雖然躲過了迎面的一擊,可耳邊掃過的氣流還是刮得臉生疼,路邊的樹梢躲不過鞭子的鞭撻,被斷去了不少樹葉。

錯落間,呂寬又落後了傅清月一個馬身,無奈地慢慢收緊缰繩,望着她縱馳的身影,消失在緊鎖的眉目間。

馬兒跑到海邊,面對波濤的海水,不過幾步便停了下來,怎麽也不肯再往深水裏走,只是沿着邊淺的海灘疾走,因為背上托着的人情緒躁動,連帶着馬兒踩踏着水面,激起丈高的水花。

傅清月跳下馬來,揮舞着馬鞭,不停地抽打在及腰的海面上,心中的種種悲憤都化作一鞭一鞭,實實在在地打在水上,海水被激起滔天的浪花,散發在四周,遠望過去,好似天女散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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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水幕中間的人,一鞭快似一鞭,這鞭鞭快如閃電,都在無聲地控訴:為什麽?到底是做錯了什麽,老天爺要這樣懲罰她,雖然年少輕狂,可心裏始終堅信人性本善,從來都不曾殺生害命的人,為何要經歷那些背叛和陰謀,她信奉善惡終有報,可傾心相報的人離她而去,連最親愛的姐姐也離開她了,老天爺何其殘忍,才會如此待她。

全身的力量因為支持着發洩的狂怒,再沒有一星半點力氣支撐疲憊不堪的身心,傅清月頹廢地坐了下來,夜晚的海水經過日間的照射,吸足了太陽的光芒,依舊溫暖如初,海浪不知疲憊地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沙灘,可海水也不願招惹這個傷心欲絕的女子,慢慢地遠離,沙灘上,海潮退去,一個女子對着空中的明月,久久地凝望,遠處岸邊,樹蔭下,一人一馬,靜靜地伫立,仿佛風化的枯石。

翌日,合浦縣刮起了一場北風,這是今年初冬的第一場北風,來得特別的猛冽寒冷,以為南邊靠海的地方天氣炎熱瘴氣重,不會有多冷,可北方刮在臉上,像刀子生割一般,身上的衣服在北風地吹襲下,根本抵制不了寒冷,穿着與長安時相差無異。

幾日後,北風驟停,天空一片晴朗,完全有異于北風前的灰暗陰沉,萬裏無雲。

按照約定,今日是“頭采”,傅清月應邀去了碼頭,她要跟着出海觀看今年的第一次采珠,合浦郡盛産珍珠,初冬是采珠的最佳時節,下海采珠艱苦危險,是徒手作業,勞作的條件也十分惡劣,采珠人和他們的主人都相信,“頭采”會給他們帶來一些預示,豐收否?平安否?

海面風平浪靜,退去北風的寒冷,暖洋洋的冬日照得到處熠熠生輝,波光粼粼,祭祀的儀式之後,大船揚帆劃槳,駛向目的地,祭祀祈福的儀式傅清月沒有看清,因為那人正大刺刺地站在首位,那日的不愉快還歷歷在目,她不是個小氣的人,但她心底是極不情願再靠近這人的,能躲則躲。

可天不遂人願,“月姐姐,你這樣的男裝打扮,在場的男子都比不過你俊俏哩!”馬蘭馨來了,雖不像傅清月一樣作男子打扮,可也窄袖簡裙,行走方便,發尾上的蝴蝶,栩栩如生,一如她嬉笑多姿的臉盤。

傅清月莞爾一笑,與她閑聊了幾句,這個與三爺面容有三分相似,血脈相連的女子,有着她哥哥截然沒有的磊落大氣。

大海湛藍,天空也碧藍如玉,絲絲的白雲飄絮其中,海天一色,置身于浩渺的天地間,讓人心胸開闊,什麽世事煩俗,也比不過天地的宏大蒼然。

“如何?是不是很美?”王文謙走到了她的身邊,傅清月擡眸,微微一笑,海風吹起他的衣袂,想起初始端午時淩空一見,是個俊俏的男子,可惜當時沒有心情欣賞。

許久不見答複,王文謙收回望海的目光,扭過頭來看她,一震,随即眉眼滿是笑意:“你這樣水汪汪地瞅着我,意欲為何呀?”

傅清月低下頭,心裏啐了他一口,這人平日裏溫和斯文,怎麽不正經的時候臉皮也這麽厚,可在甲板之上,不遠處還杵着一幫人,衆目睽睽,他也敢。

傅清月斜睨了他一眼,不過轉想好像是自己先有了“非分之想”,才引得別人想入非非,不禁噗呲一聲地掩嘴笑了起來。

見她笑臉,心中一喜,笑意也達到嘴邊,手便搭上她放在木欄杆上的手。

這你情我濃的一幕,被船上另一頭的三爺盡收眼底,臉上不動聲色,眼底已添了一份陰沉,連身旁的主事請示他一些事情,都沉着一張臉不說話。

“你們笑什麽呢?有什麽好玩的?”伴着嬌笑,一個身影撞進了他們中間,傅清月收回被握的手,扭過頭看波濤上的海鳥,飛翔在海面,時近時遠。

“就你搗蛋,這可不是平地,小心掉海裏了,被海龍王的龍子龍孫給擄了去,誰都救不了你。”心情不錯,王文笑着揶揄。

“你少糊弄我了,小時候沒少被你和三哥吓唬,現在我可不是當年那個你們說什麽我就信什麽的小姑娘,哼!”語氣含嗔帶嬌,字裏行間含着濃濃的情意,他們一起長大,兩小無猜的情分,是旁人比不了也參不進的。

行船帶起的海風,比陸上還要腥甜濃稠。

小半個時辰後,到達目的海域,大船抛錨,從船艙裏出來一行人,個個赤着膊,雖是冬天,天氣也暖和,可這樣□□着上身的,還是覺得奇怪,大約,他們就是采珠的珠民了。

見有女子,壯實的珠民紅黑的臉上,露出了些許腼腆的表情,傅清月移開目光,落到他們的腳上,可落入眼中的一雙腳,讓她驀地瞪大雙眼,那是像蒲扇一樣的大腳,奇怪的是他們大腳上的腳趾,想看清楚可又不敢靠太近,幾個珠民的年紀都是青壯年,看到傅清月的目光,其中一個身材稍矮的張開腳,露出腳趾相連的部分,竟是像蛙一樣,傅清月一時怔忪在那,目瞪口呆,矮個的珠民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大約是個管事的上前拍了一下矮個珠民的腦袋,嘟囔了一句,對傅清月歉意一笑。

“采珠為生的珠民世代住在船上,善于泅水,世代相傳,他們的腳趾像蛙一樣的鋪張碩大,這些都是善于水性的先天條件。”身邊的王文謙出聲解析她的疑惑。

是啊,他們皮膚黝黑,身材均不高,以為海生是典型的“南蠻人”長相,可這些珠民,都是扁鼻闊嘴,高顴深眼,明顯區別于中原人。

随着幾聲“撲通,撲通”的落水聲,珠民以長繩系腰,攜籃躍入水中,激起的浪花很小,果然是熟悉水性的好手。

不到半刻鐘,系着珠民的繩子有一根震動了,管事的吆喝着人拉起繩索,不一會,一個濕漉漉的采珠民被拉了上來,抹掉臉上的水珠,他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看來收獲頗豐,手裏的籃子,滿滿的盛着一籃的珠貝。

因為是頭采,今天采上船的珠貝都當場開貝殼取珠,第一批下去的珠民已經陸續上來,不過歇一會,喝口熱水,便再潛入水中,接連三采,今日的頭采才算是完成。

主家們都很重視頭采,挑選的都是年富力強,經驗老道又年輕健碩的珠民,以示預兆今年的豐收。随着叮叮咚咚的珍珠落入銅盆發出的脆響,三爺的臉上露出了少許的笑容。

“月姐姐,你看,快看,好大顆,好漂亮的珍珠啊!”珍珠剛從珠貝中撬取出來,還沒有洗幹淨上面的粘液,馬蘭馨拿起一顆食指蓋大小的彩珠,仰着頭一臉欣喜地對傅清月喊道。

确實,在太陽光的折射下,都能看出它發出七彩的光。

“三爺,今年的收成肯定不錯,你看這頭采的珍珠,個個碩大圓潤,賀喜賀喜。”管事的向三爺恭賀道。

三爺彎起嘴角,微眯着眼,擡了擡眉,喚道:“文謙?”

管事的見風使舵,微彎着腰轉向另一頭的王文謙,兩人都是合浦郡內不分上下的大坊主,誰都得罪不起,怠慢不了。

王文謙溫和一笑,“上次風暴迅猛無比,珠貝貝母受擾,孕育的珍珠數量要比往年的要多,只是難得采到幾年的大珠貝。”

“淺海是不易,可要是像今日這樣的深海,還是極有可能找到珍品的。”他們是相識多年的世家子弟,生意場上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似盟似友,而且兩人都是商場上的頂尖人物,聰明睿智,如果不是生死的大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誰都不會先辜負了誰,只是一個從百年豪族的爾虞我詐中瀝血走出,性格陰郁狠辣,一個從最底層發家起來,家族沒落又自強不息,帶着明朗溫和儒雅,兩人都是人中龍鳳,擺在哪都是璀璨的星星,堪比明月,比起長安的貴族子弟,絲毫不見遜色,反而多了一絲獨立自強的韌性。

珠民第二次下水都還沒有上來,大家都圍着撬開珠貝看“頭采”出來的珍珠,皆大歡喜,忽地,船沿邊上的人大呼一聲,管事的臉色立馬凝了起來,快步跑了過去,探頭一看,下水的五根繩索都動了起來,剛剛喊叫的人已經抓着一根繩索往上提,管事的大喊了一聲:“快,把他們都拉上來。”

所有的珠民都跑了過去,他們的臉上一個個如臨大敵,是怎麽了?下去太久了有人窒息了嗎?在來之前,曾聽聞這裏的老漁夫說,海邊的珠民世代采珠,大都有深潛的絕技,自小出生于海上,長于海上,幾乎等同于海中的魚兒,可采珠時也有遇到窒息或寒栗而死的。

王文謙和三爺均沉着一張臉,連剛剛還叽叽喳喳的馬蘭馨都肅穆着,不再言語,定定地盯着海面,白音得了三爺的指示,也過去幫忙拉人,第一個人被拉了上來,在甲板上站都站不穩,坐在水跡攤攤的木板上,白煞着一張臉,嘴唇發紫,不停地顫抖,說不出話來,他的竹籃已不見蹤影。

其他幾人被陸續拉了上來,也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或者說是劫後餘生的蕭穆,到底是遇到什麽事情才這樣狼狽,剛剛不是好好的嗎?管事的和其他幾個珠民在船邊嘀咕着,白音走到三爺的邊上,說了一句,三爺陰着一張臉,和王文謙說了兩句。

傅清月看到王文謙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惜和憐憫,心中一噔,“一、二、三、四”才四個人,有一個呢?就是剛剛那個有着蒲扇一樣的大腳,張開後像蛙一樣的腳趾相連,對她友善一笑的年輕珠民,還差他呢,船怎麽揚帆了?

傅清月快步跑到船邊,繩索落寞地垂吊在水裏,沒有人影,海水已不複之前的清澈湛藍,飄蕩着一種渾濁妖冶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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