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誰的思念(二)
城西密密地坐落着許多房舍,住的大都是經商或家傳一些小手藝過活的人,轉過巷口,忽然,前面吵吵嚷嚷地圍着幾個人,中間一個年輕的婦人,跪坐在地上哭泣,哭得很傷心,不停地抹着眼淚。她旁邊敞開的大門裏,傳來一個震天的叫罵聲:“你個占着雞窩不下蛋的潑婦,我要休了你,取個母豬都比你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你是要絕了我家的香火嗎?”
罵聲極其的粗俗不堪,叫罵的男子喝了酒,臉呈豬肝色,雙眼冒着紅光,左鄰右舍像是習慣了,過來勸慰跪坐在地上哭泣的婦人,傅清月一怔,在外圍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發現還是在城西蜘蛛網似的小巷街道裏穿梭,無端端地升起一股煩躁,掉頭往南邊的方向走去。
當你迷茫于自己身處的環境,羨慕別人時,是因為你深處其中,無法看清,別人照樣會羨慕于他所沒有的,所以最終,便成了別人總是最好的,才會有羨慕之說。市井的升鬥小民,沒有皇公貴族的福禍朝夕,陰謀詭計,可也有諸多無奈,為了生計存活,也會處處受制于人。
一路往南,視線逐漸開闊,房屋農舍稀疏了起來,可傅清月的心并沒有因此開朗,因為她想到了李若蘭,嫁入傅家多年至今無所出,她猶記得,當她把在三爺府上拾來的手帕還于她時,她眼底閃過的一絲驚慌,後來聽傅清月說是在家裏撿到,才放松地展顏一笑,種種的跡象都指向不好的疑點,甚至于她撿起絲帕看清上面娟秀着的典雅蘭花時,心中的懷疑越來越濃。
心中有了思忖,走路起來就緩慢,方向性也不那麽強,有點漫無目的,直至曠郊野外的時候,才發覺身後有人一直跟着,不急不忙卻亦步亦趨,傅清月回頭瞅了一眼,憋憋嘴,冷漠地回轉頭來,繼續往前走,該來的怎麽也躲不過。
後面的人見她回頭瞅了一眼,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幾步,與她并肩而行,見她沒有意思要與他交談,也不說話,兩人就這樣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走在通往海邊的沙地上,腳下的沙子因為雨水,踩出來的腳印異常清晰,一路沉默,一路一大一小的兩雙腳印,不停歇地延伸。
落日已經全部西沉,留下漫天的彩霞,黃紅紫灰,肆意地渲染出大自然的神秘,無風無浪的海平面蘊育着沉穩的色調,浩海煙渺,舉目無邊。
傅清月選在海邊的一顆大榕樹下,仰頭眯眼,站着眺望遠方。
“大海真是神奇,簡直就是妙不可言!”低沉的嗓音從身邊的人口中說出,帶出一絲俠氣,呂寬出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緘默。
傅清月無動于衷,片刻後,才淡淡問:“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須臾,才見他開口:“安漢公剛愎自用,不聽大公子的勸谏,我只好冒死進谏,惹怒了他,為了不拖累大公子,便到這裏來了。”
細節緣由是不是這樣,不得而知,那人一向清高敢言,與他相處時,就曾聽他義憤填膺地批判過自己的父親。安漢公?多麽遙遠的事情,王莽老賊終于擊敗衆多的政客對手,半推半就地受了這個封號,挾天子以令諸侯,也不是不可能,他就算再不願意,也是那老賊的嫡長子,子承父業,連帶着罪孽和因果吧。
見傅清月沉默不語,神情冷凝,竟意指不相信他所說,可他們之間的事又不能向她多透露,知道這些對她并無益處,躊躇了片刻,說出了心中的另一個想法:“清月,你怎能這樣?”語義頗有責備。
傅清月嗤笑出聲,回轉頭來,似笑非笑:“我不能怎樣?”
呂寬一急忙,竟犯起了口吃:“你…你不該…。”
“我不該如何?“傅清月追問,呂寬雖貴為京城公子,可惜自小得了口吃的毛病,得不到家裏族人的厚愛,又生得體弱,同齡人也不願與他一起玩耍,機緣巧合下與大公子相識,從此兩人結伴學習,長大後的呂寬,克服了口吃,還是個習武奇才,長得身材高大,一表人才,與幼年時羸弱膽小的他有着天壤之別。可他自小沉默寡言慣了,長大了也不愛說話,對大公子惟命是從,只是特別緊張的時候還是會口吃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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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該音訊全無,如此冷酷無情!”呂寬拂袖道,一臉的義憤填膺,你也不該這麽快便移情別戀,與這合浦郡內的風雲男子暧昧不清,短短一年不到,便從一個男子轉到另一個男子的懷裏。
當然,後面難聽的話他沒有說出來,還是顧念她幾分臉面,可傅清月與他相識又不是一天,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不是全部也是八九不離十,遂道:“我與大公子自離京之日起便全無瓜葛,我幹什麽做什麽與他有何幹系,你也不用枉做好人,替別人鳴不平,白擔這個心!”
她向來伶牙俐齒,他一直都不是她的對手,以前有些胡攪蠻纏罷了,如今字字誅心,嗆得人沒有反駁的餘地。
“可他從來都沒有斷過思你念你!你不知,每次經過學院後山的紅楓樹,他獨自一人,滿臉的怆然…。”
“夠了,那與我有何幹系?”傅清月粗魯地打斷他的陳述,心境剛剛還平波無浪,此刻因為他短短幾句竟翻騰洶湧,與眼前死一般寂靜的海面截然相反。她與他之間的事情呂寬最是清楚不過,可那又如何?逝事往昔,她不可能永遠停留在過去,她也無力無心再去尋找那些個緣由對錯,生活還要往下過,老是把着過去算怎麽回事?
呂寬側目瞧着身旁的傅清月,冷凝孤傲,全身上下透出一股不讓人親近的戾氣,記得臨走前她傷心欲絕,悲憤難耐,如今除了冷冰冰的語言,冷冰冰的眼神,只剩冷冰冰了,這人已經冷得毫無感情,不像個活人,倒像那萬年冰川上的冰雕兒。
冷冽的靜谧流動在兩人之間,傅清月望着海面依舊一動不動,天空中的月亮隐沒在陰雲之後,透不出一絲光來,這天明天還會有雨。
呂寬低下頭來,不知在想些什麽,悉悉索索之後,從袖口掏出一個錦盒,遞到傅清月的面前。
傅清月只看不語,沒有伸手要接的意思。呂寬心中凄涼,果然是物是人非,如今之舉與當初給他們傳遞信物,完全是天差地別,猶記得,她那時滿臉堆笑,迫不及待地接過東西,要麽喜笑顏開,甚至還會手舞足蹈,當時他就在想,大公子怎麽會喜歡這樣率性天真的女子,半點也不矜持含蓄,一點也沒有當家主母的氣勢,大約,那時過分熱情的表情也總比現在無動于衷要好上千百倍吧。
“大公子叫我給你的。”呂寬大概是生氣了,說話硬邦邦的。
傅清月睨了一眼,接過錦盒,上好的錦緞滑膩柔軟,織緞上行雲流水的紋理在暗淡的月光下,發出內斂的光芒,打開蓋子,一只通體翠綠,發着幽幽綠光的翡翠玉簪撞入眼球,這是極品!心中譏笑,他還記得那個羊脂白玉簪?斷了就是斷了,如今換了個翡翠簪,又能如何?
蓋上盒蓋,傅清月把錦盒遞回呂寬面前,“你拿回去吧,這個東西太貴重,我恐怕無福消受!”
“他送與你的,你要還便還他吧!”呂寬也倔強了起來。
傅清月冷笑:“我數到三,你不接它就落地。”
“一、二、三。”三字剛落音,錦盒也跟着往下墜,呂寬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錦盒,擡頭看到傅清月冷笑的表情,怒道:“傅清月,你有這個必要把事情做得如此決絕嗎?”
“那你要我如何,拿了他的東西,日日睹物思人?整日以淚洗面?你要見到我容貌憔悴,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覺得這樣我才對得起他?”
“那你也不該這麽快便見異思遷?”
“我見什麽異思什麽遷?就算我去嫁人?這又有什麽錯?難道我要仰仗着與他茍且的時日,來度過我的後半生,這樣凄凄慘慘戚戚才能滿足你們憐憫之心?”傅清月怒不可言。
呂寬額頭手背青筋曝露,怒道:“你怎的說話這麽難聽?”
更難聽的還沒說呢?由着你們這麽一路擺弄欺負,傻到這個份上也是少有,傅清月抓着風氅的毛邊,正色道:“我再說一次,我與他早就恩斷義絕,分道揚镳,現在是路歸路,橋歸橋,他大可娶他的千金大小姐,我自嫁我的莽夫粗漢,大家別矯情地攪在一起,免得白白叫人看了惡心!”
“你!”呂寬被氣得夠嗆,咬着牙才沒揚起手來,鼻孔張合着喘着粗氣,眯着眼“哼”了一聲轉過頭來,不再看她。
風起,帶起毛毛細雨,飄灑在頭臉之上,絲絲冰冷沁骨,竟然等不到明日,又重新下起了靡雨,不知何時才是個頭。一通盛怒的發洩後,身心疲憊,也不願久呆,拉起風帽兜蓋在頭上後,頓了一下,才幽幽地說:“當初與我相遇相識,你們又何嘗不是別有目的,他騙我在先,且不說這是不是有什麽苦衷目的,他父親害死了我姐姐,逼迫我們全家流放到這蠻荒之地,還不放心連連追殺,傷我大哥,到合浦郡來諸多事情的阻撓,不是全拜他父親所賜?我父兄雖不明說,可我有眼睛耳朵,會思考,我還是能想明白幾分的。這哪一樁哪一件拿出來,都是沒齒的仇恨,我與他不但是緣分盡了,恐怕再見也是仇人相見。”說完,傅清月頭也不回地往回走。
寬大的風氅裹着她纖瘦颀長的身條,低垂着頭,微塌的肩膀,腰背卻挺得筆直,落寞又堅韌,真是個矛盾的組合,曾經的天真浪漫被扼殺,世事變遷,她也學會了隐忍堅韌,大公子千算萬算,卻算不到假戲竟已真做!後續補救往往令人誤解,錯只錯在落入了俗世紅塵之中。
很快,她的背影徹底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只留下漫天的迷霧細雨,紛紛揚揚地下落,籠罩在這塵世的上空,不離不棄。
又這麽飄飄灑灑地下了幾日小雨,北風一來,呼嘯地吹拂過,空中密布的陰雲立即消散,淅淅瀝瀝的小雨總算告一段落,熄燈之前,傅清月坐在榻上看書,阿碧收拾規整房內的物什,像才想起,吩咐阿碧:“我明日要去珠坊,你準備一下。”
“哦!”阿碧應得勉強,傅清月沒在意,低頭繼續剛剛看到的地方。
“小姐?”阿碧嗫嚅了一聲。
“嗯。”傅清月頭也不擡地應了一聲。
“小姐,你看府上情況已慢慢好轉,你還需要這麽辛苦?整日在外風吹雨淋的,你看人家三小姐,呆在自己的院子裏,不是繡花就是彈琴,你要出去,我一個人,得多無聊呀?”阿碧的聲音時高時低,快慢緩急不一,看來是沒想好,想說又不敢說,硬着頭皮說出的話。
傅清月擡起頭來,目光從書簡落到阿碧的身上,剪水的雙瞳,五官沒有美到豔麗精致,可也有一股恰到好處的秀美,特別是白裏透紅的臉頰,這是一朵正嬌豔開放的鮮花,花開堪折直須折!
傅清月放下手中的書簡,喟嘆道:“明天海邊的風大,你把去年那件狐貍領子的棉服拿出來吧!”說完,徑自走到床榻前,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阿碧讪讪地收拾好手中的物什,拿出傅清月所說的衣服,放到床邊,便悄悄地退了出去,關門地剎那,躺着一直不動的傅清月突然睜開了雙眼。
“仲哥哥,明年出使的船回來後,我可不可以跟着出海呀,聽風叔說,那邊的人都是高鼻梁藍眼睛,有的還是黃頭發,更有甚者全身黝黑,只剩下白慘慘的牙齒。”說完,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貝齒,樣子滑稽可愛,甚是逗笑。
王文謙忍不住微微一笑,指着她的腦門一臉的哭笑不得,“你呀你,整日裏腦瓜子不知道想的是什麽,女兒家,還想着海闊天空的闖蕩,你爹娘沒修理你,你三哥會把你給整饬一頓。”
馬蘭馨抓着王文謙的袖子,下意思地往後左右看了一下,甚是害怕地說:“仲哥哥,我有時都懷疑,我三哥才是我真正的爹!”
見她一副老鼠見了貓,還有她的胡言亂語,王文謙呵斥道:“胡說!”随即又是一陣輕笑。
馬蘭馨對他吐了吐舌頭,一副滿不在意。
兩人相攜并肩而走,男的高大俊雅,女的嬌笑俏麗,并不突兀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傅清月一時怔忡,阿仲曾跟她說過,他和馬蘭馨自小一起長大,早年夏侯老夫人在合浦郡立足,站穩腳跟後從事珍珠買賣加工的生意,沒少跟馬家的當家人打交道,自此兩家你來我往,數年的交集,彼此之間也落下了不少淵源,連帶着兩家的孩子也相伴長大。
王文謙跟她說過,自個只把馬蘭馨當作妹妹一樣看待,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光清澈毫不閃爍,傅清月信他,只是看馬蘭馨眼光流轉,欲喜帶羞的模樣,她未必會如王文謙那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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