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晴天霹靂
祁風正在翻看助手報過來今年準備招募和訓練的新船員,船體細微的搖晃,他這兩天一直呆在船艙工作室,合浦縣內有他的府邸,只是他孤家寡人,又在船上呆習慣了,便嫌棄岸上的府邸太吵,而且他喜歡這裏微微搖晃的感覺,很親切如置身于大海之中,讓人清醒和堅定。
新人的資料他看了個大概,都是些貧窮人家的孩子,身強力壯方面沒有問題,可沒有一個識字的,也很麻煩,他們這一批的老将已垂老暮年,有意識的挑選接班人成為當務之急。
參軍的子弟兵大都留在陸上,主動來參加他們遠航的水軍少之又少,出現這類情況,是因為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在海裏船上飄蕩,不能通訊,家裏殷實的不會送孩子過來,而且風浪無情,海上又有海盜,實屬兇險,只有窮苦人家才會賭上一賭。
正看得起勁,祁風皺起眉來,再細心聆聽,一陣嘤嘤的哭泣聲,像是女子的聲音,船上閑雜人等是不能上船的,會是誰在哭泣,本來沒打算管,可過了一會,哭聲還是斷斷續續地傳來,絲絲撓撓的,有點心亂,便放下手中的書簡,起身出去看個究竟。
船艙的入口無人,他在甲板上巡了一圈,最後在船樓與甲班的連接處,發現了情況,陰影之下,一個綠色的身影縮成一團。
這倒是隐藏的好地方,女子頭埋在膝蓋和手臂之間,肩膀不停地抖動,不時地傳出啜泣聲,看來哭聲是她發出的。
發現有人靠近,女子一驚,胡亂摸了摸臉,擡頭一看,發現是他,有點被吓着的緊張,噤了聲,又細細地擦了臉上的淚痕,才對他斂衽行禮:“祁将軍。”
祁風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開口問她話,只是又看了一會她,才淡淡一問:“喜歡大海嗎?”
躲在這無人的地方,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不想遇到這位嚴肅的将軍,後知後覺,怎麽覺得這船似曾相識,那日和馬蘭馨來玩的就是這艘船,她還誤闖了人家辦公的地方。
被人撞見哭泣本就尴尬,現在無厘頭的問題,她一時懵在那,不知該如何回答。
“喜歡大海嗎?”祁風又重複一遍。
“喜歡。”傅清月甕聲甕氣。
“竟然喜歡,那在它面前傷心落淚,不就有點違心了嗎?”祁風望着海面,聲音不高不低。
這将軍也是奇怪,跟他又不是很熟,撞見人家躲在這裏偷偷哭泣,難道就不覺得尴尬嗎?
“可實在傷心,控制不住,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放心大膽地在它面前表露內心真實的情緒。”傅清月抽了抽鼻子,有點撒嬌地在他面前說話,她雖是第二次見他,可她感覺出他的善意和親切。
“狡辯。”祁風溫和一笑,回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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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明顯一愣,這位祁将軍給人嚴肅不易親近的感覺,黑幽幽的眼睛深邃不明,只是他這一笑,許是見慣了京城不少儒雅男子的傅清月,也為之一怔,在中年男子中,既有風流文士,也有的可親和藹,或是威武剛毅,還有的秀氣文雅,只是這祁将軍粗犷的外表之下,那個笑裏竟有一絲邪魅秀氣,讓人深陷其中,如果再年輕十歲,不知多少女子會情難自禁。
見傅清月怔怔地看着他,眸色一深,腦海中某個人影噴薄而出,翻騰着天翻地覆,“你父親可好?”聲音沙啞僵硬。
剛剛的笑意消失,他又肅着臉,不知為何情緒變化如此明顯,“還好,沒什麽起色。”傅侯爺的病情全合浦郡的人都知道,想起父親,她更是憂心忡忡,不過淚水沖刷掉剛剛的傷心難過,她無所謂地捋着自己的頭發。
“沒事別亂跑,有時間多陪陪家人,你長大了,也可以幫你大哥照顧家裏。”祁風囑咐她,兩人一起往船上寬敞的甲板走去。
清月又瞄了他一眼,沒說什麽,應了一聲。
兩人又說了幾句,傅清月施禮離去,祁風在甲板上站了一會,也回到船艙中。
豔陽高照,風平浪靜,海面上白慘慘的一片,合浦郡自過年後,一直都是晴天,正月裏有那麽幾天陰雨的天氣,之後再無雨下,最多陰沉沉幾天,回南悶熱潮濕一過,直至立夏,再無一絲雨水,如是:春雨貴如油。
合浦郡南靠海,南流江橫跨而過,雖不至于幹旱,可江河水井中的水位明顯下降,再加上天氣炎熱,各種蠅蚊害蟲就多了起來,聽說中原一帶已出現旱情,為了求天降雨,朝廷官員率先做出表率,安漢公王莽只吃素食,不用酒肉,節約用度,祈望天憐人間,普降甘露。
傅清月不關心什麽國事民生,她只知道傅家桑園裏的春蠶生病了,急得大哥嘴上都起了泡,雖然大同的天氣,人人一樣,別的園子裏也多多少少出現一些毛病,損失了不少,但傅家不能再賠損了,這是傅家掏空了把錢都擠在桑園裏,去年小試成功後,今年壯大了規模,除了借貸,傅正平幾乎把傅家的錢全都投到了桑園,如今面臨蠶死虧損的狀況,怎能叫他不急。
看到一條條本應白白胖胖的蠶寶寶,散發出瑩潤的光澤才對,如見見到的蠶蟲體大無光,蒼白的身軀斑斑黑點,羸弱無力,看得人心疼不已。
經驗老道的蠶娘和蠶農都無計可施,選蠶、選繭、選蛾和選卵,每一項都經過嚴格的篩選,卵面消毒清潔、打掃蠶室蠶具,煙熏藥噴,每一項都規規矩矩,沒有絲毫馬虎,桑葉也經過特殊的處理才喂食蠶寶,連最近的氣溫炎熱,卷簾通風,置水甕生涼氣等,沒有一項工作沒有做到,為何還蠶病蔓延?
正愁眉不展間,王文謙進來了,與他一照面,傅清月極快地轉過臉,顯然還在生氣。
他眸色一暗,那日自己氣極了說出的話,也很懊惱,後來冷靜一想,為何一向自诩自制極好的他,卻被她輕巧地激得刻薄尖酸,說話難聽傷人?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和影響力,已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對她的占有欲之強,令自己陌生到惶恐。
傅正平一籌莫展,直捂着嘴低聲咳嗽,連日來的重創讓他舊疾加重,咳嗽變得越來越厲害。
王文謙帶來一位老師傅,經診斷和觀察,得出傅家的春蠶得了蠅蛆病害,因為天氣炎熱,利于一種專門危害蠶蟲的麻蠅繁殖生長,麻蠅無孔不入,就算蠶室的門窗都釘了薄紗,依舊不能阻止它們飛進蠶室,叮咬蠶蟲,在蠶身上排卵,蠶便得了這蠅蛆病。
無術可驅,只有把得病的蠶分隔,更加注意防蠅。
粗略估算,這次損失将過半,傅正平的眉頭一直蹙着,跟王文謙一直低頭斟酌,時不時地擡眼看一眼身後的蠶室。
傅清月落後他們數步,心情沉重,也恨自己無能為力。
蠶農們在檢查門窗上的紗布是否釘得緊密,蠶娘們在逐個分開有病與無病的蠶,免得它們交叉相互感染,看着進進出出忙碌的身影,傅清月一陣發懵,院子中的榕樹上知了清銳稚嫩的叫鳴,如晚間的催眠曲,一切看起來欣欣有序,可又極不正常,如正走入一個颠倒混亂的混沌,讓人辨不清方向。
忽然,一陣急促而有力的馬蹄聲,格外清晰的由遠及近,衆人尚未反應過來,馬蹄聲驟然停在院門前,拉緊的缰繩勒得馬嘶鳴狂立,把馬上的人重重地摔到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傅清月離得遠,也能聞到飄起的塵土味,摔在地上的人被人攙扶進來,這一跤摔得極重,臉色蒼白到發青,見到傅正平,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公子。”
随着他哪一跪,傅清月的心也跟着一沉,什麽不好的預感像潮水一樣洶湧而上,果然,那人十分急切地說:“侯爺,侯爺快不行了,請公子速速回去。”
他話還沒說完,傅正平已飛身躍出,跨上他剛剛騎過來的馬,調頭飛馳而去,看到一溜煙便沒了影的大哥,傅清月還沒從那一道晴天霹靂中緩過神來。
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胸膛的心跳異常的清晰,耳朵嗡嗡一片,就像無數的蟬鳴嘶叫,視物也不清楚,如同透過洞眼往外看,一切怪異極了。
王文謙陪她乘馬車回去,一路默默相随,她也不反抗,順從地跟着他。
看到她如此安靜惶恐的模樣,心中一憐,伸出手握着她的手,入手冰涼無骨,她沒有掙紮,由着他靜靜地握着,眼睛睜得圓大,沒有焦距。
輕輕擁她入懷,柔聲安慰道:“別怕,沒事的,我在這裏。”依舊沒什麽反應,他仍不斷的低聲安慰。
傅家早就亂成了一團,所有的人都站在傅侯爺的院子裏,個個面色凝重,眼眶泛紅,鄭夫人抱着嘤嘤哭泣的傅雅彤,不停地用帕子抹着眼角,凝香也一臉慘然地站在廳裏,傅伯耷拉着腦袋,繃着個臉,沉默不語。
大哥早一步到家,現在在房裏面,下了馬車,傅清月是踉跄着自己跑進去的,王文謙畢竟是個外人,沒有進屋,只是打了個招呼就在偏廳等候,他問了急診而來的吳大夫,老夫子均沉默以對,最後只回了一句:“回天乏力。”
大哥出來的時候,眼含悲怆,臉色還算平靜,看到鄭夫人和妹妹們,擺了擺遲鈍的手,“你們都進屋吧。”說完自己又率先進去。
趕不得歉讓,傅清月緊随其後,第二個跨進屋裏,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臉色青蠟,可眼神卻是清亮有神的,炯炯地望着他們,傅清月咯噔一聲,撲跪在床前:“爹?”
傅侯爺看了他們一會,吃力道:“你們都要聽大哥的話。”一字一頓,不清晰只勉強可分辨,他這是在回光返照了。
淚眼婆娑,模糊雙眼,落下,視線略清,不過須臾,又模糊了,如此反複,心裏像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着,喉嚨如鲠刺般嗚咽着說不出話,只有掏空般的抽泣。
傅侯爺已經沒有力氣再說出別的成句的話來,掙紮着張開了嘴幾下,最終放棄,只用目光對着自己的子女無言地交流,對傅正平是沉重的托扶,對傅雅彤是憐愛的不舍,而對傅清月,目光最是複雜,有憐惜、無奈、悔恨和歉意,傅清月看不懂父親的千言萬語,她此刻的腦子是渾噩不堪的,她很難過,她至親的親人就要離她而去,她害怕,孤獨,惶恐。
傅侯爺最後抓着鄭夫人的手,緩緩地閉上了眼,傅清月一駭,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使勁搖晃:“爹,爹爹?”
傅正平向外吼了一聲,吳大夫進來一探,平靜道:“他只是昏睡了過去,你們都出去吧。”
傅清月尚不相信,直到吳大夫又重複了一邊,才恍然站起,看了眼床上的人,看清他微弱起伏的胸膛,确認他尚有氣息,才放心地出去。
只是,昏睡之後,會不會再醒來,已是一個難題,傅侯爺一直熬到第二日的寅時,才徹底斷了氣。
傅清月一直在廳外守着,坐立不安,從昨天下午一直到第二天淩晨,滴水未進,眼淚似乎流幹,眼睛幹澀生疼,她時不時地望着房門的方向,踟蹰不前。
吳大夫進去很久都沒有再出來,只有小厮和傅伯進進出出地端着飯食湯水,沒有消失就是好消息。直到淩晨雞鳴時分,傅清月兀自平靜地心湖才徹底颠覆,嚎哭是鄭夫人嘴裏發出的,哀婉痛絕。
一整夜的未眠都不覺得疲憊,可這個噩耗就像一把利剪,剪斷她神經的心弦,整個人就呆木了,沒有魂魄,也沒有眼淚。
一屋子的人跪的跪,跑的跑,哀嚎一片,好吵,不知站了多久,有人過來抓着她的手臂哭泣,是阿碧吧,可她仍舊木着;不知這樣麻木地站了多久,外面的晨光咋現,不見黑洞洞的夜色,她走了出去。
陽光照射之下,她眯起眼來,白晃晃地一片,依舊是藍天白雲,綠樹紅花,沒有變化,連陽光都跟昨日一樣刺眼強烈,悶熱潮濕。
可她的世界變了,從此,她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她摯愛的親人終于離她而去,她從此又添了一份孤獨,因為在世上她又少了一人牽挂擔憂,不以物喜不以己憂,那是了無牽挂才會有的心境,為何老天爺要如此懲罰于她,一分分地奪取她的所有?
迎面走來一人,傅清月目光發散,像沒瞧見一樣的從他身邊走過,那人阻止了她沒有目的的行走,圈她入懷。
一股熟悉的氣息,寬闊溫暖的胸膛,像船兒停靠的港灣。
不禁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溫暖,才能安定自己的心,可又突然想起,連這個最後的溫暖可能以後都不再屬于她時,心中的酸澀疼痛,如決了堤的湖水,噴湧而出。
懷中的人恸哭傷心,似要把身體裏的水都化作眼淚流出,哀痛的心傷無人能幫,他只能靜靜地擁着她,給她肩膀,安靜地陪伴在她的身側,他自小沒有父親,至今也無一親人離世,看到她如斯痛苦難過,心中也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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