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共侍一夫

他憑着最後一點意識,抓住她的手腕,便深深地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他是不會放手的,如果這次被她再跑出去,如今這種局勢就不會像上次那樣幸運了,他也沒有那麽大的能耐能保得住她,而且他隐約察覺,有人要置她于死地,但那人還不确定,這樣危險在暗處沒有排除的假設,她就真的不能離開他半步。

海生得了王文謙的命令,立馬叫大夥起來收拾東西,連夜回合浦,吳大夫給他看了傷口,知道他淋雨,氣得胡子一吹一瞪,“胡鬧,多大的人了,這點愛惜自己的意識都沒有,再不聽我的話,我就不理你們了,随你們去。”

他唠叨的話昏迷的人聽不到,在旁邊的人羞愧地垂着頭,她也不能對吳大夫行禮道歉,因為她的手一直被床上昏迷躺着的人緊緊地抓着,她要掰開來,他像是感覺出抓得更緊,無奈之下,只能由着他這麽一直攥着。

“清月,不要走。”躺着的人斷續的呓語,傅清月臉上一陣發燙,吳大夫還在為他紮針呢。

老大夫也沒什麽表情,依舊專注于手中的銀針,只是胡子晃了晃,傅清月也不敢亂動,靜靜地看着床上的人,只見他額上一層細密的薄汗,緊緊地蹙着眉,她用絹帕輕輕的給他擦汗。

一刻鐘後,吳大夫收了針,語帶倦意道:“他醒了,就把藥給他喝了,暫時沒什麽大礙,不過不能再受寒,不然神仙羅漢也救不了。”

傅清月輕輕地應了下來,瞧見老大夫滿臉的倦容,他年過半百,一路從合浦趕過來,半夜也沒歇息,緊接着給他行針換藥,心中歉意,嘴上更是服軟讨巧,而且,這确是自己引出的,連累得大家只能在這雨夜中趕路。

兩天的路程,馬不停蹄晝夜不休,那晚雨停了之後,天氣一直晴好,雖不見大太陽,可也陰晴着無風無雨。

王文謙一直攥着她的手,她只能呆在他的身邊,不知道是不是過了病氣,還是連日的趕路和重創憂慮,又淋了雨,第二日,她也病了,高熱不退,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在馬車上搖搖晃晃的昏睡。

海生看着車廂裏躺着兩人,手手相連,可恨又無奈地看着他二人,目光沉慮,叫人更加小心翼翼加快速度地往回趕。

自上回從長安初次到合浦郡大病了一場之後,傅清月還沒怎麽病過,無非就是些小打小鬧,像這樣正兒八經地躺着昏睡,還沒有過,不過她底子好,發了汗後,雖然全身還發軟,可已沒什麽大礙了。

不過,她意識到自己就在王文謙的身邊,看到身側的人,那熟悉剛毅的側臉,心安了不少,有時候昏睡中夢到緊張處,下意識地抓住身邊的人,當她靜靜地拽着他的手臂,感受他帶來的溫暖和寬闊,她也不那麽害怕了,因為,她不再孤單。

傅清月真正覺得清爽,已是第三日的早上,她在一間陌生卻舒适的卧房裏醒來,木制的閣樓,油着淡淡的松漆,樸質的家具,屋外鳥鳴飛翠,異常動聽悅耳。

“小姐,你醒了?”是阿碧的聲音。

離開合浦三月有餘,還是怪想念這小丫頭的,轉過臉瞧她,有些離別久了之後重逢的喜悅:“你怎麽來了?”小丫頭瘦了點,不過更顯得秀美動人。

“小姐,你怎麽能這麽對阿碧?”她答非所問,眼睛和鼻子迅速的紅起來,眸中氤氲,淚珠子立馬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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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這麽一勾,傅清月有些虛弱的身子也要擠出水來,安慰她道:“好了,我不是回來了嗎?我以後不這樣了好不好?”

好言好語地安慰了許久,終于把她的情緒平穩了下來,不過看她又是哭又是笑的樣子,還是窩心親切的,畢竟有人真心實意地擔心挂念,比什麽都強。

問了阿碧,才知道她身在合浦縣郊外的一座島嶼上,他們并沒有進城,此島四面繞水,大大小小的小島落在湖裏,落名千島湖,如果沒有熟悉地理位置的向導帶路,是很難出去的。

阿碧是被王家的人接過來照顧傅清月,當她第一眼看到小姐沉睡的模樣,還有同樣虛弱的王公子,并不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麽,王公子有半會醒轉後松開小姐的手,交代她好好照看小姐,她含着淚答應着。

知道身處此地,傅清月低着頭,問道:“他在哪,帶我去看看他,不知道他的傷怎麽樣了。”

“他挺好的,王公子現在睡下了。”阿碧忙不疊地按下傅清月要起床的動作,急道。

傅清月擡眼看她,阿碧勉為一笑,低垂着眼收拾桌上的碗碟,柔聲道:“我剛進來的時候聽海生說公子剛喝了藥才歇下,吳大夫說他已無大礙,小姐你就放心吧。你自己這兩日也要注意,現在是祛疤的好時機,吳大夫說你最好呆在屋裏,等過了這段是時間,你想去哪都行。”

阿碧說得真切,吳大夫确實交代過她小心這兩日,以後看不看得出疤痕關鍵看這兩日的調養了,為了以後的美麗,她也只能忍了。

病去如抽絲,兩日也沒那麽難捱,想想在長安的一幕幕,一晃眼就過去了。今日阿碧如往常一樣服侍她吃了飯喝了藥,又給她結痂的傷口全部抹上吳大夫調制的藥膏,因為傷的都是手腳,她就這麽光着四肢在屋裏坐了會,又站了會。

這島上面清淨倒是清淨,可就是□□靜了,小院子雖然在王文謙的隔壁,可這裏地大樹葉茂密,野生的花草很多,主人家也沒有刻意修剪,任由着它原汁原味地長着,有時候明明聽到水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可往門外一看,綠油油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站了會,心中悶悶得郁悒,多日不見他,不知道他怎麽樣了?放下衣袖,趁着阿碧不在院子裏,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樹草茂盛,地上的小徑蜿蜒曲折,沿着不同的方向伸展,如同天然的迷陣,傅清月憑着感覺選了一條小道,鳥語花香,心情也有些緊張愉悅。

不想,拐彎轉角的地方,迎面撞上一人,窄袖綠羅裙,銀色細碎的發簪沿着頭頂簪了一圈,俏麗可愛,正是多日不見的馬蘭馨,她正在跟身後的侍女交代什麽,見到前面的人時,明顯的一愣,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意,不過很快,她笑意盎然,遣了侍女離開,笑盈盈地道:“月姐姐,你怎麽出來了,吳大夫不是交代你別出來嗎?小心傷口留疤呀!”她語氣輕快,一派天真,仿佛還如以前那般親近于她。

傅清月對她在這裏也是一愣,可立馬想到這幾日阿碧言辭閃爍推诿,對她諱莫如深的樣子,她多日不得見王文謙,怕是馬蘭馨來了,大家都瞞着她,怕她們相撞吧。

“我好得差不多了,阿仲怎麽樣了?你剛從他哪裏過來?”傅清月淡淡道。

“仲哥哥啊,他剛回來時把我給吓壞了,他這人從小身體就很好,我長這麽大,可從來都沒見過他這樣,連着幾日昏睡,不過現在好多了,能吃能動,臉色也紅潤了許多。”她說話隐隐帶着一絲得意,炫耀她與他一起長大的情分,在她這個後來者的面前。

傅清月沒有計較,淡淡一笑,向她點點頭:“有勞你這幾日辛苦照顧了,我有傷在身,多謝你幫忙,我去看看他。”說完,微微躬身,就要越過她往前走。

不過才三步,“月姐姐。”後面的人喊道。

傅清月頓身回頭,馬蘭馨笑得神秘莫測,她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發梢,甚是甜蜜地笑道:“月姐姐,我從小的願望就是長大了嫁給仲哥哥,如今我已及笄,三哥答應我,會幫我達成這個心願。”

平靜的語氣,一個女子對另外一個女子說出要嫁人的話,沒有羞意,倒像是在宣布自己的主權,傅清月聽了她的話雖覺訝異,可也沒有特別的意外,早先她跟王文謙在一起的情形,她大約能看出甚至能猜到她的這點心思,畢竟她也是這麽過來的。

“馬小姐,你跟我說這個作什麽嗎?我既不是幫你的人,也不是你要嫁的人,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可你是擋我的人。”馬蘭馨有些恨意地說出這話,傅清月也因為這一句,蹙了一下眉,站在原地,沒有馬上離開,她要聽一聽她怎麽說。

“自從你來到合浦郡,仲哥哥的目光就落在你的身上,對我就沒有以前那麽關注了,他還專門派人鑄造了一對銅鳳燈給你,我求了他那麽久,他都不肯送我,以前他不是這樣的,我以前幾乎有什麽要求他都會滿足我,還有,也是因為你,他和我三哥以前那麽要好,經常一起下棋垂釣,談今論古,可你在三哥和仲哥哥之間,搖擺不定,害得他們互相猜疑,還有這次,仲哥哥追你追到長安,受了這麽重的傷,這些都是因為你。”馬蘭馨并沒有聲色俱厲,壓抑的聲音中有些恨意和痛心,多年的教養和熏陶,已經深入她的骨髓,在面對她喜愛的人将被人搶走,情敵的面前,依舊控制着自己的心性,在別人看來,她只是在如常地說話。

面對她的控訴,傅清月并沒有否認,她控訴她在三爺和王文謙之間搖擺不定,在外人的眼中,這種誤會也很正常,三爺當初對她的示好鬧得整個合浦誰人不知,就知道他沒安什麽好心。但是她沒想着怎麽解釋,何況這事也沒法解釋,因為感情這事是一件不能把它當成事理一樣辯駁個是非對錯的。

“馬小姐,你要明白,你的仲哥哥對你如何,那是他的問題,我跟他怎麽樣,那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如果你們相戀在前,我橫刀奪愛,那是我的不對,可情況并非如此,他也沒有承認與你之間的關系,所以我才接受了他的追求,如果你要怨狠他的變化了,你去找他好了,找我,恕我不能幫你。”傅清月好以整暇地說。

“你明明答應三哥三年內不嫁他的。”馬蘭馨立馬追逼。

“我沒有嫁他啊。”傅清月雙手一擺,心中對三爺當初以幫嫂嫂的事情要挾,要她答應三年內不嫁給王文謙,果真是愛妹之心真切呀。

“那,那你們為何在一起,這麽……這麽恬不知恥。”馬蘭馨逼出了這句話,大約有些詞還是讓她難以開口吧。

傅清月瞪着她,如花嬌嫩的容顏,嬌妍美麗,“馬小姐,我虛長你幾歲,就不跟你計較。這些話,不要讓我聽到第二次。”

見傅清月上前一步,馬蘭馨有些怯意地倒退一步,不過她仰着臉,也豪不退縮地瞪着比她高一個頭的傅清月,不甘示弱。

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就像正宮遇到寵妃,正妻遇到小妾,傅清月有些想笑,但又不能真笑,以前還笑話宮中的嫔妃們争風吃醋,争奇鬥豔,見了面跟鬥雞眼似的,如今她們兩人這樣多像那麽回事,不禁噗呲了一下。

于是,馬蘭馨就看到傅清月突然迸發又快速收起的笑,不知她葫蘆裏買的什麽藥,不過氣氛稍稍緩和,她說道:“如果仲哥哥實在喜歡你,我不介意和你姐妹相稱……”

傅清月伸出手打住她繼續往下說:“我介意。”并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欲走,共侍一夫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傅清月的身上,不管誰是妻誰是妾。

“你能幫他什麽?你的家族是流放的罪臣,永無翻身的可能,沒有根基,沒有商業,你既不能幫他,而且會拖累他,我們家就不一樣了,我三哥愛護我,對他必定會如同對我一樣。我身世比你好,長得也不比你差,又有容人的雅量,不像你心胸狹窄,你跑那麽急,是因為你怕了嗎?……”

對于身後挑釁激怒的叫嚣聲,傅清月頭也不回地走掉,跟她啰嗦能說出什麽?聽她指責辱罵,還是姐妹情深希望以後能和睦相處?門都沒有。

站在房門前,只有一門之隔,裏面就是幾日不曾見面的王文謙,她牽腸挂肚,十分想見他一面,一訴衷腸,可又覺得那裏不對,自己為何要眼巴巴地跑過來?想了想,再看了幾眼緊閉的房門,扭頭往自己住的地方回去。

海生端藥進來,扶起王文謙喝了藥漱了口,才道:“傅小姐剛剛在門外徘徊了片刻,可沒有敲門也沒有進來,就這麽走了。”

王文謙挑眉,問道:“阿蘭什麽時候走?”

“船已經安排好了,她和帶來的丫鬟午時過後就離開,公子,要不要我去叫傅小姐過來?”

靜了一會,王文謙淡淡道:“不用了,注意安全就行。”

晚上吃過晚飯,因為藥效的作用,傅清月身上的傷有些發癢,洗漱換了藥,也是嗞嗞癢癢的,不十分厲害,可也讓人不舒服,更何況傅清月此刻正心煩着呢,更是火上添油的煩躁。

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看窗外月色皎潔,亮晃晃的給樹梢枝葉鍍上一層銀沙,朦朦胧胧的甚是美麗,一會想到在去長安前的林林總總,一會又想到三爺這人實在狡猾可惡,一會又想到她跟王宇的過往,一會又想到馬蘭馨今日所說的話,輾轉反側的睡不着,總有想不完的事,腦子清晰畫面清楚,越想越帶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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