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其言也善
王文謙挑眉看了眼海生,默認道:“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白音是三爺派出去跟在傅清月的身後,護她周全的地方,除非……”
“除非什麽?”海生追問。
“只是一個猜想,那個人一定是我們熟悉中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至于是誰,我們只能再查,晚上你安排一下,我們去會一會那位馬家的二爺。”
翌日,傅清月應邀跟王文謙一起到董煜的府上,是董家的管家迎接他們進去,并不見他父親和大哥,三進三出的大院子,回廊曲折,花樹茂盛,有些合浦郡裏土家大戶的樣子,只是董煜住在最裏邊,西南的方向,房子也有些小舊,看來這個庶出的兒子并沒有像外表那麽光鮮。
管家在小院門口停了下來,面色有些委婉,“老奴就不進去了,王公子和傅小姐請便,小公子就在裏面,如果有什麽其他需要的地方,盡管吩咐老奴。”
王文謙笑笑欠身,傅清月依舊一臉勉為其難的樣子。
侍仆開了門,兩人一起進到董煜的卧房,一股濃郁的味道撲面而來,雖然同是病人,可這味道跟鄭夫人房中長年不通風的味道還是不一樣,至少人家那是藥味濃郁,可董煜這裏,确是混着一股隐隐腐爛的臭味。
傅清月有些誇張的捂鼻閉嘴,嗡嗡地道:“這麽臭,我不進去了,你去吧。”聲音還很大,就是想讓房裏的人聽到。
王文謙斜睨了她一眼,她不情不願地用衣袖捂着口鼻,跟在他身後進去了。
屋子不太,可也精致奢華,有些物件擺飾,還是有些價值貴重的,看來這位董公子,平時的日子過得不錯嘛,只是不知道他今日葫蘆裏買的是什麽藥,這麽興師動衆地請她來,所謂欲何。
穿過中堂,南面靠牆的一張寬木榻上,躺着一個人,形象枯槁,雖然手藏在衣袖中,衣服遮掩到脖子處,可臉上高高凸起的顴骨和凹陷的眼窩臉頰,如同骷髅一般,他帶了一頂帽子,帽子的布料是出名的蜀緞,上面綴着珍珠和寶石,華貴而雍容,只是帶在他的頭上,顯得他更加的憔悴寂滅。
傅清月訝異得有些口瞪目呆,王文謙似乎早知道,所以昨日才沒有向她說他得了什麽病,真是快死了的樣子嗳。
床上的董煜聽了禀報,知道他們進來,轉動着有點碩大的丹鳳眼,看向他們,“好久不見,清月,過來陪我說說話吧,王公子,謝謝你,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到。”接着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來。
王文謙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把他們交易的事情說出來,在屋子偏角的地方找了一個地方,靜靜地坐了下來。
看這架勢,不說話還不行了,傅清月便在他床榻前的矮墩上坐了下來,靠得近了,才看清他臉上是撲了一層粉,染了腮紅和點了唇,只是剩下皮包骨頭的,這些庸脂俗粉,怎麽也掩蓋不了敗落的殘容,而且,那隐隐的臭氣像是從他身上散發出。
“看到我這個樣子,你挺高興的吧。”董煜的聲音還算有些中氣,并不像表面那麽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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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很開心,本來還有點可憐你,不過看你到死了還這麽貧嘴,就覺得我的可憐是多餘的,你這樣純粹是活該。”因為王文謙還在屋裏,雖然隔了一段距離,可也畢竟在人家家裏,她刻意壓低了聲音。
“我是活該,得了這種病,別人還不知道怎麽笑話編排我呢,連家裏的人都避着我,生怕我傳染給了他們,你怕不怕。”作勢被子裏的手動了一下。
傅清月被她唬了一跳,惡狠狠地瞪着他:“這就是報應,誰叫你壞事做絕了,得了這病也是老天爺開眼。”
看着她咬牙切齒的模樣,董煜定定地瞅着她,“怎麽,我現在看你這樣,覺得像是回到在長安的時候,你又是那個張牙虎爪的傅清月了,這回了趟長安,把魂魄都給拾整回來了?”
傅清月不答腔,今日來看他純粹是給王文謙的面子,他如何她也知道了,并沒什麽可說的,“還有什麽事不?你這惡心的樣子我也見着了,沒事我先回去了。”
“你先別走,這也許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說話了,你就不能好好聽我說說話嗎?”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
“誰稀罕吶。”傅清月嘟囔道。
“我稀罕,如果要說我這輩子真要做了哪件事對不起你的,就是不該讓人在侯爺的跟前亂嚼舌根,害了侯爺,我向你道歉,我是無心之失,希望你能原諒。”
“你到底下跟我父親當面說吧。”傅清月将他。
“我們從長安一路鬥到現在,其實想想都是可笑,我們在鬥什麽?為各自的大哥大姐?他們的事與我們何幹,我們各自看不順眼,非要勝了對方,百般折騰,好像挺無聊的。”
就是,跟你能有什麽意思,傅清月腹诽。
“我大哥有什麽錯,他所有的富貴和權勢都是哀帝恩賜,他自己從來沒有主動求過什麽,都頭來,還是這些身外之物害死了他,而且死了還要受到那樣的侮辱,連朱诩好心幫着收屍還要被誅連陷害而死。”
朱诩傅清月知道,是董賢的一個老部下,感恩于董賢在世時的厚待,買了棺材和壽衣幫着董賢收屍埋葬,結果下場也很可憐。
“我們兩家共同的仇人都是王莽,可我們能做什麽?一個快要死了,一個女子,剩下老的老,殘的殘,不但我們要死在這裏,我們的子子孫孫也要在這片貧瘠的地方老死。”
董煜很悲傷,這樣形容枯槁的人,說出的喪氣話非常的傷感,傅清月自認識董煜以來,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虛弱沮喪的一面,不禁有些心軟,“世事變遷,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改朝換代也會在朝夕之間,你如今說這些喪氣話有何益處,不如清清靜靜地養好病,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恩怨這東西,不但冤冤相報何時了,而且随着歲月的流逝,哪有非要執拗不放的東西,以前傅清月覺得天大的敵人就是董煜和他的大哥,為姐姐抱不平,最大的目标是如何整饬到他才是最開心最有成就的事,當時王宇曾經勸過她,問他和他大哥何錯之有,她還老大不高興。
如今想來,哀帝一死,董賢就自缢身亡,這也兌現了他們生死同在的斷袖盟誓,只是董賢又是何其無辜,面對帝王滔天的寵愛,他只能一一承受,他本身不學無術、也不通世故,在面對高官厚祿之時,一味的養尊處優,毫無對形勢的判斷和警惕,最後只能赤~裸裸的在政治漩渦的鬥争中一敗塗地。
可以說哀帝成就了他,也摧毀了他,古往今來,這樣的後宮中人不在少數,只是他特殊就特殊在他是一名男子而已。
“想不到我們這最後一次談話,竟然能這麽心平氣和,互相安慰,這要是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他半笑半說,氣一下子岔了,吭吭的咳嗽了起來。
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見停止,傅清月看矮幾上放着巾帕和水碗,問道:“你要不要喝點水?”
“你別靠近我。”語氣一厲,吓了傅清月一跳,連一直在角落安安靜靜的王文謙都扭頭看過來。
仿佛怕傅清月真的會靠過來一般,董煜伸手一擋,可他像意識到什麽,很快又把手往衣袖裏面藏,一時間,咳嗽還沒停止,一只手又急于藏起來,另一只手捂着嘴往裏面側身,手忙腳亂的。
欲蓋彌彰,傅清月看着他的手背,猝然一驚,震得不知說什麽才好,修長嶙峋的手背上,分布着幾塊大大的膿瘡,可能剛被處理過,上面灑了白色的藥粉,一個個比拇指還要大,高高凸起的瘡體,中間已經流出黃水,浸濕了白色的藥粉。
再看他的脖子處,剛剛進來時還覺得奇怪,為何大熱天的,脖子上要圍一塊絲巾,如今随着他抖動的動作,絲巾滑落竟隐隐透出膿瘡的邊緣,也如同手背上那樣觸目驚心。
董煜停下了咳嗽,看到傅清月滿臉震驚的樣子,自嘲一哂,笑道:“不要問,我全身都在腐爛,這屋子裏臭氣熏天也是從我身上發出來的,我罪有應得,你不用可憐我。”
傅清月擡頭,憐憫恻隐之心隐隐綽綽,下一瞬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麽了,他仰靠在榻上,臉一直朝正前方,沒有側臉看她,只是眼珠在動,傅清月以為他脖子出現了問題,現在才看到,他右邊臉腮的地方,也有一個膿瘡,他是怕被她看到,所以想隐藏,一直不敢轉過來。
“從一開始,你氣勢洶洶,張揚跋扈地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始,我的心裏就刻畫了你的輪廓,每一次的争吵,每一回的挑釁争鬥,每一場的博弈,你的輪廓都在我的心中加深一分,只是不知道而已,直在這生死垂亡的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何嘗不是因愛生恨,愛你卻不能,看到你沉落憔悴,又重新神采奕奕,我的心裏都跟着你的每一絲變化而高興落寞,有時恨自己無能,有時又妒忌得發狂,可每次準備好了要跟你好好說話,可看到你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我所有的初衷都變了,我只有不斷地傷害你,讓你更讨厭我,這樣也是一種讓你記住我的方式。我是不是很可笑,一廂情願可憐的小醜,你不用憐憫我,就像以前一樣記恨我就好了。”他說得有點多,語無倫次,還不停地吞咽。
傅清月一直沒有說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管真假,聽一聽也算是最後的尊重吧,她端起矮幾上的水碗,要給他喝一口水,董煜搖搖頭,繼續道:“傅清月,我死了之後,你不要那麽快就忘了我,起碼要高興個三天三夜,偶爾想起,咬牙切齒也挺好的,說不定哪天看不慣你那虛僞清高又任性自私的模樣,我會回到夢裏找你,敘敘舊,幹一架我也奉陪。”
他的話仿佛把兩人都帶回長安那段青春随性的時光,兩家的家長都知道他們倆人胡鬧,可皇後與寵臣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大家長們心中就算極不舒服,也不能撕破了臉像潑婦一樣對幹一場,內心最隐秘而又不能親為的心思,最終體現在對兩個孩子的縱容上,只要不出人命,不太過分,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着他們兩個胡鬧互掐。
從董煜家中出來,傅清月沉默着一路往回走,王文謙默默地跟在身後,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插口她與董煜之間的對話,充分的尊重。
“他活不成了?連吳大夫也不行?”傅清月忽然回頭問他。
王文謙搖了搖頭,希望不大,事實還是有些殘忍。
“他得的是什麽病?全身會爛掉。”
王文謙眼中有一絲赧色,沒有開口,傅清月何其通透,昨日問他不肯答,今日見了也不說,心中一訝,脫口而出:“髒病?”
王文謙越過她快走了兩步,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傅清月心中顫了顫,怪不得他不讓她靠近,那種病傅清月也曾聽說過,從那些丫鬟仆婦最隐秘肮髒不屑的言語中得來。
董煜的将死,讓人有種唇亡齒寒的感覺,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很快就沖淡了傅清月憐憫之心作祟的同情心,很快她算是再一次徹底地領略到,什麽是痛徹心扉,慘絕人寰。
在三爺來傅家納采的前一天晚上,傅雅彤拉着傅清月到鄭夫人面前說出自己懷孕的事,傅雅彤怕獨自一人面對母親,也怕母親過于傷心難過,傅清月算是鄭夫人的委托人,便也同意跟她一起到鄭夫人房中。
為了以防萬一,傅清月還提前跟傅伯說了,如果一有什麽情況,便叫他速去請吳大夫,所幸,并沒有出現什麽大的問題,鄭夫人一直病着,可她經過大風大浪的鎮定和敏銳的洞察力,在她聽了傅雅彤的事後,沒有太大的震驚,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你足夠命好,這一胎是個男孩,那你以後在馬家的日子也算好過,可如果生的是女孩,那你就會難過,你的心思我懂,只是女子在有些事情上面,還是很吃虧的。”
“母親,吳大夫說了,八成是男孩,就算是個女孩,女兒也不會讓自己難過,請母親放心。”傅雅彤安慰鄭夫人。
鄭夫人看看她,又看看傅清月,沒再說什麽,只是叮囑了一些為人婦為人母要注意的事項。
出了鄭夫人的房門,傅雅彤拉起傅清月的手,這算是他們姐妹一場自懂事之後最親密的一次接觸了,猶記得去年在馬車上不小心的一碰,都讓她極為厭惡,她忽然這樣親近,倒讓傅清月極不習慣。
“這次的事要多謝二姐,母親在家,以後要靠二姐和大哥多加照拂才是。”
“這個自然。”不用她說傅清月傅正平也會做得很好,只是這次她诓了三爺,還竟被她編對了,傅雅彤說吳大夫診過,那就必是無疑了。
“我與三爺之間的事并沒有誰負了誰這一說,我有心設計在先,也不怪他對我淡薄,只是歲月易逝,容顏易老,我不願就此貧窮困苦一生,起碼,不但我能生活得好些,也能照顧母親一二,這也不算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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