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今又相遇

那一日,是下着雨的,大雨瓢潑,千妝站在雨地裏,白發濕的傾頹之極,她的臉上,破裂了冷酷殘忍,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是的,她不敢相信,那個曾經贈與自己絕世佳釀的老怪物死在了自己的手裏。

她殺了視為弟弟的小唐子的師傅爺爺!她不是有意的,她不知道出手阻止她的人是酒仙,只不過揚手一揮,就揮出了後悔難當的一個結果,她沒想到酒仙會變的這麽虛弱,他明明是活了三百多年的人呀。

跪在酒仙的屍體前,千妝僵直的身體冰冷至極。酒仙死前說,要她放下心魔,放下執怨,否則,她必将後悔。

要不是顧清瀾的症狀只能用封輕涯的內力才能壓得住,封輕涯身體是不會虛弱到無力下地,酒仙也不會将自己的內力輸給封輕涯的,更不會擋不住千妝的一擊。

只是到死,酒仙都沒有說出封輕涯所做的事,因為封輕涯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了,就這樣讓千妝報了仇,再由顧清瀾照顧她,封輕涯也就此生無憾了。

親手埋了酒仙的屍體,千妝渾身止不住的寒冷,這教她如何面對已故的師傅,又如何面對小唐子?

都是因為封輕涯,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又怎會有這麽多的恩怨情仇?數日的不眠不休,加之酒仙之死,千妝又強行飛了一日,終于心智一軟,昏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千妝身處在一間不大的小屋裏,隔着簾子,能夠清晰的聽到爐火燃燒的聲音,走出去,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子正擁着爐火,爐火上是一個水壺。

見千妝出來,小女孩很是興奮,“你醒了。”聲音脆朗朗的,像是白玉相擊的清音,小女孩看看她,張着嘴不知道該稱她什麽,想想,還是叫了聲:“姐姐。”

千妝看着她,恍若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以及當初遇見的小唐子。想到小唐子,心裏一陣難過,她到底是傷害了他。

許是很久沒有見到人了,小女孩很是興奮,說道:“我叫葉子,姐姐你叫什麽呀?”

千妝柔和了表情,說道:“你就叫我姐姐吧。”

葉子給千妝倒一杯水,千妝接過水杯,打量着葉子好奇的模樣,說道:“你有話就說吧。”

葉子小心地望了千妝一眼,輕聲問道:“姐姐,你的頭發為什麽和我阿婆的頭發一個顏色呀?阿婆還在時,她的頭發就是這樣子的,但是,姐姐的比我阿婆的頭發白的好看。像仙子一樣呢。”

千妝心底冷笑,白發,好看又怎樣,不過是凄神寒骨的悲怆罷了。“我忘了,反正就是白了。”千妝沒有感情的說道。

葉子瞥見千妝的臉色變冷,換了話題,說道:“姐姐你先喝水吧,待會兒大哥哥回來了就有吃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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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妝也不在意這屋裏還會有誰,她将水杯放下,作勢欲走,葉子卻緊緊拉住她,“姐姐,大哥哥說讓我好好照顧着你,不讓你走。”

千妝心有不耐,卻看見葉子眼睛裏清澈透明的真誠,心裏驀然一軟,止住了腳步。站在窗前,千妝凝視着墜落不停的雨滴,像一尊玉石雕像。

葉子有些局促不安,那個白發姐姐的身上有一種讓她害怕的氣息,讓她不敢接近,只能遠遠地看着。

“葉子,等水開了,你就開門。”千妝淡然地說着,然後進了裏屋。

葉子楞了一下,這水還得好一會兒才能開呀,等水開了,大哥哥就會回來嗎?葉子無意識地瞄向門外。

隔着雨聲,千妝的聽力也不會差,她說等水開就會有人來,自然是真的,葉子驚喜地接下來人手中的食盒,“大哥哥,你真回來了。讓葉子給你倒杯水。”葉子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給來人到了一杯水,那人摸摸葉子的頭,“好丫頭,不用這麽麻煩的。”

聲音是爽朗飒然的,帶着隐然的正義之氣,讓人聽得很舒服,千妝睜開了閉着的眼睛,對那個素未謀面的男子産生了一絲好感,這世上還能有如此正義凜然之人,實屬難得。

“葉子,她是不是醒了?”

“是呀,大哥哥你怎麽知道?”

“嗯,我能聽到。”

千妝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功夫不簡單呢,她不想多留,推開窗戶飛身離去。

“不對。”那男子突然提高了聲音,他快步閃進裏屋,窗戶被風吹的開開合合,他的眼睛抓到一抹模糊的白影,嘆了口氣,本來是想給她一個驚喜的,誰知她竟然已經離開了。

他少年時就知道她的輕功極好,自己饒是追不上的,目光有些黯然,關上了窗戶,轉身走了出去。

葉子則是睜大了眼睛,顯然是被男子的速度給驚到了,“大哥哥,你會飛嗎?”

男子笑笑,說道:“算是吧,你不知道,剛才那個姐姐才真是會飛。”

放下手裏的刀,男子打開食盒,招呼葉子吃飯。那把刀,很多人都夢寐以求——窄刀奪魄!十年前被千流奪取,并用之插·進千妝胸口的絕世利刃。

冒着風雨前進,千妝渾身被打的透濕,雨勢越來越大,千妝現在不怕冷,卻反而覺得濕冷難當,她尋了個荒廢的舊宅,暫時停了下來。

夜到三更時,千妝睜開了眼睛,旋身飛到了房梁之上,一會兒,舊宅大門被撞開,十來個配着刀劍的壯年人,一邊進還一邊罵,淨是一些洩憤的話,千妝不悅,心裏的嗜血魔性隐隐發作,她突然想折磨一下這些人,手一揚,大廳裏無形間彌漫着殘忍的無味氣息。

“他奶奶的,這鬼天氣,老子真想殺人。”

“好了,夜深雨大的,有落腳的地兒就不錯了,別胡說了。”

“對對對,這夜太濃,萬一碰上不該遇見的人就慘了。”

“那怕什麽,我們十幾個還打不過那毒女一個?”

“連森羅教都被滅了幾個分教,我們較之森羅教,有勝算嗎?”

“哎,老五,你這是要叛出武林盟嗎?”

“得,實話還不樂意聽了。森羅教已經壓制武林盟十年了,這江湖上誰不知道。”

“你懂什麽叫謀定而後動嗎?武林盟遲早會滅了魔教的。”

“算了算了,不說了,天都快亮了,你們還睡不睡,明天還得繼續尋找少主呢。”

“就是,少主心懷大義,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滅了那萬惡的毒女,但是,少主還是太心急了,一有線索就飛速趕去,他的速度,我們哪裏能跟得上啊。”

“還別說,我覺得自從咱們的少主回來之後,武林盟的未來就有希望了。”

千妝聽的思緒連連,武林盟少主,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當初千流說的身份中,有一個是武林盟少主,按在場的人來說的話,就是小唐子無疑了。

而且玦玥也說過,千流利用武林盟少主進入了武林盟。現在小唐子他是要來殺自己了嗎?如果知道毒女就是當年的千妝的話,而且還殺了他的師傅,那麽,小唐子會怎樣選擇呢?

而她,又會怎樣選擇呢?想不出結果,千妝心裏積了怒火,要不是她不願意同死人住在一起,要不是這些人活不過明天日出,千妝早就讓他們下地獄了。

下面的人生了火,十幾個人圍了一個很大的圈,有人說道:“哎,你們說少主能不能找到玉玑閣呀?據說這玉玑閣可是連森羅教的情報殿都棘手的對象呢。”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傅長老手裏有一些關于玉玑閣的絕密信息,他告訴了少主,所以這次少主十有八九知道玉玑閣在哪兒了。”

“據說玉玑閣有人勾結毒女放走了叛教之人,現在被玉玑關了起來,少主這一次就是要探明情況吧。”

猛然,大廳裏寒氣森森,火光的溫度竟然生生地被逼退了,殺氣四溢,衆人心裏一顫,警戒地拔出兵器,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就見眼前一白,落了一個人,有人驚呼,“怎麽會有人,我們竟然毫不知覺!”

衆人全身心地戒備,之前被稱作老五的人心裏一涼,還真是烏鴉嘴。千妝伸手,閃電般的抓住一個人,然後另一只手的衣袖裏射出幾根毒針,瞬間,整個大廳裏只有兩個活人了。

千妝白發無風自動,飄渺的像是索命的白绫,逼人的寒氣硬是凍住了被抓男子的魂靈,“毒、毒……”男子嘴唇哆嗦着,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千妝面色極冷,用手掐住男子的脖頸,說道:“說,玉玑閣誰被抓了。”

“三、她、她們的、三、三閣。”

玦玥!

千妝看向玉玑閣的方向,手指指甲劃過男子的脖子,連看都不看的走了出去。身後的大廳空留一地屍體。

雨不覺間驟然停止,千妝施展着輕雲輕功,徑直朝着玉玑閣趕去。她身後很遠處,葉子口中的大哥哥看着大廳裏滿地的屍體,握緊了手中的奪魄窄刀,他恨不得立即将毒女碎屍萬段。

他也毫不遲疑地朝着玉玑閣方向飛去,傅長老在他走之前告訴了他玉玑閣的确切位置。

而千妝,在玉玑閣三裏之外停了下來,因為她遇到了一個人——映畫。很顯然,映畫是來救玦玥的,當初玦玥對千妝的維護之心,衆人都是看在眼裏的,武林中其他人不知道千妝就是毒女也就算了,但是玉玑閣卻很清楚,當初沒能置千妝于死地,才會有現在的毒女。

而且也只有她才有這個本事能将琅琛救走了,而內應的,玉玑思索了很久,才确定除了玦玥,絕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一開始玉玑閣還是不确定的,但四閣琨琬卻覺察到玦玥細微的不對勁,經過數十天調查,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當然,這是玉玑親自下的調查令。

映畫擔憂地說:“你可知,這一切都是為你設的局。閣主她,一直要殺了你。”

千妝淡淡說道:“我知道。”

“還是我去吧,畢竟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映畫看着千妝,又說道:“我沒能找到顧公子,或許只有你才能找到他。所以你不能去涉險。”

聽映畫說到顧清瀾,千妝終是有了一絲疑慮,她也不知道,他出了什麽事,現在到底在哪兒。心思流轉,千妝出其不意的點住了映畫的穴道,映畫變了神色,“你?!”

“玦玥只有我能救得出來,你無須送死。”顧大哥的以後,會需要你。這一句,千妝沒有說出來。她不顧映畫的勸說,将映畫掩在樹後面,徑直朝着玉玑閣掠去。

沒多久,又出現一個人,身着勁裝,手執窄刀,他警覺性極好,僅是剛落下,就發現了樹後面的映畫,待看清對方時,兩人都有些意外。

“映畫姑娘!”

“小唐子?”

“是我。”

不錯,來人正是小唐子,或者說是武林盟少主——歐陽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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