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世事無常

千妝從歐陽南天那裏借來了奪魄窄刀，緣起緣滅，因果輪回，她握緊了窄刀的刀鞘，這一天終于是來了。黑鷹從她頭上盤旋清嘯，千妝陡然冷了眉眼，她追着黑鷹而去。

森羅總教後山，封輕涯站在泉邊，流水依舊，落花不複，白駒過隙，轉眼竟是十年韶華過了，不負不負，最終還是辜負。

聽到身後的動靜，封輕涯轉身，那一瞬間，仿若光華流轉千年，景物皆做陪襯，仿佛十年前的彼此，忘記告別，不懂取舍，那年白雪茫茫，天寒地凍。

封輕涯嘴角微動，看着眉目清寒的女子緩緩向自己走來，紅衣如火，青絲潑墨，再不是白衣白發，這多年的歲月，悄然凝結，他想看她笑，那樣才好看。

目光微垂，封輕涯詞看見她白皙的手裏握着奪魄，心魔已破，恩怨卻未了，看花開花落，誰人歸來？

兩個人隔了三步距離，無言地看着對方，一眼滄海過。

“來之前，獨孤守攔住了我，她讓我見了兩個人。”千妝淡淡開口，“十年孤月落，十年風霜染，你我再不相欠。”

說罷，千妝手一揚，将奪魄扔給了封輕涯，轉身，前塵往事傾洩而出，一幕幕一樁樁，風起揚塵，氤氲了誰的眼睛？

“小千。”極輕極輕的一聲呼喊，仿佛睡夢中人的呢喃呓語，乍然驚破了無波的海面，剎那間濤生濤滅。他雖無餘生，卻已悔半世。

千妝站定，眼前的景象模糊成霧，她靜靜地站着，不回頭，不說話，驀然間被一雙手環住，那種缭繞十年的氣息瞬間彌漫，她僵硬的身體早已顫抖不止，他的手臂逐漸收攏，這樣一個懷抱，過了十年，終究是別來無恙啊。

封輕涯的頭擱在她的肩膀上，她能感受到他淺淡的呼吸和細微的嘆氣，他說：“你看，我多貪心。”

千妝繃緊的神經突然間斷掉，她疲軟地倒在他的懷裏，淚流不止，“我恨你想殺你，卻從不後悔，愛上了你。”

山風吹過，肩膀上猛然一沉，那淺淡的呼吸已經沒有了，千妝死死地站着，紅衣似嫁衣，衣角飄揚，白了又黑的發從被風卷起，缥缈孤寂。

他仍舊在抱着她，不松不緊，傾盡溫柔，她将雙手覆在他的手上，那雙漂亮無雙的手，涼涼的像是落了冷霜的瓷器，這一次，無論多用心多努力，她再也不能将之暖熱了。

黑鷹沖天一聲哀叫，在他頭上盤旋，而後突然撞在了峭壁上，風止日落，一切歸于無聲。

“你怎麽可以，可以這樣狠心？”玄索從腕間滑落在地上，好像有什麽東西跟着玄索落地的聲音破碎了，千妝愣愣地看着氣絕的黑鷹，“你怎麽可以這樣狠心！！！”凄厲的質聲穿透山林，山雨簌簌落下，應和着誰的質問，為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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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恨她放下了，這仇也不報了，心魔也除了，可是為何，突然間，她卻一無所有了？

初相遇，天高雲淡，她如同小狐貍一樣，天真又慧黠，他步步接近，步步深入，逗她賞她，他總是很愉悅；靖安鎮，她逆着光淺笑着走向他，他恍惚了，心裏生出浮塵夫妻的錯覺，後來呀，暮然回首才發現，在曾與樓的光陰竟是那樣的純粹溫暖。

那年時光翩然，伊人不知何為悲何為愁。隐世落花，莫負韶華，到底是水月鏡花。

手中的冰涼悄然消散，千妝一驚，忙擡下頭，他的身體正在一步步虛化，那是服食轉命數和聚靈的代價，他的心頭血也被飄萍奪去，不覺間，他已經為她傾其所有了。

“隐世落花，莫負韶華，這輩子，我就随你花落水流。”說罷，千妝轉身反抱住封輕涯，決絕地跳進了水中，水流喘急，她抱着他，将頭貼在他的胸口，順着水流墜入了深涯之下。

獨孤守酒仙還有顧清瀾趕到的時候，看到山中所有的花瓣都在飄落，水中鋪滿了厚厚的一層，獨孤守看見了黑鷹和玄索，她一個踉跄，跪在了玄索面前，兩人也都意識到了事情的結果，酒仙哀嘆一聲，不忍再看。

而顧清瀾，他走到岸邊，看着繁花如錦，目光沉沉，他将手伸到水裏，撈出一片花瓣，說道：“妄念。”

不破不立，十絕草第一，能圓滿一切遺憾，使人涅槃重生。方法是進入妄念制造的虛幻世界中，進入的兩個人可以按照自己所想将塑造對方的性格，在兩個人最信任的時候将前塵舊夢展現植入兩人記憶之中。

二人若執念破，魔障除，則死而複生，反之，虛妄世界崩塌，世間也再無二人的存在。

獨孤守聽見顧清瀾的話，立即問道：“你有十絕妄念？”酒仙接話道：“世上本無十絕之妄念，全憑人之執念。執念過深，妄念便生。”

獨孤守拿起玄索和窄刀，将之抛進了水中，“不管有無妄念，這玄索和窄刀也不配別人擁有，不如随他們去了。”

獨孤守對着水流磕了三個響頭，用匕首劃破自己的手腕，血瞬間順着水流蜿蜒成一條紅線，“舅舅，如果有一天你想回來，就順着守兒的血找回家的路。”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回到了森羅教，她直奔北辰那裏，當北辰意識到事情的結果時，獨孤守已經嚎啕大哭起來，那是她第一次沒命的失聲痛哭。

酒仙和顧清瀾又待了一夜才離去，而後此處被列為禁忌之處，任何人不能進入。

幾天後，聖女獨孤守頒布聖令，其一：封教主已退隐江湖，其位置由北辰接任，其二：死令廢除，森羅教衆須嚴守教令，濫殺無辜者，立斬，其三：只要歐陽南天繼任武林盟主，森羅教絕不和武林盟為敵。

顧清瀾回了藥王谷，映畫跟了去，玦玥在武林盟中陪着歐陽南天，同時間，暗殺殿和情報殿聯手剿滅了玉玑閣，玲珂被誅，死前說出的兩個字是玲珑，玉玑下落不明。

江湖勢力逐漸均衡，就此漸趨安定。

封輕涯，少年成名，屢挫強敵，一任教主，一夕之間除異己，雷霆萬鈞擴勢力，無情無心，狠辣果決，憑一人之力将森羅教推上了最興盛的時期，又突然間抛卻一切尊榮，隐世不出。

千妝，突然冒出來，白衣白發，狠毒異常，和森羅教恩怨難解，卻受到森羅教和武林盟的保護，期間緣由如何，一時間版本紛亂。

尊主封輕涯和毒女千妝，也終于成為世人口中的傳說，真真假假的故事，恍若命運捉弄。

看盡紅塵俗世，一朝唏噓嗟嘆，說書人折扇一收，用傳說換了酒錢，圖個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