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曾經的戀人

“鈴——”

又是一天開始，蓮靜中學校園裏一切照舊。前幾天可怕的爆炸槍擊案并沒有給大家帶來太多影響，畢竟都是充滿活力的少男少女，除了校方已對突發事件有了足夠的認識，蓮靜的學生們，仍按部就班上學下學，課外活動。

而近幾天，蓮靜又有一個課外社團悄然興起——魔術社。

咳咳，別懷疑，這一陣魔術風的興起絕對和某人有直接的關系。

葉瑩雪成了風雲人物，高調出任了原本一直默默無聞的魔術社社長，又在校內廣招社員，每到中午，就在社團裏擺個攤，現場表演近景魔術。這家夥的表演可是噱頭很大的，因為不僅魔術精彩眩目，她還時不時地來個大揭秘，搞得魔術社幾乎每天都門庭若市。

不過不管怎麽說，葉瑩雪這位社長還是很不靠譜的，所有表演或揭秘全憑興致不說，她還經常玩失蹤。這不，又到了中午課間，一大堆興致勃勃的同學快把魔術社大門擠爆了，社員們卻四處找不到社長的影子。

“我怎麽知道那個家夥在哪？最沒長性的就是她了，肯定去別的地方玩了！”

這是夏曉延被磨得煩了的回答，本來中午她也要去柔道社練習的，卻被堵在班級門口出不來。她是很不想管那人那些坑爹的破事，但很無奈，既然自诩了金主，有時被抓來幹苦力也是會有的事。

正午時分，夏曉延被迫在蓮中校園內地毯式搜索某人。

幾乎哪裏都找過了，可還是不見她半個人影，夏曉延無奈，只得散開衆人再找一次，自己卻獨自沿着小路向校園深處拐去。

好吧，要是這個地方再沒有，本小姐可再不奉陪了！

夏曉延郁悶地想着，一腳踏上一片松軟土地。

落葉厚厚地鋪了滿地，和着泥土一起，踩在腳下的感覺像踏入了另一個世界。秋風吹過，卻是暖陽高照的好天氣，仰頭望天，高高的蔚藍與暖暖的葉紅映成一片，讓人對蓮靜腹內的這一片樹林心生漣漪。

夏曉延看着周圍一片被汽車激烈撞擊後留下的殘痕發了一會兒的呆，然後慢慢走了進去。

她哼着氣，有點不情不願，因為這地方她根本不想來。有小道消息稱校園恐怖案發生當天這個樹林裏莫名出現了大量匪徒，更有版本謠稱其實恐怖分子就是從這樹林裏跑出來的！本來就有些鬼怪傳言的蓮中樹林又成恐怖之地，大家以訛傳訛，那靈異故事講的，就好像自己親眼目睹了一樣。

不過以上都不是夏曉延不願來這裏的原因，她不願來這片樹林，是因為知道某個又臭又硬的白癡每天都會在這裏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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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她更加不屑地切了一聲，熟門熟路拐進了樹林深處，再一擡眼，一個少年面朝大樹的場景撞入眼簾。

夏曉延楞了楞。

老實說，那個畫面還是蠻不錯的：少年劍眉厲目，一張還算好看的臉上表情冷峻，陽光與樹影斑駁溫暖，少年抿着唇，垂着眼，顯得有那麽一絲憂郁。

可是擡起頭來，清寒的目光驟然淩厲，一直緊握成拳的雙手猛然向前，擊向前方粗樹樹幹——

看過一次這樣的場景，夏曉延不由得繃緊神經，然而這次期待的漫天落葉卻沒有撒下，反而是少年拳頭撞在樹幹砰地一聲，整個手都濺起了血花。夏曉延看得吓了一跳，下一刻忽然有一道聲音從天而降，懶懶響了起來：

“我說，你學的這個凝氣決是最忌氣息混亂的，這麽使蠻力往大樹上打，帥哥你這是在自虐嗎？”

清越柔潤的聲線，卻配着調侃而散漫的語調，一聽就是某人專屬。一旁夏曉延聽到這聲音就抽了抽嘴角，立即向那頭李翊輝站立的大樹上方看去——好吧，你這家夥果然在這裏，葉瑩雪同學。

就見躺在樹杈上剔牙的葉瑩雪同學道：“凝氣決的精髓就是要平心靜氣，這一點你那病美人兒師父難道沒強調過？這樣練下去早晚走火入魔哦親，不如這樣，你轉拜我為師，我教你更好的。”

說着那女孩在樹影裏一笑，唇角揚起一絲神秘弧度：“你這樣的先天優勢，練凝氣決實在太可惜了，你覺得呢？”

夏曉延一聽這人開口就是無語，就知道從她嘴裏吐不出什麽正經話。而那頭的李翊輝顯然也是同感，皺眉仰頭，陰陰地向着上方：“你在那幹什麽？誰讓你偷看的，下來！”

葉瑩雪吹個口哨，壞壞地逆着陽光直笑：“誰偷看了？你的師父最近忙着幽會沒空，于是就拜托樂善好施的我關照一下，我可是特地來指點你哦。”

李翊輝表情一滞，随即不知怎的就惱怒起來，握拳向上：“什麽師父不師父，誰用你們特地指點了？！我才不……”

話剛吼到一半，大樹上的葉瑩雪忽然身子一滑正落在李翊輝面前，擡起手，一招變化無窮的掌法輕松向李翊輝肩頭推去。

李翊輝完全愣住。

一堆惱怒的話全都哽在嗓子眼，壞脾氣少年愣愣看着那只慢慢推向自己肩頭的手，起勢、吐力、變招、乍停、收勢。

白白小手落在他肩頭時已卸去了所有攻擊，葉瑩雪懶懶一笑，出口的語氣耐人尋味：“那，這個才更适合你。凝氣決只能助你入門，那功夫的氣息偏冷，和你完全相反。”

李翊輝看着面前迷魅笑着的臉，反應很久，終于遲鈍地驚訝起來。“你……”

她……這個女孩，發現了什麽？

李翊輝張了張嘴，卻什麽都問不出來。葉瑩雪懶懶一笑，拍拍手，誇張地打個哈欠：“好啦，教學時間完畢，你那師父得請我吃飯。”她說着一揮手，向着夏曉延那方揚了揚頭：“這都來找我了，不陪你們聊天了啊，拜~”

話說着，鬼精靈般遞給夏曉延一個壞壞的眼神，轉身兩下就沒影了。

留樹林裏一對青梅竹馬，在那大眼瞪小眼。

夏曉延沒有走，悶悶地哼了一聲，看起來很是不屑。

李翊輝回過神來，看着沉默不語的夏曉延，一時間又有些發惱。他根本沒發現她一直在場，從小到大，他們兩個不僅談過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更是打打鬧鬧一起成長，彼此了解對方甚至更勝于自己。對于夏曉延，李翊輝其實一直都是頭大的，而且經過了一些事，他對她，還有一種無法釋懷的愧疚感萦繞心頭。

“李翊輝。”夏曉延看着這個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人，同樣地目光閃爍。她遲疑片刻，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把醞釀已久的話說出了口：

“李翊輝，你這家夥喜歡上逸雲了吧？”

***

放學後，傍晚時分。

秋日裏的傍晚黑得越來越早，街頭巷邊，轉眼間就已經是燈火輝煌。人群熙攘的小吃街上，一位高大男子伴着一個白白瘦瘦的清麗女孩，引來了很多人注目。

可能因為男子的氣質，也可能因為這一男一女帶給人的反差太大，讓人不得不關注。男子的黑發碎而密，披灑滿肩，卻絲毫不現淩亂。前額密而長的發尾後是一雙深邃不見底的眼睛，鼻挺如刀削，唇薄但有力，唇角即便緊抿而不見弧度，卻仍有一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吸引力。

男人單看外表猜不出年齡幾何，一身黑衣，長長的腿強健有力，站在夜幕中，似乎完全可以和這樣的背景融為一體。然而即便如此，他身上更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強大氣場，雖然沉默着，卻能讓周圍人倍感壓力。

這是位有着絕對王者氣息的男子，只是那王者的氣度太過內斂而壓抑，讓人疑惑的同時不由得深深注目。

而男人身旁的女孩，乍看之下并不出眼，卻因為站在男人身邊，讓人越看越移不開視線。

清淡的眉眼，纖細的骨骼，女孩并不是很高，卻顯得輕盈而瘦長，一身簡單的淡白長裙，一頭整齊的披肩黑發。而她的神情又是如此安逸寧和，嘴角微微笑着，遠遠看來，猶如仙子一般出塵美麗。

但是這位仙子的臉邊額角，手背腳跺，似乎都有令人訝異的傷疤存在，即便傷疤的顏色已經很淡很淺，卻仍讓人忍不住停目，猜測這樣可怕的東西是從何而來。

女孩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眼底卻落着太多歲月累積的柔倦，與那位高大到幾乎壓抑的男子站在一起，一白一黑，一空靈一沉肅，搶眼至極。

“阿峰，”駱逸雲和自己苦苦找尋的戀人手牽手，一起站在這樣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頭，淡淡微笑：“就在這兒吧，咱們吃點東西？”

清瘦的女孩眉眼彎彎，含笑看着面前的高大男子。她現在的心情複雜而又甜蜜，眼前畫面與遙遠記憶中某一天相互重合，她真的沒有想到，自己與這個男子竟然還會有這樣手牽手平靜走在街頭的一天。記憶中的場景恍如隔世，而他與她，也好像是經歷了一生又一生，最終又在這千百年後的華燈街頭重逢。所有一切仿佛都沒有變，那種千辛萬苦抛棄所有才換來的平靜，還有一種，即将失去前剎那綻放的極致幸福。

駱逸雲想到這裏甩甩頭，不由得在心中對自己嘆氣——怎麽又拐到這裏去了呢？不應該這麽悲觀的，他已經站在面前了不是嗎？自己此生的唯一心願就是找到他，即使只見一面也心滿意足。如今這個奢望終于實現，她竟然惶恐了，真是……像瑩雪說的那樣，笨的要死。

駱逸雲自嘲笑笑，很自然地上前一步貼近男子，靠上他的肩膀。男子微微一振，随即手臂收緊，摟住駱逸雲的腰，将她緊緊帶入懷中。那種自然而緊密的擁抱恨不得将對方融入體內一般，那麽深刻，在男子沉默內斂的外表下，綿長而激烈的爆發。

駱逸雲仰起頭，和那雙眼睛對望。

從那天校園恐怖案到現在已經過去少半個月，他們雖然沒有住在一塊，但大部分時間都形影不離。其實最初的相遇後，駱逸雲對二人的獨處是有些逃避的，不過現在心結逐漸解開，她發現，一切其實就像瑩雪經常說的，沒有那麽糟糕。

那家夥雖然貫愛打擊人，但對待生活的态度非常值得學習。

二人肩并肩走進一家小吃店，駱逸雲這才發現，這個地方距離上次李翊輝和一幫人大打出手的燒烤攤不遠。想起那時，她還沒有鬧明白，以為那個少年可能就是阿峰的轉世……

“怎麽了？”身旁的韓佑峰微微低頭，垂下眼來看自己的戀人。是的，的确就是韓佑峰，那個一直被稱作阿峰的黑發男子。雖然過往非常模糊，并且混入了魔王的記憶，但他非常清楚自己是誰。

在七百多年前的明朝被刺中心髒死亡後，似乎不是轉世，他在這個時代重生了。

對于這一點，韓佑峰本人也不太明白，記憶的混亂使他時常精神恍惚，身體奇怪的生物鐘也讓他和周遭人格格不入——就像李翊輝說的，他是個睡神，有的時候竟然可以不吃不喝睡上兩三個月甚至更多！認識李翊輝前他似乎就是一直沉睡着的，對于過往混混沌沌，一直到最近，雖然還是會睡得很久，但似乎已經進入了“蘇醒”狀态。

駱逸雲聞言搖搖頭，擡臉對上戀人的眼：“沒事，就是忽然想起了李翊輝，以前和他在這附近吃過飯。”她說着向店裏看了看，溫柔靜和的笑裏泛着純白微光：“咱們就坐那邊吧。”

韓佑峰站在原地，長久地看着她沒有動，仿佛沉醉在這樣的光芒中毫無自覺。一直到駱逸雲笑了，也問怎麽了他才再次将戀人緊擁，兩人一起走進店內。

他們找了個靠窗的飯桌坐下，随便點了幾個小菜。飯菜很快上桌，韓佑峰提起筷子，在空中停留片刻，很快向着一盤菜夾去。

而駱逸雲在旁歪頭看着，還是和以前一樣，既覺得這樣和他在一起的感覺溫馨甜蜜，又覺得這平凡安穩的感覺甚至不盡真實。

這樣的男子，超越了生與死，過去與未來，竟然能夠平凡地坐在身旁為自己布菜倒水，張羅着一些瑣碎的事。雖然他的動作有些笨拙，甚至有些呆板，但看來卻更加可愛，并且，非常的不可思議。

如果沒有自己的執念，他還會出現在這裏嗎？駱逸雲知道自己的這個念頭非常荒謬，那麽她必須要慶幸自己的執念，沒有這些，他們不可能再見到彼此。

其實他還是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溫婉女孩看着自己身旁的男子，一時間又有些失神。

這個時候韓佑峰向窗外看了看，忽然指着窗外路邊一輛停着的轎車說：“逸雲，這輛車剛剛就一直跟着我們，車旁邊那個看着這裏的女人，你認識嗎？”

駱逸雲看向那方，不由得一愣。店外本就車來車往的窄街上停了一輛挺大的轎車，轎車邊站立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女子，女子妝容精致，正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她是，李翊輝爸爸的……”駱逸雲詫異低語，不明白怎麽會在這裏遇到這位女子。但是她的自語剛剛落音，韓佑峰即刻在旁邊問道：“唐雨霏？”

駱逸雲再次一愣，忍不住看向自己剛剛蘇醒的戀人：“是唐夫人……你怎麽知道的？”

“以前聽翊輝提起過，那天你們在古董店唐雨霏被人綁架，我就在裏面。”

駱逸雲眨了眨眼，一時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