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知畏

? 第三天早上,恩泰正伏在案上認真核對整理着最後一疊糧草記錄,冷不丁地一疊厚冊子就被丢到了眼前,他擡頭正對上阿瀾略有倦意的臉:“這些花名冊不小心浸水了,也有被我不當心扯破的,只好勞煩你重新謄抄一遍了。”

他瞥了一眼水漬半幹的冊子,歪着頭想了想,有些茫然:“堂堂一軍統帥,怎麽會這樣不當心?我覺得你是在故意戲弄我……”

“你這一手字寫得當真是漂亮。我不過圖個清爽耐看,你就權當練字好了。”

阿瀾從案上撈起一份兵馬記錄,從頭到尾略略翻過,眼裏含上了促狹的笑意,不等他再言,放下簿子就翩然離去了。

恩泰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你想把我困在紙墨堆裏就直接說,我也沒說不願意,早點說的話,這些天我也不用辛苦挑燈了。”

阿瀾走後沒多久,就傳來了激揚的號角聲,一時間帳外紛亂,來回奔走的腳步聲陣陣響徹耳畔,恩泰快步沖出營帳,一眼就看到了迎面緩步走來的女将軍——

她眯眼看着遠處的城牆,漫不經心說道:“烏那人殺過來了。你要是有興趣,可以跟我到城樓上去看看。”

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響起,恩泰剛要轉頭,阿瀾眼疾手快,蹙眉将他推往一邊。

一人一騎橫穿營地,揚起萬千塵埃,女将軍用衣袖捂住口鼻,聲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讓縱馬的那個人聽見:“小淩,別讓我看見第二次。”

“他是誰?這樣疾行,就不怕踏傷人麽?”

“中郎将淩昊,他是個急性子。”阿瀾笑笑,拍拍身上的灰塵,舉步道,“此次率軍出城迎敵的就是他,走吧,過去看看。”

戰鼓如雷,號角激鳴。

登上城樓,但見城外黃沙滾滾,人和馬彙成黑壓壓的大浪,已從對面山崗上奔瀉而下,向着平歲城洶湧襲來。

城闕上,恩泰神思一剎那恍惚:這熟絡分明的場面,究竟是在何時何地曾經見過?

越往深裏想就越覺得頭疼難耐,他握緊拳頭,用力甩了甩頭,想将那些模糊壓抑的感覺從腦海裏盡數驅除。

阿瀾在說:“弓箭手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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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慶幸,還好她正認真審視着戰局,并未注意到他失态的舉動。

淩昊乃軍中勇武大将,城下的他亦是身先士卒,縱馬提槍直撲敵軍隊伍,當前一槍就毫不留情面地将對方騎兵挑下馬,馬蹄如飛中,還不忘利落地給滾到馬下的人補上一槍。

三通鼓過,烏那人已經隐有退勢,阿瀾對身邊一個兵士說:“不能讓淩昊追出去,立刻收兵。”

鼓聲停,沉悶的號角聲破空而起。

淩昊回頭看着城上守城主帥,戀戀不舍又看了一眼退敗的烏那騎兵,才很不爽快地撥轉馬頭,打馬回城。

大開城門迎接凱旋之軍,城內又是一次歡騰。

“又打算追出去?”阿瀾的聲音越衆而出,聚鬧的将士們安靜下來,主動讓出一條道,英姿飒飒的女将軍嘴角輕揚,“你太戀戰,終有一天我會不敢派你出去迎敵的。”

淩昊眉目沉斂,翻身從馬上下來,輕道一聲:“将軍。”

阿瀾看着他,只是似笑非笑,也不再說話。

倒是恩泰,扒開圍觀的一圈士兵擠上前來,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兩邊皆是沉默,氣氛已經不對,反而還能很豪情萬丈地為淩昊打抱不平:“退兵的號角一起,淩将軍不是立刻回城了嗎?如此,何來‘戀戰’一說?像這樣能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厲害人物不上戰場,反倒顯得阿瀾将軍你不會用人了。”

聞此一言,不光是衆人吃驚的目光都落到了恩泰身上,就連阿瀾也愣了一下神才轉過身來看他。

恩泰在灼灼的目光下,終于感覺到不對了,忐忑着往後退了半步就看到淩昊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走開了:“哼,你倒是登鼻子上臉!”

阿瀾笑笑,揮手說道:“都散了吧。”

恩泰穿過散去的人群,紛亂吵鬧中幾步追上往軍營方向去的阿瀾:“喂,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阿瀾笑着搖頭:“你挺不錯的,無知而無畏。”

“那就是有?我究竟……”

阿瀾停住腳步,任由他焦急期待着回答,卻偏偏故意忍了一會兒才對他說:“在平歲城,尚且還沒人敢說我有任何不對,你初來乍到,卻是十分不給我留面子啊。”

恩泰頓時醒悟,臉上一熱,白皙的臉上倏忽間就覆上了一抹嫣紅。

阿瀾看到他這個樣子,輕輕笑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說:“至于淩昊,他本來就看你不順眼,原因是什麽,你心中也有數,要怎樣相處,就自己拿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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