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回見面,也并不相熟,(8)

誰到了他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哪裏有人敢這般的狂妄,他面露不悅

“老夫有什麽不敢的,小丫頭片子,你也太過目中無人了些,好,今日老朽就要讓你知難而退,若是你真個能回答老朽的問題,老朽便答應你讓你弟弟入學”

韓阿寶展顏一笑,自信十足“先生請說”

在李先生的眼睛裏,韓阿寶就是個沒見識的村姑,所以一開始他并沒有想要用些深奧的學說理論來為難她,只是随便出了個簡單但對于村子裏的人來說卻偏門的問題

“如今哪一個皇帝當政?年號是多少,國號是多少?”

流霞村地方偏僻,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日子過得安生,誰沒事去關心皇帝是哪個?

韓阿寶聽到這個問題,心裏暗笑,這李先生還真當她是個無知婦孺啊

随口便說道“乾武皇帝在位,昌平二十五年,國號大魏”

李先生詫異,心想,原來還是有些見識的,是他太低估她了,這番定要出個難題試探一下她,繼續問道

“我且出個對子給你對一對,若是能對的出來,也算是你有本事”

韓阿寶點點頭“先生請出”

李先生說道

“清風明月自來往”

這是前朝一位詩人所做的對子,李先生用來考考她,也是真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念過書

韓阿寶不假思索的飛快回答道“流水高山無古今”

李先生滿臉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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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讀過書的對不對?”

這種對聯她前世就讀過,自然是分外熟悉,幾乎想都不用想就可以回答出來,她謙虛的笑了笑

“我并沒有讀過書,這是我村裏頭的秀才叔叔教我讀的”

李先生一挑眉,還不甘心,打算繼續試探下去,又飛快的說出一個上聯

“人生唯有讀書好”

這可是他随機出的上聯,至今為止還未有任何人能對的出來,他就不相信眼前這個小女子能有這般機智。

韓阿寶遲疑了一會兒,偏着腦袋想,臉色有些奇怪,李先生以為她是對不出來,頓時得意的笑了笑

“你若是回答不出來,那便帶着人走吧”

誰知,韓阿寶立馬就恢複正常的臉色,她雙眸明亮的看着李先生,微笑說道

“先生,我并非覺得為難,只是不明白先生為何會出這般簡單的對子”

李先生見這女子太過輕狂,壓根就沒将他這個老先生放在眼裏,還沒有人這般不給面子,冷笑道

“你且說說你的對子”

“天下無如吃飯難”韓阿寶再次輕巧的對出下聯

能對出這樣的對子自然不是難事,可一般人怎麽也得斟酌一番才能出口,眼前這少女卻仿佛是信手拈來,他李魁活了這麽大的歲數,連一個沒進過一天學堂的山野丫頭都難不倒,往後傳出去了豈非不是要讓人笑話

自韓阿寶将對子對出來之後,他的臉色便越發是難看了,他盤着腿坐在草堂中央,冷冷盯着二人

“你既然有這般本事,那便自個教他讀書便可,何必到老夫這兒來求學,你回去吧”

她和李先生對答,不僅沒有讓他改變主意,反而讓他覺得對付不了小丫頭,臉上沒面子,心裏也帶着怨恨,她弄巧成拙,李魁先生更加不願意答應了。

她放開韓小武,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的說道

“先生,我是流霞村的阿寶,小武是我的弟弟,雖說沒指望他往後考秀才,至少也讓他能識文斷字即可,先生這兒我是知道的,年年皆有空缺位置出來,不知為何要拒絕收他,他是個聰明聽話的孩子,只要先生願意教他,他定然能尊師重道,将先生所教的東西學的好好的,先生若是執意不肯教,也當給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然阿寶我絕對不甘心”

李先生将手中的古卷一扔,面上帶着冷笑,他看着韓阿寶的眼神裏,露出一絲憤恨之色,吐露出真實的意思來

“你這姑娘的事,咱們這十裏八鄉的人都聽說過,你被人退了親,還去韓家秀才那兒讨債,這種原本私底下就能解決的事情,你非得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給說出來,弄得韓家秀才很是難堪,他是老夫的學生,他被人議論,老夫的臉面也無光,連帶被人指責說我這個做先生的教學無方,把學生教成這般無德之輩,以致今年老夫的私塾裏面都少了幾個學生”

你把我的飯碗都給砸了,你說我該不該恨你。

韓阿寶卻不曾料到,他不收韓小武的目的居然還有這樣一層,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村子裏的人皆說李魁李老先生為人師表,厚德載物,今番見到,卻與傳說中的又天壤之別,這分明是個小肚雞腸的老頭子,她總算是明白過來了,也是她糊塗了,韓世秋打小在村子裏念書,又混了個秀才,自然算的山是這老頭兒的得意門生,如今這老頭子是幫着他的學生在出氣呢

七十歲的老人也如此是非不分,只看重自個的名聲,若是小武當真此人為師,那才是瞎了狗眼

想到這裏,韓阿寶憤然起身,嘴角勾起一絲譏诮之色

“既然先生是因為我韓阿寶壞了你的名聲而不收我弟弟為徒,那就不難為先生了,咱們家小武要跟着寬厚智慧的長者讀書習字,萬萬不能是先生這種沽名釣譽,挾私報複之輩”

李先生被韓阿寶一句話氣得渾身發顫,還沒有人敢當着他的面這般罵他,他一張紅潤的臉氣成了豬肝色,擡手指着韓阿寶,氣急敗壞的說道

“給老夫滾出去,老夫再也不想見到你”

韓阿寶面色不改,轉身輕輕拉起韓小武的手,半點也沒有影響心情一般,微笑道

“小武,咱們走吧,咱們不做他的學生”

韓小武對白胡子的李魁老夫子的印象不如何好,剛才他還罵阿姐了,平白的讓阿姐受氣,心裏罵了幾句髒話,他巴不得不在這裏念書,乖乖的點點頭,跟着阿姐出去了。

不念書怎麽辦

走在回家的路上,韓阿寶一手提着原本要送給李魁的臘肉和糖,另一首牽着韓小武,兩人一直往前走,一路上韓阿寶半句話也沒有說,韓小武擡頭間見阿姐神色郁悶,剛才自離開李先生的草廬之後,她就一直是這種表情,小孩很懂事,知道阿姐表現平靜只不過是做給別人看,其實心底裏還是為此事憂心吧,剛才李老頭子的話也說的太重了,他年紀小,有些字兒聽不懂,可是李老夫子那副和阿姐有仇似得表情他看在眼裏,他不知道怎麽安慰阿姐,只是拉着她的袖子小聲說道

“阿姐,你別不開心了,若是讀不了書,我便學二狗子幫地主家放牛去”

雖然他一直想跟着楊承大哥學功夫,可是阿姐若是不允許的話,那麽他就只能去放牛了。

往後還能跟二狗子做個伴,不知道阿姐會不會答應。

韓阿寶的确是有些郁悶,因為她的事鬧得如今弟弟連私塾都沒法子進,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她低頭瞧着滿不在乎的弟弟,小小的一張臉上都是稚嫩無知的表情,那雙黑亮的眸子裏卻是滿滿的無畏之色,她滿腔心事,聽着弟弟的想法是讓自個成為當牛蛙,略有些無奈

微微斥責道“瞧你這出息,竟然還要學人家當放牛娃,你別擔心,就算是李魁先生不願意答應收下你,阿姐還有其他的法子讓你讀書”

韓小武被阿姐嚴厲的看了一眼,想到阿姐可能有其他法子讓他讀書,他剛還有些歡快的內心忽然又緊了緊,忽然莫名其妙的說道

“阿姐,從前你都不會逼着我讀書的,你說等我長大了幫着阿爹幹活就行了,你也不識字,也不會念出這麽多別人聽不懂的對子來,阿姐,我不喜歡讀書,你不要逼着我念書好不好?”

韓阿寶看着弟弟皺着眉頭,認認真真的說道,他似乎很不情願和這一塊沾邊的。

韓阿寶本來想罵他幾句,可話到了嘴邊,忽然就什麽也沒說,她似乎走入了一個誤區,和現代很多家長一樣,希望孩子通過讀書來博得好前程,可從未想過這條路到底合不合适他走。

她停下腳步,蹲下來看着弟弟,一雙如水般的眸子幽深沉靜,她扶着弟弟的肩膀,輕聲問道

“你若是不願意讀書,那你想幹什麽?”

韓小武眼睛一亮,昂首挺胸的,非常鄭重的說道

“我想跟着楊大哥學武,将來懲強扶弱,保護阿姐和家人”

韓阿寶看了他一會兒,孩子沒有半分猶豫的告訴他,然而此刻眼裏面露出的也是異常堅定的神色,她摸摸他的腦袋,鼻子有些發酸,令韓小武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點點頭,說道

“好,阿姐答應你”

而東山下的草廬中,自韓阿寶帶着弟弟離開後,從草廬後面的簾子處便轉出一個清俊的少年郎出來,穿着一身直裰,頭戴方士巾,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甚是秀氣好看,細細一看,此人正是一直在草廬裏埋頭苦讀的韓世秋。

今年春闱,少年便要進京趕考了,為了複習功課,一早便從家裏頭出來,寄居在李魁家,和李魁的孫兒作伴同讀。

此時,他走到李魁面前,作一長揖,恭敬的喚了一句

“恩師”

李魁擡頭看着他,對這個學生他還是很滿意的,不僅學問出衆,模樣出衆,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尊師重道,往後若是真有出息了,他這個當先生的自然跟着也要沾點光。

他心裏很是護短。

剛才韓世秋就站在簾子後,李魁和韓阿寶的對話他都聽到,此時他也很坦然的告訴他

“世秋,那丫頭上次在你家裏做的事情太過分了,這次為師就幫你出了這口惡氣”

韓世秋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腦海裏想起那姑娘說的幾句話,反反複複閃過的竟然是她說這幾句話時,那副嬌俏明媚的神色,仿佛是早春時節開的一株花兒,在灰蒙蒙的天地間點綴的豔色,他心不在焉的說道

“多謝恩師,若徒兒高中,定然不會忘了恩師相助之恩”

他有些後悔了。若是高中,他定然要奪回那個女子,将她踩在腳下,狠狠的羞辱她。

回到家裏頭,天已擦黑,韓田氏趕着雞鴨進籠子裏面,在朦胧的夜色裏緩緩前行,嘴裏不斷

的吆喝着驅趕的話語,韓阿寶在後面輕聲叫了句“阿娘,我們回來了”

韓田氏得空回頭,也沒問她們二人結果如何,忙着說上一句

“快進屋子裏面去,就等你們二人吃飯了”

韓阿寶點點頭,牽着韓小武進去了。

韓小山和韓松從田地裏回來也有一陣了,洗了身上的泥,換了身衣裳坐在屋子裏面,一年之計在于春,雖然剛過完節沒多久,但是這父子兩早早的就下地開始幹活準備春耕了。

屋內點了一站煤油燈,放在桌子上,韓松父子正說着犁田的事情,今年種地的計劃還沒定,這事還得跟女兒商量,見她們姐弟二人進來,韓阿寶手裏頭又提着送給先生的臘肉,姐弟二人走了一天的路程,看着也疲累的很,頓時就來氣了

“怎麽了,阿寶,那姓李的老頭子還是不肯接受麽?”

韓阿寶越過他二人,提着東西進廚房,嘴裏面說道

“待會來跟阿哥和阿爹說”

韓小武垂着腦袋悶悶的坐在凳子上。

韓小山見平日裏活蹦亂跳的弟弟一臉憋屈的樣子,揉了揉這小子的腦袋,問道

“到底怎麽回事,阿寶也沒有讓那個古板的老頭子改變主意?”

韓小武垂頭喪氣的把事情的經過都說了一遍,畢竟他年紀小,語言表達方面還有些缺陷,大體意思這父子二人是聽明白了,想起阿寶今兒受辱,韓小山登時就一肚子火,跳的老高

“這個死老頭子,居然敢這麽說咱們家阿寶,我要上山把他的草廬一把火給燒了!”

他火氣一上來,邁開步子就往外頭走,被正好趕出來的韓阿寶趕緊叫住

“阿哥,你停下來,哪裏也別去!”

韓小山回過頭來時,滿臉黑沉可怕,他握緊雙拳,憤怒道

“阿寶,那老東西居然敢這般羞辱你!”

韓阿寶走到兄長身邊,扶着他的胳膊,連忙跟他解釋道“阿哥,這事我并沒有吃虧,你莫聽小武胡說”

韓小山看妹妹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氣消了消,被她拉着坐下來,韓阿寶怕自個不說清楚,韓小山又要沖動去鬧事就不好,就把今天見面的經過詳盡的告訴二人,聽到李魁被韓阿寶罵的氣顫,韓小山臉色這才緩了緩

“罵的好,這老東西活該,依我看,咱們小武不讀書也罷,又不是活不下去,像哥哥這般,大字不識一個,不也是活的好好的”

韓松在一旁聽着,心裏也是惱火,堂堂一個為人師表的老師居然不顧臉面和一個小姑娘對着幹,他不覺得有失風範,他還替他丢臉呢

“沒事,小武年紀還小,不着急讀書,都累了,先吃飯吧”

按下不提。

韓田氏關好雞籠子,去廚房裏舀了半勺子水洗手,拿了塊破布擦了擦手,和端着菜的張氏一起出來,韓阿寶起身幫着去盛菜,飯菜上齊之後,一家子開始吃飯,農家裏不講究“食不言,寝不語”韓田氏關心兒女,把事情又問了一遍。

韓阿寶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告訴她阿娘事情沒辦成。

盡管是個最壞的結果,家人們各自的想法卻不一樣,韓松韓小山心态比較好,韓田氏卻輕輕嘆息一聲,暗道了個可惜,對小兒子,她這個當娘的是有幾分偏心的,之前的幾個兒女都不識字,長大後都吃盡了苦頭,她是指望小兒子能識得幾個字,往後就不會那般吃虧。

一家人都知道韓田氏的心思,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能沉默的垂着頭。

韓阿寶一口飯在嘴裏嚼了嚼,半分味道也沒有,忽然她似下定決心一般,将手中的筷放落,看了看家人,然後宣布道“我打算讓小武跟着楊承大哥習武”

韓小武擡起臉,眼睛一亮,十分訝異,他雖然知道阿姐答應之後一定會做到,可是他沒意料到的是阿姐居然這麽快就跟阿爹阿娘說了。

匆匆瞥了眼家人的臉色,心緊緊的提起來,阿娘不會反對吧?

她的話音剛落,韓田氏明顯有反對之色,不過她還是耐着性子問韓松

“他爹,你怎麽看?”

韓松低着頭思索了一會兒,他對楊承依然是充滿信任的,這種信任幾乎可以讓他完全忽略五年前的殺人事件,或許韓阿寶在想,她的阿爹,其實是知道那件事的隐情的,而他在幫着楊家隐瞞

他本來是可以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但是看到妻子臉上明顯的反對之色,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說道

“此事可行,楊承那孩子是個好人,他功夫又高,小武跟着他習武比跟着東山的李先生強多了。”

韓田氏将手裏的筷子放落,扣在碗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她皺着眉頭道

“不行,小武跟着楊承,我不放心”

待韓阿寶來勸她,韓田氏瞪了她一眼

“旁的事都可以商量,就這事不行”

韓松自然知道媳婦的心思,無非就是對楊承信不過,不過他答應過楊承他爹,此事誰也不能提起,死了要帶進棺材裏面,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孩子被人誤會。

他将秘密埋在心底裏頭,也不能說韓田氏的不是,畢竟她這麽做也都是為了自己兒子,嘆了口氣道

“她娘,你對楊承那孩子有誤會,他是個好人,你要相信我”

韓小武見這麽多人給他撐腰,站起來不滿抗議道

“為何不行,楊承哥哥的功夫那麽好,我跟着他一定能學到最好的功夫。我知道阿娘一直對楊承哥哥有些誤會,他幫過我們這麽多次,怎麽可能傷害我們幾個”

韓小山也站起來,拍拍弟弟的肩膀,贊同道

“阿娘,連小武這般小年紀都會明辨是非,你為何不清楚呢,他和我一起長大,我還不清楚他的為人麽”

韓田氏抵不住衆人的勸說,終于做出讓步

“你們要小武跟着他學也不是不行,不過得來我們家教習,小武在我身邊,我才能放心”

只要韓田氏松口,往下面的事情可就容易辦多了,不過,也不知道楊承來不來,自從上回春節來過之後,他往後很長時間都沒有再現人影,韓阿寶指望韓小山能去他家裏打探情況,誰料,韓小山這幾日要和張氏回娘家為岳父慶生也不得空,只好自個提了一籃子雞蛋過去了。

楊承的家

承的家在村子的西頭,而韓阿寶家正好在東頭,兩家隔着一個村的距離,鄉間的小道曲曲折折的,走路也得花上小半個鐘頭,自從楊承回來之後,韓阿寶還是頭一次來楊承家裏頭。

她在沒有院子的屋子前站立了片刻,将景色盡收眼底,打楊承回來之後,他便殷勤的将屋子前面空地上的雜草清除的幹幹淨淨,總算是有個站腳的地方了,從前這兒是野草蓬蒿亂長,牆瓦傾頹,一副破敗景象,他回來不到半年,這裏便煥然一新,完完全全的修繕了一回,幹淨整齊,遮風擋雨住個安穩是完全沒問題的。

她細細打量了一番,才擡腳往前走,到了門口敲了敲門,裏面沒有動靜,她又敲了敲,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她“咦”了一聲,露出疑惑之色,手輕輕往裏面一推,門應聲而開,她借着縫隙往裏面瞧了瞧,卻沒看真切,思索片刻,擡腳往裏面進去。

門全部打開,外面的光線就射進來,一片敞亮,韓阿寶四下裏打量了一番,只見屋裏擺了一副桌凳,牆上挂着一副弓箭和一柄長劍,牆角擺了兩口大缸,便再無多餘的物件,空空曠曠的哪裏有楊承的身影。

屋子內過于安靜,只能聽到自個的呼吸聲,盡管光線夠亮,卻仍然有些角落裏被陰暗充滿

韓阿寶不禁想起五年前的那件事兒,頓時覺得背後涼飕飕的,她壯起膽子朝着裏屋內喚了兩聲

“楊大哥,楊大哥,你在嗎?”

沒有任何回應,太過寂靜的屋子讓她無端生出幾分恐慌,既然沒人在家,那她還是快點出去吧

籃子挎在手臂上,轉身過去,然後腳步猛的一剎,她往後退了一步,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臉色都變了,還好楊承伸手及時扶住她的手臂,才避免她不慎絆到腳摔在地上,他站在逆光中,臉色看不真切,聲音依然是溫和低沉

“阿寶,你怎麽來了”

韓阿寶聽出是他的聲音,感覺抓在手臂上的手沉穩有力,她驚魂甫定,拍着胸脯壓驚

“楊大哥,你怎麽忽然出現了?”

楊承低笑了一聲,不着痕跡的松開她的手臂,手裏似乎還提着什麽東西,他繞過韓阿寶,将東西放在桌子旁邊,随後拿起兩個茶盞倒出兩杯茶來,擡頭打趣道

“看你平日裏膽子挺大的,這樣就被吓到了?快點過來,喝一杯茶壓壓驚”

韓阿寶也跟着過去,看着楊承俊朗陽剛的面容,他的唇角往上揚起,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讓冷峻的臉龐看起來溫和了許多,仿佛是冰雪初融一般。

她怔了怔,下一刻便立馬回過神來,此時心裏的驚懼已經褪去,轉而是微微的惱意,她微撅着紅唇道

“楊大哥,進來了也不出個聲,忽然就站到人的身後,還以為是白日裏見了鬼”

楊承被她這嬌嗔薄怒的模樣給逗得哈哈大笑了兩聲,差點沒将手伸過去摸摸她氣鼓鼓的臉蛋,他把茶遞給她接着,眼睛卻在打量着膚色白皙,青絲如墨一般的少女,鼻端聞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內心有些動情,她可是頭一次一個人來這裏,這小妮子終究還是膽子太大了些,也不怕他拿她怎麽樣,若是換了個自制能力弱些的男人,指不定就撲上去了。

所以,楊承也一直在克制着想要她的沖動。

他喜歡她,想必她心裏是清楚的,可是她并沒有半分回複,就像是在眼前,她那雙波光渺渺的水眸,柔軟又嬌媚,似乎含着欲說還休的情意,那天生長在眉梢眼角的風情,讓人極為容易誤會。

不知她對自個終究是有情還是無情,他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從裏面探究些什麽,然後,他發現只有十四歲的少女,卻叫他看不出任何痕跡來,越是這樣,越發是勾起楊承心裏想要看透她的欲、望

男人眸子晦澀難懂,韓阿寶避開他的眼睛坐下來,楊承很自然的垂着眸子,将眼底的神色斂淨,擡眸時,再次恢複清朗的笑意,他道了個歉

“阿寶,是我錯了,往後我再也不敢吓你了。”

他聲音低柔,清新如雨後菡萏的少女坐在眼前,膚光如雪,嬌靥粉嫩,看的他心裏又是一陣蠢動,目光往下瞥見她高聳的胸脯和纖細不盈一握的腰肢,他想象着衣裳下面的雪白玉體,渾身的血脈都在噴張,雖在軍中數年,暗無天日的時光磨滅了他的精神,可是他身體上還是有些本能的反應,許是太久沒有女人了,他想擁有那具身體,壓在身下,狠狠的疼愛一番。

這些年,他學會了僞裝的能力,所以此時臉上帶着微微的歉意掩飾着骨子裏叫嚣的獸、性,連韓阿寶這般精明的現代人也沒有看出半分來

韓阿寶掩嘴笑了笑,舉起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然後放下來,發現楊承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不放,她看了看他腳邊上的麻布帶子,随口問道

“楊大哥,你去哪裏了,這一袋子東西裝的是什麽?”

楊承收回目光,坦然告訴她道

“我剛從縣城裏回來,這袋子裏裝的是我從縣城裏買回來的食物”

韓阿寶“哦”了一聲,楊承似乎經常去縣城裏,他一個人住在這裏,不下地種田哪裏來的銀錢買糧食,這個疑惑只在心底裏停了停,便聽楊承說道

“我在山裏頭打了兩頭狐貍,在鎮子裏賣不起價錢,我便拿到縣城裏面去賣給一個做皮毛買賣的大商人,兩塊狐皮賺了五十兩銀子”

韓阿寶知道狐貍毛是很值錢的,能出得起五十兩銀子,也算是高價了,這樣一來,他能養活自己也不困難了,既然如此她也不用為他的生計操心些什麽,而楊承見她臉色神色轉變飛快,暗暗笑了笑,小姑娘心思還挺多的,還好他有個很好的借口做遮掩,此事不再多問,她将手裏的一籃子雞蛋放在桌子上,推到楊承那邊

“楊大哥,這是咱們家裏的雞蛋,你留着吃”

楊承并不推脫,看了看籃子裏白花花的雞蛋,笑了笑說道

“你這次來,不只是給我送雞蛋這般簡單吧,說吧,有什麽事我能幫到忙的?”

其實他不說,韓阿寶也會開口跟他說,她慣會臉皮厚的,聽他問起,便覺再好也沒有了,不緊不慢的說道

“楊大哥,我想請教小武學功夫”

韓阿寶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裏露出真誠之色,倒映着楊承詫異的臉,她見他沒有回複,又問了一句

“楊大哥不願意麽?”

楊承怕她誤會,連忙擺擺手,欣然答應道

“我自然是願意,不過我時常不在家裏頭,教他習武也要把時間安排好才行”

韓阿寶點點頭,這個當然沒問題,她就怕楊承不答應,至于時間方面自然是由他來安排,想起韓田氏的話,她不得不跟楊承商量

“楊大哥,往後你若是教小武,便來我們家教吧,我們那地方也有,你教累了還可以到家裏頭吃點東西,你以為如何?”

楊承并無不妥。

韓阿寶見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起身就要走,楊承跟着她站起來,韓阿寶回頭擡起瑩瑩如玉的小臉,笑道

“楊大哥,你坐着吧,不用送我”

楊承“嗯”了一聲,腳下卻不受控制的跟着她走到了門口,韓阿寶再要回頭勸,忽然手上一股力道将她裏面拉,緊接着“碰”的一聲,門被關上,她的身體被緊緊的壓在門上。

頭頂上是楊承冷峻的臉,他緊抿着唇,那雙深邃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她,眸子深處如烏雲密布,大手握住她纖細的腰肢,下巴正抵着她的頭頂,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耳邊,聽他低低說道

“既然來了,怎麽這麽快就走”

感覺到男子渾身的侵略氣息,他的身子更是如同一座山一般擋在她的身上,她伸手費力的推了推,卻紋絲不動,急的一張臉都漲紅了,心跳卻如密集的雨點一般節奏越來越快。

這個男人,怎麽說變就變呢,她真後悔來請他教習小武,她惱怒的看向他的臉

“楊大哥,你想做什麽?”

楊承微微俯低身子,将臉與她平視,他紊亂的呼吸她感覺得到,韓阿寶努力睜大着眼睛,長長的睫毛閃動間,似乎就要刮到他的臉,她将腦袋往後退,卻被他另一只手給結結實實扣住,她欲掙紮,被他的手死死的壓住,随後,她聽到男人略微低啞的聲音說道

“阿寶,你不該來這裏的,我想不侵.犯你的,可是我忍不住,我想親親你”

韓阿寶皺着眉頭,不放棄用手去推開的臉,速度卻慢了一步,他的嘴唇趕先一步,穩住她的嘴唇。

随後,他将那兩片櫻桃似得鮮醴唇瓣含在嘴裏,反複的品嘗了一會兒,随後用舌頭抵開她的牙關,探進檀口裏品嘗香津的味道,勾得她亂躲的小香舌不住的戲弄。

同時,大手在她纖細的腰肢上摩挲着,感受着她柔若無骨的身體。

胸前的兩團抵在前胸上,更是讓楊承內心裏一陣天人交戰,天啊,那是多麽美妙的感覺,他真想這麽要了她,可是……現在卻不行……

這個深吻,終于在楊承快要失去理智之前及時的收住,她渾身都發軟,仿佛沒有骨頭似得靠在門上,他幾乎難以置信的扶住在手上松開之際,她忽然就往下滑落的身體,嘴裏面低聲說了句“小心”

韓阿寶被他扶起來,兩人仍然身體緊貼着,只隔着幾層布料,她感受到他滾燙的身體,和急遽跳動的心髒。

楊承怔怔的望着她出神,韓阿寶渙散的眼神漸漸的回攏,她冷不防的擡起手,“啪”的一聲,響亮的巴掌狠狠的打在他的臉上,随後她瞪了楊承一眼,将門打開,頭也不回的跑了。

一年之計在于春

回到家裏,韓松父子正等着她,要商量着今年種地的事情,看到她進屋了,臉上帶着些不自然的神色,韓小山愣了愣,随後問道

“阿寶,怎麽了,楊承不答應麽?”

韓阿寶心虛,将眼睛閃避到一旁,低着頭道

“不,楊承大哥答應了”

韓小山狐疑的盯着她的臉

“楊承既然都答應了,你為何看起來還如此不高興?莫非……他欺負你了?”

韓阿寶将腦海裏兩人親吻的畫面使勁的甩掉,神色如常道

“沒有,額……大哥……我們來商量種地的事情吧……”

韓小山聽她說沒有,又想楊承也不可能是那樣的人,可能是自個想多了,方打消這兒疑慮,又說道

“你來的正好,咱們正要商量種地的事情呢,阿寶,你看你有什麽好主意,阿爹和阿哥都聽你的”

韓小山回來之後,聽阿爹阿娘和媳婦都說了,阿寶會想法子掙錢,連自個家那樣一窮二白還能支撐着安安穩穩過了一年,這全部是阿寶的功勞,他今年也不去外頭做短工了,就,留在家裏頭,幫着阿爹阿娘多分擔些,瞬間也照顧媳婦和孩子,若賺了銀子,他就将家裏面的屋子給翻新了,讓阿爹和阿娘也住新屋子,妹妹聰明,家裏面聽她的安排,準能過上好日子。

韓阿寶平靜下來,三人圍攏桌子坐好,她看了看韓松,再看看韓小山,如今小武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雖然楊承對她若即若離的,也時常帶着點非分之想,不過小武習武之事是萬不能更改的,往後只有自個多提個心眼便是了,眼下最緊要的便是要春耕了。

韓小山回來之後,他是家裏面的長子,如今韓松也年紀大了,家裏面的擔子就交給韓小山來扛,他只不過坐在旁邊聽一聽而已。

一年之計在于春,這種地的事情必須得規劃好,早點做準備。

韓阿寶将自家的良田和土地清點了一下,加上她從韓振手裏買來的,攏共有六畝水田,四塊旱地,一個菜園子,還有一個楊梅林,這是家裏面全部的財産,若是想要發家致富,必須得将這些田地好生經營起來。

她早早的就計劃好了,要種些什麽

“阿爹,阿哥,我的想法是,把咱們家四畝水田種稻谷,其中兩畝我們用來種玉米,旱地種豆子和番薯,楊梅林我打算跟幾位叔叔伯伯商量,把這個林子買下來,全部歸咱們家,另外還得再買四畝田,兩畝種水稻,兩畝種玉米”

韓小山對種稻谷和豆子這些沒有異議,只是玉米是什麽,他撓撓腦袋

“阿寶,你說的玉米是什麽玩意兒我可不懂,你要種這麽多,莫非這玩意比稻谷還要能填飽肚子?”

韓阿寶笑了笑說道“阿哥莫急,我去将玉米拿出來給你看”

說着便站起身來,朝屋裏面走去。

不一會兒,她再次出來了,手裏拿了一個大大的紙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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