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嫁

“小姐，小姐，快醒醒。”

“怎麽了，冰兒？”

“小姐，吉時就快到了，七皇子也快過來了。”

“嗯。”

我本就沒有熟睡，只是靠在床邊小憩，聽見冰兒的話，又立刻做的端端正正的。成親禮節繁多，皇室的婚禮則更是隆重複雜，從天微亮一直忙到現在，我沒有吃任何東西，頂着頭上的鳳冠，還有這紅蓋頭，覺得全身都累，只想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

但是卻還得忍着，睡意漸濃，房裏的侍女退出去後，只留了冰兒，這才能稍稍休息一會兒。

我幾次想将紅蓋頭拿下，遮擋着視線，着實令我不舒服。無奈，冰兒盯我盯得緊，我稍一動作，即使隔着布，我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眼神，就像吓唬調皮的孩子似的。冰兒自小與我一起讀書，一起玩耍，一起長大，互相照顧，哦，不對，是她一直照顧我，有時候唠叨起來，我都受不了。

于是，我便不再動作了，只盼着那七皇子盡快過來。爹爹說，女兒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他一心盼我嫁個疼惜我的夫君，而皇室無情，可皇命難違，終究我還是穿上了這一身紅嫁衣，走進了這自古以來權利的中心。

臨行前，爹爹一再叮囑我，不可像往日在家一樣胡鬧，一樣任性，又說好在這七皇子溫潤謙和，你嫁過去，也不會受委屈才是。

其實，爹爹多慮了，我的任性，是因為我知道爹爹對我的寵愛，才敢任意妄為，可是，在這陌生的七皇子府，我自當小心謹慎的。想起爹爹，我有些難過，以後沒有我在他身邊，不知道他會不會身體不舒服，還在堅持處理公事？不知道沒有我的監督，他會不會回來晚了，便不吃東西直接睡下？哥哥又遠在邊關，爹爹想找人說話的時候，該找誰呢？

想着想着，便落淚了，一時間竟忘了，冰兒說的七皇子就快過來了。所以當慕黎挑起我的蓋頭，我擡頭看他時，正委屈又認真地哭着。

他卻像是看一個可憐的小動物般，微微一笑，摸了摸我的頭，分外溫柔：“怎麽了？受委屈了？”

他的聲音很好聽，說話時，還有些酒氣，可我卻不覺得讨厭。他長得也很好看，比爹爹還好看，尤其他現在笑的時候，我突然便覺得跟他親近起來。

“餓了。”我擡手擦了擦淚水，但是說話時還有些哽咽。

慕黎卻突然笑出了聲，又轉身離去，不一會，手裏拿着一個盤子又回來了，盤中有一塊梅花糕，一塊雪花酥，還有鮮奶炸糕。看見這些時，我本來還有些想爹爹的，這時候，眼睛裏便只看見盤中的糕點了。

梅花糕做的很軟，又夾雜着梅花的清香，入口香甜，雪花酥和鮮奶炸糕做的都很好吃，不知道是不是餓了的關系，嫁入皇室，有一個擺在眼前的好處，就是做的東西的确比民間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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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後我又将盤子遞給他，他微微一愣，我也意識到他是皇子，不是冰兒，忙又将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自己放在了不遠處的案幾上，又倒了一杯水，剛剛吃的快了些，有些咽住了。

往回走的時候，慕黎正坐在我的床邊，看着我，我本來走向床邊的腳步頓住了，不知道我要不要走過去，便也站在那看着他。

“還餓嗎？”

我搖了搖頭，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不怎麽禮貌，又加了句“我不餓了。”

我覺得自己的言辭是沒有問題的，可今天晚上，慕黎像現在這樣不知道笑了多少次，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傻瓜。

“那你休息吧，我還要處理些公務。”

說完站起了身，走了出去，我看着他清俊的背影，有些不解，但是，我不想想那麽多，因為早在這之前，我就很困了，喚了冰兒進來，幫我把繁重的頭飾，還有那複雜的嫁衣脫下後，我正準備睡覺時，門又被推開了。

我以為冰兒忘了什麽，便沒有回頭，直到聽見明顯不是冰兒的腳步聲，回頭卻發現慕黎手中捧着一堆奏折，正在關門。

“你怎麽回來了？”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問的奇怪。

他卻回的一本正經：“我處理公務，自然是要去取奏折的。”

我應了一聲，又躺回到床上，他沒有管我，徑自坐在一邊，看着手中的奏折，于我的角度，正好看到他的側臉，不知道為什麽，燈光很暗，可他專注的模樣甚至神情，我卻看得分明，不一會我就睡着了。

半夜時，隐約覺得旁邊多了一個人，氣息離的很近，卻怎麽也抓不着，總有一段距離，我想睜開眼，但是實在是很困，眼皮擡都擡不起來。

早晨，冰兒進來喚我起床時，我沒有看見慕黎，冰兒不知有意還是無意。

“小姐，七皇子早晨有事出去了，但是他說，讓你等他，一會兒跟你一起進宮，給皇上和皇後請安。”

因為是婚後第二天進宮給皇帝及皇後請安，所以冰兒給我選了一條比較正式又是正紅色的衣衫，如此華麗的衣裙，我一向不是很喜歡，倒不是嫌它奢華，而是太過繁重，接着冰兒又給我梳了淩雲髻，戴了一頂鑲嵌了許多小珍珠的頭冠，還沒戴上去，只覺得沉重。

“冰兒，可不可以。。。。。。”

“不可以。”

有時候，我覺得冰兒倒是更像小姐，端莊秀麗，不像我，爹爹總說我像個野丫頭，沒有半點規矩，可是，他又說我這樣也很好。後來我好像明白了，若我跟娘親一樣端莊，恐怕爹爹總會憶起舊事，徒增傷感。

娘親是生我的時候去世的，爹爹這些年不曾再娶，甚至連妾室也沒有，我想爹爹跟娘親的感情一定很深。他給我取名叫沈萱，後來我才知道萱草又叫母親草，亦叫忘憂草。爹爹從小對我便很寵愛，對哥哥倒是嚴肅，他總說女兒就是應該疼在手心的。

“給七皇子請安。”

冰兒的聲音将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慕黎身着月白色長衫，外罩一件玄色紗衣，顯得清貴逼人，看着他，我莫名地想到我跟慕黎能否像爹爹和娘親一樣呢？

“準備好了嗎？我們現在就進宮吧。”

進宮？他是皇子，還是最受當今聖上寵愛的兒子，尤甚于當今太子，我想我剛剛是傻了。我記得臨行前，為了爹爹安心，我向他說：“當皇子妃很好啊，而且嫁的還是京城所有閨秀的夢裏人，多風光啊！”

可其實，我一點也不開心，我不想做牢籠中的金絲雀，亦不想處在皇權鬥争的漩渦之中，更不想與許許多多的女人共享我的夫君，只想與一簡單普通的人攜手一生，那也是只屬于兩個人的一生。可聖旨已下，我不能讓爹爹為難，何況一生一世一雙人，除了爹爹與娘親，這整個慕氏王朝又有幾人呢？

“好了。”

我跟在慕黎身後，走向停在王府門前的馬車，立刻有小厮蹲下，我沒有踩，以往在丞相府時，也沒有這樣的規矩，規矩是爹爹訂的。他說這樣将人的尊卑踩在腳下，實在是不應該，所以我從小便很崇拜爹爹。

我剛一坐下，慕黎緊接着也進來了，馬車雖然寬大，但是他一進來，我便覺得狹小，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沒有開口說話，他便也不同我說話。馬車裏一下子變得很安靜，我掀開車簾，無聊地看着馬車外的街道與人群。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我看見了宮門，華麗又莊嚴，層層守衛，見到慕黎，都恭敬地向他行禮，馬車是不能進宮門的，所以慕黎和我在宮門前就只得下了馬車，一路上我跟着慕黎穿過重重殿宇，到達了皇帝所在的玉泉宮。

等宮監通報了，我跟慕黎這才進了宮，這玉泉宮布置倒不是很華麗，但卻別致。

“兒臣給父皇母後請安。”

“臣妾給父皇母後請安。”

我跟着慕黎向皇上皇後問安，早前已有宮中老人教導過我進宮的一切規矩，只是這半蹲的姿勢着實累人，好在沒有持續多久。

“好，好，平身吧。”

“謝父皇。”

我想坊間傳言皇帝喜歡慕黎這個皇子，并非虛言，剛才我還覺得他神聖不可侵，可他對着慕黎是真的和藹可親。

這時有宮人到了茶給我，我規規矩矩地接過，走上前，恭敬地跪下。

“請父皇母後喝茶。”

“皇上，臣妾覺得這沈丞相教女有方，這七皇子妃可真是端莊婉約，清麗可人呢。”皇後一邊喝茶一邊笑着。

“謝母後誇獎，不過臣妾覺得父皇豐神威儀，母後端莊華貴，才是真正的天人之資。”

“哈哈，皇後說的是。來人，将今早上貢的金鑲珠石蝴蝶簪，緞地繡花百蝶裙，白玉珍珠耳翠賞賜給七皇子妃。”

“謝父皇、母後賞賜。”

我和慕黎在玉泉宮沒有呆多久，便去了柳貴妃所在的碧露宮，柳貴妃才是慕黎的生母，只是宮規如此，所有皇子必須稱皇後為母後，生母為母妃。

慕黎與我向柳貴妃問安後，她便拉着我一塊坐下，問了我許多話，只是一些瑣事，可我看得出他對慕黎很疼愛，所以對我便也算愛屋及烏了。

柳貴妃與皇後不一樣，皇後雖親切，但是總覺盛氣淩人，柳貴妃雖已中年，但是風華猶在，甚至這種成熟的風韻更是別具一格。她待我親切，而我也很喜歡她。

“萱兒，黎兒他平時太忙于公務，你可得盯着他點，別讓他累着。”

我看了一眼慕黎，他的表情淡淡的，我乖巧地回到：“我會注意的，母妃。”

“既然，你稱我一聲母妃，以後我們也就是一家人，萱兒，你要記得，你跟黎兒始終是一體的。”

“我知道的，母妃，七皇子是萱兒的夫君，萱兒自當與他一體。”

“好，真是個可人的孩子，以後沒事，經常進宮看看母妃可好？”

“嗯，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