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竹苑

在柳貴妃的碧露宮坐了許久，她雖對我親切，可我終究不敢太過放肆，坐在軟榻上，也得挺直腰板，半天下來，我覺得累的不行，可又不敢有旁的動作。

“母妃，我府中還有些事，我們就先回去了。”

慕黎此時的聲音在我聽來，有如天籁，我充滿感激地看向他，可是我多心了，他原就不是為我解圍的，大概是他自己聽不得他母妃的絮絮叨叨，就像小時候爹爹一對我說教，我總是找各種理由離開。

慕黎和我離開碧露宮，一路上又是和進宮時一樣，他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後。因為初次進宮，所以我不時向兩邊張望，我想皇宮裏的花兒雖然名貴漂亮，可卻沒有多少人欣賞，那麽這些花兒與路邊的微花，誰又比誰幸福呢？

我無聊地踢着路邊的石子，沒有注意前方，卻不期然撞上了慕黎的背，于是，我停下腳步，摸了摸鼻子，正想着要跟他說抱歉嗎？可是，是他自己停了下來，本就不該怪在我身上吧，但到底是我撞了他。。。。。。

正當我還在糾結這個在我看來有關尊嚴與人格的問題時，慕黎恭敬地說了一聲“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我從慕黎的身後探出頭，這才看見前面的一身明黃色，再往上看，是一張棱角分明，算不得好看但英氣逼人的臉，和皇上倒是有幾分相似，我又看了看慕黎，他好像更像柳貴妃。

“想必這就是七弟妹吧？”

他的聲音雖然平和，可我卻覺得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甚至還有一些冷意。

“萱兒，還不見過太子殿下。”

我聽到慕黎的話，微微半蹲，恭敬地說道：“見過太子殿下。”

我雖是低着頭，卻仍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流連許久，我想這皇宮我再也不想來了，見到人都得行禮，實在累人。

“七弟妹不用多禮，平身吧。”

“謝太子殿下。”

“七弟倒真是好福氣，聽說沈相很疼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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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說笑了，沈相為人清廉公正，溫良恭儉，自是疼愛子女，與慕黎倒是沒什麽關系。”

“七弟說的是，既然如此，父皇找我還有些事，那我先去了。”

慕黎向他做了一揖，“皇兄慢走。”

太子慕霖并非當今皇後親生，他是劉妃所生，可這劉妃背景卻只是尋常，我隐約聽爹爹說過，皇後無所出，慕霖是長子，自古以來，雖說立嫡立長，但是慕霖的太子之位來的并不容易，遭到各方勢力的反對，可也正因此，引起了皇上的忌憚，反而立了當時沒有任何勢力的慕霖，也就是當今太子，因是長子，占了名正言順四字，也堵住了悠悠衆口。

我看慕黎盯着太子遠去的背影，似是若有所思。

“他跟你有仇嗎？”

慕黎看着我，突然笑了，“我說沒有，你當如何？我說有，你又當如何？”

後來，我始終想不通我當時，為什麽說出這一句話：“若是沒有，當是兄長；若是有，當是敵人。”

“如此，我當謝謝萱兒了。”

萱兒？他第一次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這樣喊我，我莫名就覺得挺高興的，然後看着他笑了。

“真是個傻丫頭，走吧。”

慕黎摸了摸我的頭，我的心情突然像是小時候爹爹給我買了我最喜歡吃的糖人，于是我就向小時候抱着爹爹的胳膊一樣，抱着慕黎的胳膊，他好似不喜歡人親近，一瞬間的詫異後就想抽出自己的手臂，我便跟他較勁似的，反而抓的更緊些，最後終是他放棄了，我朝他得意的笑，心滿意足。

“你跟他到底有沒有仇呢？”

慕黎卻不再理我了，可我卻像是沒看見。

“有沒有啊？”

慕黎無奈，“以後再告訴你。”

“哦。”

我想慕黎大概不喜歡說話，我怕我一直吵他，會惹他生氣，就像哥哥一樣，每當我和他說了許多話後，他便會好幾天都不理我，可每當我闖禍了，他總會替我擔着，所以很多時候，闖禍的是我，受罰的是他。然後，我總是萬分後悔地看望他，給他送傷藥，他卻不理會我，于是，我本還有些悔意，立刻就煙消雲散了，只覺得爹爹處罰地輕了些，下回要闖更大的禍才行。

坐上馬車後，我是自己一個人回到了府中，慕黎中途說有事就先行離開了，我不知道他有什麽事，也不想知道，即便我想，他也不會告訴我的罷。

回到府中，我拉了冰兒就開始在府中閑逛，我想這兒以後也算是我的家了，總不能連自己家都不認識，七皇子府與我剛剛才去過的皇宮的奢華絢麗自是無法比，但是卻清幽雅致，古典毓秀，常常曲徑通幽處，走過又是別有洞天，想來設計這個王府的人也非泛泛之輩，胸有溝壑卻又心若止水。

就像眼前這竹苑，名為竹苑，可周圍卻是沒有一顆竹子，倒是有幾顆木蓮樹，木蓮四季常青，只是此時已是初夏，花已快凋零，但是清香猶在。

我擡步向那小屋走去，屋裏只有一個侍女，正在打掃，見我進來，立刻向我行禮。我環視一圈，只見一竹榻，一案幾，書倒是堆了許多，但我對這些書一向沒什麽興趣，連翻看的欲望也沒有。

“這裏通常是作何用處的？”

“回王妃，這裏是七皇子看書習武的地方。”

“七皇子經常過來嗎？”

“是，府中無事時，大都在這裏，七皇子說不喜歡有人打擾，所以竹苑這邊一向沒什麽人，我也只是每天在固定的時間打掃整理的。”

我想慕黎很會挑地方，這麽一個清淨怡人的地方，倒是很适合午後小憩的。

我和冰兒都有些累了，便往回走去，初夏已很熱了，這麽逛了一圈，回到我的院落——洛雲軒時，已出了一身薄汗，冰兒拿過團扇要幫我扇，可她自己不也很熱麽，所以我便自己給自己扇了。

漸漸不那樣熱了，這才覺得有些餓了，剛好，有婢女來傳午膳了，我叫冰兒一起坐下吃，以前在丞相府也經常這樣，可冰兒卻堅決不肯，說什麽主仆有別，這兒是七皇子府，不是丞相府，不能再像家中一樣随便，我本是很生氣的，可冰兒說，這樣在別人眼中，她是免不了落人口實的，我便只好作罷。

很快我又被端上來的菜色吸引了，看上去倒是色香味俱全，炒金絲,蜜絲山藥,甜而不膩，軟稠爽滑，溜魚片兒外脆裏嫩，就連焖冬瓜也鹹淡适宜，我也确實餓了，吃的不亦樂乎，後來總覺得不對勁。

是了，這些菜雖然做的好吃，但全是素食，我一臉委屈地看向冰兒，冰兒卻對我搖搖頭，我不知道沒了興致，還是的确吃飽了，總之，之後我便沒怎麽吃了。我想，我一定要找個機會，向慕黎提出來，一日兩日我可以接受，但是總這樣，我定是受不了的。

吃完後，我讓冰兒趕緊去吃飯，自己卻想到了竹苑，我想慕黎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我去稍稍睡一下，也是無妨的。于是，我好似發現了新奇的東西般一樣興奮，又折去了竹苑。

竹苑此時一個人也沒有，我興沖沖地走進屋中，竹榻安安靜靜地正躺在窗邊，正好窗外的一顆木蓮樹投下一片陰涼，遮擋了陽光的照曬，我躺上去，覺得這兒倒是清涼舒适，微風中時而夾雜着溫和的香味，适合舒睡，我閉上眼睛，好像夢到了小時候和爹爹去後山時看到的滿片的萱草，正開的漫山遍野，此起彼伏，娘親在花叢中向我微笑。雖然我沒有見過娘親，可我卻總夢見她，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子。

“萱兒，萱兒。”

如此輕柔的呼喚，是娘親嗎？我笑的愈發歡快，向娘親奔去，不遠處有娘親的懷抱，她在等着我，于是我撲進她懷裏，摟着她的脖子。

“萱兒原是沒有睡着的。”

咦？我終于察覺到不對勁，慢慢睜開眼睛，卻看見了慕黎近在眼前的臉，我覺得我肯定掉入了另一個夢中，不然，我本是應該躺在竹榻上，此時怎會躺在慕黎的懷裏呢？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慕黎還是慕黎。

“對不起，我不是搶你的竹榻，就是稍稍借用一下，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将我扔出去呀。”

“我喚了你許久，你沒有應我，此時已是酉時了，再睡下去怕是要着涼，所以我只好将你抱起來，可你。。。。。。”

我順着慕黎的目光看去，我的雙臂此時正環着他的脖子，難道他以為我是故意非禮他麽？我想，他雖然長得好看，但我沈萱絕非如此無恥之徒，定不能讓他誤會我的。

“我不是要輕薄你的，我，我在做夢。”

慕黎看着我，許久無話，我以為他生氣了，他卻突然笑起來。

“萱兒，莫不是在做春夢麽？”

“春夢是什麽夢？”

我實在不能理解，慕黎總是這樣，突然間便不說話了，他将我放下。

“傻丫頭，餓了麽？”

他一說，我還真覺得餓了，沒想到我的小憩居然睡到現在，我看着他，點了點頭。

“走吧。”

我跟在他身後，我們走的方向卻不是我的洛雲軒，而是去了他的軒逸居，這是我第一次進他的居室，白日我曾經想來看看，但冰兒說慕黎曾經下令不允許府中閑雜人等随便進入。

我不能理解，為什麽我也屬于閑雜人等，所以我就想進去，但是夜易攔着我，說沒有七皇子的命令，他實在不敢讓我進去，我想夜易是慕黎很信任的人，因為他不僅不是閑雜人等，還是看守閑雜人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