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前夕

我不知是什麽原因，初次見這個孩子的時候，總不自覺地被他的孩子氣吸引。知道是慕黎的八弟時，也是打心眼兒裏将他當作自己的弟弟看待的。我想，大約是他的單純心性在皇宮中顯得尤其珍貴吧。

“公子，請你放手！”

我跟冰兒正一路逛着時，耳中傳來的聲音異常清淡而熟悉，循聲望去，那個身着一身白衫的女子正是清菡，而此時一個穿得光鮮亮麗的公子哥正對着她動手動腳。

雖然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不關我的事，不過，大概關慕黎的事，所以，我不能坐視不管。

于是，我義正辭嚴地走了過去。

“我說，這位公子，你知道這位小姐是誰嗎？”

“管她是誰，我看上的姑娘，還沒有人敢跟我搶，你少管閑事。”

“我想，公子你誤會了，不是我要跟你搶，實在是這位姑娘身份特殊，你得罪不起。”

“你說什麽？你知不知道我是......”

眼前這公子的聲音在看見我手中七皇子府的令牌時，戛然而止。看來這令牌果真有用，難怪慕黎讓我帶着，用來唬人倒是不錯。

“別以為随便拿個令牌出來，我就相信？”

真是難對付，“那你盡管帶她走吧，不過，若我們主子找不到七皇子妃，我會轉告主子去貴府上找的。對了，公子，你是哪個府上的？我回去也能回個話。”

“你...好，我今天就先放了你們。”這公子甩了袖子，憤憤地轉身便走，臨走還不忘啐了一口。

“多謝。”清菡微微屈身對我行了一禮。

“不用，不用。”我将她扶起，這傾城容顏，總會招來許多這樣的人。

“七皇子妃，這王公子父親是鼎鼎大名的王将軍，長年駐守邊關，戰功顯赫。你為了我，其實不該與他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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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菡說的不錯，我不該拿七皇子的令牌，這事說得小了，不過是一個女人的事兒，說得大了，唉，做都做了，我也不想了。

“我幫你倒不是為了你，只是，我想若是七皇子在的話，也會幫你的。”

“是啊，七皇子重情重義，想來，也必定會幫我的。”

清菡的臉色甚是古怪，我有些看不懂，她的臉上寫着的是愧疚，還有憂傷。可少女懷春，臉上該有的會是快樂，是幸福？絕不該出現她臉上所有的情緒，難道她對慕黎竟是真的沒有一點傾慕？

我想，憑借慕黎的身份與外貌，世上若有姑娘如清菡這般別無念想，除了另有所愛。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原因了。

“七皇子看中清菡，自然是會幫你的。”

“七皇子妃，清菡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

我和清菡一邊沿路走着，一邊說着話。清菡為人大方得體，言語間自有一種清高典雅，與世無争之意。這樣看來，我覺得倒是挺欣賞她的為人。

“清菡姐姐，你便稱呼我為萱兒吧。”

“好，萱兒，我與七皇子雖相識三年，七皇子對我也頗多照拂，不過，萱兒莫再錯悟了七皇子的好意。”

清菡如此明确地與我說明她的意思，我倒也不大好繼續強人所難，明裏暗裏地将話題往慕黎身上說。

“清菡姐姐既如此說了，我今後必也不會讓姐姐為難的。”

“謝謝。”

“不，是我多管閑事了。希望你別見怪。”

走着走着，不知不覺便到了馨熙坊門前。我目送着清菡，她走上了兩級臺階，突然回過頭，對我說道：“萱兒，嫁與七皇子雖不知是福是禍，但，嫁與慕黎，是萱兒你的福氣。既嫁與七皇子，希望萱兒能夠相伴左右，真心相待。畢竟，七皇子，他值得。”

清菡的一番話，說得我有些心煩意亂，我不明白她為何對我說這些，“值得”兩字，久久地在腦海中徘徊，揮之不去，好像我一直在堅守着的某樣東西在漸漸地流失，這種異樣的感覺，讓我有些不安與害怕。

“小姐，這清菡姑娘是怎麽了？”冰兒的話，讓我回過了神，我搖了搖頭，“回去吧。”

“哦。”冰兒看了我一會兒，問道：“小姐，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沉思良久，我開口道：“既來之，則安之。這樣，也好。”

回到洛雲軒時，有幾張生面孔，正規規矩矩地站在院子裏。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侍女，她倒是機靈，恭敬地走到我面前：“回七皇子妃，這幾人是七皇子吩咐給您做衣裳的裁縫，皇上壽辰那日穿的。”

“嗯。”

院中的這幾個婦人聽到侍女的話，恭敬地給我行了一禮。

走進洛雲軒，圓桌上放了許多的布料，顏色式樣不盡相同。皇上壽辰，為體現普天同慶，與民同樂，倒是不要求着正裝的，那樣顯得拘謹。

我扶過那一襲襲正紅色的衣衫，紅色雖喜慶，但這是皇帝的壽辰，我實是沒有必要穿的如此鮮豔的。

“就這件水粉色的吧。”我指着一堆紅色中顯得有些素淨的料子，這顏色既不鮮豔，亦不素淨，應當是沒有問題的。壽辰本該是一件喜慶熱鬧的事，但是與皇家有關，應是沒有絲毫愉悅之心，反倒是處處透着謹慎小心。

這幾人據冰兒說，是京城中很有名的，平時每一個人都很難請，今日倒齊聚在這兒，七皇子當真了不起。壽辰前日，當衣裳呈到我眼前時，我便知道了冰兒所言非虛，光看衣裳上的海棠刺繡，當真是活靈活現。

我試了試，大小、長度正好合身，但是那一日，我清楚的記得，她們并沒有給我量尺寸，果然都是些極有經驗的。

“小姐長得真漂亮！”冰兒看着我，眼睛亮閃閃的。

“恩，果然是人靠衣裝，萱兒穿了這身裙子，倒也能入眼。”慕黎從門外一邊走進，一邊點了一下頭。

我聽了心裏很是不舒服，雖然我沒有清菡那樣傾城的身段容貌，但是，我仔細瞅了瞅鏡中的自己，至少我覺得即使我不穿這衣裳，那也是能入得了大部分除慕黎以外的人的眼的。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不穿也是能入眼的。”

“哦？那我倒很想看看你，“不穿”是否入得了眼。”慕黎說的面不改色，我的臉卻突然間紅了，慕黎不只是個僞君子，還是個浪蕩子。

“不過，我覺得...”他将我上下打量一圈，“應該也是不能入眼的。”

“你...你不準看。”他這樣的眼神在我身上四處流連時，我總覺得心跳也變快了。

“好了，不逗你了，你準備得如何？”我偏過頭，不理他。

“明日，雖會有許多人，但是，萱兒只需拜見父皇、皇後還有母妃，旁的人，若不想理會，倒也沒什麽。”我覺得他好心提點我，若繼續不理他，總歸不禮貌，便對他點了點頭。

他走向我，手撫在我的肩頭，聲音好似春日的綿綿細雨，分外溫柔：“明日，會累一些，早些休息，別擔心，有我在。”

我覺得心裏有什麽在慢慢融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在慢慢地漾開，竟有一種好似與他相濡以沫地相伴多年，再回首時，才驚覺，原來他在我身邊，一直不曾離開。

“恩。”想了想，又說了句：“你也是，早點休息。”

“好。”

他雖說了好，但我知道，他其實有許多的事要忙。

第二日，我早早便起了床，去找慕黎時，他與夜易正在院中練劍，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慕黎的劍術，不是以殺人為目的。

他舞劍的時候，将一頭如墨的長發束起，穿着幹練的一身黑衣，眼神淩厲，微薄的唇帶着一絲笑意，在初升朝陽的光影中，耀眼地讓我竟讓我移不開眼。這是我第一次看他穿黑衣的模樣，很多年以後，這景象還是清晰地留在心裏。

夜易也是一身勁裝，不過還是冷冰冰的，他的武功與慕黎似是不相上下，劍法好像還有一種相似的感覺，我不懂劍，但我總有這樣的感覺。

慕黎跟我一起用過早膳後，便坐馬車出發去往皇宮了。

這是我第二次來這皇宮，雖說沒有第一次的訝然，但如此的氣勢恢宏，金碧輝煌，再見時，還是微微感嘆了下。

我和慕黎先去給皇上和皇後請了安，便來到了柳貴妃的宮中。她一見我，便熱絡地牽起我的手，“你這孩子，怎麽也不進宮看看母妃？”

“是萱兒不好，讓母妃挂念了。”

我心裏其實很喜歡她，第一次見面時，答應了來看她，卻始終沒有做到，這皇宮，我着實是不願來的，所以，說這話時，我心裏還是愧疚的。

“這皇宮還是少來的好，萱兒，母妃跟你說笑呢。”

“母妃，這丫頭比較傻，您就別跟她開玩笑了。”

柳貴妃聽到慕黎這話時，笑的更開心了，“萱兒，你聽聽，這黎兒怕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倒是責怪我了。”

咦？慕黎的話難道不是說我傻麽？怎麽這柳貴妃聽在耳中就是另一個意思了呢？

“母妃，您說什麽呢？七皇子對您孝順着呢，每日都念叨母妃呢。”我話一說完，柳貴妃卻別有意味地看着我笑，還說了句：“夫唱婦随？”

什麽？我現在算是理解了慕黎異于常人的思維是哪來的了。“母妃，您說什麽呢？”

“好了，不取笑你們了，看到你們夫妻恩愛，我也就放心了。黎兒，今日你父皇壽辰，你準備了什麽？”

“到時您就知道了，母妃放心，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宴會開始時，皇室子弟坐于皇上右手下方，左側則是一些異姓王及重要大臣，我與慕黎坐于右方第四位，右手邊依次是大皇子，也就是曾經的太子慕霖及太子妃，四皇子慕揚，五皇子慕淩，以及左手邊——

“怎麽是你？你...難道是七嫂？”

瞪圓了眼睛的八皇子慕易，滿是驚訝地看着我，他這模樣甚是可愛。

我伸手搭在他肩上，溫和地帶着得逞的笑容看着他：“是呀！”

“你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就這樣騙我，還讓我叫你什麽沈萱姐姐的。”

“看來易兒倒是很喜歡我，不要鬧脾氣嘛！你看，你叫我七嫂，是因為你七哥的關系，你喊我姐姐，便是與我親近了，是嗎？”

這小屁孩卻是鼓着氣嘟嘟的臉說了一句：“誰要與你親近，我只跟我七哥親近。”

“易兒，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喜歡吃什麽，告訴姐姐，姐姐都買來給你吃。”我看他的臉粉嫩嫩的，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

“七哥，她...她摸我的臉。”他一手指着我，一邊朝着慕黎喊道。

我無辜地向慕黎笑了笑，他無奈地看我一眼，又正正經經地對八皇子說了一句：“易兒，七哥平時不跟你說過麽，這女子與小人，你就別跟她計較了。再說，我們男子漢被摸一下臉怎麽了？”

慕黎這話說的，我怎麽聽着處處都在貶低我呢？果然，小家夥一臉傲然地看了我一眼，轉過了頭，竟不理我了。

我看他吃的專注，好像挺喜歡吃他面前的玫瑰酥，便伸手将他的玫瑰酥搶了來，他反應倒是快，立馬就來搶，不過還是慢了一拍。于是，便一味地瞪着我。

“怎麽了？你七哥不是教你不要與女子計較麽？”

他的眼珠轉了轉，看着我，剛剛的着急不見了，滿臉平靜地看着我說了一句：“是啊，所以我不與小人計較，你吃吧。”

慕黎在一旁笑出了聲，我轉頭看了看他，他看着我，“易兒從小便聰明，學東西快，亦能舉一反三。”

“謝七哥誇獎。”

我看着這兄弟兩，氣的一時間幾乎不知道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