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分離

她繼續撫着琴,琴聲竟漸趨哀怨,婉轉低徊處,說不盡的低訴無奈。我看着她,一時間心裏似乎也能感同身受,不知是個怎樣的男子,會讓清菡這樣淡漠冷清的女子挂懷心中,久久不忘。情之一字,虛無缥缈間,隐藏着的卻是逃不開的恩怨情仇,離愁別緒。

“萱兒猜的不錯,只是,終究只是我的妄念而已。”琴聲戛然而止,清菡的聲音于這清靜之中,悠悠地響起,莫名地讓我的心很難受。

“清菡姐姐,心中若是執着,便不是妄念,只是,放不下,埋進心中,便好。”

她擡頭看我的那一眼,僅是一眼,我便知道,她不會忘了他。我不知道我的篤定從何而來,只是她嘴角的一絲笑容,竟讓我不敢去直視。為了不繼續引起她的感傷,我匆匆轉了話題。

如此一來,一個下午的時間倒是很好打發。自打進入七皇子府,我的性子倒是變得越來越沉穩,連冰兒都說,我如今這個樣子,才像個大家閨秀。我笑問,那我以前是什麽,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在我的威逼利誘下,才說像個野小子般。這丫頭的膽子倒是越發大了,無奈,我卻拿她沒有一點辦法。

我本以為這樣悠閑的生活,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不想,一個消息如驚雷般,幾乎在瞬間就打碎了我的生活。

銑元二年,三月廿一,離國大軍來犯,我朝幾日之內連失數座城池,節節敗退。銑元帝在朝堂之上,親自敕封最為鐘愛的七皇子為将軍,領兵二十萬,趕赴邊境,與離軍交戰。事出緊急,慕黎下朝後,就整頓軍隊,午時準時出發。

“還有多久?”我聽完夜易的話,呆愣了許久,才能勉強問出這句話。

夜易看着我,一時間卻沒有明白我的話。冰兒在一旁着急道:“小姐是想問,離王爺出發,還剩多少時間?”

“半個時辰之內就會在東門出發。”

“給我找一匹馬,快點。”

“王妃,從這兒到東門半個時辰......”

“快一點。”

夜易再沒有遲疑,應了一聲“是”,很快,便騎了一匹馬過來,我擡頭看着他,有些不解,這匹馬是夜易的坐騎,我曾不止一次地見過。

“王妃,屬下得罪,要趕到東門......”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便懂得了他的意思,若我自己是沒有辦法,在這麽短時間趕到的。我立即翻身上馬,緊抓着他衣服。

“小心!”話音剛落,他一手揚鞭,馬兒便如離弦之箭,飛快地向前沖去。我緊抓着他衣服的手,改為緊緊摟抱着他。一路上,路兩邊的景物飛逝,我沒有心思去留意。腦海中只有那個影子,往日種種,一幅幅畫一樣,從我的腦海中掠過。原來,不禁意間,我與他之間的點點滴滴,我竟記得如此清楚。無須刻意,那些相伴的日常,早已成為我心裏最珍貴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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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兩個字,突然間就這樣躍進眼中,我稍稍安了心,還好沒有錯過。我跳下馬,入眼所及,一片荒涼,此處早已處于京城遠郊。我站在路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京城的方向,也就是慕黎到來的方向。

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一直到夕陽落山,遠處的路面幾乎不曾揚起過一粒微塵,更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我卻只是站在那裏,眼神沒有轉移過一絲一毫。直到冰涼的液體,劃過臉頰之時,我才驚覺,我竟這樣呆呆地站立了一個下午,卻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慕黎已經離開了京城。

“王妃,回去吧,主子他,不會有事的。”夜易開口的話,如今聽來卻很是蒼白無力,我點了點頭。

“王妃?”

他這一喊,我才回過了神,擡手擦了擦眼淚,朝夜易露出一絲笑容。不用看,我也知道,我這笑,定然是很難看的。回去的一路上,我只知道留下的淚水,很快便被冷風吹散了,原來,春日的風,冰冷刺骨,絲毫不亞于冬日寒風。

回到府中時,冰兒一張臉被風吹得紅撲撲的,正滿臉焦急地東張西望着,她看見我時,眼睛裏寫滿了擔心,懦懦地喊了一聲“小姐!”我看了她一眼,實在是不想她為我擔心,笑着說:“冰兒,快去弄點吃的給我,我都快餓死了。”

說完,我便從她身旁走過,又回頭叮囑她,定要将食物端進卧室裏,我現在實在是累極,只想躺下來。可是,剛一坐在床沿,腦海中便浮現出,很多個清晨,慕黎總是喜歡坐在這裏,眼睛含笑地将我望着,然後,再戀戀不舍地去上朝。我現在這樣坐着,突然意識到,這個動作,其中蘊含了多少的寵溺的意味。

想着想着,眼淚便又落了下來。我長這麽大,幾乎從來不曾哭過,好像十幾年來的淚水,都在今天,爆發了出來。所以,才會怎麽都止不住。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我連忙擡袖擦去了淚水。我可不能在冰兒這丫頭面前流淚,這丫頭也真是的,這麽快就将飯準備好了。

“進來吧。”

冰兒一手拿着個食盒,一手推開了門。“小姐,我早就将飯準備好了,一直熱着呢。想着,小姐回來就能吃了。”

“冰兒。”一出口的聲音竟是帶了哭腔,吓得我立馬閉了嘴,走過去,打開食盒。出乎我意料的,竟然多了肉食。想必是冰兒吩咐的,我挑了一塊肉,放進口中,如今吃來,竟覺着這肉很是難吃。

就着素菜,吃了幾口飯後,便再也吃不下了,便讓冰兒将食盒收拾了。今日這丫頭卻是沒有念叨我,只是看着食盒,搖了搖頭。

慕黎離開後,我幾乎不曾出過府,甚至可以說,我不曾踏出過洛雲軒。這幾日,我總在想,以前,為什麽總愛往外跑呢?我與慕黎在府中,不也是極好的麽?現在,即使每日發呆,我竟也不覺無聊。

思念是一種毒,随着時間的流逝,越加平靜的外表下,只有我自己知道,想念如藤蔓一般,纏纏繞繞,在心底紮了根,瘋狂地生長。我想去找慕黎,可是,我卻什麽也不能做,我不想讓他擔心,更知道此時的他想讓我做的,只有等待而已。如此,睜開眼睛的回憶,閉上眼睛的相見,浮生半日,我竟然只做了這一件事。

“小姐,有一位溫公子來找您。”冰兒小心翼翼地跟我說着。

我合上手中的《孫子兵法》,“你請他進來吧。”近來,我去竹苑搬來了好些慕黎經常看的書,好像這樣,那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的思念,便能稍稍緩解些許。只是,看着孫子之言,對他的兵法戰略,沒什麽看法,戰場的兇險,卻每每讓我在好幾個夜晚,從夢中驚醒。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萱兒,多日不見,怎的如此頹廢消瘦,真是我見猶憐。”

我擡頭看着他,滿臉的春風得意,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活的甚是自在潇灑嘛!”

他甚是自在地坐在我對面,自己倒了杯茶,環視了一下這後花園,抿了一口茶,“想不到這七皇子一擲萬金,七皇子府,卻沒有金碧輝煌,倒是極雅致。”

我看他那一副輕佻模樣,一時間也沒有心情搭理他。他眼睛卻是利得很,一眼便看見了我手上的《孫子兵法》,出口的話卻是讓人讨厭的緊,“萱兒,你看這個?你能懂?”

他那一副打死不相信的誇張模樣,落在我眼中,只覺一股怒氣在騰騰地上漲。正要發作時,他卻又滿臉讨好地遞給我一杯茶,“你看,你若不舒服說出來就好。你放心,憑七皇子的本事,斷然不會有事的。”

我沒好氣地喝了一杯茶,“那是自然。”

“啧啧,瞧瞧,對我這麽兇神惡煞,對七皇子就這麽着急維護。唉,真是傷心。”

“噗~”他那傷心欲絕,西子捧心的模樣,我忍不住便輕笑出聲。“你說,我們與離國的這一場戰争,有幾分勝算?”

他沉吟了一會,看着我:“不知道。”

“不知道?”

“離國國力向來是最強的,這你也知道,不過,近來,我們銑國也發展了許多,而且,”他看着我,“領兵的是七皇子。最後勝負如何,我也不敢說。”

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但是,我關心的只是慕黎一人的安危而已。

突然,一陣冰涼的水落在我身上,我猛地站起身,“下雨……”一擡頭,才發現罪魁禍首,拿着澆花的水瓢,對着我笑得面若桃花。

“溫逸晟!”我喊的咬牙切齒,無奈,對面這人仿佛一點也沒意識到,猶自笑得開懷。我拿起另一個水桶,舀了一瓢水,便向他潑去,他卻很快地便閃開了。

“哈哈,萱兒,我先走了,後會有期。”

我瞪着他的背影,一陣風吹過,這才發覺有些涼意。便喚了冰兒過來,與我打了一桶熱水,舒舒服服地沐浴時,才猛然驚覺,我似乎有很多日不曾沐浴了。

換好衣服後,冰兒正幫我梳頭,“冰兒,我之前是怎樣的模樣?”

“恩,比乞丐好了一些。”冰兒回答得很是認真,我對她的話有些懷疑。

不知是否是洗完澡,整個人覺着也清爽了許多,晚飯倒是吃得比往常多了許多。只是,半夜裏,卻突然覺得頭痛的厲害,整個人也昏昏沉沉的,想睜開眼睛,喚冰兒進來,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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