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歸來

等得第二日我醒來時，已是将近午時，睜開沉重的眼睛，便看見冰兒一雙紅通通的眼睛，這丫頭定是哭鼻子了。我的頭到現在還是昏昏沉沉的，想必是感染了風寒，如今這身子也不知怎麽回事，竟是越發地弱了。

雖說這個時節是極易感染風寒的，但在往常，別說溫逸晟的那一瓢水，就是掉進河裏，我也是沒什麽大礙的。溫逸晟，想到昨日他那得意礙眼的笑，再看看我如今這分外難受的身子，不禁在心裏把他罵了個千百遍。

“小姐，你可算醒了，大夫說你感染風寒，得休息個幾日。”

我看着她，勉強笑了笑，“沒事，你放心，你瞧我現在，不是挺好的麽。”我知道，這些日子，冰兒為我擔心了許多，我着實不願意再讓她擔心了。

“恩，小姐，我去弄些吃的給你，從昨晚到現在，您還沒進過食呢。”

“好。”我朝她點了點頭。冰兒立刻破涕為笑，看着她的背影，心裏莫名地有些感動。

吃過一碗粥後，冰兒又給我煎了藥，藥味苦澀，我極是痛苦地喝下後，又覺着昏昏欲睡，便又睡下了。夢裏面，又見到了慕黎，卻看見他滿身是血的樣子，吓得我立刻清醒過來，明白是夢後，猶自驚魂未定，回想起，只覺背後一陣陣發涼。

“萱兒，你醒了？”

我這才發現不遠處，清菡正坐在那兒，她倒了一杯茶，笑意盈盈地遞給我。

“清菡姐姐，來了怎麽也不叫醒我？”我接過她遞給我的茶，喝了一口，覺着喉嚨才好受了一些。

“看你睡着，也不好叫醒你。今日上街時，看見冰兒，這才知道你生病了，我便來看看你。”

“不過是風寒，沒什麽大不了的，姐姐不用特意過來的。”

清菡接過我手中的茶杯，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七皇子不在，萱兒怎的就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姐姐！”我本就有些紅的臉頰，此時想必是更紅了。

“好了，好了，不取笑你了。”

清菡陪我說了會兒話，便又回去了。我的身子也是疲乏，也不想起身，這一整日，頭雖然昏昏的，但是心裏好受了許多，果然，只有身體的疼痛才能掩蓋心裏的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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銑國與離國的這一戰，打了許久，我看着院中的花花草草，從開放到枯萎，從新綠到枯黃，每一日，在院子中，看日升日落，再無了出去玩耍的心境。這期間，除了溫逸晟與清菡常常來陪我說話，還有一人經常往七皇子府跑。

“姐，你說七哥什麽時候回來呀？”慕易過了一個年，這個頭倒是長高不少，少了些許稚氣，隐隐有了少年的英氣。

“快了吧。”我翻看書的手指，頓了一下，便又繼續翻書了。這小子一開始與我極不對盤，自從宴會上替慕黎擋了一刀後，他是打心眼兒裏認定我和他是一夥的，是生死與共的。

“恩，那個，對不起啊，姐。”他低着頭不好意思的模樣，好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這個孩子終究是長大了。

我摸摸他的頭，含笑看着他，“瞧瞧，小老頭似的。你呀，該和同齡的孩子一樣，多去玩玩。”

他撐着頭，好像很苦惱，“父皇和七哥都說，我現在就應該好好讀書習武，不能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的。”

我看着他，有些心疼，慕黎像他這般大，也該是如此吧。突然間，我好像明白慕黎為何獨獨對八皇子，分外寵愛，想來也是小時候的一個念想吧。

“易兒，你喜歡七哥嗎？”

他以一種看白癡似的眼神看着我，然後點了點頭。

“那四哥、五哥呢？”我以為他不過是孩子心性，不想，他沉思了一會，卻說：“不喜歡，他們總欺負七哥。不過，那都是七哥讓着他們。”

我不知道，即使他不過是個孩子，在心裏卻将敵友的界限劃分的如此明顯，還好，有慕易在，這樣，阿黎總算是有個真心待他的兄弟的。

阿黎，阿黎，你離開以後的日日夜夜，每一天，除了想你，我才覺着自己是真的還活着，這樣刻骨銘心的思念，我不知道還要經歷多久，我不知道還能承受多久。

所以，當夜易告訴我，慕黎以少勝多，甚至打到離國邊境，不日就要回朝時，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遍遍地讓冰兒重複着，冰兒好笑地看着我，口中卻還是一遍遍地告訴我：“是真的，是真的，王爺就快回來了。”

我覺得自己的心都仿佛激動地要跳出胸口，慕易這死孩子，說我每天笑得跟個傻子似的，可是，他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卻甚是開心，絲毫不亞于我。

接下來的幾天，我才真正懂得了什麽是度日如年，漫長的日子，在我的期待中被無限放大，若不是冰兒的強制要求，我覺得自己真的會每一日都站在府門前，翹首以待。

今日像往常一樣，直到月亮已經升起，我和天上的星星互相眨着眼睛的時候，才躺下閉上眼睛，期待着明天的太陽。

迷迷糊糊中，覺着有一雙涼涼的手，拂過我的眉頭，我的眼睛，我的臉頰，我一驚，驀地睜開雙眼，月光下的那個人穿着一身黑衣，雖不是他長穿的月白色衣衫，而且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我就是知道，眼前的人，是我心心念念的夫君。

我猛地撲進他懷中，死死地抱住他，一時間我想和他說好多好多話，卻不知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急的我眼淚在眼眶中打着轉。我将手放到嘴邊，低頭便咬了下去。

不痛，果真是夢嗎？一想到是夢，眼淚變這樣滴落下來，可是很快，我便被扯進了一個懷中，溫熱的唇，覆上我的眼睛，細細綿綿地吻着。

“萱兒，對不起。”熟悉的又仿佛很久遠的聲音傳進了我耳中，我猛地想到什麽，一把拿過他的手，月光下，那一排淺淺的齒痕，異常清晰。

我抱住他的脖子，呢喃着：“不是夢，是阿黎，真的是我的阿黎。”

“萱兒。”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他的聲音，竟然有一絲哽咽。“再也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丢下你一個人了。”

我這才稍稍平靜了，仔細端詳着他的臉，風塵仆仆的模樣，顯然一副累極的好幾晚不曾睡過覺的樣子，頭發有些淩亂，幾絲幾縷，散落在臉頰上，我輕輕地将發絲，一一拂開，往日潔白無瑕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疲憊，還有幾絲血痕，在點點灰塵之中顯得異常明顯。

我輕輕地吻上他的唇，不知是否是夜晚騎馬的緣故，他的唇冰冰涼涼的，可卻異常柔軟，我一絲絲極是輕柔地在他的唇上吻着，忽然間，他的舌竄入我的口中，初冬的寒冷，很快被一種熱度灼人的溫度席卷。

清晨時分，冰兒照例推開門，進屋時方才看見床上的人，于她的角度，只能見到他的背影，拿着水盆的手眼看便要掉下來，我連忙急走過去，才堪堪穩住即将要掉落的水盆。不想，她整個人跟傻掉了一般，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一手指着慕黎，一手拉着我的手臂：“小姐，他，他，你，你......”

我看她那受了驚吓的樣子，從她手中接過水盆，順便敲了一下她的頭，“怎麽，王爺都不認識了？”

“啊，不，什麽？王，王爺，怎麽回來了？”

她這一驚一乍的煞是可愛，我将毛巾在水中浸了一下，擰幹後，做到床邊，細細地擦拭着慕黎的眉梢眼角，拂去他這滿身的塵埃。他睡得很沉，不知道連夜趕路了幾個晚上，我知道在他心裏，對我的想念定是絲毫不比我少的。所以，這樣抛下大軍，自己先行離開。

冰兒很快便關上了門，默默地退了出去。我則坐在一邊，像往常他看着我一般，将他望着，這麽久的戰場征戰，使得他整個人瘦了一圈，以往如玉的臉頰，此刻卻生生多了一種經歷風霜的印記。

一直到午間，慕黎才醒來，我撐着頭，坐在床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輕笑出聲，握着我的手，“萱兒，莫不是從早晨就一直盯着我看吧？”

我笑着點了點頭，“是啊，這麽久不見你，就想好好看看你。”

和慕黎一起吃飯時，冰兒一邊布菜，一邊說着：“王爺，今日小姐，總算是能好好吃飯了，您不知道，她......”

“咳，咳。”

慕黎瞥我一眼，又示意冰兒繼續說，“她平時連肉都不碰了。”說完，小跑着就出去了。

我把頭低到了飯碗裏，悶聲悶氣地扒着飯，啃着肉，我不用擡頭，也能知道，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可他卻遲遲沒有說話。

突然間，我的心裏便覺得暖暖的，原來，這樣與他一起靜靜地吃飯，已是一種幸福，紅塵歲月，常伴君側，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可一場真正的戰争，從慕黎這次回來，才算是真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