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真心

不遠處雖是雜草叢生,可是隐藏在雜草後面的兩盆萱草,還是引起了我的注意。萱草于我一向是思念的意思,對母親的思念。

來到近前,才發現雜草雖是雜亂無章,可是有一條小徑,卻是異常地清晰,一看便知是有人經常走過而形成的。我小心翼翼地沿着這條道,一步步走向那兩盆萱草,從小我總喜歡後山的滿片的萱草,可是此刻眼前的萱草于我而言,卻是這世上最美的萱草了。

如今不是萱草開花的季節,不過仔細看去,細長的綠葉下隐藏着一個個綠色的小骨朵,看着它們,我閉上眼睛,仿佛也能想象,再過不久,它們開花的樣子。

“小姐,小姐,你看着這兩盆花,已經看了許久了,我們不是要回去的麽?”

我回頭便見到冰兒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可此時看來,竟也絲毫不覺得惱人,竟是覺得異常親切可愛,這麽想着便對她笑了起來,冰兒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我。我擡手便拍了下她的頭,然後便快速地向前跑去,冰兒也立刻追了上來。一時間,時光好像回到了我們還在丞相府的日子,無憂無慮地嬉戲打鬧。

我一邊跑,一邊回頭向冰兒做着鬼臉,卻看見冰兒前一刻還笑的燦爛,轉瞬間便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我剛一回頭,便撞進了一個胸膛。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味道,在我反應過來之前,自己不知何時便伸出手,抱住了他。原來,我對他的懷抱一向貪戀,比起心,身體的反應卻更像是本能。

我的頭正好夠到他的下巴處,他呼出的氣息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可我卻不敢擡頭看他的臉,只将頭埋在他懷中。在我抱住他時,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一瞬間的僵硬,本來是想着抱一會就好,可他不将我推開,我卻怎麽也松不開手。

尤其,我知道我的阿黎,心中依舊有我,那兩盆萱草,便是最好的證明。因為,在竹苑種植萱草,又小心翼翼地掩藏,卻又仔仔細細地整理萱草周圍的環境,除了阿黎,不會有旁人。所以,此刻我只想緊緊地抱住他。

這麽僵持了一會,我剛準備放手,卻感到一股大力,将我更緊地壓向他的懷中,那麽用力,用力到讓我突然有想哭的沖動,所以,我也确實是哭了。好像這三年來的委屈,娶柳嫣的委屈,在這一瞬間都湧了上來。

不過這個懷抱并沒有持續多久,冰兒喊我的時候,我才回過神。

“小姐,你怎麽哭了?”我抓着冰兒想幫我擦眼淚的手,突然間笑了起來,“沒事,開心才哭的。”是的,現在我的确是因為開心,剛剛慕黎的聲音還回蕩在耳畔,他說,“萱兒,等我。”

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四個字,聽在我的耳中,卻是這世界上最動聽的天籁了。彼時,我尚且不知道,即使我願意等,可逝去的時間,再也回不來了。同樣,每一天的明天都不一樣,就像我和慕黎的未來,以後或許又是另一番樣子了。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的我的确是特別地興奮,所以拉着冰兒便直接出了府。其實,這三年中,我幾乎不曾踏出府門一步。一來,是我沒有心情出去。二來,只有呆在這府中,我才能感覺自己離阿黎很近。

不過,這三年到不至于太過蒼白,比如,我讀了《詩經》等許多的書籍,以往自己太過浮躁,而這三年心卻足夠沉靜,靜下來看書,竟也能從書中看出許多的樂趣。再比如,溫大哥經常來看我,每次總會給我帶些京城的小玩意兒,對了,即使我不曾刻意打聽過,但我知道,溫大哥每次見過我,會去見慕黎,他們為了什麽事,我隐隐約約地也能知道。

溫大哥的身份我一直不太清楚,他雖然語出輕佻,可舉手投足間難掩貴族子弟的風範,我能肯定的是他定是富家子弟,并且他遠不是他所表現出的纨绔子弟。可這些于我并不重要,溫大哥對我一向很好,他的背景與他刻意隐藏的東西,我實在不怎麽關注。

想到溫大哥,突然間便有些想見他了,一醉閣似乎也很久沒去了,我确實還挺想再去嘗嘗那兒的魚。想着便和冰兒去了一醉閣,興沖沖地點了許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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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四皇子和七皇子分別娶了言尚書和柳将軍的女兒,不知道最後誰會贏?”

“唉,四皇子前段時間才回到京城,皇上對他大加封賞,這七皇子,”說話的人刻意壓低了聲音:“即使犯了叛國大罪,如今又有漸起之勢,難說,難說。”

“我說,這天下不管誰坐了,對我們老百姓還不都是一樣的,我啊,倒是對那個七皇子妃,感覺可惜。”

“也是,丞相的掌上千金,如今也不知是為了什麽,我聽說啊,她在七皇子府備受冷落,說來也奇了,這丞相居然也不管。”

“我跟你們說啊,我聽說,這七皇子好像和沈公子有仇,這才......”

我聽了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這感覺着實不大好,不過又別有一番樂趣。

冰兒在一旁眼中滿是同情地将我望着,我忍不住,終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正好,魚也正好被端上了桌,我的注意力突然間便被吸引了,便也不看着冰兒,自顧自地吃起了魚。

“小姐,你沒事吧?你今天怎麽如此反常?以前,我想你多笑笑,都不可能,今日怎麽......”

我連連搖着頭,一邊吃着,含糊不清道:“你再不吃,可就沒了,我不會給你留的。”冰兒這丫頭今日有些犯傻,還是呆呆地望着我,無奈,我只有回頭看着她:“因為呀,萱草是阿黎種的。還因為呀,那些人說的完全不符合事實,自然好笑,但是我感興趣的,”停頓了一會兒,“是四皇子成親的事。”

說到四皇子,我又想起了那個令人驚豔的女子,如今想來,對她,我還是恨不起來,她不過是愛上一個人。并且,和她一起彈琴的那些日子,我始終記得她的笑,并不曾摻了虛情與假意。

當我将筷子伸向魚的時候,驚訝的發現冰兒還是一動不動的,我回頭的時候,卻發現她看我的眼神更加同情了。咦?這是什麽情況?于是我便也疑惑地望着她。

良久,冰兒看着我,聲音有些久遠,“小姐,你曾今說,你想踏遍所有的山川河流,你說,人的一輩子就該為自己而活。可是現在,你所有的情緒,都系在七皇子一個人身上了。”

冰兒說完,自己搖搖頭,臉上有些不解的樣子,只是很快便開始吃起了桌上的各色食物。可我的心卻猛地一震,冰兒說的這些,我如今聽來卻像是上輩子的事了,遙遠到我已經記不太清了,腦海中依稀有當時的影子,笑的沒心沒肺,意氣飛揚,只是,太過陌生了。

“是啊,以前我的世界很大,可現在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裝得下阿黎了。”這句話我說的很小聲,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冰兒聽的。

這麽一來,吃東西的時候,便有些食不知味了,算是便宜了冰兒那個丫頭。我們走出一醉閣的時候,正是京城街道繁華之時,有些郁卒的心頓時覺得放開了很多。

“怎麽了,蓮妃妹妹,這麽點東西就拿不動了?”

“不,不是,只是擔心摔了姐姐的東西。”這樣清雅淡然的聲音,我順着聲音看去,果然在對面的玉器店,見到了清菡,左手右手都拿了許多的東西,可身旁四五個小厮侍女卻都是兩手空空的。

“既然拿的動,這個瓷器,你可要拿穩了,若有個磕磕碰碰,估計你這個月的月俸又可以不要了。”女子的聲音,趾高氣昂的,聽在我的耳中,異常地尖銳。

看她所穿的衣飾,以及旁邊的仆從所穿的衣飾,我便能斷定,這個女子便是四皇子妃了。在我反映過來之前,我居然走到了她們面前,而這個女子正面露不善地打量着我。

我在心裏抱怨了下自己,卻也很快反應了過來,對女子行了個禮,又笑的燦爛地看着她:“四嫂果然如四哥說的一樣端莊漂亮,美麗溫婉呢。”

大多女人總愛聽別人說自己漂亮的,果然她的神色立刻變好了許多,至少已經算是溫和地問我:“你是?”

“哦,我叫沈萱。”

“七皇子妃?”從她沒有露出不屑的表情,我便可以知道,如今的慕黎怕是在朝中重新有了自己的地位。想想也是,阿黎怎麽會三年毫無動靜呢。

“妹妹過獎了,妹妹才是漂亮可人呢。”

我便也繼續笑着和她寒暄,裝作不經意地看過快被手上的東西遮住了臉的清菡,“這不是清菡姑娘嗎?正好,我之前向你借的琴譜,本是要還你,卻一直沒找到你,沒想到今日遇上了,不如,你陪我去七皇子府取一下吧。”

清菡并無什麽動作,只是想我問了好,我故作好奇地看向四皇子妃,“四嫂,這......”

卻不想四皇子妃,卻突然對着那些仆從吼道:“你們沒看見蓮妃拿着許多東西麽,還不去幫忙提。”

小厮卻是戰戰兢兢地過去拿過東西,卻又對着清菡說:“蓮妃娘娘,這些事給奴才做便行了,您怎麽每次都一定要自己提呢。您就是給奴才十個膽子,奴才也不敢要您的東西啊。”

“妹妹,別介意,這蓮妃是不太習慣做主子,這很多習慣,她都改不了。至于妹妹說的琴譜,這蓮妃整日裏也沒什麽事,就跟你去吧。”

我向她道了謝。她這話說的很好,這不是明擺着清菡的身份卑賤,又顯示了她的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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