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流産

第三十五章

這幾日人總是懶洋洋的，便也越發不想出門了，不過，雖然，我不曾出門。但是，對于慕黎的事情，卻也大概有些了解。這得益于，冰兒有事無事，總喜歡在我跟前，念叨着夜易這樣，夜易那樣。便也免不了，提及慕黎今日和四皇子去了哪裏，又去見了哪個大臣，和哪個将軍騎馬打獵了。

我想，曾經那個溫和的七皇子，那個喜歡抱着我，那個不喜歡天下，只喜歡我的阿黎，如今，怕是找不到一點點影子了。

他也學會了虛與委蛇，學會了結交權臣，不，不能說學會，只是，他也想如此做了。可他，為何只要天下，卻不要我呢？

“冰兒，你看，我把你許給夜易好了。”

“小姐！”冰兒剛剛還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聽到我的話，立刻住嘴了。

“怎麽了，夜易還不知道吧？我說你這丫頭，有些話，你不說，旁的人怎麽會知道呢？”冰兒是與我一起長大，我将她一直當成是自己的親妹妹般看待的，所以，我總希望，她能有個好的歸宿。

冰兒的臉色微微一窒，良久，只是輕輕說了句：“雖然沒說，可我做的已經很明顯了。”我從未見過，冰兒如此委屈的模樣，輕輕地伸手，将冰兒摟進懷中。

如果我知道，今後的種種，現在即使他們還未到兩情相悅的地步，我也一定做主，将冰兒許給夜易。可如今，冰兒與我，也不知是誰安慰着誰，誰又是誰的依靠。

日子像流水一樣，轉眼間，又過了一個月，柳妃的肚子如今，已能看見明顯得隆起了，她坐在池塘邊，望着水中的金魚有些出神，我本來是想繞過去，不願與她碰頭的。

不想，我剛一轉身，柳妃卻叫住了我，無奈，我只得轉過身，扯出一個極難看的笑容。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向柳妃走去。

“柳妃有了身孕，該多注意些，怎的坐在池塘邊吹風？”我看着她，像說着今日天氣甚好一樣的語氣和她說着，話中的虛假，我自己聽得也是很真切的。

她卻一味地看着我，我看着她笑，本以為還要持續一會兒，她卻開口說話了：”七皇子妃，你很有福氣。“她說着這話，眼睛裏是含着無比的悲傷還有那樣深切的恨意。一時間，我幾乎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她對我有了這樣深的恨意。

這樣想着，我依然笑着看她：“柳妃妹妹，得七皇子寵愛，如今又懷有小王子，柳妃妹妹才是真正有福氣的人。”

“是啊。”她低頭以手輕輕地撫摸着小腹，“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七皇子了，為了他，我苦練琴棋書畫，只想有朝一日能夠配得上他。我這些年，好像只為了他而活。可後來......”她擡頭看了我一眼，“他成親了，可我想我即使做一個妾室也是沒有關系的，所以，我去求爹爹，可柳貴妃卻告訴我，七皇子不會納妾的。”

她仿佛在說給我聽，又好像在自言自語，“可你看，如今，七皇子還是娶了我，只寵愛我一人，沈萱，你什麽都不是。”突然，她拉過我的手，聲色俱厲，“沈萱，我恨你，我恨你！”

我甚至還未及反應過來，便只看見一道粉色的身影，從我眼前，跌落了水中，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拉她，卻只抓了空。

“來人，快來人，柳妃掉水裏了。”直到柳妃的貼身侍女站在不遠處，大聲呼喊，我才突然間意識到什麽，池塘裏有絲絲的紅色，那樣的鮮豔。

我不知道，她對我是有多深的仇恨，以至于以自己的孩子來賭，可她又何苦如此呢？我終歸有一日是要離開慕黎的，如今，她這樣做了，那我要怎樣離開呢？阿黎的孩子，那個孩子終究是阿黎的，可我卻正因為那是阿黎的孩子，反而，即使看着這條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內心深處，除了憐憫，竟是特別的平靜。

衆人手忙腳亂地跳進池塘，可我卻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些落在我身上，似有若無的眼光，雖然知道他們在猜測些什麽，可我卻沒有理會的力氣。

“趕緊去宮中請個太醫，還有，派個人通知王爺。”我對着管家吩咐到，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回了洛雲軒。忽略了那些落在我身後，充滿了打量意味的目光。

我并不在乎旁的人對我的看法，有些話，我不想去解釋，因為該傳播開的終會傳播去的。所以，我回到洛雲軒時異常地平靜，甚至一如往常地吩咐冰兒準備我愛吃的菜譜。可是，就如我預料的一樣，我只吃了一半的飯，慕黎便出現了。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出乎預料地太過平靜了，甚至，從他的眼睛中，我竟是看不出一點的悲傷。我低下頭，繼續吃着我的飯。

“柳妃流産了。”他的語氣有些冷硬，好像是暴風雨的前奏般。

“嗯，那王爺該去看看她。”我連頭都沒擡。

“總管及府中衆人，皆可作證，當時柳妃身邊，只有王妃一人。”

我點點頭，“是，王爺的意思，是什麽呢？”

“沈萱，我從不知道，從前只當你天真無邪，我從未想過，你竟也能絕情至此。”他的語調，此刻聽來卻是極其傷悲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許久，終是輕輕地開口：“阿黎，我想離開王府。”原先，我是想，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時，至少也要确定，慕黎的安全時。至少也想到那個時候，再離開的。可如今，他該是對我滿含恨意的吧，雖然，我與這件事實在沒有半點關聯。

“你說什麽？”他一下扯住我的手臂，神色間滿是陰冷，我從不知道，慕黎生氣時，也是這般可怕。“我想離開，還是說，王爺想讓我以命抵命呢？”我對慕黎從沒有一點懼意，即使此刻，我明明知道，他已怒極。

他盯着我，突然間就輕輕地笑了，“沈萱，你當七皇子府是什麽地方，又當我慕黎是什麽人，今後，你就好好呆在洛雲軒，我不想從任何人口中，得知王妃踏出院落一步。”

他說完，便拂袖離開，在門口處，與夜易交待了幾句，看來他是想讓夜易留在這兒了。

“萱兒，你若是離開，沈相和沈公子，我就不能保證，對他們做些什麽，以命抵命，這是你親口說的。”他沒有回頭，甚至他說這句話的語氣也是極其溫柔，可我一點都不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慕黎說話做事，從來說到做到。

有時候，慕黎對我的了解，遠比我想象的要多，可我對他，如今卻是半點捉摸不透，我看不懂他的眼神，不知道他在籌謀着什麽，計劃着什麽。甚至，連我自己對他的心情，直到現在，我也說不清，這是怎樣的感情了。

“阿黎，你真的不信我麽？”我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地開口，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只是，再說了句：“阿黎，如果那樣，我會恨你的。”真的，若是爹爹和哥哥因為我而受到任何傷害，你我之間，今生今世，再無一點情誼。

他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離開的時候，他的背影，落在我眼中有一絲落寞，就好像這個世界，只剩下他一人了。可即使如此，恐怕經過今日這件事，我也不能陪着你一起走下去了。真想，再一次仔細地看看你的眉眼，和你在不屬于京城的土地，靜靜地牽着手，看一次夕陽。

那終究只是我一個人的夢罷了。

“小姐，別哭了。“冰兒的聲音中帶了哭腔，我卻毫無知覺地伸手，擦了擦眼睛，這些真的是眼淚，可我又覺得，這些眼淚不是自己的，真是奇怪。

”冰兒，好奇怪，我一點都不想哭的，可是，為什麽就是會流淚呢？“我看着面前的飯菜，不禁回憶起，在飯桌上，有時候，我只是故意地不吃一些菜，總想看慕黎為難，卻又一次次想各種辦法，讓我吃。

”咳，咳......“

”小姐，別吃了，別吃了，七皇子他是誤會了，過段時間就會好了。“冰兒着急地拍着我的背。

”不會了。“我和慕黎再也不會回到從前了。

☆、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