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再次見到慕黎已經是倆個月之後的事了,在這段時間,我真的一步都沒有踏出過洛雲軒,當然,慕黎将這個院落看守的很好,我也沒機會出去。
倆個月之後,确切的說,我并沒有見到慕黎,我接到的只是一份聖旨,冊立皇後的聖旨,我看着那有些刺眼的明黃色,突然間不知怎的,便很想笑。
冰兒拉着我的衣袖,“小姐,這是怎麽回事?”我卻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不真實得讓我想遠遠地逃離,這般諷刺。幾乎是立刻,我轉身便關上了門,自己卻仿佛所有力氣抽空般,軟倒在地。
宣旨的公公有些急切,卻也不敢有任何動作,我只是偶爾聽到,他與旁邊小太監的竊竊私語聲,不知這樣僵持了多久,我聽見那公公說,“去請皇上過來!”
我坐在門邊,聽着那一聲聲分外刺耳的聲音,皇上,那個足夠高的位置,卻讓我心裏一陣陣地變的寒冷。那個位置,如果他要,我可以陪着他一路走下去。可我不曾想過,他走上這個位置,卻沒有我的參與,更不曾料到,我竟也是他這條路上的障礙。
不,我不想在如今這樣的情況,還要走進那個牢籠。我慢慢地站起身,打開門,門外的公公先是一陣驚訝,轉而卻又滿臉的笑意。
“冰兒,進來幫我換身衣裳吧。”說完,便徑自轉身,回了屋,說完這句話,那些人臉上的神色更加輕松了。冰兒進屋後,關上了門。
我聽見聲音,沒有回頭,只是對着冰兒,輕輕地說:“冰兒,我們......離開京城吧,我們去看看草原,好嗎?”
我站在窗邊,從這個角度看去,院中的萱草,還未盛開,或者說,還沒有長開,心裏不禁有些惋惜。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它們盛開時的景象,如今,怕是再也沒機會了吧。
許久,我都沒有聽見冰兒的聲音,剛想回頭看看,卻突然間被擁進了一個分外熟悉的懷抱,我猛地僵住了,身子維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也不能動。
“好,兩年,兩年以後我們就去,好嗎?”溫溫和和的聲音,仿佛早春最輕柔的細雨,一下子撞進了心裏。
他轉過我的身子,手臂卻始終不曾松開,我的臉靠近他心髒的位置,清晰地聽見了他心髒跳動的聲音,我輕輕地開口:“好。”
其實一點都不好,兩年……太長了,而我們也離得太遠了。這是第一次,我對慕黎說了謊,大概也會是這輩子唯一一次了吧。
我感覺他将我擁得更緊了些,“萱兒,你相信我,自始至終,你對我來說,從來都是我的一切。”
我頓了頓,開口道:”明天,明天我們就去,行嗎?”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緊緊地,可是,最終,還是松開了。
因為,慕黎說:“再等一段日子,我們就去。”
“嗯,喊冰兒進來吧。”我走去桌邊,雙手撫上那華麗的衣裙,“這衣服我自己換不好。”他站在那裏,看着我,良久,終是點點頭,一步步向外面走去。
“小姐,皇上他......”
“冰兒,夜易,你和他怎麽樣了?”冰兒看着我,有些不解,“我要離開這兒,離開京城,我希望你可以留......”
“不,我要和小姐在一起,小姐,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好嗎?”冰兒說着,眼眶慢慢地紅了,我抱着她,終究是我連累了她。她的性子,怎麽可能,棄我而去呢?其實,一直以來,是我離不開她。
“好,我們一起走。”
“可是,小姐我們要怎麽出去,皇上他在外面。”
我慢慢地走去窗邊,推開窗,對着的是洛雲軒的後院,本來是沒有出去的路,可是,前段時間,溫逸晟偷偷來看我的時候,我便請求他,在這後院中,挖了地道。這許多天過去,地道也該差不多挖好了。
“這扇窗外有通向外面的地道。“
”小姐,這是什麽時候......“冰兒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嗯,溫逸晟挖的“,我回頭看了一下房間,”冰兒,你去院中采幾株萱草,放在桌上吧。“
冰兒對此雖有疑問,卻也并沒有問出口,只是匆匆地跳出窗外,很快,桌上便擺上了萱草。我看了一眼,只是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小姐,我們不用收拾行李嗎?“
我看着冰兒,笑了笑,”不用收拾了,就這樣吧。“其實,我是存着私心的,只是期待着,即時我離開了,這裏的模樣,一如往昔,如此是否能勾起慕黎對我的念想呢?
走過地道,眼前出現的是一條小巷,雖比不得城中繁華,但是人來人往,卻也絲毫不顯冷清。許久沒見的刺眼的陽光,一下子竟讓我有些不适應了。
”請問是沈萱,沈小姐嗎?“我這才注意到,眼前停了一輛馬車,方才出聲的應是這馬夫了。
我點點頭,算是回答了。
”沈小姐好,在下是溫公子派來接小姐的,小姐現在出發嗎?“
這馬夫聲音沉穩,方才從馬車上跳下時,身子輕盈,想來是有功夫在身的。“好,走吧。”
“小姐想去哪裏?”
去哪裏?去一個沒有皇權,沒有皇上,沒有......慕黎的地方,哪裏都好。
“先離開京城吧。”
而彼時,我并不知道,我能輕松地離開京城,那是因為慕黎想讓我離開,多年以後,想起他關上門出去時,看我的那一眼,其中的傷痛,其實并不比我少。而那個時候,我卻沒有看見。若是看見,想來我便會由于心疼,不會離開了罷。
☆、大結局
“萱姑娘,在嗎?”
我在屋中擺弄着幾株桃花,冰兒去鎮子上買東西了,正想休息的時候,卻聽見了吳嬸的聲音。吳嬸是我和冰兒搬來這個桃花鎮之後,認識的一個鄰居。她是個慈祥的老太太,平日裏對我也是諸多照拂。
“吳嬸,這個時候,您怎麽過來了?”
“昨天你和冰姑娘都不在家,有個年輕人,托我将這封信交給你。”說着,她便遞給我一個信封,牛皮的封面,上面卻是沒有一個字。
“诶,謝謝吳嬸。”
我又轉頭拿了些糕點送給吳嬸,他家有個小孫子,如今恰好五歲,三年前,我和冰兒剛搬來時,他才蹒跚學步,如今卻是極其調皮了。
“這使不得,吳嬸不能總拿你的東西。”
“吳嬸,這可不是給你的,是給我小侄兒的。”我笑着将糕點塞進她的懷裏。
吳嬸雖還想拒絕,可是看看我,還是收下了。
回到屋中,我拿出信封,映入眼簾的便是那熟悉的有些陌生的字跡。雖然三年未見,他的字多了幾許蒼勁,也平添了一些寂寥。
可我也不是第一次收到他的信了,這三年時間,我們雖然不曾見過面,可卻一直書信往來。不過,都是他寫給我罷了。不是我不想回信,只是,我不知道,我要怎樣将信送給他。
我不禁又想起了,我來到這裏以後,收到的第一封信,不是沒有震撼的,只是,看着信,再去回望以前的那些日子,便突然間覺得,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可以放下了,可是,總感覺有些東西,缺少了也不會再回來了。
三年前,慕黎告訴我很多事,我從來不知道,他自己一個人背負了許多東西。看了那些,我對慕黎本就少的可憐的怨恨,也所剩無幾了。
柳貴妃的死,不是意外,不是生病,只是,她無意之中,發現了先皇對于廢太子的真實感情,或許說對于太子生母的感情。皇上他真正想扶持的是太子。
我想到那個明豔的女子,将自己的一生葬在了皇宮之中,我能看出來,對先皇,她是有感情的。可又怎麽會想到,她在這重重深宮唯一的慰藉,卻是親手将她送入地獄。又怎麽會想到,所謂的慕黎這個最受寵愛的皇子,卻是先皇一步步将他放在了風口浪尖的位置。
慕黎的改變大抵是在他得知真相的時候罷,我想,那個時候的他,該是怎樣的心痛。我雖然明白,他不想我承受太多,可他哪裏會知道,比起這樣的保護和他若即若離的距離感,陪他一起承受之痛,哪及得上此萬分之一。
我知道慕黎才是那個最痛苦的人,一直敬重的父皇,卻是那個親手殺了自己母妃的兇手。而慕黎看似溫和,可卻是個狠絕的人,對于殺了自己母妃的人,他是絕對不會姑息的。
所以,江山對于他而言,不是錦繡權勢,而是沾滿了母親的鮮血的複仇工具罷了。
而最令我震驚的卻是,柳側妃的那個孩子,柳妃後來告訴我,她跳入池塘,從來都不是為了陷害我。因為慕黎從來不止一次地告訴過她,這個孩子他不準備要。甚至連打胎藥都準備好了,那一刻她恨不得自己同這孩子一起死去。
只是那個時候,我一心想着離開,她卻想借這個孩子,來離間我和慕黎。慕黎的生氣,卻不是因為這個孩子的逝去,卻是因為,這個孩子是他留住我的唯一借口。我從來不知道,慕黎的心居然也能冷硬到如此地步。
對于這樣的慕黎,我知道自己還是會心疼他,雖然,我一直都知道,慕黎對我的感情,也一直那樣堅信着。只是,他的一次次推開,讓我們之間隔的越來越遠。
“萱姐姐,萱姐姐!”吳嬸的小孫兒的聲音在院外響起,我想他可能是拿到糕點,過來給我道謝了罷。
我笑了笑,走過去的時候,他正雙手舉着糕點,正對着我眉開眼笑。
“萱姐姐,有個好看的叔叔找你,在那邊的山坡。”他伸出手指,指着不遠處的山坡。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一個白色身影,僅僅只是個背影,我知道那卻是我魂牽夢萦了許久的人,是我的夫君,我這一生愛過的人。
“阿黎,這是遺忘的意思嗎?”
“不,是沈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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