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五十顆鑽石

梁雪然平靜地問:“您老蹭飯還蹭出優越感來了?”

一分鐘之後。

魏鶴遠說:“我感冒了。”

梁雪然托着下巴:“然後呢?”

“味覺失靈,”魏鶴遠面不改色,“抱歉,我只是想讓你高興一點。”

梁雪然看他。

燈光明亮,在這個異國的公寓中,魏鶴遠慢慢地夾了一筷青菜,細細地嘗,誇獎:“不管雪然做什麽,我都喜歡吃。”

他換個話題:“以前怎麽不見你做?”

當初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梁雪然可是一次廚房也沒有進過。

梁雪然仰着臉:“因為你請來的廚師都很優秀啊,我只會做一些家常小菜,怎麽可能入您的貴口。”

魏鶴遠十分誠摯地說:“作為您的老情人,只要梁總能給一口飯吃,就夠了。”

噗呲。

梁雪然被他像模像樣的話逗笑。

兩人尚且算的上愉快地吃完這頓飯,只是魏鶴遠心中還有些疑惑:“怎麽準備了這麽多菜?”

說梁雪然胃口大其實并不對,她吃的和普通女生差不多,和魏鶴遠比起來當然差遠了;只是她卻準備了這麽多東西——

梁雪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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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動手,默默地把碗筷收拾好,魏鶴遠主動地從她手中接過去,自然而然地端走。

今天晚上,除卻那道西芹炒肉,其他的菜都被魏鶴遠吃光。

他在廚房垃圾桶中看到了被梁雪然挑出來扔掉的那些配料——蔥、姜、蒜。

作為蹭飯的代價,他需要清洗碗筷;梁雪然已經去了客廳,此時哼着歌窩在沙發上看書,透過廚房門,只能看到她紮了個小馬尾的頭發,下面有點絨絨碎碎的小毛發,露出的一小截肌膚瑩白如玉。

恰在這時,梁雪然回過頭來,兇巴巴地吼魏鶴遠:“你看什麽?”

魏鶴遠笑:“看美人。”

梁雪然又把臉轉回去,捧着書,臉頰紅成蘋果。

幹嘛突然間說這種話啊!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間做了這麽多菜,隐隐中感覺魏鶴遠今晚大概會來,畢竟他要走了地址;但這個男人時間珍貴到可怕,來的可能性其實也沒有多麽大……

這麽猶豫着,梁雪然耐心地多做了幾道飯菜,默默地把他不吃的東西挑了出來。

她大概是病了。

孤男寡女,半夜三更獨處一個公寓,似乎不發生點什麽都有點對不起這天時地利人和的大好時機。

當梁雪然手中的書被魏鶴遠抽走之後,她其實很鎮定,畢竟多多少少有些心理準備了,只是不忘叮囑魏鶴遠:“你輕點啊。”

魏鶴遠應一聲,親吻着她的脖頸;他剛剛清洗過,唇貼在她耳側,另一只手解開她紮好的小馬尾,問:“怎麽準備了兩套洗漱用品?”

梁雪然當然不可能說是以防萬一,哼哼唧唧:“當然是給可能的小白臉準備的,你咬疼我了!”

“疼才記得,”魏鶴遠說,“還找小白臉嗎?”

“不找了不找了,”梁雪然審時度勢,适當求饒,“就你一個!”

魏鶴遠總算滿意,放開她可憐脆弱的脖頸。

這個公寓準備好的熏香淡中帶一點微甜,窗戶沒有關嚴,留了一絲縫,把柔軟的窗簾吹的鼓起來,又溫柔地落下。

魏鶴遠的手指是薄荷味的。

梁雪然的唇是甜甜的提子味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梁雪然忽然記起一事,掙紮着推開他的手,問魏鶴遠:“哎,我這裏沒有小雨衣哎。”

魏鶴遠咬着牙,放下她的腿,把她抱在懷裏,恨不得要把她揉壞吞進肚子裏:“我忘帶了。”

除非早有預謀,不然不會随身帶着那種東西。

魏鶴遠已經很久沒有嘗過她。

先前幾次都因為她情緒的不對勁強忍着,但今天她顯然很樂意接受。

這個時候再想忍,難度就有點高了。

梁雪然十分堅決地要從他身體下面溜走:“那就不做了。”

她補充:“我不能懷孕。”

魏鶴遠俯低身體。

“我知道。”

修長的手指覆上她顫抖的唇,她的臉還是紅的,但語氣格外的堅決;魏鶴遠啞聲說:“不是都配備好管家了麽?我打電話讓他們送上來。”

他抱着梁雪然,親了好久,才去打電話。

說什麽都不放開她,魏鶴遠抱着她等;過了好久,那管家終于把他需要的東西送上來。

等到魏鶴遠一連拆開五種不同品牌找到合适尺寸之時,梁雪然扒着門,小心翼翼地說:“我和你講一件事,你可別生氣啊。”

“什麽?”

梁雪然小聲說:“我親戚來探望我了。”

她如願從魏鶴遠臉上窺見震驚到不可思議的表情,像是餓了兩年的人面前擺着一桌大餐卻被告知只能看不能吃。

還像是一只獅子終于抓到了小兔子,洗幹淨準備開吃的時候,小兔子突然溜走。

最終兩人什麽都沒有做。

大姨媽來的突然,梁雪然沒有帶止痛藥。

幸虧還有魏鶴遠這麽個人體暖爐,自動發熱。

肚子疼的難受,梁雪然蜷縮着身體,魏鶴遠忍不住問:“又開始疼了?醫生不是已經開藥了嗎?”

“而且,”魏鶴遠想起一件事,“醫生說,那藥吃下去之後,經量會變少;治療過程中,你生理期會停止——”

“那生理期來了就不是不能做啊,”梁雪然委屈了,“生理期這種東西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魏鶴遠微怔:“我不是在說這個,我是問,你難道沒有堅持吃藥嗎?”

“沒有。”

畢竟這和感冒發燒不一樣,平時非生理期不痛不癢的,沒什麽症狀;輕雲的事情忙上了頭,她怎麽還記得吃藥。

生理期的小姑娘情緒本來就不穩定,再加上生理痛,梁雪然一時間想岔,回答也帶着氣。

魏鶴遠輕聲斥責她:“說過多少遍?藥要按時吃,該愛惜自己身體。”

一想到醫生建議早點治療,上次雪然也回答想要可愛的寶寶,魏鶴遠不想把具體診斷告訴她,只是想到她竟然還不吃藥,現在肚子又疼的這麽厲害——

又心疼又生氣。

不能一味地慣着她,這些傷害身體的小毛病還是該糾正過來。

梁雪然什麽都沒說,消極裝死對抗。

魏鶴遠咬牙,打了一下:“怎麽這麽不聽話?”

收着力氣,只是輕輕一下,真打疼了,她難受,他也不舒服。

梁雪然猛地就要從他懷抱中掙脫:“那我忘了就是忘了嘛!反正是我自己的身體,你幹嘛朝我發脾氣!你還家暴!”

小姑娘的反應太過劇烈,魏鶴遠扯着她的手腕,拉回來,态度緩和下來:“小祖宗,按時吃藥,以後身體健健康康的,不好嗎?”

梁雪然發憤地深深咬一口他手腕:“我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離我遠點。”

掙脫不開男人束縛。

梁雪然背對着魏鶴遠睡,氣呼呼。

她覺着自己現在可委屈了,忘記吃藥又不是什麽大錯,魏鶴遠竟然還動手打她!

不可原諒。

雖然也不是很疼啊,但魏鶴遠這樣動不動就懲罰她也不好哎,很沒有尊嚴!

從小到大,也只有魏鶴遠對她的屁股下過手。

被氣睡了。

魏鶴遠第二天清晨就走了,他走的很早,梁雪然還在迷迷糊糊地睡着,朦胧中感到男人親吻她的脖頸和臉,心裏還存着氣,她皺着眉推開,讓他走。

他說了些什麽,梁雪然也沒聽到。

只是感覺男人的手,長久地停留在她的脖頸處。

良久,聽到他一聲嘆息。

和方小姐的會面出奇地順利。

同梁雪然想象中不同,方小姐頭發已經白了一半,但她并沒有去染,順其自然,短到齊耳,微笑着請梁雪然坐下。

“臉色這麽差?”方小姐詢問,“生病了?”

梁雪然搖搖頭:“沒有。”

“那就是吵架了?和男朋友吵架?”

“不是男朋友。”

梁雪然也不知道該把魏鶴遠歸結到哪一類。

但決計不會是男友。

方小姐笑笑,轉移話題:“鐘深向你求婚了?”

這話讓梁雪然一愣,她搖頭:“沒有。”

方小姐松口氣,又問:“聽說你和魏家那位走的很近?”

梁雪然不知道她掌握了哪些信息,但現在看來,這位方小姐知道的東西明顯不少。

方小姐優雅地把杯子放在桌上,噙着笑:“別這麽看我,然然,我雖然人不在國內,但卻不意味着我對國內的事情一無所知。”

她微微傾身,笑:“包括你最近頭疼的Bontin。”

梁雪然斟酌着詞語:“方小姐,我還是比較喜歡自己解決問題,畢竟也沒到了艱難到進行不下去的地步——”

方小姐笑了:“我沒說幫你,只是給你指條路;做不做,決定權在你。”

她輕輕飲茶,明明是将近60的人了,但她臉上絲毫看不到歲月留下來的風霜,唯有優雅沉澱。

“以你的才華,沒必要一直留在雲裳,你也無須拘泥輕雲這一方小天地,完全可以嘗試新的突破,”方小姐雙手交疊,溫和勸導她,“你可以以獨立設計師的名義參加時裝周,在巴黎開設個人秀,如果你自己摸到門道,我倒是可以給你介紹幾個人。”

梁雪然眼前一亮,繼而向方小姐道謝。

雖然她現在仍在瓶頸期,沒有好的想法和靈感;但在巴黎開設自己的秀一直是她的夢想;原本她以為這個夢想至少還需要五六年的努力才能達到,現在看來——

好像還很容易。

方小姐敲定了接下來的約見事宜,同她聊聊,一直到兩個小時結束,才優雅起身。

離開之前,她摸着梁雪然的臉頰,無比憐愛地一聲喟嘆:“既然喜歡,就不要白白錯過了。”

梁雪然臉一紅:“沒有。”

“去年的時候,我和魏鶴遠先生打過交道,”方小姐略作回憶,“去年,入秋那陣。那晚本來還有一場酒會,我發去邀請函,但他拒絕了,理由是着急回去陪女朋友——”

梁雪然愣住。

按照方小姐的說法,那時候她還在和魏鶴遠交往。

他以為的交往。

她以為的各取所需。

“你是不是收到過一條祖母綠的項鏈?”方小姐朝她笑,“那可是魏先生托我費好大力氣才找到的。”

梁雪然完完全全不記得了。

魏鶴遠送給她的東西太多太多,項鏈,戒指,耳環,手镯。

他對那些高奢珠寶品牌興致不高,送她的多是些直接從頂級珠寶商購買或者拍賣會上拍來的;個個價值不菲,然梁雪然很少戴過。

她潛意識中覺着太過貴重,與她似乎有些不太相襯。

“你和鐘深是同一類人,”方小姐說,“我閱人千萬,一眼就知你和他絕非良配。但魏先生當初對你,可是真情實意。”

只有猶豫片刻,方小姐徐徐說:“去年,魏先生曾在我這裏訂過一對戒指,準備求婚用。”

去年——

那個時候,梁雪然已經在思考着什麽時候離開了。

但魏鶴遠卻在考慮着兩人的未來。

方小姐從她神色中窺到端倪,別有深意地拍拍她的手,輕嘆:“乖孩子,你要懂得珍惜。”

一直到回國之後,梁雪然都沒有再和魏鶴遠聯系。

他沒有主動發消息。

梁雪然也不好意思低頭認錯。

她認為兩人大概是冷戰了。

也有可能,魏鶴遠生她氣了。

梁雪然還是老老實實又去上次的醫生那邊會診,拿藥。

雖然現在想起來,當初的确是她的錯,畢竟魏鶴遠的出發點是為了她好……

啊啊啊啊真的好煩惱。

煩惱之餘,也并非完全沒有好消息。

梁雪然再次上門嘗試和張峽溝通時,這一次,張峽終于肯見她了。

令她驚訝的是,張峽竟然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戴着兜帽和墨鏡,遮住整張臉,聲音也透着額外的沙啞:“我願意授權給輕雲,但有一個要求。”

他隔着墨鏡看梁雪然:“所有和《溪中菱》有關的産品,都必須要由我親自設計。我不願意讓別人糟蹋我的心血,請您見諒。”

梁雪然完完全全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梁雪然先前也有喜歡的漫畫和小說,版權賣出去之後,被魔改的亂七八糟,有的甚至只有男女主名字還能夠和原著扯上邊。

她一口應承下來,和張峽約定次日簽署合同。

一直到把經過雙方簽名過後的合同遞給助理,梁雪然都覺着如同在做夢。

終于成功地完成一樁心願,啃下這塊硬骨頭,她迫切地想要把這份喜悅和人分享。

剛剛想給魏鶴遠發微信,驀然想起現在還是冷戰期間,又默默地把手機收了回去。

萬一他不理自己的話,怎麽辦?

梁雪然突然發現道歉真的好難。

還是換個合适的時機吧。

周末晚,華城舉辦股東大會,梁雪然收到邀請,帶着洛檸前往。

不出意外,同魏鶴遠相逢。

以魏鶴遠的級別,是要上臺發言的。

甚至不少人參加這場大會,就是為了他。

剛入場時,兩個人只是極為短暫地對視五秒。

魏鶴遠沒有笑,緊繃着臉。

好像又變成了曾經的那個冷漠寡言的人。

梁雪然移開目光。

忍不住再看過去的時候,魏鶴遠已經不在了。

等到魏鶴遠上臺發言的時候,梁雪然直覺此時展示在她面前的,是另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了。

沉着,冷靜,從容不迫。

條理清晰,邏輯嚴密。

哪怕說的是行業內的一些事情,但梁雪然這個外行人也能夠完全聽得懂。

她聽到旁邊的人小聲議論,對魏鶴遠的評價高度統一。

他們贊嘆着魏鶴遠的年少有為,說着他曾經拿下的那些項目,又是如何把風魏進一步擴張的……

全是梁雪然不曾了解到的領域。

梁雪然從旁人的視角中,嘗試着慢慢拼湊出魏鶴遠的另一面。

她并不知曉的、對外人的那面。

突然發現,魏鶴遠在她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截然不同。

梁雪然以為自己如今觸到的那些寬容、溫柔、耐心和寵溺才是真正的魏鶴遠,但她驟然發現,原來魏鶴遠對待別人,一直那樣冷漠,近乎苛刻地堅守着原則。

他把所有深埋的溫柔和包容全部毫無保留地給了她。

也只給了她。

但他現在好像生她氣了啊……該怎麽辦?

一直到演講結束,梁雪然都低着頭,都沒有再往臺上看一眼。

華城中認識梁雪然的人畢竟不多,但她氣質優雅,也不會有人把她誤認為某人的女伴。

只以為是某個寵女兒的父親把小公主也帶了過來。

而洛檸始終站在她旁邊,兩個氣質迥異的美人十分吸引眼球。

不過短暫的十分鐘,前來搭讪的男人已經過來了六個。

但魏鶴遠始終在另一個包圍圈之中。

本來還是男性居多,五分鐘後,女性越來越多,其中不乏胸大腰細腿長的。

梁雪然竟然隐隐有點嫉妒。

她說不清楚自己心裏面什麽情況,但那種酸溜溜的感覺一直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完全沒有辦法排遣。

像是一口吞了爆酸的檸檬,沒有刮皮,連帶着苦澀。

先前魏鶴遠恪守自身,對所有的女性都保持着禮貌的距離;梁雪然先前不曾奢望得到他,更不會吃醋——

但現在,她不喜歡魏鶴遠看別的女人,不喜歡他和別人交談。

想要獨占他。

不允許他對別的女人笑。

梁雪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等她醒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大步撥開包圍圈,衆目睽睽之下,站在魏鶴遠的面前。

魏鶴遠一言不發,沉靜地看她。

臉上沒有一點笑容。

突然闖來的梁雪然讓周圍幾個眼含桃花的女孩不悅了,其中一人看着梁雪然,直接問:“你是誰啊?”

并不太友好。

梁雪然目不轉睛地盯着魏鶴遠,利索報上自己名字:“梁雪然。”

問話的人是恒安地産的千金,不是華城人,這次和父親一起來赴宴;平時只有旁人寵着她讓着她的份,她還沒讓過別人。

華城有名有姓的千金她都打聽過了,沒有梁雪然的名字。

潛意識裏,只把梁雪然當成那些個聞着肉味就要往上撲的輕浮女人。

恒安千金語氣很差:“沒聽說過。”

也不知道哪個小老板的女兒,只要不是華城上流交際圈的,她還真不怕得罪。

梁雪然完全沒理會她,直接告訴魏鶴遠:“我要和你單獨聊聊。”

不是想,是要。

這也太不知死活了吧?光明正大地撬牆角?

恒安千金氣的要跳腳:“你憑什麽?”

魏鶴遠淡聲回答:“憑她是我未婚妻。”

衆目睽睽之下,他走向眼前驕縱的小姑娘,牽上她的手,低頭看她,無奈地笑:“鬧了這麽久脾氣,終于肯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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