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愛，離你其實很近

? 臨淺的夏天是很涼快的，程珞一直都是這麽覺得的。幾乎可以将整條小街都遮擋的梧桐樹，還有穿過整個小鎮的臨淺河，構成了程珞童年的回憶。當然還有餘戀五顏六色的花裙子。

餘戀和程珞算是青梅竹馬吧，就像所有的青梅竹馬一樣，兩人總是形影不離的，一起快樂，一起成長。

程珞曾天真的以為，她和餘戀的友誼，會像歌裏唱的那樣，直到天長地久，可是她不知道，人總是會改變的。

記憶的軌跡緩緩向前移動，穿着美麗裙子的女孩，現在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程珞看着鏡子裏映出的自己：睡眼惺忪，留着短短的發，甚至還有一撮劉海不老實的翹了起來，孩子氣得臉，套着皺巴巴的居家服，仍舊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

似乎自己的樣子，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懊惱的扯着頭發，程珞瞄一眼挂在牆上的時鐘，才想起今天和餘戀約好了要一起去看電影的，急急忙忙換衣服，換到一半樓下就傳來了餘戀的聲音。

“小珞。”

探出頭，身着紫羅蘭色連衣裙的餘戀已經站在樓下等待了。

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在裙子上投下斑駁的光點。

立在樹蔭下的餘戀，長發飄飄，竟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氣質。

“小珞。”她仰起素淨的臉，柔柔的喚道，“還沒好麽？”

程珞意識到自己失神了，臉一紅，趕緊又縮回了頭，随即又探出身子向餘戀打了個“就快好了”的手勢。

緊接着便噔噔噔的跑下了樓，連那一撮翹起的頭發都忘了去打理。

盡管已經七月份了，不過臨淺的最高溫度始終維持在二十五六度左右，再偶爾下場雨，出門穿着長袖也不會覺得熱。

穿街而過的涼風，吹動街兩邊高大的梧桐，深綠的葉像波浪一樣蕩漾起來，發出“嘩嘩嘩”的聲響。

安靜的跟在餘戀的身後，程珞習慣性的低着頭，她不漂亮，而且也害怕別人關注的目光，那種目光會讓她覺得惶恐，還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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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院的冷氣打得很足，程珞甚至感覺到坐在旁邊的餘戀挽着自己手臂的手臂正在發抖，因為是暑假的關系，影院裏大部分是小學生，唧唧喳喳的，一刻不消停，一場電影下來，耳邊都是小孩子的吵鬧聲。

“小珞。”餘戀拉住程珞的手，“你喜歡牧澤，對不對？”

牧澤是上學期轉到學校的男生，同時也是餘戀衆多的追求者之一。

程珞搖了搖頭。

餘戀也沒有再多問什麽。

順着餘戀的目光望去，程珞看到一家酒吧。裏面正演奏着震耳欲聾的搖滾樂。據說是酒吧的樂隊的歡送會。

有些事情，只要心裏面清楚便夠了。

揭穿了，反而不怎麽好。

兩個月的暑假結束之後，餘戀離開了臨淺，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除了程珞，但是她不願意透露任何信息。

即使是餘戀的父母，程珞也沒有說一個字。

程珞相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确的。

兩三個月後，餘戀的名字便在學校裏沉寂了下來，而餘戀的父母面對程珞的守口如瓶，最終失去了耐心，放棄了追問。

冬日的臨淺總是暗得很快，下午五點左右天差不多全黑了，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路燈下只剩下葉子已凋零的所剩不多的法國梧桐樹靜靜地伫立在那兒。

“程珞。”牧澤坐在單車上向程珞打招呼。五點四十分下的課，現在已經六點十分，顯然，牧澤一直在校門口等着。

點點頭，程珞拉了拉有些下滑的書包的肩帶，轉身準備離開。

凜冽的風凍得牧澤臉有些紅，他下車推着單車，與程珞并排走着：“那個……需不需要我載你？”

程珞搖了搖頭，快走幾步，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我并不是因為想從你這兒問出餘戀的下落才接近你的！”

停下腳步的程珞用疑惑的目光望着牧澤，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已經不喜歡餘戀了。”

“我現在喜歡的是……你。”

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麽？程珞懷疑自己聽錯了那被吹散在夜風中的話。

“真的，我……”

最後牧澤還說了什麽程珞沒有聽到，急速跳動的心跳聲響的幾乎整個世界都能夠清晰的聽到，幾乎将程珞淹沒。

有時候，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選擇了逃跑的程珞這樣想着。

2003年的聖誕節，沒有了餘戀的陪伴的程珞決定一個人窩在家中，以往的聖誕節餘戀總是會拖着程珞把臨淺的大街小巷慢慢的逛個遍，然後到兩人都累到走不動的時候一起呆在奶茶店裏點一杯溫熱的奶茶，蹭免費的暖氣，消磨時光。

聖誕節當天剛好是周末，程珞睜開眼睛是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窗外是被皚皚白雪覆蓋的臨淺。

這大概是近幾年下的最大的一次雪了吧，趴在窗玻璃上的程珞驚訝的打量着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突然，一個身影落入了她的眼簾：穿着黑色羽絨服的牧澤在樓下的樹旁不停地跺着腳搓着手，似乎等了很久的樣子。

好像感覺到了程珞的目光，牧澤仰起了頭，與程珞的視線相觸。

“程珞！”他向她招手示意她下來，似乎有話要說。

胡亂披上件厚的外套，程珞踩着拖鞋走下樓。

寒冷的風讓程珞瑟縮了一下，室外的溫度比她想象中還要冷。

“你的回答呢？”牧澤頓了下，“同意還是不同意？”

沒頭沒腦的問題讓程珞沒有反應過來牧澤話中的意思。

看着她困惑的表情牧澤耐心的重複了一遍：“上次我不是問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麽，因為怕你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所以希望你在聖誕節的時候給我一個答複。”深吸一口氣的牧澤認真的注視着程珞，“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的回答麽？”

臉，不由自主的火熱起來。

雪花緩緩從灰沉沉的蒼穹中落下，一片一片的。

程珞張了張口，最終還是眼神黯淡的搖了搖頭。

“是麽。”語氣苦澀不已的牧澤扯出抹苦笑，“沒關系啦！”說完還揉了揉程珞亂糟糟的雞窩腦袋，不知是在安慰程珞還是在安慰自己。

墜到手心的雪花一下化成了水滴，消失了原有的輪廓。

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胸腔裏，悶悶地，讓腦袋也變得有些混沌。殘留在發梢的溫熱讓程珞想流淚，她死死的咬住下唇，直到牧澤的背影消失，淚水才像決堤的水湧了出來。

程珞蹲下身子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像一個受傷的小獸一樣低聲嗚咽着。

大滴大滴落下的淚浸濕了布料。

過年的時候程珞随父母去了鄉下向爺爺奶奶拜年，見了一大堆根本叫不上稱謂的親戚。程珞很不喜歡這樣的聚會，明明不是很熟卻還要裝出一副熟稔的模樣，虛僞的要命。

早早地拜年之後，程珞便找一角落縮了起來。

自那次事故後，親戚的小孩便不願意同她親近，視她為洪水猛獸般避之不及，程珞早已習慣那樣的目光，而且她本來就不太喜歡熱鬧，都離她遠遠的，反而比較自在。

寒假一個月的假期匆匆過去，新學期一開始牧澤再次向程珞告白，依舊是六點十分的校門口，依舊是程珞逃開了。

追逐的過程中程珞重心不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書包也被甩到了很遠的地方。

現在是初春，雖然是傍晚，仍是很暖和的，大多數學生都換上了輕薄的衣服，程珞也不例外。

“你沒事吧？”牧澤走近她，便關切地問道，便準備伸手扶她起來。

程珞拼命的搖頭，試圖站起身，可是膝蓋處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落淚。

牧澤這才發現，程珞左膝蓋處的布料已經被蹭破，正汩汩流着血。

“去醫務室吧。”牧澤伸手穿過程珞膝蓋的下方，打算将她抱起。

察覺出牧澤想幹什麽的程珞立即揮動起手臂，示意牧澤趕快放他下來，無奈兩人力氣相差懸殊，不管程珞怎麽掙紮，最終還是被抱進了醫務室。

“把褲管卷起來，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将程珞小心的放在醫務室的床上，牧澤轉身尋找着處理傷口要用到的東西。

回過頭，程珞正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膝蓋，未凝固的血蹭到了衣袖上，樣子十分狼狽。

“不是叫你把褲管卷起來麽？”牧澤蹙起了眉，“你這樣傷口會發炎的。”

可是程珞聽了手卻箍得更緊了。

“程珞！”

有些兇的口氣吓得程珞低聲抽泣起來。

“好了，乖一點兒。”拍拍程珞的頭，牧澤無奈的嘆氣，伸手将縮成一團的程珞擁進懷裏。

感覺到程珞的僵硬，牧澤收緊了手臂。

溫暖的懷抱裏有着淡淡的牛奶的味道，讓程珞不由自主的放松下來，厚實的大手一下一下輕輕地撫摸着自己的頭，和記憶中的那個說着會一直保護自己的人一樣，帶着令人安心的氣味。

“乖，處理一下傷口吧。”牧澤小心翼翼的卷起程珞的褲管，動作輕柔的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品一樣。

褲管下的皮膚瞬間暴露在醫務室慘白的燈光下，牧澤看得清清楚楚：像被揉皺的紙張般的皮膚，就像是細長的蛆蟲攀爬扭曲着，顯然，是燒傷留下的傷疤。

牧澤愣住了。

隐藏了數年的秘密被人揭開，而且還是在喜歡的人的面前，程珞的臉瞬時失去了血色，如紙一樣蒼白，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程珞咬着唇，努力不讓淚落下。

“程……”還未等牧澤說完，程珞就像瘋子一樣一瘸一拐的拎着書包沖出了醫務室，天知道她的心已經被碾成了千萬塊。

不要用憐憫的目光看着我，不要說同情的話。

程珞再一次，落荒而逃。

自那之後，程珞便想方設法的躲避着牧澤，放學鈴聲一打響就離開學校，連回家的路線，都作出了改變。

結果程珞還是被牧澤攔住了。

“程珞你為什麽躲着我？！”

程珞不說話，低頭看着地。

“是因為那些傷疤麽？”牧澤雙手裹着程珞的臉讓她的目光注視着自己，“如果是這樣，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一點也不介意，真的。”

“即使是這樣你也不願意麽？”

程珞咬着下唇，眼底流轉着牧澤不理解的情愫。

“唉……”牧澤無奈的苦笑，将程珞輕輕地擁進懷中。

“咚、咚、咚……”一聲聲有力的心跳透過男生的左胸腔，傳進女生的耳中。

“就算不接受也好，至少也請給我一個理由吧？”牧澤輕聲嘆息。

風聲被男生的嘆息掩去。